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里,江晏踏着寒气回到这座已经残缺不已的庙宇。
他垂眸从怀里拿出三支香点上,烟雾缭绕时,庙宇中的石像虽是刻成怒目圆睁的模样,却恍惚间给了江晏安全感。
“有遇到绣金楼的人吗?”
庙宇角落,一鎏金面具的人从容而出,手腕上系着的菩提子挂珠正泛着从屋顶空缺处折射下来的冷光。
“没有。”
江晏再次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块他从少东家手中夺过来的玉,他先是来回翻看,指腹在玉佩上刻着的少东家名字来回轻轻摩擦。
没看出有任何名堂的他把玉佩抛给鎏金面具之人。
“看看。”
鎏金面具接过那块玉佩,再那三支香又燃了一小截后,他摇头:“就是比普通玉佩品质更好一些,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特别之处。”
江晏摘下斗笠,扯下面巾,而后他再次看了一眼王清的石像。
“当年,在将军死后,我在营中角落找到了这孩子,当时他手里攥着这块玉佩,也就是镇冠玦,我曾见过将军佩过,便以为那是王家之物,这些年便一直让这孩子戴着。”
鎏金面具把玉佩递还给他:“这块玉佩和绣金楼有很大关系,他们这些年在找,你今天回去看那孩子了?有被认出来吗?”
“认出了。”
即使只有三个字,鎏金面具也能猜出这个人最后是敲晕了少东家才回到这里。
“不和那孩子叙叙旧吗?”
江晏没应,唯有五指已经不知觉陷入掌心,留下淡红的弯月牙。
上次少东家生辰之后,江晏就与身旁的人继续摆脱追杀的同时也深入调查了一番某些事情,只是没查明没答案,反而是陷入了更大的谜团之中。
现在最清晰的是——那块少东家会随身携带的镇冠玦,那块玉与他正在追查的事情有关。
(游戏里的镇冠玦目前还没有很清晰地指出来历还有背后的故事,所以本文有关这块玉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作者的私设哈)
那块镇冠玦是他在中渡桥带着少东家杀出来时便带在了身边,这些年江晏也把这块玉当做是王家人传承的见证,索性也就让少东家一直戴着,但现在,事情好像并不是这般简单,他该想到的,当初杀出重围时,那些人嘴里喊着“弑父夺玉”,也许那场追杀围剿,更多人是为了那块玉。
得知这块玉牵扯出来的事情也许很危险之后,江晏想都没想就径直回清河,打算把那块玉先从这孩子手里拿过来。
“你没去不羡仙沽一壶酒?”
江晏摇头:“绣金楼的人还追着,不必把这些人引到那里去。”
“既如此,你接下来意算如何?”
摊开手指,那刻在自己掌心的四枚红弯月就映入江晏眼帘,他听到自己很平静地回答:“去江南。”
鎏金面具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当年中渡桥一事与绣金楼有关,绣金楼有着炼制梦傀的本事,当年王清将军“死”两次大概率与绣金楼的梦傀脱不了干系。
绣金楼是如今江湖上的一大势力,其创始人现在的线索不详,更多指向的是南唐皇室,其成员在很多国家高层都有自己的耳目,而炼制梦傀,也是他们本事之一。
梦傀,以人练蛊而成,活人成傀后,遂遗忘一切,丧失理智,唯剩下袭人攻击的**。
这些年江晏在探,在查,在找,中渡桥一战,刘牧三口中的“将军死了两次”指向了绣金楼的梦傀。
若是如此,他对于绣金楼亦或是梦傀,那便是——不死不休。
鎏金面具之下传来了一声叹息:“既是去江南,也不知归期,何苦不与那孩子堂堂正正见上一面?”
“……”
“至少你现在还能看到他这个人,江晏,别像我。”
鎏金面具整理好自己的袖口,已然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其实——”鎏金面具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盯着庙中石像的人,道:“你也别再用燃着的贡香糟蹋自己,说一句有些逾矩的,谁又能保证,这孩子是王清将军的后人?”
天色完完全全黯淡,荒庙里本该无声,却在凛冽的山风灌进来又从空缺处漏出去时,带走了一声极低的叹息声。
供桌上的贡香已经燃尽,一夜过去,庙里依旧沉寂。
在庙外林子里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江晏于昏暗的晨光中睁开眼睛,他的手已经无声搭在了剑柄上。
绣金楼的人?还是……
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熟悉的血腥气也渐渐包裹住角落里的江晏,他敛去自己的气息,视线灼灼地盯着门口。
三步、两步、一步——
“砰!”
大门歪歪斜斜的门被人大力踹开。
在看清来人后,江晏立即从黑暗之中走出来。
“怎么回事?”
来人对江晏的出现还发愣了一下,只是很快,她怀里的小女孩因疼痛而呜咽的声音便使她回了神。
江晏认得,天不收怀里的那个孩子,是与少东家关系极好的小姑娘,名周红线。
此时的小姑娘肩膀正被一支利箭贯穿,即使浑身是血,这孩子手里还在紧紧握着一截还系有红布的木枝。
江晏扯下自己的披风铺在地面上,天不收小心翼翼把小姑娘放在了上头,她从自己衣服里掏出了一大堆药,趁着拧开药盖子的空隙,她抬头瞥了一眼还在等她答案的人。
“江晏,不羡仙被烧了。”
一夜过去,不羡慕仙的火还在烧。
空气中飘着细碎的灰烬,这是一场不合时宜的雪,是黑色的,轻轻落在烧焦的篱笆和倒塌的墙上。
梨树还在,只是一些半边树干已经炭化,裂开的树皮里露出死寂的苍白,而还有一些却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枝干,扭曲着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被火焰折磨的大地痛苦颤抖地伸出来正无声求救的手。
江晏站在了不羡仙的拱门底下。
“江……江大侠?”
商人唐宝也与这里的废墟一样,浑身狼狈,他看着眼前面色沉稳平静却隐隐约约有着莫名疯感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你怎么在这?”唐宝的声音满是惊讶,他压低声音,继续道:“那些人还在,这里很危险。”
面前的人整张脸被惨淡苍白的天光切割成两半,发白的嘴唇蠕动,唐宝听到了有些发颤的声音,在问他有没有看见少东家。
少东家啊……
也不止江晏在找,那些人也在找少东家。
唐宝摇了头,他看见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因紧紧发力而变得苍白,却也无力。
风过时,这座被大火肆虐了一整晚的村子都响起簌簌的声音,是灰烬从枝头跌落,是残叶在泥里翻滚,亦或是烧焦的屋梁发出最后的叹息。
寒刃折射出暗沉的冷光,转瞬被鲜红的血液所覆盖。
唐宝站在还算是干净的地方,有些害怕地瞥了一眼地上杂乱不已的尸体。
还真的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刚遇上那些黑衣人,唐宝只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满是烧焦气味的空气瞬间涌进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江晏像是拧了发条的木偶人,不,应该说是被线牵着行动的木偶人,重复地翻找、翻找还是翻找,而牵着他的那条线,是目前没有任何踪影的少东家。
不羡仙其实没有很大,可他就是找不到人。
最后在江晏眼前开始晃的时候,他看到了本该是酒窖的入口处。
“轰隆——”
已经烧得发白发脆的木梁轻而易举就折断,他伸手握住还在发烫的木头,不知疼痛与疲惫,推开了堆在酒窖前的那堆东西。
瞬间,浓郁的酒气混杂着木屑灰烬还有焦肉的味道直冲冲从那黑乎乎的洞口冲出来。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江晏直接跳了下去。
唐宝的声音被抛在了身后,像是很近,但又很远。
落地的那一瞬,江晏就踩到了一具尸体——不是他,不是少东家。
酒窖里还残留着几分的热气,地面是破碎的瓷片,杂乱不堪,还有尸体武器,这里曾有一场恶战。
往里走,江晏很快就看到了一柄镰刀,一夜的燃烧过去,刀锋依旧泛着寒光,而刀柄上黏着的布条已经松松垮垮。
它身边是一具已经模糊不清的尸体,和暗红色的衣角一样,堆在了黑色的灰烬之中。
酒窖角落的墙角架子后有一条缝隙,能一人通过,里面有暗道,只是通不到外面,寒香寻曾同江晏说过,少东家会在偷偷拿酒后藏在那条暗道里,等人走了才会鬼鬼祟祟爬出来,跑去别的地方。
江晏先是瞥了一眼那明显被推到了一旁的架子,似是有某种指引,脑袋瞬间绷起来的他伸手折断已经被火舌咬得一碰就碎的木条。
“嘀嗒——”
甬道昏暗,随手折了还在燃着的木条当火把的江晏有些恍惚,那年开封灰坑里,他也是这么摸黑去找少东家,也是这种强制心脏平静却在发抖的境况——他把握不住的结果。
地上有灰烬,往黑暗蔓延过去,很快,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人。
倚在石壁上的少年微微侧头,衣服多是被火舌燎出来的黑洞,系发的红绳松散,有尾苏随着侧头的动作黏在了侧脸上,攀附在了那已经红肿溃烂的额角上。
甬道里好安静,静到江晏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少年了无生气蜷缩成一团,怀里是没入鞘的长剑,明明圈着长剑的手臂已经被锋利的剑锋所划开,可他依旧紧紧抱着,像是在拼死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江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向这少年的,跪在地上的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少东家的颈部,却发觉自己是手也早成了黑漆漆的一团甚至有着不知在哪里烫出来的水泡。
“……”
他张手将少年轻轻拥在怀里,继而低头埋在了面前人颈窝里。
嘴唇抵在了温凉的皮肤上——
还跳着,
还有力地跳动着。
还活着,
这孩子还活着。
“嘀嗒——”
又一滴水落下。
本来高高悬挂在荆棘丛上的心脏也落回了实处。
酒窖门前的唐宝在看到背着人的江晏出来后,下意识想上前,后者却无声朝他摇头又点了点头。
少东家还活着。
“江大侠,这周围还有那些黑衣人,短时间怕是不要回来为好,对了,这里有一些药,应该能用上。”
商人唐宝那一袋子的瓶瓶罐罐挂着了江晏腰间别着的两把剑上,末了,他快速瞥了一眼少东家额角上的烫伤——大概率会留痕了。
“我知道,多谢,你也保重。”
江晏轻轻地抬了一下后背上的少年,确认无意识的人趴好后,便头也不回地往某个方向快步离开。
不羡仙的火终于止歇,只是这天还是阴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哗啦——”
走直线的江晏踩在了溪流里的石头上,书面上倒映了好多景象,有灰蒙蒙的天空,有残垣断木的废墟,有江晏背着人的身影……
也有一闪而过的,唯有森冷的眼白,不见任何黑色的双眸。
趴在江晏后背上的少东家昏昏沉沉,闻着熟悉的气息,短暂地睁眼后,依旧是闭了眼。
毫不知情的江晏依旧往前走,啪叽一声踩断了一截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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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羡于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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