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纽特伸出右手敲了三下,“你好?”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木门打开了——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吱呀声,一个白发伛偻的老人出现在两人眼前。她的皮肤蜡黄,眼窝向内凹陷,像是要不了多久就要感染发病的样子。
“你好,安德森先生在家吗?”
那老太太抬头看了两个男孩一眼,接着张开嘴——那里面仅剩四颗牙齿:“不在,死了。”
木门又一次回到紧闭的状态,只是这老太婆关门的速度可比她开门时快多了。米诺无奈地掏出记事本,用红笔划掉了“安德森”这个名字——这是他们这一个月以来联系到的第41个死亡人员了。
纽特的手还搭在门框上,他没想过行动的进展会如此缓慢。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连联络人员都没找到。一个月的时间,纽特没听到有关森夏恩的一点消息——这种分离的痛苦总是极力将他往绝望的边缘上推进,但他知道远远不到那个时候。
远远没轮到他绝望的时候,因为纽特知道那种绝望侵占他之后,下一个就会找上森夏恩。
“下一个,兰登。”
与此同时,北部的城市中——不,那应该叫城市废墟中,文斯、杰夫和托马斯正在散播某种消息。他们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后面,那桌子的其中一条腿下面还垫着几本笔记。
“加入我们的雇佣兵团——”
“你们为谁工作?”
“为我们自己工作,兄弟。”文斯说得含糊其辞,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你家里还有老人要照顾,不行——”
“有吃的吗?”
“能治病吗?”
“被感染的离远点——”杰夫条件反射般地亮出了腰间的武器。
“是感冒……”
托马斯蹲在地上,谨慎地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那圈魂不守舍的人之中,有个充满活力的小个子钻了出来。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平日的快乐——
“托马斯!快撤——”查克趴在男孩耳边这样说道。
文斯几人立刻开始行动,杰夫直接搬起木桌扔进车兜里,险些砸到那两个刚刚通过面试的男孩。
“诶,你们还——”
“想来就自己上来!”文斯钻进驾驶位,朝下面的人大喊了一声,“我们是要反抗实验部的反叛军——”
有个小伙哆嗦着下了车,却有更多的几个人在听到这话后跳进车里——文斯对着他们露出一笑,接着把油门踩到了底。等实验部的流动人员赶来时,连汽车尾气都没看到。
荒芜的公路上,文斯的越野车在飞驰,他冲着窗外大喊:“你们为什么加入干将组织?”
紧握着栏杆的几个男孩皆是一愣,但紧接着,他们就在呼啸的风中面目狰狞地回答:
“我哥哥被抓走了!”
“我的孩子在那里。”
“我妈妈去那工作,再也没回来过——”
“我要杀了那个什么博士!”
“我没饭吃……”
文斯对着后视镜树了个大拇指。
一行人回到西部基地,他们在帐篷里见到了米诺和纽特,他们正指着一张名单给玛丽看。
“情况怎么样?”米诺问到。
“还不错,又多了六个人——你们那边呢?”
“兰登,”纽特说,“货运司机——现在还在为实验部工作,他掌握实验部进出货的时间和数量,还能联系到其他运输方面的人员,愿意为我们提供有关情报。”
“据他的描述,实验部一直在筹划着转移被抓走的那批免疫者。”米诺接着说,“实验部具有进行大型实验能力的据点一共有三个,能够进行初步体检和筛选功能的据点数不胜数——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们要把人转移到哪里去。”
“还有这个,布鲁斯。”纽特的指尖点在那名字上面,“是飞行器制造中心的管理人员,我们能从他那搞到进入的方法。更冒险一点的,我们可以直接从那里端走一架飞行器。”
“听上去是布鲁斯需要冒险——”
“孩子们——”豪尔赫撩开帘子,带这一身热气走了进来。他把一张地图拍在桌子上,用嘴叼开笔帽,在那上面圈了个圈,“这里,我和布兰达发现的,防御最薄弱的体检点——那里有新抓去的五六个孩子,全都不超过六岁。”
这一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些许震惊,实验部又在重新招揽小孩——就像他们曾经一样。
“基地重建已经有了初步进展,我们得阻止他们。”
“没错,”文斯将地图摆正,“而且我们在这一个月了,招揽人员已经招惹了不少麻烦——实验部那群人会闻着味找过来,所以在这里——”他点了点南部的一个区域,“我们之前探查过这里,也是适合作为基地的地点。等我们消灭这一据点,就搬到这里。”
“我们有计划吧,豪尔赫?”
豪尔赫微笑地看着男孩们:“当然,孩子们——我们晚上就行动。”
“你该考虑下我和玛丽不算孩子的。”
另一边,凌晨时,白色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女孩的影子在金属地面上时隐时现。她知道,实验室里肯定又进行着那些实验,才弄得其他房间中的电压不稳。从那些工作人员的嘴里听说——B组有个女孩,她血液里的抗体极为强壮,他们正在对她进行着新一轮的实验。
但这些都不能引起她的思考,森夏恩此刻只能考虑那个脑袋里的声音。
“森夏恩……森夏恩……森夏恩……”
无论她怎样敲打脑袋,那声音就是挥之不去——
“好疼……”
“纽特!”
女孩从地上迅速地爬起,她听到纽特在哭泣,她听到纽特在喊着疼——他怎么了?他受伤了?他也被实验部抓走了?
一想到那鲜红色的血液也会从纽特的血管中被抽出,森夏恩就觉得手脚发麻,太阳穴也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她踉跄着跑到铁门前,用力捶打着这道厚厚的屏障:“特蕾莎!求你了特蕾莎——见见我!特蕾莎……”
“森夏恩……”
她又听到了纽特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她的脑中传出。一声一声的呼唤,从内向外敲打着她的耳膜。
“森夏恩你在哪里……”
“特蕾莎!求求你,求求你——”
“好疼……我好想你……”
在门开的一瞬间,纽特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外的人是詹森,他顶着黑眼圈,从高处怒视着地上的森夏恩:“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见到来人的那一刻,森夏恩也愣住了。一个月之前,她胸中团着一团火,毫不留情地批判他们的过错——她反抗、她绝食但丝毫没用。可如今呢,她跪在地上,满是眼泪地祈求着他们。
森夏恩觉得屈辱无比,但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真正的想法不能暴露,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又有两滴眼泪滑落,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森夏恩……我好想你……”
女孩抬头看着詹森,她没有想这声音是幻觉是测试还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情感操控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自暴自弃……她要尽快、尽力、用尽一切可能走出这个牢房,她要用尽一切可能……回到纽特身边去。于是面对詹森粗鲁的动作,森夏恩直接用自己的两条胳膊卡住了门。女孩的嘴唇干裂,脸上挂着尚未风干的泪痕,她对詹森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就像小时候做了无数次的那样。
“先生,”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发誓我不会再捣乱了,求你——我在这里关着会疯掉的——我会配合实验,我会配合所有实验……”
“我还能继续为你们工作!”森夏恩说,“实验部不是才清理了人员吗?如果缺少人手,我还有能力,我还能继续为实验部工作——求你,先生,别把我关在这里。”
“呵。”詹森一脚踹开门,接着慢慢蹲到地上。他抓起女孩的黑发,迫使她的头向后,“实验部还不会缺你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我从十岁就开始为实验部工作了!”森夏恩声音虚弱,但还是冲他吼到,“我能做的不会比其他人少!我也为实验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这样对我——”
“闭嘴!”詹森的手放在女孩脖子上,那是个危险的位置,“要不是你还有点价值,早在那个山里……我就一枪把你解决。”
“至于配合实验,你就老实等着吧。”
铁门又一次在森夏恩的面前被甩上,她看着那银灰色的金属,心中感到一片绝望——
“好疼……”
“啊啊啊——”女孩抓住自己的头发,将整个人折叠起来,“求你……”
监控屏幕外,工作人员睡意全无。男人又给自己沏了杯咖啡,顺带着松了松腰带:“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辞掉这破工作?天天看着个疯子,有什么劲?”
“嗨呀——”另一个椅子上的人伸了个懒腰,“辞掉工作去外面吗?外面能干什么——你是想被那群东西咬死,还是想学之前那个安德森?”
“我可不学,”男人喝了一口咖啡,“我不想死了连个尸体都不给老妈留。”
“上班时间,你们在做什么。”
“先生,我们——”在看清了来者不是詹森后,那男人收起了合十的手,“呃——我们在……观察,在恪尽职守。”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她现在看起来没有女孩的气质了,眼神祈求着她不要将工作时间聊闲天的事上报。
特蕾莎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了一秒,接着就从两人中间穿过,站在液晶屏的正对面。在两个单独的隔离间内,分别关着路易莎和森夏恩——左边的房间空无一人,而右边的那间——
女孩的指尖轻轻抚上屏幕,在那里她看到从小就与她熟识的伙伴……像是掉入了绝望的冰窟。
突然,特蕾莎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在她手指刚刚停留过的地方,森夏恩抬起了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镜头。她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里面的所有情绪都被距离模糊成像素块,藏在里面看不清。
她怎么能绝望呢,她怎么能掉进去?
森夏恩看着墙壁右上角的红点,知道那种闪着光的红点也曾出现在免疫者的绷带下——这里是实验部,这里的残酷永不终止。
如果纽特不幸被抓住,那森夏恩不能绝望。她要走出这间屋子,找到他,就像他们一起逃出实验部那天所做的一样,带他走出去——至于绝望的情绪,不免疫的他面对实验一定比她更绝望。
如果纽特没有被抓,森夏恩就更不能绝望。她相信纽特一定会想办法来找她,她不能只让纽特一个人奔跑。森夏恩依然要走出这间牢房,她要收集情报,她要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她要帮玛丽得到实验部的最新实验结果和医疗器械……她要找到血清,找到那些延缓剂储存在哪里。
因为纽特还时时刻刻暴露在空气中,她的伙伴们还时刻留在危险里——还有布兰达,如果当天实验部的攻击摧毁了玛丽的所有研究……总之她不能绝望,她要走一条路,也要给所有家人找好后路。
至于内置脑卡和情绪刺激……森夏恩刚刚才明白什么对自己有最强烈的刺激——她听到纽特的痛呼,仿佛那痛苦也传导到自己身上。而那些痛楚生效的地方不是大脑,是她的心。
还有呢,她知道无论带着家人们逃到哪里,实验部都能破开门来将他们拆散。他们能用相同的手段,分离无数个家庭。既然如此——
她会杀了艾娃·佩吉。
女孩在隔离间中站起来,眼神还是没有离开监控器,她像是用一种无声在对那头的人宣战——而这种信号,特蕾莎收到了。
清晨,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干将组织搭建的临时基地。纽特在睡梦中,突然感觉有些异响——由于他在睡着时身边没人已经很久了,所以他很快便惊醒。
“是你?”
昨天傍晚,他们摧毁了计划中的那个小据点——缴获了二十余把步枪,还有零碎的一些武器。那里只有最基础的体检设备,所以玛丽没能收获什么。
而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或许是纽特最大的收获——她有着红色的卷发,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从恶魔手中抢回一条人命的成就感是难以言喻的,那种让人想要流泪的冲动,比拥有一条没受伤的手臂要更吸引人。
“谢谢你,”小女孩蹲在纽特身边,吹了吹他缠着绷带的胳膊,“对不起。”
那里昨天被一颗子弹贯穿了,就在他抱起她的一瞬间。
纽特摇摇头,摸上了她的脑袋:“你叫什么?”
“没有。”
“什么?”
“没有。”小女孩乖乖地坐在一边。
沉默了片刻,纽特再次看向她,他轻轻询问说:“玛利亚?”
“好听!”小女孩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喜欢!我的!”
纽特看着她笑了,这小女孩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某个原住民——某个玛丽在给他进行治疗时,他呼唤了一晚上的原住民。他本来想问玛利亚要不要叫“Sunshinewt”来着,但后来想起来,森夏恩说这名字已经属于那只小变色龙了。
森夏恩……
“为什么?”在纽特快要沉入回忆的时候,玛利亚突然探出头。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男孩——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星球上有一位出色的画家……”纽特静静地讲着一个故事,讲着一个半真半假,他自己也将信将疑的故事。
只是在这个故事里,有一点是极其确定的——那个画家叫阿尔丰斯·穆夏,他有个留在名与姓之间的中间名——玛利亚。
心电感应这个不是玄学也不是私设哦!《高热代码》中特蕾莎和托马斯小时候就可以通过练习,压迫内置脑卡进行心电感应交流,所以我阴暗地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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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个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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