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知我意,一梦到河西。
你不知道你这算不算在做梦,但你不在乎。
来到凉州的第一个夜晚,刚好下起了雪。清河一带很少有这样大的雪,所以你找了处视野好的山崖,坐下来赏雪。
接着,你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时,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男人,他的头发很短,仅仅能到肩头,单耳金环,身影魁梧,双眼明亮——一个如雪狼一般漂亮和野性的男人,他的手中还牵着一匹漂亮的白马。
你对他很好奇,他也正看着你,对着你笑了:“未成想,大雪封山时,还有与我一般的痴人来此看雪。”
你于是往旁边走了一步,为他让出一个位置,邀请:“来吧,一起看雪,还有你的马儿也一起来吧。”
你想他一定是个爱马之人,他亲昵地拍了拍白马,对着你介绍:“它叫夜不脱。”
你看看这匹马,再看看面前充满了野性美的青年,恍然大悟了它的名字来源:“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
青年明显怔了一下,眼睛就亮了:“少侠也知道岑嘉州的诗?可见是同好者了,少侠可要喝酒?”
“好啊,尝尝。”你对他更为好奇,心想难不成他真的是个将军?
他立刻解下腰间酒葫芦递给你:“我们凉州的烈酒,满江红,少侠尝尝可还能入喉?”
你拧开塞子尝了一口,被酒液滑过舌尖和喉咙那一瞬间的刺激感弄得浑身一震,咂了咂嘴评价:“好辣的酒,”你看了他一眼。“和你一样辣。”
“……我?”他眨了眨眼,看起来没明白你的意思。“……辣?”
“辣,就是好,就是让人觉得舒服。”你立刻解释,对着他大方且坦荡地夸赞:“你长得好看,相处起来也让人舒服。”
青年就笑了:“我也有此意,与君初相识,犹如倾盖交。”
最后,你们约定了要在下一个雪天,再在武威山的山头一起看雪。
但是,当你回过神时,青年,白马,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风雪在呼啸。
你摸不着头脑,走了很久才见到一个老丈,于是向他询问,可有见到一位身骑白马、红袍毛领子的好看青年。
那老丈听得双眼发直,过了很久,才突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你吓了一跳,赶紧扶他,他却不肯起来,对着一个方向直磕头:“小张将军!小张将军,可是你魂兮归来?小张将军……”
等到老丈的哭声终于渐弱,你也在他的诉说下,知道了驰名凉州却无辜惨死、尸首无存的小张将军——张淮深。
你和张淮深是在梦中般的一面之缘,你本应就此忘记,或是埋在心里,但你却无法忽视当你听到他故事时内心里强烈的情感。
你决定了,你要找到他存在过的痕迹,弄清楚他的死因。倘若可以,你还希望能够帮到他。
于是,你开始对着当地人打听张淮深,去倾听每个人眼中的他,然后,沿路探寻。
一路来到节度使府时,已经是黄昏。大唐既没,千里荒凉。你绕着这附近走了几圈,在坍塌的废墟里发现了一个酒葫芦。
看起来很眼熟,仿佛你曾经把它握在手里,拧开塞子,在青年的含笑注视下饮下里面的酒。
你把葫芦握在手中,耐心地用衣袖擦去它表面的尘土,然后小声问它:“小张将军,是你吗?”
当然没人会回应你。
这趟行程有所收获,所以你不觉得失落,把酒葫芦挂在腰间,继续前行。
即将入夜前,你到达了天水集。在这里,呈现出与节度使府截然不同的繁盛景象。各种商贩你来我往,高举着花灯的孩童在街道上穿梭,一时间,你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盛唐时。
难得多了丝轻松惬意,你慢慢悠悠混在人群里往前踱步。走到一处城楼下时,你突然注意到有个人一直在往你这边看。
灯火珊阑,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你带着疑问,向着那边走过去。
逐渐走近,你才发现那是一个高挑的青年,黑发蓬松,蜜色皮肤,眉眼坚毅,一身暗红色衣袍,显得潇洒而恣意。
你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喃喃:“……小张将军?”
青年注视着你,棕色的眼瞳中流淌明朗的笑意:“少侠,可要一起看灯?”
虽然不太明白原理,但是你在有了前车之鉴的基础上顺利接受了面前这个俊美的青年就是张淮深这一事实。并且,在他的邀请下,和他并肩走在人群中。
入夜的市集熙熙攘攘,不时有过往的行人热情地对着张淮深打招呼,亲切地唤他“小张将军”,卖灯的商贩还主动送他一盏灯。张淮深推辞不过,索性掏钱买下,又递到你手中:“少侠伴我赏灯,淮深便借花献佛,以此权作回礼了。”
“……多谢。”你不确定等梦散去会如何,犹豫地接过来。
“少侠何故眉宇间带着忧愁?”张淮深主动关切。
你盯着花灯上描成的鱼形轮廓,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不知道能和你相处多久就得分离了……”
“我与少侠是知己,”张淮深看着你,语调温和却坚定。“是知己,便无论相处长短,皆能倾盖如故。”
你看着他,心念一动:“那么,这次分离后,我该去何处找你?”
张淮深便笑了:“何须寻找?有缘时自会相遇。”
这个说法你感到很喜欢,于是欣然接受,并暗自决定,珍惜时间,尽力和他以最好的状态相处。
在一个时辰后,包括张淮深在内,一切都消散了。
除了你手中的灯,就连天水集也化作了一片破败的废墟。
巨大的落差感让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觉得,你好像有点想念张淮深了。
第二日,在路过一个雪坡时,你突然注意到,坡上那棵树的树梢挂满了红绸。或长或短的红绸随风猎猎舞动,在洁白的雪地里分外夺目。
“这是……祈福树吗?”你自言自语地猜测。
“是啊,当地人会在这里祈福。”中气十足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诧异地转过头,就看到张淮深牵着夜不脱站在你身边,朝着你笑:“少侠可要试试?”
“我没带红绸。”你摸了摸身上,有点惋惜地回答。
张淮深也低头看看自己,大方道:“我也未带,但我恰好穿了红色大氅,将其切下一角照样可以用。”
你立刻摇头反对:“不行,没听说过割下自己衣服去祈福的!”
张淮深还要和你争辩,却突然停住了。他看看左右,疑惑地问你:“少侠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你竖起耳朵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但张淮深却显得若有所思,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蹲在雪地上,用双手就开始刨雪。
你有点不理解,但你非常尊重地跟过去帮忙。
不知刨了多久,你的双手都冰冷的时候,雪地里终于显露出了一个人影——是一个昏迷的中年男人,脸色发青,看起来快要冻僵了,也不知道被埋在雪下多久了。
张淮深试了试他的鼻息,高兴道:“还有气!我去生火。”
你站起来要帮忙,张淮深摇摇头,解下大氅披在你身上:“方才急着救人,没发现少侠穿得如此单薄……”他说着握了一下你的手,怜惜道:“看,你的手这样冷……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你怕你等不到他回来,他就消失了。但是,你配合地拢了拢大氅,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很快,张淮深就回来了,抱着一捆干柴,就地生火,生好了还笑着对你招呼:“来这里会温暖些。”
你乖乖凑过去,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碰碰他的手——不出所料,同样也是凉凉的,你都分不出究竟是你更凉还是他更凉了。
“不必担心我,”仿佛知道你的想法,他对着你说。“我自小在凉州长大,风雪对我来说是常事,我不觉得冷。”
但你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你索性踮起脚,把身上披着的大氅分他一半,为他披在肩头:“我们一起。”
张淮深一怔,棕色的眼睛里就盈满了笑意:“好,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你和张淮深就把那冻僵的人搬到火堆近处烤火,你们两人则靠坐在一起取暖。张淮深比你高大的多,所以你几乎是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他将大氅半披挂在肩头拢住你。
不知过去多久,那人便呻吟着醒来了,迷迷糊糊道:“我还活着吗……”
张淮深笑道:“你福大命大,自然还活着了。”
那人茫然地看看张淮深,又看看你,困惑道:“是你们救了我?不知恩人姓名,我又该如何报答?”
“你只管把我当做山林的精怪就是了,救你也是顺手,不必报答。”张淮深道。
你自然听的明白他是在开玩笑,于是也跟着起哄:“是啊,我们就是山里的精怪,雪天出来吃人,看到你倒在雪里,不怎么好吃,所以顺手救下。”
那人似懂非懂点点头,纳闷地嘀咕:“这,山里的精怪还有成双成对的啊……”
张淮深含笑看你一眼,调侃:“自然,山里的精怪也不能总孑然一身吧,也该有心许之人的。”
你不知怎么觉得脸颊有点热……也许是火烤得吧。
那人于是恍然道:“这位郎君说的有理,那我就祝二位情意绵长、百年好合吧!”
你正想说你和张淮深并非是那种关系,张淮深已经抢先回答了:“那便借您吉言了。”
那人又对着你们千恩万谢方才离开。
你平白感到有点惆怅,你觉得,也许又到了分离的时刻了。
张淮深坐在你身边,低头看着你笑:“别担心,我可以多陪你一会。”
你下意识问:“到什么时候?”
他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格外认真地看着你:“到你希望醒来的时候。”
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你重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听着火堆“噼噼啪啪”燃烧,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你从浑噩中重新醒过来时,眼前的火堆消失了,张淮深也消失了。而你的手中,捏着一片红色的布料,依稀还能分辨出上面的暗金色花纹——好像和张淮深的衣服是同样的纹路。
他竟然真的把自己的衣服切了一个角给你。
你的心情格外复杂,轻轻跳上祈福树的树梢,你把那片布料绑在了一根树枝上。
“小张将军,我没有别的心愿,”你戳了戳那根树枝,悄声许愿。“若是你能听见,下次见面,能不能再多陪陪我?或者,让我知道你的心愿也好,我会帮你实现的。”
天地无声,回应你的只有呼呼的风,并且把你的头发也一并拂乱了。
你开始思考,究竟要如何才能主动见到张淮深——总是等着他来见你,好像有点被动了,不符合你的性格。
深思熟虑后,你折了一枝梅花,回到你们初遇的山崖,将那只酒葫芦放在地上,尝试着扶乩问灵。
让你没想到的是,你仅仅问了一句“归义军张淮深将军可在?”就有了回应
狂风呼啸,雪花扑面。你只能本能地闭上眼,等到风逐渐减退,睁眼时,眼前正站着张淮深。
他看着你,露出明朗的笑容,一如往昔。
“小张将军……”你忍不住惊愕地看着他,搞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赶紧问:“你可还有什么未了心愿?我会帮你完成的。”
张淮深凝视着你,笑了:“淮深无憾。穷我一生,虽遭不测,但得遇知己,共饮好酒,共赏繁灯,死亦无憾。自少年时行军打仗,淮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生前不要高官厚禄,死后亦不用青史留名,更不屑什么金银陪葬……一葫饮尽,征人不归,以葫代骨,死便埋我!”
他没有遗憾,你似乎帮不上他了。你叹了口气,有点失落地低下头。
就听他继续说:“但是,淮深仍有一愿。”
你猛然抬起头看着他。
他也正看着你,棕色的眼睛亮闪闪的:“淮深与少侠一见如故,恨不能早早相逢,所以,唯愿少侠自此之后,偶尔能记起我,却不要时时念着我就好。”
你感觉胸口处一酸,忍耐着,委屈地看着他:“只有这样吗?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张淮深定定看着你,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你微微一愣,就见他向前走了一步,抬手拥住你。
这是你们的第一个拥抱,来得有些迟,却像你想象中一样温暖如春风拂面。他凑在你耳边,问你:“少侠可还有心愿?”
你想了想,低声问他:“那,你能不能多来我的梦里看看我?”
“好。”他没有迟疑,话锋却一转。“只是,我不能让少侠记得我太多,我只怕影响你的心情,耽误了你。”
这个人就连变成鬼了都这么理智和为别人着想。你真是哭笑不得,于是道:“那好,你可不要忘记了约定。”
当你从失神中醒转,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不羡仙房间的床上。
江叔坐在窗边擦剑,听得动静淡淡瞥了你一眼:“梦见什么了?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
你心里一紧,立刻追问:“我说什么了?”
江叔不自觉皱了皱眉,问你:“小张将军是谁?”
主要灵感来自张碧晨翻唱的暮色回响,我喜欢这首歌,今天听的时候就想到了张淮深,所以灵感迸发写了这篇,玻璃渣糖,小心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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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张淮深×你】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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