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下午2点08分,您在哪里?”
“在家休息。”
“一整天都在家里?”
“不然还能去哪儿?”
“谁能作证?”
“哈?我在自己家里还要有证人?你们别太荒谬了!”
“这是必要的讯问流程。还请您配合,罗德里克小姐。”
“……没、有!没有人能作证!”
“但是根据我们掌握的可靠情报,您在那天下午出门了一趟。13点到15点这个时段,并非像您所说‘全天在家’。”
“尊敬的少校小姐,我想我必须要提醒您一个事实,”妮娜瞥了一眼她肩上的军衔,嘲讽一笑,“人是需要吃饭的。”
“根据您的日常习惯,午饭一般是在11点到12点,您那天为什么突然不合常理?”
“既然已经调查过了我的日常作息,那您竟然不知道我有在外边喝下午茶的习惯?”妮娜终于嘲笑出声,“‘神通广大’的情报处竟然就是这样工作的?真是受教了。”
女少校神色依旧未动,只是用自己的军用手环虚空投影了一张高清相片在她面前,不无讥诮地一挑眉:“在一顿下午茶的时间里和您的友人足足‘共享’了十二份机密文件、七份军部手令还有一份尚未发布的前线新增将领兼统帅备选名单。您还真是胃口颇佳、慷慨大方啊。”
“……”
“和你交易的另一方已经在昨天夜间落网了。”
“……”
“而且因为他是个男性Omega,难以招架长时间高强度的讯问压力,才审了不到三轮,没让我们多费事就交代出了所有东西,”女少校在面前的书案上翻找了几下,将一份厚厚的笔录文件举给她看,不无怜悯地补充道,“我们通过微针贴片配合高匹配度的腺体安抚剂强制催眠,在他半梦半醒状态下成功读取了他的记忆。这种做法目前能做到二十四小时以内记忆读取画面百分百真实还原,绝无疏漏。它也是为即将接到你的举报信的议会所承认的技术。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毕竟现在是战时。”
“……”
“而且,我们在他的记忆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坐在他对面的你。”
“那又如何?”妮娜又笑了几声,但是声音有些兀自强撑的颤抖和尖利,“从这照片里看,我们也就只是约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普通朋友而已,怎么能证明我在跟他交易?!”
女少校依旧声线平稳:“你那天在用餐结束后的补妆很合时宜。”
“……”
“你们用餐所在的中心大厦第42层,盥洗室的排列方式是按照男A、男B、男O、女O、女B、女A的方式从南到北依次排列成行。在你进入女O盥洗室的十分钟后,另一方也离开座位进了男O盥洗室。从空间上看,你们俩当时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五米,而你对着镜子补涂口红的时候,按下了口红管体底部的指纹按钮,通过短波通讯,利用口红内部藏匿的发送设备,把打包加密起来的各类文件传输到了对方在盥洗室隔间水箱里藏好的接收存储器中……不得不说,很古老的传输方式,但很有效。”
“……荒谬!”妮娜依然抵死不认,“我的口红没有问题!现在文件都能进行线上传输,我根本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单独出来一趟!这样岂不是平白惹人怀疑?我、我……!!!怎么可——”
她在争辩的过程中看清了女少校向她举起的证物袋——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口红,与她自己那一支别无二致。于是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倒吸一口冷气,连“怎么可能”都差点脱口而出了。
这支口红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明明处理掉了,对吧?”女少校朝她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但是在你弄坏口红以前,它曾经在别人的手里过了一遭,不是吗?”
妮娜有些愣怔地眨了眨眼,随后数秒内骤然反应过来,恨声道:“我就知道!那个在我口红被撞到地上滚进她裙摆下面的女人绝对有问题!”
女少校保持静默。
“真是好一招偷梁换柱啊,”妮娜陷入回忆中,恨得咬牙切齿,用力挣动了一下身体,连面部都不免扭曲了一瞬,嘲讽道,“我以为她帮我捡口红是出于可悲的善良,哈哈哈哈!结果我才是被玩弄的那一个!”
女少校见她明显还有下文,很有礼貌地没有与她争抢,放下物证袋示意她继续说。
“……但是我依然不佩服你们,”妮娜扬起下巴,傲慢地缓缓摇头,“因为我掉口红那件事本身太过随机,能抓到我只不过是你们运气好而已……”
“并不随机,”女少校终于出言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解释道,“‘无意’撞掉你口红的两个女学生,是我们情报处的人员假扮的。”
“……”
“而且,至于你为什么会选择线下交易,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
“现在我们掌握的科技足以让网上泄密无所遁形,网络犯罪成本太高,除非自己搭建服务器,但这是非法行为。而一旦运用星际光网传输信息,哪怕相隔几个星系,抓到你们也只是时间问题,远没有传统而古老的线下交易更加保险。另外,你所谓的‘买卖’不仅讲究货比三家,甚至还想要一鱼多吃、多头倒卖,”女少校看向她的目光百感交集,“你给其他星系联络人的文件传输渠道也早已经被我们捕捉并监视数周以上了,所有泄密文档全部捕获成功,泄密率为零……罗德里克小姐,你很聪明,但是聪明一旦用错了地方,就只能辛辛苦苦做无用功啊。”
妮娜的目光闪烁片刻,终于态度软化了下来,问道:“……那天的餐厅里,到底有多少是你们的人?”
女少校避而不答,而是丢给了她另一个更为重磅的问题:“最近,除了那份‘前线新增将领兼统帅备选名单’以外,你身后的‘那些人’还向你打听了什么消息吗?”
妮娜眼神闪烁,第一次陷入了犹疑且慎重的沉默:“……”
女少校不急不忙地盯着她的表情看了一会儿,知道她内心在天人交战,于是接着向下说——
“……说实话,整场棋局的‘重头戏’其实从来都不在你身上。当然,我说的是更大的‘棋局’,而并非是你与我们之间的这场猫鼠博弈。情报处能抓你,也完全能因为别的原因放你一命,所以,你可以不必为背后的势力作出任何回护,罗德里克小姐。如果情报处想要调查的话,你的来历也并非完完全全是一张白纸。”
妮娜暗自咬了咬牙,声音里带着点疲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的命现在已经不归我管了,不是么?”
“还请你珍惜这次辩白的机会,罗德里克小姐……现在装糊涂没有意义。你利用职务之便探听并传递尚未颁布的军部手令,人证物证确凿无疑,”女少校并没有因为她的不配合而烦躁不已,只是面色平静地向她依次展示了一下桌上的各色材料和供词,慢悠悠接着说,“……你本人的叛国罪已经敲定,如果抵死不认的话只会徒增痛苦。但是你依然有着相当程度的选择空间,如果有明确的揭发行为……”
——够了,已经足够了。
——对方也只是想要从自己这里挖掘出更深的关系而已。
妮娜松了口气,开始破罐子破摔地自爆,但求速死:“并没有什么人指使我窃取这些信息,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花钱大手大脚而已,我柜子里那些珠宝和黄金你们应该都收走了吧?看到那些还不明白吗?!我作为一个秘书,发下来的工资根本不够支撑我喜爱上层阶级那些有钱人的爱好,要想来点灰色收入的话,从日常接触过的文件里动手买卖是再便捷不过的事情!要不是现在一直在打仗,我完全有自信不被你们发现……”
单向玻璃另一侧的房间里,席如诗的几个副官一听她敢在自家老大面前发表这样狂妄自大的言论,纷纷发出了不屑的嗤笑。
要不是为了试探出她身后势力的深浅和态度,这女人根本不会有到这儿来受审的机会好么?!直接下狱一关,从量刑定罪到最终处决一条龙服务到位,连明早的太阳都不会让她看见。
“她现在求死的态度也太明显了,中将为什么还留着她啊?”一个心思比较单纯的副官抬手挠了挠头,直率道,“今晚排在她后边的,还有好几个等着呢。”
“那几个一会儿到了时间,你们就自己分组去审,”时任警卫队长的帕特里夏出言安排,她在这些人里目前军衔最高,席如诗穿进去的军服也是找她借走的,“中将是想要等到对面彻底亮明态度。这个女人还有一点用处没榨干净呢。”
其余几个不明就里的副官围在她身后,闻言凑近玻璃,面面相觑地向她打听:“什么用处?”
帕特里夏乜了他们一眼,摇头叹息:“跟你我没有关系的事情,不要多问。知道越多越容易死,这点觉悟还用我教你们?”
-
刑房里,穿着少校军衔外衣的席如诗还在拖时间,右耳戴单边耳机,里面连着军部那边的下属通讯频道。
现在审讯告一段落,那边来报,路德维希已经知道妮娜被抓的事情了,刚刚出去打了好几个通讯,不确定会不会本人亲自来这里旁听她受审。
下属还没汇报完,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出来:“……席中将。”
席如诗心神一震,望着对面仍在喋喋不休作死的女人的目光动了动。
“……对了,少校女士,”妮娜略带嘲讽地盯着席如诗,“瞧您这专业素质,您应该是席中将的亲信吧?”
席如诗暗暗挺直脊背,不轻不重地回应了一声:“……嗯。”
妮娜找到了求死的新方向:“那你们‘最、敬、爱’的席中将,知道她丈夫在外面找了情人的事情吗?”
耳机里,苍老的声音同时也在谆谆叮嘱:“如果艾特肯少将真的打算走他家族里给他安排的道路,你应该知道结果,对吧?”
席如诗抿了抿唇,皱眉良久,说:“他不会的。”
“不会的?哈哈哈……”妮娜夸张地大笑,“那如果我说,那个情人就是我呢?”
——这还不够吗?我都已经这么疯癫狼狈了。
妮娜疲惫地想。
——事情败露,无可厚非。现在我只是想快点死在这里而已,被放弃还好,要是他们觉得我还有可利用空间的话,再回到“那里”去,等着我的可是比死还要难受的生活啊。
——原来横亘在解脱和地狱之间相隔的,是这样痛苦的精神凌迟吗?
——明明当初分化成Omega的时候,自己还很高兴来着呢……
眼泪顺着僵硬的眼角流下,妮娜的双眼中早已没有了神彩。
——原来这样的基因并不是命运的赐福,而是诅咒啊……
-
席如诗静静地听着耳边老者传递的指示,一边评估着对面女人的状态。
那样无望且挣扎的目光,和她年轻时曾经在观刑场上看见的死囚一样。
她何尝不知在这里死亡才是解脱?
她也想给对方一个痛快。
但是,对面的棋手迟迟不现身,实在让人火大。
“……刚刚已经得到消息了,中将!”老者将通讯归还给她的下属之后,耳边的说话声重新变得年轻而迅速,“艾特肯少将带了几个人,应该是要亲自去一趟!三分钟前才从军部大厦坐飞梭出发……看样子,很是重视呢。”
“……很好,”席如诗刻意无视掉下属语气中的讥诮和打抱不平,目光依然停留在妮娜身上,语气无悲无喜,轻叹道,“那实在是太好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妮娜对于她的回应简直出离地恼怒了,她觉得对方冷酷至极、毫无道德和共情力:“抛去职业素养不谈,你的上司听到你这样的评价,真该冲过来给你一个耳光!”
席如诗一听到她这样回答,被逗得笑了一声,另外也在心里为她的命运感到可惜,说话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冷静到近乎非人,变得柔和而鲜活:“她不会的,她来之后甚至不会抽你耳光,情人小姐。”
妮娜皱眉盯着她,满腹狐疑。
席如诗抬手脱下了自己的少校外衣,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左胸上挂着的正是前不久议会刚刚颁发给她的金穗奖章,为表彰她在后备战场上及时发现敌军绕后偷袭、间接保护了近六千人的生命安全。
帝国近几十年间独一份的荣耀和机遇,一点也造不了假。
而这样的荣誉,席如诗还有很多。
席如诗慢慢从长桌之后绕过来,后腰倚在桌角,长腿交叠而立,双手环抱于胸前,依然用柔和的语气面带微笑,对着尚在怔忡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自我介绍:“您好,妮娜·罗德里克小姐。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就是席如诗,您口中那个应该冲过来打人耳光的中将。”
“什么……”妮娜肉眼可见地浑身发抖起来,“你……您真的是席中将?”
随后,她开始拼命挣扎着向前挣动,崩溃地哭泣着大声乞求:“求求您快点杀了我!求求您!”
女人绝望而凄厉的哭声传到另一边房间里,将在这边旁听的副官们齐齐镇住。
“……很抱歉,我不能,”面对她的骤然崩溃,席如诗能理解,但是依然皱眉摇头,无奈地解释,“我的丈夫已经带人在赶过来的路上了,还请您稍等一会儿。”
谁承想一听到这个消息,妮娜更加激动,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哀求:“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回去?”席如诗抓住了这个词,还想进一步追问,“请您冷静一下……”
妮娜却看着她拼命摇头,依然认真地、充满绝望地强调:“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求求您……求求您……”
席如诗看着她望过来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关注到的信息,她是不能主动交代的。
估计是有什么把柄……
个人私密信息、家庭亲属、债务、药物成瘾、或者是其他……
……算了,又不是没办法自己查到,还是放她上路吧。
“好。那么问询暂时结束了,罗德里克小姐,”席如诗对着单向玻璃做了一个手势,很快有副官进来给妮娜递过一个纸杯,里面是普通的热水,“您可以简单休息一下。我想要弄清的事情会通过其他方式获取,您只需要在这儿再待上一会儿,就可以得到您心目中期待的结局。”
妮娜怔怔喝了一口水,扯动自己酸涩的嗓子,带着哭腔向她轻声发问:“……真的吗?那其他的,比如、比如我的家人……?”
果然如此。
席如诗向她一点头,认真承诺:“我向您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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