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王清将军的独生女,还是老来得女,他待你一向是宽纵的。哪怕你们偶尔见面的时候,他也只是确认过你身体康健、习武功课都不曾落下就由着你玩闹。
更遑论你们一年根本见不了几次面。将军要到处征战、镇守边疆,所以从你小时候,他就把你托给了作为他天泉同门的褚清泉和他家寒香寻照顾。
所以,你其实算是在不羡仙长大的。
将军爹爹不怎么在家,但两个月一封的书信,还有一些小礼物从来都是按时到达的。在书信里,他总会耐心地告诉你他的近况,再叮嘱你好好听话好好练功学习,至少有一技之长能保护自己。
你刚能自己读信那会,爹爹就在信中告诉你,他收养了他的挚友的儿子,那孩子也算是你的义兄了。只不过这位义兄一直跟随他在军营中,你们还未曾见过面。
你短暂地好奇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在你看来,爹爹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那位义兄这么多年都没来过,那肯定短期内更不会见面了。
十六岁生辰之后,褚叔和寒姨终于允许你独自外出闯荡,但他们给了你传信的手段,让你遇到问题赶紧来信摇人帮你,免得处理不好祸及自身。
初入江湖,你对什么都好奇。作为女孩子,你对各种美丽的事物尤其感兴趣。一来二去的,你就被蛊惑着加入了醉花阴。
既然加入了,就得努努力完成KPI。师兄师姐很认真地对着你倾囊相授,又是讲解又是亲身示范,终于教会了你如何勾搭侠缘,以及和侠缘相处。
你终于出师那天,师姐长出了一口气,用你差点都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嘀咕:“这么美的皮相,也不是没有手段,但脑袋怎么是块木头啊……”
师姐你这么说就有点伤人了吧!你微微怒了一下。
虽然明确了要至少找两个侠缘,但是你也是有标准的,绝不是个随便的人。你思考再三后,决定还是先去江南碰碰运气。
——师兄跟你说过,江南风景好,而且人杰地灵,多的是绝代美人。而且,美人大多脾气也好,被发现劈腿了打人也不会很痛。
……总觉得师兄很有经验的样子。
你就一路往金陵去了,还真遇到了理想中的美人。
金陵城很大,且繁华,和清河完全是不一样的风貌。你到的那天刚好在下雨,背在身上的伞就派上了用场。你撑着伞从内城稍安静些的角落经过,突然就看见了一个美人。
当真是惊鸿一瞥。那美人黑发蜷曲,皮肤莹白,一身白色衣袍,青色的底衫,手里拿着折扇,懒懒靠在窗边,微微垂着眼睛,在啜饮一小杯酒。一眼看去,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似乎发现了你在看他,美人朝着你看过来,弯弯的眼睛里含着笑,心情颇佳的模样。
你不想唐突了美人,你觉得要慎重对待,所以你把包裹里师兄师姐给的秘籍又翻出来重新阅读了一遍。
然而等你读完再抬头,窗边的美人已经不见了。
……这就是师姐说的“路遇天菜,下手要快”吗?你觉得自己有点死了,蔫蔫地蹲在原地,暗暗反省决心下次一定要第一时间冲上去搭茬。
“姑娘怎么不开心?”一个轻快好听的男人声音从你头顶飘落。
你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刚才的美人就站在你面前。折扇轻摇,眉眼含笑,低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你。
那一瞬间,拥抱、亲吻,各种亲密的图景在你眼前过了一遍。
你赶紧跳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用手理了理鬓发,才用秘籍里描述的“温柔含情、含羞带怯”的眼神看向他:“没有不开心,只是,方才突然看不到公子,有些失落。”
你有点自得。虽然手段没有全都学过来,但是经历过师兄师姐的魔鬼训练,这些甜言蜜语对你而言可谓信手拈来。
美人微微一怔,笑容更盛。看看你身上的打扮,他了然了:“姑娘第一次来金陵?”
你非常懂他话里的意思,并且立刻抓住契机顺坡下驴:“是啊,公子可否为我做个向导,带我遍览金陵风光?”
他当然在你意料之中地没有拒绝,并且经过你的努力,你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陈子奚。
你非常流利地叫他“子奚”,他笑着没有反对,默认了这个称呼。接下来,你就知道了他今年二十五,比你大了九岁。
……九岁好啊,不过就算是差十九岁,你也不会在意的。你暗暗点头。
陈子奚是个非常有趣味的人。他看起来慵懒散漫,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说的话也有趣,和他同游金陵,实在是一种享受。
并且他非常大方,自称“我为金陵本地人,自当做东款待你”,一路的花销,他都挥挥手解决了。
你想起来师姐跟你说,这样的简直不能叫“天菜”了,遇到这样的干脆结婚算了。
你回忆了一下秘籍里关于建立侠缘的描述。师姐说了,要灵活处理,对付不同类型的人,得用不同的手段。
陈子奚,你觉得他是个外热内冷的人。看着温和好说话,但是心里应该有很清晰的一条线,他总是踩着那条线行进,在合格的标准内给自己足够的自由。
这种人应该属于不太好对付的一类,你想了很久,觉得必杀技还得是真诚。
所以你一路都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和他说话都是慢声细语的,都会用那种传说中让人最抗拒不了的小鹿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而且基本每句话都要暗搓搓夸赞他。
——子奚懂得真多。子奚这样实在好看。子奚你真好。子奚。子奚。
但你也看不出来你这样有没有用。陈子奚一直都是含着笑看着你,你说的他都会应,待你温柔细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态度。
你也没有气馁,门派里师兄师姐们说了,特别高质量的侠缘确实都是要费些功夫哄来的。越是费劲,说明对方越是优秀。
“天色不早,我送你去客栈吧。”陈子奚提议。
你就有一点小小的焦急了,一天将近结束了怎么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万一明天见不上面了怎么办?
雨天的石阶湿滑,你想着心事,脚下就滑了一下。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你轻功好的很,立刻就能站稳,但你觉得机会来了,故意没有用轻功,任由身旁的陈子奚伸手扶住你。
他真不愧是君子,这时候了还只是扶着你的双肩,没有妄动。
但你希望他妄动。
于是你迫不得已只能继续上小手段。你眨了眨眼,小声对他说:“我……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陈子奚看着你笑了一下,你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要笑,就见他说:“我看看。”
锦衣锈绔、金尊玉贵的公子,在你面前蹲下来,轻轻道一声“得罪”,然后认真查看你的脚踝。
你看着心脏就不规律的乱动,所以你也略微躬身,试探地用手指轻轻抚过他额角的碎发。和你想象的不同,触感是光滑却微硬的。看他只是抬眼望着你却没什么反应,你心跳的更快了。
按照师兄师姐的说法,他这好像是……默认了?你窃喜着,把身子压得更低,轻轻吻在他的额头,然后软软叫他的名字:“子奚……”
陈子奚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看上去比刚才更美了几分。他含笑看着你微微红了脸,这才站起身,一手揽住你的后腰说了句“小心”,就略微低下头吻住了你。
你喜滋滋的,甚至感到头晕目眩,悄悄伸手有样学样搂住他的腰。他的腰身虽然没有特别细,但一摸就知道结实有力,是常年习武的人才会有的体质。
一吻结束,陈子奚轻轻松松把你抱起来,笑着道:“怕你真不小心扭了脚,我抱你去客栈。”
你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他怀里,明白他应该知道你那只是托辞了。
他抱着你,你撑着伞,在微弱的雨声里,穿过金陵的街巷,就来到了一家比较大的客栈。
客栈的掌柜显然认识他,表现得格外惊讶,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之后才迎上来:“陈公子?这位姑娘是——”
“开一间上房,记在我账上。”陈子奚对着他说,贴心地把你送到了房间门口才离开,临走又凑在你耳边:“明早我来接你。”
心里想着第一个侠缘就要到手,并且还是个大家公子、温柔俊雅,这晚你睡得极好。
接下来的几天,陈子奚每天清早都会来找你,也会在黄昏送你回来。他会用温柔缱绻的语气叫你“小丫头”,会陪着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除了没带你喝酒,他说那不是姑娘家该做的事。
但你早就听说了江南的丰和春,缠了他许久,他最后勉强同意,把客栈一层包下来,陪你在客栈喝。
那天的亲吻过后,你们并没有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你打定主意,趁着喝酒把关系确定下来。
这几天你偶尔也听到路人议论,说一贯身边没个女子的陈家三公子竟然和一个小姑娘形影不离,怕是好事将近。也就是说,陈子奚这么优秀却没有过侠缘。
你自觉成功几率更高了。
江南的丰和春,与离人泪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离人泪味道浓醇,后劲也大;而丰和春,入口清甜,让人在馥郁的香气里不自觉地迷醉。
酒香,坐在你面前的人也美。你看着他一直在给你夹菜倒酒,突然开口:“子奚,做我的侠缘吧。”
陈子奚猛然抬眼看着你,在你紧张的心跳声里,他笑吟吟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了?”
感谢陈子奚,他足够有钱包下了客栈,你也不必顾及路人的眼光,站起身朝着他扑过去。扑了一半又觉得这样不符合你一直以来的闺秀形象,赶紧收住。
陈子奚将你的一举一动尽入眼中,他宠溺地瞧着你,索性朝着你伸出手,把你拉进他怀里。
接下来的吻都带着酒的香味,让你不知不觉就沉沦了,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他送回房间的都不知道。到第二天清早醒来,你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香囊少了一个,而枕头边多了一个金铃铛,你曾在陈子奚身上见过。
这应该就是定情信物了。你很愉快地把金铃铛塞进了仅存的香囊里,仔细地封口防止掉出来。
你本来是打算继续跟陈子奚腻在一起的,但第二天你就收到了褚叔传来的信,说你爹爹给你送信了,最近军中没什么事,他安排了你那位义兄回神仙渡来看你,要你尽快回去,不好让第一次见面的义兄多等。
回去当然是要回去的,但你总不能还没吃到嘴就走。你想着,在当晚陈子奚送你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你要走了,家里父亲传信要你回去。
陈子奚有点意外,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你:“我送你回去?我记得你是清河人氏,距这里有些距离。”
“不用啦,但是你可要尽快来找我。”你朝着他眨眨眼,把手里写着不羡仙地址的字条塞给他,然后揪住他的衣襟,朝着他撒娇。“子奚,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陈子奚何等聪明的人,看你眼神就知道你的意思。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你的意思,半推半就被你推到了榻上。
在最后一步之前,他确认般问你:“真的不后悔?若是我没去找你,你岂不就被负心人辜负了,伤身又伤心。”
你才不在意,朝着他笑:“才不会呢,你可是我的子奚。而且,就算你真的不来找我,我还可以来找你。陈三公子在金陵也算响当当的人物,你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陈子奚凝视着你,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遇上你这样诡计多端的丫头,我算是栽了。”
陈子奚当然知道你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初见时步履轻且稳,一看就是多年练武;手里的伞带着多道武器擦过的划痕,压根就不是普通的雨伞;还有你和他的相处,装的痕迹太重了,能看得出来本性率直爽朗,却硬是要装作温柔婉转。
但他喜欢看着你装,觉得装起来的你分外可爱。
第二天你就告别了陈子奚,一路向北去。但你也没有用上最快的速度赶路,一个从未谋面的义兄,在你心里地位没那么大。
进入清河边界后,你在一家酒肆偶遇了一个质量不亚于子奚的年轻侠客。
一头黑发很随意松垮地绑在背后,墨蓝色的锦绣外袍,腰上悬着一把剑,那把剑的杀气很重,一看就是真的杀过人的。他本人也显得杀气外露,明明有一张极为出彩的脸,却一脸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你却对这样的冰山起了兴趣。师兄师姐说过,外表越是冷酷,内心反而越是炽热。并且这样冰冷外表的人,往往在感情方面没什么经验,比那种温柔可亲的人更容易得手。
你看着他俊秀的侧脸,开始不断思考要如何拉近距离。按照秘籍来说,对付这种人得直接一些。
于是,在他起身结账走人后,你迅速地跟在他身后。你并没有刻意放轻动作,你知道他肯定听得到。
他在前你在后,这么走了一段,到他终于停下脚步,已经到了较为荒凉的地段。你猜测,他可能想直接把你给解决了然后就地掩埋。
果然,你一落地,一把剑就抵在你喉咙口:“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公子不要生气,”你眼巴巴看着他。“我对你一见钟情,想和你说说话。如果你不乐意,那我能多看你几眼也好。”
他明显地一怔,显然是没见过你这样直接的,脸色就有点泛红。但他显然还没全然放下警惕,继续问:“你是什么人?”
你摊开双手给他看,示意你没什么恶意:“一个孤身闯荡江湖的普通女子罢了,公子放心,我的功夫远不及你,绝不至于给你造成什么威胁。”
他的目光闪了闪,态度有所松动。他放下了剑,收剑入鞘。
你微微松了口气,笑着报出自己的小名,然后问他:“公子的名字可否告知?”
他打量着你,似乎在评估,片刻后才淡淡道:“江无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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