“原来是这样啊……”二锅头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感慨,“还真是有缘啊……茫茫人海,偏偏让你们俩在那荒山野岭碰上了。”
“可不嘛。”萧十一郎笑道,“我们配合默契,在对付那些山匪的时候,也互相救过对方,算是实打实的生死之交了。再加上后来发现志趣相投,性子也合得来……”
他转过头,看向二锅头,眼神明亮。
“你说,这种既能并肩作战,又能把酒言欢的朋友,多难得~值不值得义结金兰呢?”
“值得,值得……”
二锅头憨厚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慰,又轻声喃喃自语。
“多出来个这么水灵的闺女,也好,也好哎嘿嘿……”
“你在自说自话什么呢?”萧十一郎耳尖,捕捉到他细微的嘀咕,皱眉问道。
“哦没有,没有……”二锅头连忙摆手,讪笑道,“我就是感叹一下,你们这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嘛~天定的缘分,天定的缘分!”
“奇奇怪怪的……”萧十一郎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总觉得这老头今晚有些不对劲。
他摇了摇头,仰起头,就着清亮的月光,又痛饮了一口。
辛辣而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如同一道暖流,瞬间点燃了胸腔,带来一种畅快淋漓之感。
他满足的长叹在夜风中飘散。
“哈——好酒!”
二锅头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爱。
“你喜欢就好……”
萧十一郎放下酒坛,忽地凑近二锅头,眯起眼睛,带着几分审视,压低声音似笑非笑。
“我说,老头儿,你对我这么好,又是陪我爬屋顶,又是给我送好酒的……到底想干嘛?”
“什么想干嘛?”二锅头一脸无辜,“交朋友嘛!我看你小子投缘,不行啊?”
萧十一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歪着头,表情虽是笑嘻嘻,可眼神却藏着几分锐利。
“神神秘秘……我看你啊……藏得很深呐~”
“我好心带酒给你喝,陪你解闷,你倒好,还在这里叽叽歪歪地怀疑我?”
二锅头有些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地伸手就要去抢他怀里的酒坛。
“不给你喝了!还给我!”
“诶——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萧十一郎反应极快,大笑着一个灵巧的转身,抱着酒坛挪开几步,稳稳站在倾斜的屋脊上。
二锅头不甘心,也跟着站起身去抢。
两人在不算宽阔的屋顶上你争我夺起来。
二锅头毕竟年纪大了,功夫不爽利,追抢之间一个趔趄,脚下一滑,身体向后一仰,眼看就要从屋檐上滚落下去!
“小心!”萧十一郎神情一变,长臂一伸,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二锅头挥舞的手臂,用力将他拽了回来。
二锅头惊魂未定,被萧十一郎牢牢扶住,大口喘着气,脸色都有些发白。
“喂,老头!你没事吧?”
萧十一郎搀着他,让他慢慢坐回屋脊。
“多大年纪了还毛毛躁躁的!为了一坛酒,差点把老命搭上!这屋顶这么高,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一边数落,一边不放心地检查着二锅头,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二锅头望着萧十一郎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焦急和关切,心中百感交集。
他乐呵呵地笑了笑,拍了拍萧十一郎的手背叹道:“没事,没事……老了,不中用了……”
——
深夜的连家宗祠,空旷而寂静。
几盏长明灯在神龛上跳动着微弱的光芒,将偌大的空间映照得半明半暗。
沉重的黑色牌位层层叠叠,整齐地排列在供桌之上,如同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下方。
连城璧独自站在牌位前,面色透着一股近乎透明的孤寂,仿佛与这祠堂的冰冷融为一体。
人前,他的视线只要一与牌位上「连正庵」三个字相触,便自动会浮现出一副恭敬遵从的表情来。
而每当独自来到这里,面对这香烛牌位,连城璧终于是卸下所有伪装,满心的厌烦与倨傲摆上了明面。
“连正庵……”
这三个字从连城璧的嘴里吐出来,泛着股扭曲的阴森。
还有彻骨的凉。
“你也知道,没事我不会来看你。”
连城璧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满满的讥诮。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刮过那冰冷的牌位,仿佛能穿透木质,看到后面那张令他憎恶的脸。
“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有「好消息」。”
连城璧几步上前,躬身凑近连正庵的牌位。
“怀瑛回来了。”
他顿了顿,似乎要品味这个名字带来的快意,又清晰地重复道。
“她回来了,回到我身边来了。”
在摇曳的烛光下,他的笑容持续着,让俊美的面容显得愈发诡异。
“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失望吧。”
他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用力碾磨过。
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盯着牌位,仿佛要将那三个字烧穿。
“你一定很嫉妒我吧。”
他好似又回到了连正庵病重前的那段时间。
他日日侍奉在他身边,做足了一个孝顺儿子该做的所有事。
百善孝为先。
世人只要提起连城璧,就知道他是个找不出错处的好人。
可是谁又知道,他看似卑躬屈膝地伺候着虚弱的老堡主,实际却用尽了残忍的话语,气得他屡次三番地吐血晕厥呢?
没办法,一切都是报应使然。
“我说过,到最后,所有事情都会如你所愿,也都不会如你所愿。”
连城璧直起身,在供桌前缓慢地徘徊了几步,然后负手而立。
“你临终前,我曾告诉过你,为了割鹿刀,我会娶沈璧君。”
漫不经心的视线倨傲地审视着连家的列祖列宗。
“而今,我做到了。”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
“不过没关系,等我成为天下第一,我会追回她。”
他再次凑近了牌位,声音微微拔高,快意与痛恨交织。
“没错,就是你最讨厌的那个,我最喜欢的那个……”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陆、怀、瑛!”
他一个字一个字道。
他狠狠地盯着牌位上“连正庵”三个字,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到最后,连家也会成为「我」的连家。”
“「我」的连家,会永远屹立在江湖顶尖,无人可以撼动!”
“而你……”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骤然降至冰点,带着极致的轻蔑。
“什么都不是。”
连城璧倏然抬手,一把抓起那块牌位,毫不犹豫地将它倒扣在了供桌之上!
“砰!”
烛火惊颤,摇晃出蛰伏的暗影,盘踞在他阴晴不定的眉眼。
——
清晨的山间弥漫着薄雾,朝阳刚爬上东山头。
通往连家堡的山道上,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而来。
“吁——”风四娘利落地勒住缰绳,轻盈落地,快步走向连家堡气派的大门。
身后传来杨开泰焦急的呼喊:“四娘,你慢点,等等我呀!”他翻身下马,心神全在风四娘身上,险些被马镫绊倒。
风四娘回头瞥他一眼,红唇微撇:“哎呀是你太慢啦!”她脚步不停,“一个大男人,骑马还不如我这个女子利索。”
杨开泰快步跟上,脸上写满无奈:“这山路崎岖,我是担心你骑太快有危险。”他从怀中取出账本,小声补充,“再说,今日是来交验账簿的正事……”
“知道知道,不就是对账嘛。”风四娘摆摆手,“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做正事。”
那天阿石与萧十一郎回家吃了晚饭后,匆匆忙忙向她解释了接下去几天的去处。
说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晰,她越琢磨越不对劲。
说来也巧,杨开泰今日正要来连家堡交验账簿,方便了风四娘借此机会同进,一探虚实。
思及此,她眉头微蹙:“十一郎那小子倒也罢了,可连阿石都支支吾吾的。这兄妹俩肯定有事瞒着我。”
杨开泰凑近些,低声道:“或许他们只是去办些私事?”
“私事?”风四娘轻哼一声,“阿石那丫头向来爽快,何时这般扭捏过?不对劲……肯定不对劲……我非得亲自进去看看不可。”
这时,门前侍卫上前拦阻。
风四娘立即换上明媚笑容:“这位大哥,我们是连少主的朋友,今日特来拜访。”
杨开泰急忙在一边附和道:“我是来交验账簿的,这位风姑娘与我同行。”
侍卫们自是认得杨家少主的,于是皆恭敬地让开道路:“杨公子请,风姑娘请。”
风四娘迫不及待地迈过门槛,杨开泰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在照壁后不久,路旁大树后悄悄转出一个身影。
小小盯着连家堡大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动了动脑筋,悄无声息地绕向连家堡后门方向。
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远处的山石后,尾随而至的雪鹰正阴沉着脸紧盯着她的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父子,父子,寻亲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