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蒂感觉自己悬浮在虚无的黑暗之海中,意识如同风暴中断裂的桅杆,在狂涛中时隐时现,随时可能彻底沉没。那黑暗并非纯粹的虚无,而是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沉寂,仿佛宇宙本身在吞噬她的存在。唯有后背那深入骨髓、持续不断的剧痛,像一根锈蚀的锚链,每一丝牵扯都带来撕裂般的悸动,勉强将她破碎的神智维系在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之内。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苦,这痛苦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残酷地提醒着她昏迷前那地狱般的景象——护月号旗舰崩解的舰桥、吞噬一切的烈焰、呼啸的死亡碎片……以及最后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画面:启谦那双被恐惧和她的银血浸染的、黝黑的、盛满绝望的眼睛。那些碎片般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舰桥的金属碎片如雨点般砸落,火焰舔舐着一切,而启谦的哭喊声被爆炸的轰鸣淹没,只剩下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灼烧她的心。
谦儿……
这个名字在她混沌黑暗的意识深处激起一丝微弱却无比执着的涟漪。这涟漪瞬间化作了汹涌的暗流,冲破了麻木的屏障——她必须醒来!为了谦儿!那个小小的身影,他天真的笑声和依赖的眼神,是她在这片毁灭中唯一的救赎。时间在无意识的深渊里失去了刻度,或许只过了一瞬,又或许已历经千年。一丝微弱的光线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帷幕,如同一缕幽灵般的希望,刺激着她麻木的感官。
首先复苏的是触觉。冰冷!一种穿透了身下坚硬金属板和薄薄缓冲垫、浸透了她单薄且被银血浸染得湿冷的晨袍、直刺骨髓深处的寒意。那寒冷如同无数细针,扎进她的肌肤,让她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其次是嗅觉。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自己的银血),混杂着医疗系统喷撒的消毒剂刺鼻气味、神经稳定剂的微甜,还有一种……类似废弃金属锈蚀后的冰冷铁腥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气息。
最后是听觉。极其微弱,但清晰、稳定、如同机械心脏般规律跳动的电子仪器运行声,在死寂中发出“滴…滴…”的声响,每一次滴答都像计时器在倒数她的生命。她尝试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掀动那沉重如山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的光影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不断流动的水幕,视野扭曲变形。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干渴感几乎要撕裂她的声带。她试图发出声音,哪怕只是一个音节,却只从干裂的唇间逸出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流,如同风中残烛。
这细微得如同蛛丝般的动静,却立刻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了反应。
“殿下!您醒了?!”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浓重疲惫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声音的主人显然在极力克制,但那份紧绷的警惕如同拉满的弓弦,清晰可辨,每一个字都透着紧绷的神经。
卡斯蒂碧绿的瞳孔艰难地转动,努力聚焦。模糊的光影渐渐沉淀、清晰。她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由救生舱内部空间改造的临时医疗单元里。金属墙壁上布满了划痕和应急补丁,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空间压抑得令人窒息。
身下是冰冷的金属板,上面铺着单薄的缓冲垫,身体被复杂的固定带束缚着,以防在颠簸中二次受伤。头顶是发出柔和但惨淡白光的应急灯,光线在舱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旁边闪烁着红绿指示灯的微型医疗仪器正发出低鸣,一支细小的机械臂悬停在她身体上方,显然刚刚完成或正准备进行操作,针尖反射着冷光。
视线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移动,终于落在声音的来源处。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磨损的便服男子。他身形精悍,动作间带着猎豹般的协调感,面容却平凡至极,属于那种丢进人海瞬间就会被遗忘的类型。但那双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布满猩红血丝地紧盯着她——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闪烁着长期缺乏睡眠的极度疲惫,却又燃烧着一种孤狼般的、高度戒备的警觉光芒。他半跪在旁,指关节因紧握而发白,呼吸微促。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擦伤和淤青,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透着一股经历过生死搏杀、长时间处于极限戒备状态的沉重气息,汗水浸湿了额发。
卡斯蒂认出了这双眼睛。这是帝国皇帝森严亲自挑选、训练,只效忠于皇室核心成员、如同影子般存在的暗卫。代号……影七?她模糊地记得在“启明号”上,这些暗卫如同空气,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此刻,影七却暴露在明处,甚至主动出声……这意味着什么?灾难后的孤立无援,还是更深的威胁?
“谦……儿……”卡斯蒂用尽肺腑里残存的空气,终于挤出两个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音节。碧绿的眸子死死锁住影七,里面燃烧着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急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是母亲的本能,是血液里沸腾的呼唤。
“殿下放心!”影七立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和安抚,“太子殿下安全!就在您身边!他受了惊吓和轻微撞击震荡,但身体并无大碍,医疗系统已做过全面检查和处理。他……刚睡着不久。”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仿佛怕惊扰了那个小小的梦。
影七小心翼翼地侧开身体,让卡斯蒂的目光能够越过他,投向医疗单元旁边一个更小的、用储物格临时改造的空间。
那里铺着从救生舱应急储备里翻出的、材质粗糙的银色保温毯。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上面,盖着另一张同样的毯子,只露出半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和几缕被汗水与血污粘在额角的金棕色柔软卷发。正是启谦。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小脸上残留着惊惧的痕迹,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抽动一下,小手紧攥着毯子边缘。
看到儿子安然无恙的睡颜——尽管被噩梦缠绕——卡斯蒂紧绷到濒临断裂的心弦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如同山洪暴发般的疲惫感和眩晕感瞬间将她淹没,泪水无声滑落。
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猛烈地牵扯着后背那可怕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再次席卷全身,让她眼前发黑,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额头上瞬间渗出更多冰冷的汗珠,银血从绷带下渗出,染红了垫布。
“殿下!”影七脸色骤变,迅速扭头看向医疗仪器屏幕上急剧波动的生命体征数据,“伤口还在渗血!您不能激动!药效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动作迅捷如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熟练地操作仪器,再次为卡斯蒂注射了一剂强效止痛剂和神经稳定剂。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带来一股短暂的麻木,疼痛渐渐消退,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视野再次模糊,卡斯蒂她沉入半梦半醒的深渊,耳边只剩下影七急促的呼吸和仪器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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