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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119

唐门有个许新,也是甲申之乱三十六贼之一,梅金凤被推出来问左玄妙要不要去看看,左玄妙在做木工,想想说去呗。

“您也一起去吗?”

“一起去。”

“嗯,还有一件事,张怀义的孙子张楚岚,和我们一起去,要等他一个月。”

“等呗。”

“还有一件事,那个,左泊先生,他和公司有联系。”

左玄妙安静了好一会儿,说:“等他回来了,让他见我。”

“是。”

“金凤,”左玄妙放轻柔声音,“身体不方便就使唤几个小的,他们要是不愿意你狐假虎威没关系的。”

梅金凤有点不好意思,笑了,说知道了。

左玄妙从一旁拿出来一把桃木梳子,雕刻了桃花,说:“给你的。”

梅金凤接过,七八十的老婆子,些微红了脸颊,“谢谢玄妙真人。”

左泊回来了,抱着一束向日葵,还有一盆茉莉,这里是中原的城市,还不冷,阳光还是很好,左泊穿着白色风衣,纤尘不染,整个人白得好似月光,还带了点心回来。

梅金凤跟他说左玄妙找他。

左泊两眼一亮。

夏柳青打击:“你去找公司被掌门知道了。”

左泊顿时僵住了。

夏柳青嘿嘿笑。

这是租来的别墅,全性的产业还是挺多的,左玄妙的房间在顶层,她喜欢太阳,房间敞亮宽阔,摆满书架,来来回回,曲折蜿蜒。

左若童敲门。

“进来。”

他进入阵中,进入她的奇门,周遭安静极了。

“姐姐。”他喊。

左玄妙依旧在看书,瓦尔登湖,左泊把花朵和蛋糕放在桌子上,找了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她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他已经不再触碰她了。

他不再伤害她了。

他不再伤害她了。

“你和公司联系做得隐秘一些,”左玄妙的声音清冷,“要不就大大方方去,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嗯。”

左玄妙顿了顿,说:“既然要冲四重,就好好闭关,别管这烂账了。”

左泊注视她的背影。

好一会儿,他问:“我们能不谈这个吗?”

左玄妙说可以,问他这些年在龙虎山可还习惯,有没有下山去过哪里。

“龙虎山很有趣,这些年不曾下山,只在山上读姐姐留下的东西。”

左玄妙猛地转头看他。

左泊温吞地笑,迎了她的目光,在里面看到了担忧,对于他是否还正常的担忧。

“左泊,”左玄妙喊他的名字,“你……是不是怨我?”

左泊不明白,怨她什么?

左玄妙闪闪烁烁。

“怨我对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怨我明知道四重却不告诉你,怨我一走了之,怨我为何不死干净——”

心内一痛,他起身,迈了一步,堵住她的嘴。

左玄妙往后缩。

两片唇肉擦过他的掌心。

“姐姐……”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姐姐不要那么说。”

左玄妙瞧见他的苦闷,心里也痛,伸了手,想握住他的手,却还是收了回去。

“是我妄自菲薄了,你莫介怀。”她垂了眉眼,“现如今,我也还活着,左泊,你也还活着,我知道你一心向道,便去证一证吧,莫要心中介怀。爹娘教养我们,最多的事情便是不要后悔。”

这是开导。

左泊却生出了别的心思。

所以,她当初一死了之,是真的没有半点挂怀的。

他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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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玄妙说我出去一趟。

“去那儿啊?”一群人问她。

“上坟,给三一门上坟,”左玄妙笑着说,“有没有人陪我买祭品?”

齐刷刷摇头。

“那就老实点,解散就解散,我也不是非要你们呆我这儿,天天呆这儿好像有什么热闹看一样。小心我把你们做成热闹。”

吕良歪头:“那唐门呢?”

“赶得及。”

左泊跟在她后面。

毋澄真去世八十三岁,算是高龄了,生前约束新三一门门人不准追究无根生的恩怨。

左玄妙买了一束杜鹃,看着毋澄真的黑白照,站了很久。

左泊拍她的肩膀:“姐姐,人各有命。”

左玄妙笑了:“偶尔改改命也无妨。”

“姐姐开心就好。”

左玄妙对墓碑笑:“澄真啊,干得漂亮!不愧是你毋澄真!”

毋澄真还是保住三一门了,比她和左若童都行。

左泊见她笑,也见她哭,拿出帕子。

左玄妙接过,拍拍墓碑:“你放心,要是无根生还活着,我把他带到你面前给你磕头。”

左泊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算了。

姐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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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岚吃冯宝宝的家常菜小半个月,伙食费交得十分快乐。

“有好事?”张先生问。

“姐姐找到了,人没事,很安全,就是在干自己的事情。”张楚岚给木器重新抛光,哼着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张先生笑了:“恭喜啊。”

“同喜同喜。”张楚岚拿出一张票子,“隔壁咖啡馆,劳驾香草冰淇淋两个球。”

看书的冯女士:“巧克力和草莓。”

“嘿!你们姐俩可劲使唤我一个病号啊?”

“怎么说话呢?这是给您的锻炼,锻炼,一天天躺在沙发上长蘑菇呢?快去去,你不能吃凉的哈!”

“黄世仁啊你!”

“去去去一头杂毛你还以为你白毛女啊?”

张先生给自己搞了一杯拿铁。

张楚岚不问他又出什么事情了,也不问他怎么每次来都好像后面有人,她一个人缺人陪,张先生想找个喘口气的地方。

没什么不可以的。

张先生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上。

“张女士,”张先生喊张楚岚,“我们下周还要出个差。”

张楚岚说工作加油。

“都是打工人我会祝福你们工作顺利少被甲方刁难的。”

张先生笑呵呵。

张楚岚还在吃冰淇淋。

张先生看张楚岚的方向,张楚岚咬着勺子,感受了一下视线,默默把头往后缩,露出来一个冯女士,但是还是有人看她,张楚岚微微转头,正好对上冯女士的目光。

张楚岚歪头。

冯女士低头继续看书了。

张楚岚看看张先生,对上视线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太懂了,这个视线。要是左溪有什么想要的,她也一定会不择手段把这个东西送到左溪面前。

她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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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玄妙也去龙虎山,没见张之维,寻常的游客,拜道祖,拜三清,拜恩师。

头深深地伏下去,肩膀耸动,没有声音。

负责监视她的小朋友抓抓头,转身出去了。

左泊也在门口,和人对视着,笑了笑。

好一会儿,也许是太尴尬了,总有人会开口。

“您二位可不像全性。”小朋友说。

“她不过是选了上上策。”

“全性也是上上策?”

“于她来讲,选什么都是上上策。”左泊看摇摆的树叶,“左右,我陪着她。”

小朋友有点被闪到了,推眼镜:“小哥,你和里面那个,是这个?”他竖起小拇指。

左泊不明白。

小朋友伸出两个拳头,碰撞着,大拇指竖起,对着弯腰。

清亮的眼睛瞬间睁大,“慎言!”他大喝一声,“怎可如此对玄妙真人不敬!”

可是脸都烧起来了,粉红的桃花一样。

小朋友被这一声大喝吓得缩脖子,急忙道歉:“是我开玩笑过头了,小哥你别生气,是我的错。”

左泊深呼吸,脸上的怒红还是压不下去,缓缓道:“玄妙真人是前辈,于我来讲,更像长姐一般。”

“是是是,长姐,长姐,长……”

左泊咳嗽:“我是说,前辈。”

“唔,前辈,前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朋友转头,站得笔直,“玄妙真人。”

得道之人,耳聪目明,刚才那些听了多少?

左玄妙的视线扫过小朋友:“少林的?”

“玄妙真人好眼光,还俗了,晚辈肖自在,见过玄妙真人。”

“自在,慈悲自在,”那目光好像把肖自在剥干净了,看到他心底的修罗,“好名字。”

她往前走,肖自在跟在后面。

“这次来龙虎山惊扰你们了,见谅。”

“不敢,不敢,这么跟着您,您还这么配合,晚辈也很感激。”

左玄妙走了几步,站定。

肖自在以为怎么了。

左玄妙喊:“左泊,走了!”

左泊慢悠悠跟上。

肖自在深吸一口气,后退到合适的距离。

左玄妙跟左泊慢慢下山,左泊欲言又止,皱眉看前面的背影,蓝染的褂子和长裤,配着一件蓝染的袍子,散发缓步,是修道之人的内敛。

“怎么了?”

左玄妙问他。

“我们方才……”

“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不过以后还是小心些,瑾儿虽然为你造了个假身份,但只要往下查,总是会查到的。我刚刚听你很生气,是怎么了吗?”

“嗯。”她没看到,左泊松了口气,“那个小朋友跟我开了个玩笑。”

“唔,小孩子,要是真生气就找他家大人打个招呼就算了。”

“也没有很生气。”比起生气,更多是惊慌吧。

左玄妙安静了好一会儿,说,我们去买衣服吧。“反正有人买单。”

全性给了她一张卡,密码是后六位,陆瑾也偷偷寄了一张,密码是抗日结束那天。左玄妙的衣服都是小辈安排的,她们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纯色系,还很极端,要么蓝黑要么纯白,版型也很老。

怎么说也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她自从恢复记忆其实忍了很久了。

左玄妙抚摸手上的红檀镯子,很是想吐槽,张定乾都没管过她穿什么衣服。

左泊笑了,说好。

旧地主家的公子小姐要去炸街了,你们这群封建的小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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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账邮寄的时候,左泊看见左玄妙多留了一个地址。

收件人是张楚岚。

落下那个名字的时候,左玄妙的目光温和,柔情款款,唇角上扬,是欢乐的模样。

左泊无端生出了烦躁。

左玄妙手机响了,左泊接通,是丁嶋安问她在哪里,大家都出发了。

左泊挑眉:“去哪里?”

“去唐门啊。”

左泊看手机,左玄妙也看日期:“不是十二号?”

“二号。”丁嶋安深呼吸,“今天。”

左玄妙:“嗯嗯嗯嗯你们先打着,我这就回去。”

丁嶋安挂了电话扭头看把手机扔给自己的吕良:“你小子,怎么跟掌门说的日子?”

“我说的是二号啊!她还应了啊!”

吕良:我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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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左玄妙带着左泊到的时候,也打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好像两道飘渺的白雾,穿梭在林子里,不留下一丝痕迹,直直冲进唐门圣地,停下的时候呼吸半点没乱。

“什么情况?”左玄妙看全性的人,看唐门的弟子,看几个局外人,眼睛微微眯起,“你们怎么还活着?”

夏柳青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东西就是故意来迟想让我们被打死的是吧?!”

左泊摸摸鼻子。

左玄妙指着涂君房和吕良:“主要是这两个小东西。”

吕良:“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左玄妙叹息:“这一辈的唐门,不太行啊,连你们都没解决掉。”

唐妙兴怔怔看着左玄妙,许久,喊了一声“玄妙前辈”。

左玄妙盯着他看,好一会儿,开口:“我认不出了。”

“……唐妙兴。”

左玄妙想了又想,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对不起。”

唐妙兴低低笑了,问:“前辈也是为了许新来的?”

“唔,算是。我脑子里缺了一块无根生,无根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死前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这个,我死前顿悟了什么。”

左玄妙左看右看:“丹噬已经失传了吗?唐炳文一定很失望。”

“左玄妙!”一个老头很愤怒,“你一个全性妖人有什么资格喊我恩师的名字?!”

还有一个老头,乱糟糟,脏兮兮的,看着她,目光莫名:“唐门的丹噬还没有失传!”

左玄妙“哦”了一声。

“够了!”唐妙兴大喝,盘腿而坐,“晚辈今日要修炼丹噬,前辈若要离去便离去,若是要留下观看晚辈冲关便留下!不必再多话!”

左玄妙站在那里,看他开始了。

唐门的丹噬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左泊欲言又止。

左玄妙看周围,在一群无关人里,看到了也在打量自己的视线,后者很快又收回了。陆琳她认识,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姑娘,有一双眼睛,和无根生很像的眼睛,还有一个天师府的,一个……乱七八糟修行的。

左玄妙用金光拉成一条线戳天师府的和陆琳,两个小孩儿转头,她招手。

两个小孩儿跑过去。

“你们金光和逆生到哪里了?”

陆琳快到二重了,那个小孩儿金光玩不出花样。

左玄妙目光是带着嫌弃的。

但是不是谁都是张之维和左若童的。

左玄妙叹气,一脸“天师府和三一门也到头”的表情。

张灵玉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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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炳文其实和左玄妙差不多大,可能小一两岁,被左若童在武当山打过,追杀过两姐弟,而且唐门的暗器耍得贼溜。

可惜了。

左玄妙是个bug,左若童是个天才里的天才,还是二打一,被发现之后左玄妙给他扎小辫插满花那种。

其实同辈人都知道左玄妙是个性格恶劣的,只是打不过,天天希望张定乾用拂尘把左玄妙抽成大红花。

但是年轻时候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是不能跟小辈讲的。

你指着光辉满月一样的左若童说他姐给人涂花脸的时候他在一边递胭脂也是没人信的。

年轻不懂事,只能一句话过去。

年轻人都有过上头的时候,那个时候上面有人撑天下面没有小的扯腿,没有打仗,也没有什么生生死死的大事,偶尔谁家过寿,谁家婚宴,谁家开会,都是几个小的跑腿,被唯一一个恶劣的左玄妙窜倒喝酒开忌,什么混账事都干过。

左玄妙是个混不吝的,敢想,也敢做。

唐炳文找上她,说:“你帮我个忙。”

左玄妙说:“什么忙。”

唐炳文说:“帮我双修。”

左玄妙一脚把他踹倒,先打一顿。

唐炳文肿着脸说:“想借金光咒冲个丹噬。”

左玄妙:“哦,怎么冲?”

唐炳文哑口无言。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找你吗?”

“你都找我了那你还有后路吗?”

但凡有个后路唐炳文都不会找左玄妙,但是左玄妙混蛋归混蛋,正事上她还是靠得住的。

唐炳文解衣服。

“你要死啊?”

“放心,我对你不行。”

“你去死!”

左玄妙看都快烂掉的皮肉,皱着眉,抬眼:“你不疼啊?”

“吃了毒。”

“你要看看吗?你脏腑都快烂掉了哎!丹噬反噬怎么这么严重?你师父不知道吗?”

“不敢跟他说。”

左玄妙瞪大眼睛。

“所以来拉你下水了,借个金光咒,帮我护住脏腑,重新走一遍丹噬。”

左玄妙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我出门在房间里留信了,说来找你。我要是死了,你肯定第一个被怀疑。”

唐炳文冷笑:“左玄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左玄妙冷冷看他,也笑了:“唐炳文,你等着。”

金光护住内脏但不能耽误经脉运炁,这种精细活只有把金光玩出花样的左玄妙能做到,左玄妙的炁送着唐炳文的炁游走,按着标准的丹噬路线走。

左玄妙咬牙切齿:“你从什么时候算计的?”

唐炳文:“从第一次看见你把金光拉成丝放你弟弟身体里逗他开始。”

左玄妙是真的想杀了他,从来只有她玩别人的份,除了她弟弟她爹娘她师父谁给她受过这气?

但是杀了又更麻烦。

左玄妙补上一块炁续着唐炳文的炁,帮他走完了丹噬。

唐炳文吐出瘀血,倒在床榻上,气喘吁吁,身子还在细细颤抖,衣服都被汗打湿了一重,搭在床边的两条腿一抽一抽的。

左玄妙冷眼看他,笑了。

唐炳文怎么被放进换上裙子塞进红轿子里送到唐门的,至今是个谜。

反正左玄妙和唐炳文私下关系一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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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琳头皮发麻,张灵玉头皮也麻。

他俩一左一右按着左玄妙的嘱咐,一个束着一个拽着,生生逼着唐妙兴的炁走了个周天。

别说他们俩,一群小辈头皮都麻。

这代表什么?

这里面猫腻可大了,不管是左玄妙是怎么知道丹噬的口诀行炁,还是她怎么做到的,都是问题,是唐炳文说的还是她自己偷学的?是骂还是感激她把人命拽回来?

“法侣财地,”左玄妙先说话,“这两个小东西顶多是帮你顺一遍炁不至于死,真的想修丹噬,找个金光好的吧,张之维上上选,不怕毒炁,万一走岔了他还能硬给你扭回来。”

顿了顿。

“当年唐炳文差点把自己熬死,我给他顺的,也是你命大,我在,这个小的也在。”

纯纯用来补足的陆琳:“……”先松一口气。

张灵玉:“……”是弟子废物您别说了。

“多谢前辈。”唐妙兴嘶哑着声音。

左玄妙抿唇,还是没忍住:“唐炳文那么个出格的人,怎么弟子这么墨守成规?”

好了别骂了别骂了。

左玄妙看张灵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气。

就差把“张之维那个勇于创新的怎么有这么一个迂腐的徒弟”说出口。

张灵玉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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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玄妙看旁边那个老头:“许新?”

“……晚辈唐新。”

“唔,都行吧,我想知道无根生的事情。”

“晚辈知无不言。”

“那讲吧。”

“在这里吗?”

左玄妙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四周,皱眉,回头:“金凤,甲申之乱是个这么说不出口的东西吗?”

梅金凤结结巴巴:“是闹挺大的。”

“哦,那行吧,我们先回去了,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左玄妙把手机号码给唐新,转身,走到梅金凤跟前,一把抱起她,往外走。

一堆人:“……”

吕良目瞪口呆:“掌门,就这样了吗?”

左玄妙歪头:“那不然呢?”

“我们闹了这么一场就这样吗?”

“那要不我摘了你的脑袋助助兴?”

“左玄妙我c——”

左玄妙一脚把他踩地下了。

一只手抱着梅金凤,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看着吕良。

吕良脑袋嗡嗡响。

左玄妙转头:“那个,唐新先生,我们在这儿呆一天,明天谈谈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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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君房说要留在唐门一阵。

左玄妙说可以啊,都随你。

涂君房沉吟半天,终于下了心问:“掌门,大闹龙虎山的名单你看了吗?”

“没有啊。”

涂君房张大嘴巴。

左玄妙笑盈盈:“公司的那个赵先生和我讲了好久,我觉得这个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之维也闹了,就没必要再闹了,他就没发给我。”

“那,那,这些天——”

涂君房住口了。

这些天丁嶋安处置的都是意图暗杀掌门的人,是全性内部的纷斗,和什么天师府没有半分关系,公司哪能管全性内部呢?

丁嶋安一脸一言难尽。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上赶着送死呢?

吕良刚刚就是个例子,好好说话不好吗?不好吗?你非要开口骂,你非要开口骂!弟弟你嫌自己命长是吧?

全村的希望都救不了你!

老老实实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你安心我也安心不行吗?

带不了,带不了一点。

左玄妙笑盈盈。

129

左泊笑不出来。

“姐姐和唐师兄是道侣啊。”

左玄妙想起来还是咬牙切齿:“那混蛋东西逼我的。不过我也报复回去了,哼哼哼。”

“我都没听姐姐说过呢。”

“太丢人了。”左玄妙摆手,“唐炳文以死相逼,若不是怕给师门惹麻烦,我看他烂死——算了,你也不乐意听这个。”

左泊总是比她底线再高点的。

她和他之间横着的是龙虎山的十八年,侍奉父母的七年,北上的十多年,生死分隔的七十多年。

她的很多事,认识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都不清楚。

她一直往前走。

她以前拽着他一起走。

后来她松手了。

她走远了,他以为还没变。

左泊发现一件事,他懂她,却不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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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门。

“进。”

总是怀疑自己活不到明天的丁嶋安面色苍白:“掌门,张楚岚想见你。”

扎着小辫的张楚岚露出一个笑:“前辈。”

“去和唐新说完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左玄妙光着脚,把鞋子扔在一边了,走到门口,探头,果然看见一堆小的。

“都进来吧。”

一进来就开奇门,这是张定乾教的,奇门的攻击一般遵循生克之理,术士的争斗要讲究方位,时间和空间,左玄妙的命格比较诡异,能撼动她的几乎没有,所以这个改良奇门的攻击性不强,主要是为了防偷窥和窃听的。

左玄妙一直想知道这个是不是为了防诸葛家听风吟的。

张定乾一直没说。

这些都不重要。

张楚岚看看左泊。

左玄妙说:“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他,但是决不能像算计我一样算计他。”

张楚岚说好嘞。“其实我和这位左泊哥也一块儿行动过,之前一块儿去了二十四节气通天谷。”

“哦,我没去过,好玩吗?”

“还、还行?”

左玄妙说:“那我改天也去看看。”

张楚岚忍了忍,说:“前辈,我爷爷是张怀义。”

左玄妙愣了,张大嘴巴,很是吃惊,左看右看张楚岚,最后说了一句:“小耳朵挺会讨老婆的。”

张楚岚是真不知道怎么接。

“我只知道怀义把天捅破了,不回家,死在外边了,他是被谁害了的?”

“……唐门。”

“啊?”

左玄妙愣了好一会儿,把奇门撤了,示意他们先别说话,打电话,凌晨三点半。对面的接了问哪个不要命的。

是张之维。

“哦,是我,左玄妙。”

“啊哈哈哈哈师叔晚上、早上好。”

“明天或者过几天唐门会找你帮忙,你不准答应,就算答应也等我死了再说!”

“什么事情啊?唐门那群老小子怎么得罪您了?”

“你照做不照做?”

“师叔都开口了,我肯定听师叔的。”

“哦,那你睡吧,大晚上的,打扰你睡觉了,之维,晚安。”

左玄妙把电话挂了,重新开奇门。

“你说。”

一群小辈尤其是陆家的脸都憋红了。

没见过报复这么快的。

131

张楚岚问无根生。

左玄妙说不知道。

关于这一轮,所有关于无根生的记忆都被拿走了,如果不是这轮之前的回忆,她也不能确定被拿走的就是无根生的。

其实那些记忆无所谓。

左玄妙想知道的是在死之前她顿悟了什么,才没能死掉。

她原本打算死掉,被吃掉,重新来一局的。

每一个不同的选择开向不同的未来,新的左溪会有新的选择。

但是没有,她想知道自己顿悟了什么,过了四重的大门。

无根生不重要,无根生只是麻烦。

只是刚巧拿走的那段记忆里有无根生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被拿走的是无根生?”那个和无根生有一样眼睛和气质的女孩儿问。

132

“打个比方,一个小时内我打了你一巴掌,有人拿走了你这一个小时的记忆,但是你知道自己被打了,有人告诉你你被我打了,那你会不会知道你缺少的记忆里有我?”

那姑娘一脸恍然大悟。

“我知道我死了,我知道我被无根生杀死了,但是关于无根生的记忆完全空白,那么就是有人拿走了有关无根生的记忆,这不难推断出。”

“无根生是在三一门将您,”张楚岚没说完,“为什么不问陆老爷子呢?”

“因为不重要。”

“不重要?”

“瑾儿说得再多,也是他的角度,我想知道的是,我和无根生发生了什么,我死前做了什么决定,顿悟了什么,这些都是只有我本人知道的事情。”

不同的选择导致不同的结果。

细微的差错,细微的因果。

她一定是顿悟了什么的。

但是她没告诉任何人。

133

左泊握紧了拳头。

134

左玄妙摊开手:“所以你看,无根生对我来讲不重要,甲申之乱也不重要,八奇技更不重要,我只想要自己的想法。但是那个人不给,他跟甲申之乱有关,我只能把有关甲申之乱的人和东西全部挖出来,就是这么简单。”

张楚岚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我身体里有神明灵……”张楚岚缓缓开口,“是无根生的招数。”

左泊开口:“不是,很像神明灵,但不是。”

张楚岚似乎在斟酌说什么好,这里人太多了,很多事情他不能说。

陆家兄妹终于开口了。

陆玲珑说:“太爷心事重重的,前辈,他很痛苦,他一直想为您报仇,为三一门的前辈们报仇!现在您回来了,不让他报仇,他——”

“我没说不让他报仇啊。”左玄妙打断陆玲珑的话。

两个人对视。

陆玲珑:“???”

左玄妙扶额:“瑾儿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不知变通?我说的是我和无根生的账我自己算,我若是死了不记得了,他当然要替我报仇,可我活了,能自己收拾的怎么能让小辈帮我办?我自己的账自己算,三一门和无根生、和全性的要另说,这里面的血不是我说一句就能擦干净的,他——”

左玄妙头痛,用眼神问左泊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正直到憨直了!

左泊摸摸鼻子。

“这个事情,”左玄妙放下手,“我回头亲自和他谈谈!他这样,是会把自己逼死的!”

陆玲珑继续问:“那我和哥哥能调查无根生吗?”

问的是左玄妙,看的是左泊。

左泊扶额。

陆家的家风真是八百年没变啊!

左玄妙说:“查!有什么事问左泊,他不说我替你们问!就一个要求,注意安全!”

“谢谢玄妙前辈!”

左泊:姐姐……罢了,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一直没说话的张灵玉:要不要和前辈说话啊啊啊会不会很突兀啊我一定好好练金光咒和雷法的啊前辈啊啊啊——

左玄妙真的想拍下来。

陆家兄妹先离开了,左玄妙留下了张楚岚和冯宝宝,让左泊和一直一句话都没说的张灵玉出去。

张楚岚吐出一口气,掐着时间把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左玄妙让他把心放肚子里,自己不会害他,甲申之乱的错只能算到无根生那里,轮不到一个小辈替他死。

张楚岚松了口气。

“心思重这一点,”左玄妙忽然开口,“也像小耳朵。”

张楚岚不回答。

左玄妙看冯宝宝:“你找到过去,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为什么会这样,我得问你,你是要回头算算自己以前的账还是往前继续过日子。”

冯宝宝想了想:“先找到再说吧。”

左玄妙看着她。

不愧是冯曜的女儿,这点不把别人当人看的劲头,一模一样。

135

唐新那边没有半点有用的消息。

左玄妙躺在床上,她的身躯食五谷太久了,太重了,思食也思睡,左泊在房间一角守着她。

之后呢?等事情结束之后呢?

左泊开始想这件事了。

左玄妙会随便装一下自己附身结束了,回去做个普通人左溪,她会想办法停了自己的逆生,自然地衰老、死去,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会有新的家人,新的未来。

她已经放下了执迷。

她不要过去了。

现在也只是在处理麻烦,为以后打算而已。

她……根本没打算继续做他姐姐。

这是她选的路,他应当尊重,作为一个平凡的人往前走,他应当尊重她的选择。

就像她尊重他一样。

他应当尊重她,应当放手。

就像她做的一样。

他应当尊重她,应当远离。

就像她做得一样。

他应当斩情破关,突破四重。

就像她做得一样。

左泊蓦地呕出一口鲜红的血,这样的味道和声音立刻惊醒了左玄妙,她翻身而起,奇门立刻覆盖了整座别墅,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身后护住。

没有敌人,反而惊醒了全部人。

丁嶋安一脚把门踹飞了:“掌门怎么了?”

左玄妙用睡衣挡住地上那滩血,左泊推进书柜后面。

“无妨,一只雀鸟飞了进来,我以为是人进来了。打扰你们了,都回去吧。”

门坏了。

阴雷更浊,挡在门上,无人能窥探。

左玄妙看左泊,点点殷红从浅色的唇吐出,打在散着光的肌肤上,惊心动魄,玲珑骰子。

他的气乱了,炁也在乱走,双目泛红,清亮的眼睛混浊了。

走火入魔了。

奇门阵法裹住两个人,把左泊摆好姿势,这途中左泊一直看着她,她毫无所觉,只有焦急和担忧,二人的双手交叠对坐,她打开四重,整个人雾气一样飘渺,七窍泛光,发丝黏连成虚无的一片,她的炁进入了他的体内,整个心神都沉浸在他的炁里,寻找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舒服,所有的冲撞的炁被安抚,被导回正确的方向。

很温暖,所有的苦痛都被驯服,安静睡去。

很安心,所有的折磨都被赶走,只剩下平静。

太平静了。

欢喜和犹豫都平静了。

只剩下理智。

他看这个人。

结束之后,左玄妙的四重渐渐平息,归回维持体态的二重,面色苍白极了,方才的梳理对她来讲也不是轻松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但是她还是一次性治愈了。

她也说不好是习惯还是见不得喜欢的人受伤。

左玄妙想收回手,拢一下飘到脸上的头发,被死死抓住了,力气大得有点痛。

“左泊?”左玄妙紧张地问他,“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感受着手下的脉搏,等一个回答,她关切地注视自己喜爱的眉眼身形,那双清亮的眼中血气翻涌,骇人的愤怒。

“左泊,”左玄妙回握住左泊的手腕,很冰,“守住心门,不可放任心魔。”

左泊只是看着左玄妙。

看着她的炁,她的炁行运正常,没有丝毫差错,只是因为替他治伤有些缓慢。

其余的,没有走错。

斩情破关,斩情破关……

左泊觉得窒息。

她斩情破关了。

她斩情了。

斩什么情?

那点不该有的情。

“左泊?”

她喊他,喊自己的弟弟。

她只是忘了,这个人已经不是她的心上人了。

她只是忘了。

左泊开口,又吐了一口血,脏了她的白衣。

“左泊!固守本心!守心!”

她催他修行。

催他……斩情。

左泊闭上眼睛,心底破开了口子,过去的风吹进去,只有一个茫茫然的若童。

136

走火入魔怎么办?

小群里,张之维看着这句话,愣了。

半晌发消息问左玄妙是不是要毁灭世界。

左玄妙:“不是我,我虽不悟,但没有入魔过。”

张之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要不你问问老陆,他有经验。”

陆瑾:“谢邀,被张之维打醒的。”

三人小群。

张之维退出看看四人大群和另外两个左泊在的小群。

张之维:“……”

陆瑾也反应过来了:“不是师父都经历过那个事情了还能心不静入魔?”

左玄妙发了一张偷拍。

一张伟大、洁净、脱尘出俗的脸上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张之维发了个吓傻了的狗头。

陆瑾紧随其后。

张之维:“清静经?”

左玄妙:“试试吧。”

张之维去找典籍,拍照,发送,发到大群里了。

陆瑾:“老牛鼻子你是欠收拾啊?”

左泊:“谢谢。”

过了一会儿左泊说:“她哭了。”

张之维:“???”

陆瑾:“???”

左泊:“姐姐说想起十位师兄和张定乾老天师了。”

……

先不提师爷为什么要给弟子往清静经取道号这位若童师叔你能不能不要发大群里了!!小群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什么!

您的好友玄妙退出旧三一群,您的好友绝顶退出大家一起修仙群。

左泊:“???”

左玄妙:“瑾儿,不要太尊师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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