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刚落地，江晏怀里的“新娘”便挣扎着要下来，他按着像泥鳅一样挣扎的人，叹了一口气。
“别闹。”
他将闹腾的人压好，才寻来一处落脚的地方将人放下。
此时虽无雨，但连日多雨加之是夜间，山里也潮湿不已，夜风一刮，气温有些冻人，但还好，眼前的身上的嫁衣也厚实。
红盖头还顽固地披在少年脑袋上，少年垂着脑袋，绣花鞋在抵着地面那颗湿润尖锐的石头转，松松垮垮的系带没了方才在空中般活气，此时软绵绵地趴在了沾有露水的草丛里。
江晏蹲身，捡起那条系带给他小腿绑上，察觉到少年有想往后退的意图，他直接一手圈住人膝盖，开口说别动。
披着红盖头的人开口想说自己待会就换衣服了，不必整理，但他嘴巴张了又合，最后也只是是隔着盖头挠挠脑袋。
很快系带好了，规整不已，江晏才放下红嫁衣衣摆，站起来。
见少年没有要掀开红盖头的意思，江晏伸手握住红盖头的边缘，他停顿了片刻，眼底是红盖头的红，或是别的一些东西。
他盯着握住红盖头的手指，上面有零零碎碎的小伤痕，握剑多年，他知道自己的十根手指头粗粝得很，爬满了因各种理由留下来的痕迹。
胸口坠有重物，泛起苦痛酸涩。
三年前，他与褚清泉伊刀两人汇合，两人把那柄系有灰蓝色剑穗递给他，也说少年不愿回家，这孩子性子倔，和江晏的脾气很像，让江晏放手，任这孩子去江湖闯荡。
江晏有过这种想法吗？
自然是有的，十九年的年龄差，江晏知道自己很难陪少年走到人生尽头，也就意味着以后的一些日子里，少年身边会有其他人在，而没有他江晏。
可这想法在得知少年双眼出问题后便被他抛之脑后。
少年是何时伤的眼睛？怎么伤的？情况又如何？这些个问题一直化为一根又一根带着荆棘的藤蔓，攀附在他胸口，刺得他胸口疼痛不已。
他有想过少年会受伤，但没想到那双平日里总是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能出问题，若是眼睛出了问题，那别处地方呢？会不会也有重伤？
可当时江南的事情也拖着他，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绣金楼出了事，很大的事情，江晏最好过去了解一番。
两番夹击，江晏只好让与他一样心系这位少年的寒香寻继续去找，自己先去一趟江南，去探查绣金楼发生了何事。
之后他才知道，绣金楼的发生事情，是操控梦傀的“蛊”出了问题。
一句话概括就是，很多梦傀身上的蛊凋亡，使其真正意义失去了意识，完完全全成了一具死尸。
绣金楼的确出了大乱子，但依旧是不可忽视的存在，江晏在江南拖了一段时间，确保绣金楼暂时没动作之后，才火急火燎继续赶赴清河或是清河周边的一些地方去找少年的踪迹。
那日牛车上，他早认出“唐酒”就是记忆中的少东家。
几年不见，少年的声音变化很大，但依旧清瘦高挑，江晏陪着少年长大，自是知道少年有着很多小动作，即使是少年无意识的小习惯。
这世上，江晏和寒香寻是对少东家最为了解的人，至少在少东家失踪之前是这样子不错。
当时他想直接揭穿少年，把这三年都没消息的人直接绑回清河，可少年和江湖中人熟练打交道的样子，让他迟疑了。
他真的要把人绑回去，绑在自己身边吗？
红盖头被掀起，底下少年的模样使得江晏捏紧了那手中有些粗粝的布料。
本以为唐酒时的少年眼睛已经痊愈，可他面前的人那双眼眸依旧被靛蓝色布条蒙着。
少年棱角比三年前更锐利一些，他紧紧抿着唇，没出声，但能看出他在紧张。
江晏的视线一寸又一寸爬过少年的脸，在少年光秃秃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
不见了——
那道在多年前他抱着人从围攻冲出来时被飞石划过而留了十六年的痕迹不见了。
还有不羡仙被烧时留下的烧伤，当时那情况该是会留疤才是。
伤疤不见，作为长辈的他也应高兴才是，但不知为何，他的心瞬间溺在水里，又闷又重。
江晏听到自己的声音：“眼睛怎么回事？”
“……就有点问题。”
少年的声音和扮“唐酒”时有些不一样，但也江晏记忆中有些偏差，毕竟这几年的年纪原本就是少年变化的时候。
“能视物吗？疼不疼？有没有找医师看过？”
“勉强能视物，不疼，找过了。”
心底有个声音冒出来，说少年在撒谎，江晏下意识想要伸手，想要去看布条下的模样。
少东家却往后躲开他的手。
本就沉闷的气氛愈加不对劲。
“我……我真的没事！我有药的，放心吧……江叔。”
江晏看他，很久违的称呼，三年以前在千佛村时，或是更早到少东家知道他真名的时候，少年一直喊他为“江晏” ，现在改回来称“江叔”。
明明听了十几年，但今日不知为何，倒有些刺耳了。
“我认识一个人，”江晏的视线没离开过那布条 “他医术很好，你随我离开。”
后面那五个字，只有江晏清楚，这几个字带着某种私欲。
“我很好，这三年也习惯了。”
意料之中吧，江晏对少东家的回答并不感觉到太大意外，但胸口的闷痛是实打实的更多几分。
“听话，好吗？”
“可我不是小孩了，江叔，我十九了。”
江晏呼吸一顿，是了，这孩子十九了啊……可他还是没退让。
“我知道你想要闯荡江湖，但身体是最重要的，把眼睛治好了，其他的事情再议。”
“不要，”少东家依旧摇头，“江叔，你太担心，我真的没事。”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我是真的，不需要。”
夜色如墨，潮湿的山雾在林间游走，将两人的轮廓洇得模糊不清。
少东家的衣角已被露水浸透，沉甸甸地垂着，可人却仍固执地仰着脸。
江晏的呼吸滞在胸腔，十九年，足够把那个揪着他袖角的孩童酿成一杯烈酒，如今这酒液正泼在他胸口那些被各种因少年而起的情绪勒出来的伤痕上。
伊刀曾说过，这少年成了倔驴。
可这也是江晏手把手养出来的，很明显的，江晏也倔。
“绑和随，你选一个。”
少东家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虽然不清楚江晏的以前，但脾气性子也摸的透。
他正欲反驳，林中起了几声突兀的鸟叫。
那声音的确很突兀，看着少东家松了嘴角，江晏也意识到对面那人与眼前的少年是一伙儿的。
从林中走出来的，也是一名少年，和少东家年龄相差不太大。
“哎？瞎子，你怎么不按计划来啊？一溜烟就没影了？不是说好趁这些人去祠堂了，我们就去村长祭祀那里找入口吗？哎？这位是？瞎子，你又招惹到人了？就说让你把脾气收敛一点吧？看人家，这人看你的眼神像是能把你吃了，饿狼你看过没？嚯~忘记你是瞎子了，就饿了不知多久的狼终于看到猎物了，你懂我吧？我的话很浅显易懂啊？哇塞，这人还是有两把剑的人，不会是什么江湖高手吧？我们能打得过吗？你知道的，我武功虽然很好，但是，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觉得——”
少东家打断他：“你能闭嘴吗你？”
“嘿！”河海不满，“你不能剥夺我说话的能力啊？这人究竟是谁啊？看你的眼神真的很不一般啊？就你知道的吗？？我看人，那可是很准的，你这个瞎——”
“他是我家中长辈。”
“瞎——瞎——虾啊！我们昨晚吃的河虾是真的好吃！改日再去试试？我看那条河是真的多！”
河海不禁扶额擦汗，就说刚刚说话的时候这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和看少侠时基本是两个极端。
江晏扫了一眼这人，问少东家：“你们要找什么入口？”
少东家还没开口，河海已经抢先一步。
“嗐~这位大侠，你应该是不了解的，这条村子啊，以前是出过活死人的，不是长寿嘛？其实之前有过是活死人，活死人啊！那很神秘了，这村子祭祀冥婚，是进入一个山洞里，当时我和……呃……少侠……对，少侠进去看过，那里是这套村子的墓葬地，但我和少侠找到了一条新的路，可当时因为村里人又围了过来，我们想着就制造一些混乱，引开村里人注意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可太巧了，居然遇到了大侠你，不知大侠贵姓啊？我叫河海，很简单的名字，我娘说不用起什么复杂纷扰的名字，当时我爹还不同意，但抵不住我娘想啊！不过这名字的确好记——”
少东家抬手示意这个只被问了一句但把全部事情都抖出来的人闭嘴，他觉得再说下去，这人就能和两人第一次相遇时，把自己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都讲了一遍的场景给复现了。
江晏伸手将少年凌乱的发丝别好，这有些亲近的动作让少东家河海两人一同愣住了。
“我陪你去，之后再谈回去的事情。”
少东家也只好点头答应，他和河海加起来都打不过江晏，两人也阻止不了江晏的想法。
“剑。”
江晏将那把坠有灰蓝色剑穗的长剑塞到少年手掌心。
“嗯？你会用剑啊？你不是说你不会嘛？”
无心的一句话，河海不知自己在两人之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夜宵夜宵哎嘿嘿嘿[亲亲][亲亲][亲亲]
烧冬瓜：现在钻地缝来得及嘛？
江酥：来不及了，我说的
预告一下：很快就有亲亲啦
后续本来想写强那什么制的，但好像叭，感觉怪怪的，所以打算强那什么制会有一点点，但其实还算是挺克制的，还是写两人之间的拉扯，强那什么制会放以后的番外，是真的很那什么（满足一下私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喷我莫喷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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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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