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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霜凋夏绿

——何为言灵?

吕仁再度发问。

——究竟何为言灵?

林下漆黑,涧水淙淙。湿冷的水汽弥漫,侵入肌骨。吕仁仰面躺在乱石与断枝间,身下是一片血泊。深长的刀伤险些将他的身躯斩断,死寂之中,吕仁的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逐渐涣散,几乎要与这片沉滞的黑暗融为一体。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脸。指甲尖利,指节上的金属戒指沉甸甸的,从他脸颊上划过。

小九……小九的手。

吕仁猛地吸进一口气。

那气息不再是密林孤涧的冰冷死寂,而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家中被褥熟悉的味道。

剧烈的疼痛依旧盘踞在他胸腹间,吕仁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却还是竭力牵动嘴角,挤出微弱的声音:“小慈……”

守在床边的吕慈霍地站起,带翻了木凳,发出一声闷响。他扑到床前,死死攥住吕仁的手,指节用力得发白。他眼圈通红,道:“哥!你……你总算……”后面的话被哽住,他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又转回来,声音沙哑,“……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都是我,我不该去追李慕玄的,哥,你……”

“小慈……”

小慈,别哭了,不怪你呀。

他的目光越过吕慈激动颤抖的肩膀,望向越来越近的父母,看见了他们的脸上交织着狂喜与后怕。

看来他没死。

劫后余生,吕仁沉吟,怎么可能?

一股荒谬混杂着冰冷的寒意缓缓蔓延开,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伤势究竟有多重,他本该是……必死无疑。

……

——言大小姐,真是,不可思议。

当日情势危急,寡不敌众,吕仁毫无侥幸之心,在转瞬间便已下定决心,断后、搏命、甚至是……赴死。

吕仁对她道:“我会放手一搏,小九,你要看准时机,能走就走,一定要走。”

死他一个,总比两个都折在这里要强不是?他当时确是这般想的,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平静。

言大小姐笑了。

气笑了。

不是被吕仁,而是马仙洪。

走?

她走的掉就有鬼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炁正在被封闭,所倚仗的一切手段都随之烟消云散,不可逆转。

生死一线,马仙洪竟选在此刻强行将她抽离——或者说眼前这死局本就是他为了逼她回去而精心安排的。

谁在栽赃,谁在陷害!

谁给小九做局了!!!

马仙洪!安卓人!

神机百炼!更是安卓手段!

相比之下,吕仁很好,非常好。仁义这一块简直没得说。

——仅仅为此吗?

曲彤问。

——仅仅只是、为此吗?

她合目,吐息之间之间仿佛十几年前那场冷雨再度淋湿她的衣衫。哥哥牵着她的手在密林中行走,越深入,越是晦暗,到后来她几乎很难看清前路,只能紧紧抓着哥哥的手。

直到她看见杨烈的尸身。

人生如燧石之火,朝生暮死,了无痕迹。她自然明白。唯有杨少爷的死不同。是流水不绝、阴雨连绵,丝丝缕缕渗入骨髓,从未断绝。此后十数载岁月,她再也没走出过那年雨季。

此时,恰如从前。

在山城养伤时她曾问吕慈:“如果你哥死了,你会去死吗?”

吕慈皱眉,想也没想就伸手用力扯她的脸颊,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眯起眼。

“你胡说什么呢?少说不吉利的话咒我哥!”

她少见的没抱怨他手重掐疼了,反而认真道:“你哥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吕慈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好好的他哥怎么会死?他一时语塞,又在她额上试了试,转而高声问不远处的端木瑛:“喂!端木,你这药没问题吧,她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也没发烧啊——你这大夫到底行不行啊?”

端木瑛道:“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家干什么的吗?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吕慈:“切。”

吕慈:“你说,我听听。”

死生亦大矣,痛失师友至亲,这世上并非只有她一人经历过。

陆爷是,吕爷也是。

眼下看来,左若童姑且算是无事,陆爷也仍是阳光开朗大男孩儿。

那么,倘或,吕仁没有死呢?到那时吕爷能否放过端木瑛,能否放过吕良,能否不再纠结于所谓的血脉?

曲彤了然,幽幽笑起来:真是……好孩子呀。

她心绪繁杂,更兼有长刀在耳畔嗡鸣,喋喋不休。

「我を奪え、我を使え、我を握れ。」

「我を奪え、我を使え、我を握れ。」

「我を奪え、我を使え、我を握れ。」

(夺取我、使用我、掌控我——)

言大小姐:“……”

言大小姐:“艹!”

妖刀。

刀锋寒芒比山间的雾更冷,直劈向吕仁的脖颈。刀光闪时,他知道自己已避无可避。

杀身成仁,他不后悔。只是……一丝尖锐的惋惜之情不可避免地刺入他心底,可惜还是没能为她挣出一条生路。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响。

一声极清脆、极刺耳的锐响。

唐门隐居深山,封闭排外,可唐门的手段吕仁还是有所耳闻。言大小姐如何杀了京夫人?他听人说过那场面如何血腥,其中自然有夸大其词的部分。例如数以百计的隐线蛛网般铺陈开,又或是血流顺着手刺蜿蜒而下……他不是那种很恶趣味的人,对这种场面没什么兴趣。

可只要想一想唐妙兴身边那样乖顺的小师妹从他人临死的、绝望的、粘稠的哀鸣声中走过——

吕仁切切实实地感到兴奋。

也不知将死之人会以怎样的瞳孔映照她的身影。

如今将死之人——吕仁眼中看到的,并非手刺、也不是什么隐线,而是灿灿的金光炸裂如流星,格开了那柄长刀。

她就站在吕仁身前,如同骤然亮起的烛火般。

紧接着,她上前一步,一手扬起狠狠抡在瑛太脸上。

“啪!”

一记耳光。

清脆,响亮,力道重得惊人。

结结实实地扇在了瑛太脸上。

没任何技巧,纯劲儿大。

瑛太:“……”

吕仁:“……”

众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场面诡异地静了一瞬。

匪夷所思,亦是……石破惊天。吕仁暗道。

瑛太的脸被抽得偏向一侧,清晰的五指红印迅速浮现。他一怔,眼中先是茫然,似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随即,茫然被一种极其扭曲、近乎病态的兴奋之色取代。他舔了舔破裂的嘴角,眼中燃起发现猎物般的灼热光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快步向她走去。

言大小姐丝毫不惧,迎面上去,毫无预兆,又一记更重的耳光扇在他另一边脸上,直接将他打得后退了半步。

忍头“哎”了一声,又沉默了。

众人:“……”

这树真树啊,叶子也很叶子。

她看也不看眼前亢奋到浑身微颤的瑛太,回身走向吕仁,面无表情,声音也不高,道:

“马仙洪!”

“你看够了没有?”

“再不出手,等我回去下一个扇的就是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似已耗尽所有力气,身形微晃,向吕仁倒去。二人身形交错,再无法稳住,直直坠向吕仁身后的断崖。

吕仁在急速下坠中强忍眩晕,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臂,抚上她冰凉的肩头,再到背心。

他拥紧了怀中的女孩子——与他同死的女孩子。

“吕仁,你不会死。”

吕仁闻言愣了一瞬,转而忽地笑起来。鲜红的血珠随之从他口中飘出,在他眼前翻飞,如同烟花转瞬便消逝的光芒,湮灭于长夜。

他的话如同一声叹息,消散在呼啸的风声中:

“言小姐……多谢你。”

在他模糊的视野里,最后看到的,是崖顶上那些日本异人——连同持枪的军队——在一息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墨绿的枝叶层层叠叠,仿佛厚重而湿冷的翡翠,将天光吞噬殆尽。无边无际,冰冷潮湿的黑暗中,唯余她舌上的符文跃动如火苗。

“吕仁……别死。”

她口中随之吐出大口血液,温热粘稠,落在他脸上,没入他的口腔与鼻腔。

“别死……不要死……”

随着她的话语,自口舌起有无数细密的、炽热的符文被瞬间点燃,如同烧红的瓷器内部的裂纹,万缕千丝,在她苍白的皮肤之下,沿着血脉向周身蔓延。

越来越多的鲜血淹过吕仁的口鼻,他目光逐渐涣散,喃喃道:“言小姐……不必再为我做什么了……如此……如此深情厚谊……吕仁何德何能……”

“言小姐……言小姐……小九……小慈……小慈。”

在那生与死的模糊界限上,吕仁最后感知到的,不再是剧痛与恐惧,而是渴求。

想见——

想再见——

“爹……娘……”

于是爹、娘、小慈俱在眼前。

——这就是言灵?

连生死都能逆转,天地间所有宏伟业力,因她一言,便以如此直白的形式展现在他眼前,如同神明降临,与他同死,又在紧紧相拥中赐予他新生。

-

吕仁伤养得差不多时,吕家少见地迎来了外客——不速之客。

以他现在的情况本来是不适宜见客的,但此次来的人实在稀奇,倒不得不见了。

唐门门长,唐炳文。

且不说吕家与唐门一向没有半点往来,就有,不请自来也不是这位唐门门长的作风。

吕仁若有所觉。

为了小九?

他醒来后不是没问过吕慈有关言大小姐的事,吕慈语焉不详,只说她如今下落不明,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他和吕慈一起长大,对这个弟弟再熟悉不过,自然察觉到他有事瞒着自己,却也没有过多追问。

唐门长与他父亲客气寒暄几句,果然将话题引到了他心中的猜想上去。

父亲语气平淡,连道可惜。

吕仁:“……”

比起唐门长,他更在意随行的那人。

他的目光掠过厅堂,落在静立在廊下的杨烈身上。昔日在山城时与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与如今一般冷静克制,面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杨烈身形笔挺,如冬日凌冽的风,沉默地伫立在阴影中。

可吕仁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同寻常。

他正思忖着是否要上前试探,就见族里的四哥跑进来,似乎有话要说,但碍着唐炳文在又不好开口。

唐门长端坐如山,恍若未觉。

吕家家主摆了摆手:“无妨,唐门长不是外人,直说便是。”

四哥这才道:“老七在村口跟人吵起来了,眼看就要动手,大哥二哥虽在劝着,但老七那脾气您也知道,怕是……”

吕仁蹙眉,问道:“小慈跟谁吵起来了?”

四哥飞快地瞥了唐炳文一眼,低声道:“唐门,唐妙兴。”

唐炳文闻言,微微颔首:“哦?妙兴竟在此处。”他转向吕父,语气如常,解释道:“这孩子前些时日接了任务下山后便迟迟未归,我还正忧心他的安危,今日倒是巧了。”

吕家家主笑笑,道:“既然都是唐门的客人,仁儿,你弟弟只听你的话,你跟老四去劝劝他,可不要起了冲突。”

吕仁道:“自然。爹,你放心吧。唐门长,您也……放心。”

他起身经过杨烈身侧时刻意放缓了脚步,然而对方神色未有丝毫波动,仿佛屋内方才的一切交谈皆与他无关。

吕慈没那么好脾气,显然正压着极大的火气,声音冷硬道:“唐妙兴,你到底几个意思?你自己没看好你师妹,就来我吕家要人?别说她不在我手里,就在——唐妙兴,你还准备硬闯我吕家吗?”

唐妙兴早知道他会是这般反应,只哑声道:“为了小九,便是死地,也必得闯一闯不可。”

他不得不去,一定要去。

吕慈闻言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决绝。

唐妙兴继续道:“吕少爷,我无意得罪你,只是小九是我师妹,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她回来,算我求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吕慈听笑了。

求?

求也得排队!

他早就看唐妙兴不顺眼,现在揍他名正言顺。

吕仁从后按住吕慈,吕慈见他出来,急道:“哥,你怎么出来了?你现在的身体……”

“好了,小慈,哥不要紧。”吕仁轻轻摇头,转而看向唐妙兴,面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唐兄,别来无恙。”

“吕大少爷,客气的话免了。只要吕二少爷肯把小九还给我,无论是什么条件,我绝无二话……”

吕仁打断了他:“唐兄,说话要慎重啊。你如何断定言小姐在我们手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空口无凭,这脏水不能就这么泼在我吕家身上,你说是不是?”

“不然呢?吕少爷,那天——那一夜,是你和我师妹在一起——现在你好好的、你还活着,你要告诉我,偏偏是我师妹下落不明、偏偏是她……是她……”

纵然竭力压抑,唐妙兴的声音中却仍渗出的疲惫与沙哑,与他平日里的沉稳判若两人。

“你知道这话无理。”被他那么盯着,吕仁依旧不为所动,“唐兄,你今日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唐门的意思?”

“若是你自己的意思,那抱歉,我吕家没空为这种小事与你多费口舌,没有就是没有,还请回吧。”

“若是唐门的意思,说来也巧,唐门长正与我父亲说话,不妨一见?”

就在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几人的对峙。

“妙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烈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不远处。他目光扫过唐妙兴,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门长叫你。”杨烈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走吧。”

只有唐妙兴知道他什么意思。

——小九不在此处。

在他拖住吕家二位少爷的同时,杨烈已借助幻身障在吕家找过了。他心思缜密,百无一疏,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山色清明,远处有溪水响,泠泠冷冷地,一直流去。唐妙兴心底的痛楚也如长河漫发,无声地洇开,淹没肺腑。

小九。

小九。

小九。

——师兄实在太想念你,太想见你,差一点就见到你,就差一点,怎么就至于再也见不到了?

我爱。我死。我不甘心。

-

唐门的人离开后三日,吕仁问吕慈:“小慈,言小姐在你手里,是吗?”

吕慈愕然,矢口否认道:“哥,唐妙兴疯了,你怎么也信他?”

吕仁也不急,他还在笑,笑得有些落寞:“我明白。是觉得哥哥现在已经不适合掺和这些事了吗?小慈,从前无论什么事,你都会跟哥哥说的,看来现在我也管不着你了。”

“哥!你知道我没有……”

“那就告诉我言小姐在哪儿。”

吕慈从按动噬囊的机关起到将怀中的女孩子放到床榻上为止,一直注意着他哥的表情。他自知这事做的有多荒唐,别人怎么说他都不在乎,唯有他哥,他是真怕他动怒。

吕仁神色却异常平静,他停顿了半晌,为她的死,而后只道:“小慈,你做的很好。”

吕慈一怔,怀疑他是气得说反话。然而下一刻,他便看见吕仁苍白的指节已撬开小九的唇缝,二指浅浅没入她的口腔。

触感竟然还是温热湿润的。

吕仁的指腹在她舌面上缓慢地、专注地刮过,仿佛在描摹什么、确认什么。他抬起眼,对震惊迷惑不解的弟弟露出一个浅笑,悠悠道:“言大小姐这个人、这条舌头,能帮我们吕家很多——很多。小慈,你信哥哥吗?”

吕慈:“……”

依旧震惊迷惑不解。

“小慈,帮哥哥个忙,去找大哥,告诉他,去小栈买一个人的消息,不计成本,所有的、一切的消息全都要。”

“去找一个叫马仙洪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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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霜凋夏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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