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是全部。”
傅张扬带着手套,用镊子在肉块中翻找,口中下了判断。
“分尸者力气不大,应该不会特别强壮。”
他拿起桌下的骨头让卫诚看,骨头表面有不浅的划痕,凶手曾经试图将他们砍断,但没能成功。
木茶几上,浅红色的肉与皮肤组织搅合在一起,其中还掺杂着黄色的脂肪碎块,米粒大的白色小蛆在上面蠕动着。
傅张扬小心地夹起一只,蛆虫长度是法医判断死亡时间的重要手段,但这种附着性极强的小虫子堪称傅张扬的一生之敌。
在某次回到家,脱下外套却眼睁睁看着外套内掉落出两只白色的、肉乎乎的柔软蛆虫后,在大脑五分钟的空白里,傅张扬只剩下是否要换个工作这一个念头。
卫诚听过这件事,虽说他不怕虫子,但总归有点恶心人。他站在一旁伸头去看镊子上扭动的蛆,等着傅张扬接着往下说。
“这些尸块大概能有死者身体的三分之二,凶手具体带走了哪些我得回去拼拼看。但胫骨还在,可以判断身高。”
傅张扬右手还拿着镊子,便将左手的白骨交给卫诚,让他拿着,自己伸出手指丈量。
骨头有婴儿小臂般粗细,表面挂着血丝和碎肉。森白的骨头配上干涸的血迹,极具视觉冲击力,两人却仿佛全然不受影响。
傅张扬张开拇指与中指比划着,在心里飞快计算:“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间,体型偏瘦。”
傅法医去学校开讲座得按课节收费,属于不用白不用的老师,卫诚薅过一旁的余慎行,示意他赶紧听,把偷师摆在明面上。
说话的人白他一眼,但也没停下,还配合着抬起拿镊子的右手,附赠了一个判断死亡时间的小诀窍。
“看长度这些蛆属于2龄幼虫,屋里温度不高,蛆虫孵化需要二十至二十四个小时,每一龄之间成长期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死者死亡时间起码是在两天以前。”
站在楼道中还不明显,一迈进屋子,那股堪比生化武器的味道就往人鼻腔直涌。余慎行本来还觉得自己被熏吐这件事有点丢人,但是看着后来的几个警员也一个接一个跑出去扶着墙干呕,这才知道不是自己太弱,实在是不吐的人太变态。
两人蹲在一起,完全不顾外面传来的呕吐声,若无其事地讨论,卫诚还分出一只手掐着余慎行脖颈,不许他走,必须留下听讲。
没有几个新人受得了卫诚这个大魔王式脱敏方法,被这一招逼走的实习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傅张扬同情地看着这位年轻人,从余慎行不停滚动的喉结就能看出他的不适。
天地良心,卫诚不是故意要作弄谁,实在是他天生神经就大条。三魂七魄装的全是胆,打小就是孩子里最能野的那一个。
因为自己不害怕,所以根本意识不到某些凶案现场会给刚毕业的年轻人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也是因为这样,经他手下的新人不少都交了调令。
卫诚教师生涯惨遭滑铁卢,严格来讲并不算滑铁卢,毕竟这条路他本来也没做出过什么成绩。但队长那颗为人师表的心还是受到了打击;决心再也不带徒弟。
眼下余慎行似乎又激起了卫诚的教学热情,傅张扬在心里为新人点起一盏灯。
目前只能得出这些结论,受害者已经被拆零碎了,凶手手段之残忍,实乃少见。这次的案子不容小觑。傅张扬放下镊子,和法医助理一起将大大小小的尸块放入尸袋,准备带回法医室做进一步检测。
他手套上沾着血,不方便拍卫诚的肩膀,只能撞他一下。
卫诚看向他。
“实在忙不过来就去隔壁队借两个人吧,你看看弟兄们都累成什么样了。”
背对着他们搬地毯的孟泉如适时打了个哈欠。
傅张扬声音不高,孟泉如不可能听到,她只是太累了。打哈欠是会传染的,孟泉如这一下就像多米诺骨牌的开始,屋子里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打哈欠。
陈可就站在卫诚对面,长长一个哈欠打下来,卫诚差点隔着口罩看到他的扁桃体。
卫诚苦着脸,用没带手套那只手用力薅着头发,把原本就没打理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刘海也翘起一撮。
要是平时他早就扑上二队三队的门求他们江湖救急了,但这段时间长景市的罪犯也不知道犯什么病,像吃错药一样,分尸绑架□□层出不穷,不知道是流年不利还是有专人组织。长景市下辖七个区,地方支队和他们总队天天在各辖区内来回跑,案子还是时时更新。今年刚过去一小半,整年的业绩都快冲满了。
真是怪了,难不成反社会人格发作也受季节影响。
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没法去借人,哪有当师兄的让师弟师妹手里紧紧借自己两个人的道理。
浸了血的地毯很沉,孟泉如和另一位技侦队员合力抬起,这块地毯与赵广志家简约的风格不衬,需要搬回队里做详细检查,余慎行自发上去帮忙。留下卫诚自己对着地毯被搬走后留下的四方印记沉思。
赵广志就像一滴落入大海的水,在学校的监控中,自停电恢复后他就不见踪影。周边道路监控也找不到他出入的痕迹。他们调取赵广志的资料,发现这人社会关系简单到不真实。
男,三十岁,他十六岁时父母双亡,独自讨生活,家中没有其余亲戚,初中毕业,未婚,无子嗣,无案底,无就医记录。
这么个三无嫌疑人,让人想查也无从下手。
卫诚回到警局就一头扎进技侦科。
“告诉交管那面的监控继续守着,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我就不信他还能不吃不喝不住店。”
他双手撑在电脑桌前,不敢坐下,怕自己一挨上椅子就睡过去。
孟泉如坐在旁边,点击鼠标一帧一帧拉着监控,她面前摆着一杯咖啡,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是因为努力睁开而放大一倍,好好的小姑娘熬得脸色都憔悴了。
卫诚拍拍女孩的肩膀,哑着嗓子说。
“去趴一会吧,我看。”
孟泉如困得不比平时活泼,但仍是坚持摇头。
“你去睡一会吧,等会我叫你咱俩再换班。”
整个一队,要说谁最会看监控,除了卫诚就是她。
卫队长是工作多年积累的经验,孟泉如则是纯天赋型选手。
想当年她第一次拨监控时就能简明扼要抓住画面重点。这种敏锐是许多队员没有的,孟泉如也是凭借这一点在一队站稳了脚。
“卫队,咖啡。”
余慎行端着一个杯子走进来,期间迈过地上摞着的三沓文件,躲开躺在椅子上补觉的两位同事。
队员办公室的窗帘常年拉着,阳光透过纱质窗帘射进来,仍然很晃眼,那两名队员将外套盖在脸上,走廊里其他人急促的脚步和大喊也吵不醒他们。
就在余慎行迈过第二位队员伸出的脚时,那人放在桌上的手机闹钟突然刺耳地响起,声音之大,简直像学校里的起床号,震得人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
他俩睡前说好只眯五分钟。五分钟一到,便颇为痛苦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谁都没睡醒,但谁都没提多休息一会这回事,时间就是生命,刑警们都懂这个道理,不用卫诚过多催促。
屋内的人对这平地起惊雷的一声早有准备,余慎行却不知道,下意识往后一躲,脚踝磕到摞在地上的文件,不受控制向后一摔。
他直愣愣地往前一倒,手中的咖啡也极其精准向队长胸口泼去。
卫诚头都没抬,精准夺走那杯即将泼他满怀的咖啡,在最后一秒制止这场悲剧。他左手接咖啡,右手在孟泉如某次拉停时猛然一指。
“停,这!”
显然孟泉如也发现了,手指在键盘上一按,几乎是卫诚出声的同时,监控画面停在其中一帧。
余慎行在这默契的配合中一头撞上卫诚的肩膀,鼻梁结结实实磕在他肩胛骨上,眼眶一酸。
他泪眼朦胧地跟两人一起看向电脑屏幕,画面不停放大,乍看上去似乎只是夜晚的街道,无车无人,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街角的转弯镜中赫然有小半个人影,那人带着口罩与鸭舌帽,似乎正在探头看向监控,没发现自己的身影被映射在镜子中。
放大到极致后,监控显得有些模糊,卫诚眯着眼辨认,那人隐隐能看到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站立时身体重心在前,年纪不会太大。
这是一小东侧外马路在今天凌晨一点二十七分拍到的监控画面。显然就是抛尸者,因为没有正常人会在凌晨穿一身黑去翻小学的围墙。
“快,告诉技术给画面做精细处理。”
卫诚举着咖啡也忘了喝,眼里突然迸发出光,那是一种类似猫看见耗子后出自本能的兴奋。余慎行觉得自己同他相处的半天下来,没有哪一刻他的高兴这样真实。
“铛铛——铛——铛。”
卫诚的电话铃声是手机初始默认设置,有很强的回忆感,每次一响就像电影里响起的午夜凶铃或者学生时代的上课铃,给人催命的感觉。
在场三人对视一眼,卫诚心里“咯噔”一声,看着屏幕中显示为“陈可”的来电。
好热好热好热,东北现在热得我一个托马斯霹雳回旋吃一头北极熊(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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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假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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