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两天，迈耶尔在新的一天到来时下意识就想出门去给庄稼浇水。
他抓揉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并没有意识到窗外的天色不太对劲——事实上，灰蒙蒙的天空才是他记忆里的常态。
所以直到他睡眼惺忪地推开农舍门时，他才看到空中飘洒的细密雨帘。
“……。”迈耶尔眯着眼睛把手伸出门廊的屋檐，毛毛细雨好一会儿才打湿了他的手，他顺手抹了把脸，这才从残存的睡梦里清醒过来。
看样子今天是不用浇水了，但雨天的出行似乎是个问题，迈耶尔看着农场刚刚整理出的一角，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进屋吃早餐。
把在杂货店买的面包切成片，抹上一点黄油或者蛋黄酱，最经典简朴的食物，他快要没钱了，所以最近大概只能吃这些，不得不说他确实开始想念格斯的菜单了……但杂货店的乡村面包比joja超市买到的袋装黄油三明治好吃多了，表皮被烤得棕黄酥脆，用料很扎实，吃两片下去半天都不会饿，虽然干吃是噎了点，但那蛋黄酱浓厚又香甜，微微的醋汁酸味也恰到好处，就算没有牛奶也是不错的一餐。
迈耶尔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坐在桌边，四处打量还是有些陌生的房间。
他还是不太适应农场生活，空闲时间太多了，而时间没有目的性，今天他是不用给农田浇水了，但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他的目光落在客厅一角的电视机上。
迈耶尔还没见过这种老电视，很小的一个，还没有他的行李箱大，方方正正的，城里能见到的基本都是等离子电视了。不过，这个应该还能用，换了新电池的遥控器就躺在桌子上，迈耶尔又吃了一口面包，另一手拿着遥控器就按下了开机键——只有两个频道可选，天气预报、算命占卜。
“欢迎来到KOZU 5 ……这里是您获取天气、新闻和娱乐资讯的第一选择。现在播报明天的天气预报……”
“明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屏幕糊得几乎只看得清雪花点，穿着西装衬衫的主持人正指着屏幕上显而易见的太阳符号播报。
没什么特别的，他又切了个频道，从屏幕上浮现出的是个身穿蓝色袍子的人，面前摆着个水晶球，氛围倒是很神秘。迈耶尔刚打算再咬一口面包，那人就开口了：
“啊……我感觉到一个新观众加入了我们。一个从……星露谷来的年轻人？欢迎，欢迎！”
迈耶尔差点把面包给喷出来，他可不知道这是某种模棱两可的台词还是真的看到他了，不过他还是有些心虚地擦掉了被喷到桌上的面包屑，四处环顾一圈才重新把视线投向电视上。
“精灵们今天非常开心，它们会尽可能给所有人带来好运的！”
占卜师搓了搓手，然后一片亮光从水晶球里飞起来，在空中形成一个闪烁着灿烂紫色光芒的星星，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迈耶尔还没从刚刚那下惊吓里回过神来，心跳还有些过快。
面包好像刚刚下意识就一口咽下去了，年轻农夫慢慢把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下意识掏出一枚金币在指尖弹了一下。
金币旋转着落在桌上……然后旋转着以侧面立住了。
迈耶尔愣在原地，或许今天确实是个好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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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看了会儿电视，时间也已经接近八点了，迈耶尔提起斧头和镰刀重新来到屋外。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撑着伞去joja公司上班，但星露谷的雨里没有油烟灰尘的味道，只有清透的雨水味儿，他的农夫背带裤也不怕打湿……更何况，他也不打算撑着伞干农活。
迈耶尔一头扎进了蒙蒙雨帘里，挥舞着镰刀开始沿着自己已经开垦的农田外围收割杂草。
深入农场几十米后，那些杂树树苗就少了，更多的是些有碗口粗乃至有一合抱那么粗的大树，松树、橡树、枫树，还有一些他认不出来和已经干枯的死树。
大树不像树苗那么好处理，他花了好一会儿才砍倒其中的一颗棵，赶紧退开几步，然后望着几人高的大树就这么轰然倒下，在地上摔裂成了几段。
不得不说，这还是有些成就感的。
迈耶尔望着自己砍到的第一棵树，搓了搓被斧柄震得发麻的双手，弯下腰把树干一路拖到了小屋旁边，把它劈成了木材和柴料，整齐地堆进了柴房里。
农场上的活一干起来就不想停，棕发小伙儿连着砍了好几颗树，又清出一小片空地来，直到胳膊和腰都酸痛得几乎打不过弯来才暗叫着痛停下斧子，扶着农场的栏杆甩甩胳膊想歇一会儿——十二点的闹钟声也恰好响起。
迈耶尔靠着栏杆举起手看了看表。
时间过得还真快，天空中满是阴云看不出天色变化，也没有阳光炙烤，除了酸痛的胳膊和咕咕响的肚子，他还真想不到已经中午了。
一歇下来疲惫就瞬间都爬了上来，迈耶尔丢下斧子，甩着手去房间里喝了几口水，准备去镇上转转——去皮埃尔杂货店买点种子。
新开垦出来的地需要种子，而看地里防风草的喜人长势他很快就需要一些新种子了，他想先去买点备着，总好过地开垦完了才发现种子已经用完。
不过，他在雨里小跑着来到杂货铺门口时，才发现门上挂着“周三歇业”的牌子。
迈耶尔站在门口又抓了抓头发。至少他关于买点种子备着的想法是对的……好在他的田地还没开垦出来，明天再来也来得及
只是这下他真的想不到要做什么了。
迈耶尔环视了一圈小镇，雨天的小镇比以往更加静谧，大家好像都在家里待着……他抬头望见杂货铺后头的山丘，和再往后更高的山，想起昨天玛鲁的邀请。
都已经是搬过来的第三天了，刚好去再见见罗宾吧——
杂货铺旁边的小路刚好就通往山坡，这上面植物很繁茂，虽然称不上树林，但像是个不错的公园，不远处有喷泉和给小孩子玩的秋千和沙坑，近在眼前的却是一座已经覆盖了藤蔓的老建筑，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迈耶尔往另一边瞥了一眼，山坡不是很高，断崖下还有一条沿河的小路，而河对岸是……他屏住了呼吸，一家joja超市。
那种塑料的蓝色太熟悉了，熟悉得人有点想吐，只一瞬间，他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座灰色的格子间工厂里，产品图上包装满了这样的蓝色。
没想到在这里也有joja企业的痕迹……它与鹈鹕镇太格格不入了。
迈耶尔不知该作何想法，加快脚步带着自己杂乱的心思闯进了山间小道，很快把小镇给抛在了身后。
在山里上走了不久，他的心情还是平静了下来——耳鸣一样的电脑运转声消失了，山间偶尔传来一声鸟叫，声音空越遥远，空气里像是有澄澈的水晶吸走了他的所有坏心情。
松树的木香环绕着周围的所有，这条山路并不算难走，非常平坦，两边还有栏杆隔着林地和道路，野生和人工的痕迹泾渭分明。迈耶尔散步一样沿着山路慢慢溜达了二十几分钟，才看到又一座屋子出现在面前。
一座有漂亮小院、背靠着山坡的二层小楼，有蓝天似的浓烈屋顶和橙白二色的木制外墙，他敢赌这就是罗宾的手笔。
虽然雨不大，但走了这么些路，他身上也还是被打湿了，迈耶尔抹了把脸上的水，这才敲敲门进了屋。
一进门先看到的大概是个木匠商铺，右手边有简单的桌椅，几个柜子里堆满了木材和石料，屋子里空间很大，大概是给墙边那些做了一半的家具留的空。
那个扎着一头橙发的木匠女士正趴在柜台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目录。
“瞧瞧这是谁来了！”一看到迈耶尔进门，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啪地合上了目录起身来招呼他。
“中午好，我来山上散步，顺便来打个招呼。”迈耶尔不太好意思地点头了点头，然后就被她推着往屋里走了。
“瞧瞧你，都湿透了，在这儿暖和暖和吧！”
还没等迈耶尔来得及拒绝，她就推着这个年轻人穿过走廊，迎面的第一个房间就是一间雪亮的大实验室——迈耶尔想说的话都被面前的景象给压了回去，他给这地方完全震住了。
“德米特里厄斯，来见见我们的新农民！”
屋里身穿白大褂、逮着护目镜的一个个子挺高的人转过身来。
“呃……你好？我是迈耶尔。”他对那个叫德米什么什么的人勉强挤出笑容来。
他感觉不是很舒服，这地方看起来太“精密”了，连天花板都是一色的雪白，桌上的仪器看起来像他在大学实验室里见过的，有些甚至他都叫不上名字来——这太吓人了，他也不是学理科的，迈耶尔疑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翻什么重要的器皿。
“啊，你好啊！我是德米特里厄斯，是这里的科学家以及神父。”
那个鼻子宽厚的科学家对他也笑了笑，看起来很诚恳，迈耶尔在心里稍微愣了一下，科学家、以及神父？这身份真是有够复杂的，不过他的笑容看起来确实有种神父式的宽厚，也许不是错觉。
“感谢你的自我介绍，我在家里的实验室里研究当地的动植物。”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试管，“对了，你看到我的女儿玛鲁了吗？她很想见见你。”
“啊，玛鲁，我昨天见到她了……她说你们住在山上，所以我才想着今天刚好来拜访一下。”
“这么说，难道你见过镇上的所有人了？”罗宾笑眯眯地去拄着她丈夫的肩膀，“一定很累人吧，又要在农场干活又要满镇跑……”
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你看到我儿子塞巴斯蒂安了吗？他就住在楼下。”
迈耶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走廊另一头通往下方的楼梯……那是个地下室吗？
房间的门淹没在楼梯尽头隐约的阴影里，看不出任何动静，罗宾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这会儿出门了……如果你见到他的话也打个招呼吧，他为人害羞，但你对他好的话他一定会把你当成朋友的。”
迈耶尔有些惊讶，罗宾看起来实在是很年轻，或许是因为身为木匠精于锻炼的缘故，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但她居然有两个或许和自己同龄的孩子。
他有点难以想象那位塞巴斯蒂安是如何害羞的，他的姐妹玛鲁看起来完全继承了罗宾的开朗，德米特里厄斯看起来也不是内向的人……不过，鹈鹕镇并不大，或许他一会儿就能见到了，罗宾的孩子再害羞也不会内向到哪里去吧。迈耶尔又和他们聊了几句，等身上暖和起来就与罗宾夫妻告别了。
山间仍然飘洒着雨点，迈耶尔抬手挡了挡雨，站在木匠家的门廊下左右望了望。
这附近似乎没有别的人家了，只有山崖和看不到尽头的树木。
东边有座山湖，他试着往那边走了走，站在悬崖边能看到鹈鹕镇的广场、和那些积木似的小房子，海面和山谷都被笼罩在一层蒙蒙细雨里。
“不要再往前了，那块土有些松动，你会掉下去的。”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迈耶尔给吓得退了一步，被雨水打湿的几粒土块也从脚下坠下山崖。
他寻声回头望去，才看到一个头发花白、满身披着用树叶和棉布制成的袍子的老人。难怪他刚刚没发现他。
老人盘腿坐在一颗枫树和灌木丛之间，看起来很是落魄，他的目光有些躲闪，动了动胡子低声说不要在意他。
“……你好，我只是待在这儿。”
没等迈耶尔想说些什么，老人翻身起来，加快脚步离开了，显然不想让他跟着。
迈耶尔也不好去追问些什么，在心里默默搜索着有没有人提起这么一个人……但似乎没人提到过这里住着这么一个“野人”。
正在农夫试图掰着手指数清镇上都有些什么人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见过了这里的绝大多数居民——只剩下一个还没见面的人。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信步往那片山湖走去，准备在湖边再转一圈、看看山上的路线……然后一点若有若无的烟味飘了过来。
湖边灰蒙蒙的雨帘下，有个人站在湖边僻静的一角正在抽烟，橙色的火星明灭。
他穿着一身几乎是纯黑的长袖长裤，头发也是极深的泛着点紫的黑色，半长得披散着几乎遮住一只眼睛。
“噢，你是刚搬进来的，对吧？”他显然先一步发现了迈耶尔的脚步声，侧头吐掉烟圈才转过来看向他。迈耶尔也不好避开，应了他一声，干脆直接走到旁边去和他并肩站着一起看向山湖了。
排除掉所有选项，在罗宾家附近待着，他一定就是塞巴斯蒂安了。迈耶尔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与罗宾的丈夫、理论上应当是他父亲的德米特里厄斯截然相反的苍白的肤色——他当然不会蠢到问出来，但他站在塞巴斯蒂安身边的时候已经开始了飞速的头脑风暴，开始担忧起这个显然没有罗宾那样热情好相处的邻居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社交就是这样叫人害怕的事，在祖祖城两点一线的生活过了太久，迈耶尔感觉自己在社交技能上已经快要退化了，而和陌生人搭话更是其中的难中之难，尤其对方没什么和你交谈意愿的情况下。
事实上，他们俩人好一会儿都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起看着在雨幕中沉默着的湖泊。
湖水的中央沉没着一株断掉的巨型枯木，只能看到干枯的树冠在接近水面的地方张牙舞爪。
塞巴斯蒂安又吸了一口烟，侧头微微避着他吐掉了烟才回头过来看着他：“那么多地方你不选，偏偏选中了鹈鹕镇？”
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微妙的敌意，他没有在等迈耶尔的答案，只是掸了掸烟灰作为对话的收尾，转身直接离开了。
迈耶尔茫然地站在湖边又抓了抓头发，这和他想象中的害羞差得可有点远。
天色渐暗，似乎也到了回去的时候了，迈耶尔试着朝湖的另一侧走了走，但路被滑坡的山石给堵住了，他只能回头往罗宾家背后的山坡上走——山坡上有个帐篷，帐前摆着几只箱子和篝火，再经典不过的流浪营地。
那个穿着树叶的老人正坐在篝火边，和迈耶尔双目对视上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举起手指了指对面的山路。
迈耶尔犹豫了一下，向他招了招手，顺着他的指点走下去了。
老人的身影和篝火渐渐消失在树木的遮映和雨水之下，迈耶尔重新走在了一条山路上，鸟鸣偶尔响起一声，松树在随着风雨摇摆——他指了一条回农场更快的近路，所以迈耶尔在天黑之前就站在了自家小农舍的门前。
真是个好人啊，他这么想着，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被烟雨笼罩的农场和山谷，开门进了屋。
他从柴房搬了些旧的柴禾来，点燃了壁炉，噼啪作响的火焰驱散了夜色，蒸腾起温热的水汽来。
新农夫坐在沙发上，用一只小锅在火上煮着简单的汤，度过了又一个晚上。
终于碰到384了…一年春基本没什么见面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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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山间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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