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更替,海岸线的蜿蜒,温暖或寒冷,和平或纷争。贫穷或富裕,卑劣与高尚,文明的衰落与崛起。雨燕划过天空的轨迹。在银河系的一粒微尘之上。
——《1987宇宙组曲》
你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你并不是睡在一张平稳、结实的床上,你可能正在海洋上的船舱里,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随着海浪的波涛起伏流淌、摇摇晃晃;你可能正在走下台阶,忽然一脚踩空,一个踉跄、心有余悸;你可能正在坠落。
“土方先生,这种症状我们一般称为‘临睡肌抽跃’,可能是由于咖啡因摄入过多或者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神经疲劳,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
这绝不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
他正在坠落。
先是铺满视野的红莲一般的熊熊烈火,烈火卷起漩涡,几乎要将刀山剑树融化。黑烟飞舞着墨色、火舌迸溅着金星,疯狂地席卷过一切。
然后是那些被地狱中的业火焚烧着的、看不清脸的众多罪人,美丽的巫女手足蜷曲、胸口被一剑穿心而过,留下一个空空的大洞,滴滴答答流淌着鲜红的血液;穿着华贵、束带庄严的殿上高官,头颅滚落在一旁,张开的、牙齿稀疏的嘴巴里穿出“嗬——嗬——”的嘶哑风声;还有更多更多的、穿着统一样式衣服的士兵,身上插满箭矢、刀伤深可见骨,脸孔和手脚都已经半腐烂。
最后是那些悲哀的、扭曲的脸庞,女子发白的、垂泪的、凄然的侧脸,男子目眦欲裂的双眼、不停抽搐的脸颊、颤抖的胡须和嘴唇。
他还要继续往下坠落。
睡着后,土方的头发紧贴在额前,刘海在地心引力下重新变成V字的形状,Berserker稀奇地瞅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拨弄一下那宛如出场造型的顽固产物。
“这样看起来,倒是一点区别也没有了。土方君啊土方君,你是不会老的怪物么……”
“算了,晚安。做个好梦,Master。”魔力构成的指尖触及皮肤,想要抚平他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心,却摸到一手冰凉的潮湿。他的头发完全被冷汗浸透了。Berserker有些疑惑地眯起眼,却也没多想,只当是普通的噩梦,俯身轻轻地替他掖好被角。
就在这无止境的下坠中,一丝微弱的、真实的触感像一根蛛丝垂落,轻轻拂过他的眉心。
那触感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灼热地狱的微凉,轻轻落在他的眉间。紧接着,一股平和的暖流,如同冬日雪原上的袅袅轻烟,自接触点悄然弥散,微弱却固执地对抗着周围的酷烈。
下坠的速度减缓了。
周围的景象开始溶解、褪色。刺鼻的硫磺味与腐烂发酵的臭味被一股雨后泥土的气息冲淡;尖锐的痛苦嘶鸣也仿佛被隔绝在厚厚的玻璃幕墙之外,渐渐远去,只能见空洞的眼眶发出无声的尖啸。
当他的双脚终于触及地面时,四周已万籁俱寂。
他站在一片空旷的山岗上,脚下是毫无实感、凌乱起伏的松软土地。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静止在空中,瀑布飞溅的水沫凝固如水晶。在这片超现实的土地的中央,只有一座小小的石碑。
石碑经历了十几年的风吹雨打,上面的字迹已然模糊、布满青苔,有草木鸟兽于此停留,如同一座年代久远的无名荒冢。唯有当他的目光聚焦时,那几个字才清晰地浮现。
上面写着:吉田松阳之墓。
“要活下去啊,银时。”他听到浸着笑意的、温和如旧的嗓音。
几乎是同时,无数个焦急、惊慌、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潮水:
“白夜叉阁下,幕府打过来了,快跑啊!”
“银时,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你往远处跑,去那些天人顾及不到的乡下地方去、越远越好!”
“快走啊!!”
黑发的男子站在墓前,抬起手撑住下巴。他跺了跺脚,没有声音,枯叶与水沫也毫无反应。
……他已经多久,没做过梦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脚下的山岗开始失去实体,他的视野如水纹般渐渐模糊。那些呼喊声被扭曲、拉长,逐渐融入不知何时响起的、呼啸的风声。
冰冷的触感取代了墓园的寂静。
是雪。
细密的、冰冷的雪屑,忽然打在了他的脸上,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土方十四郎抬眼望去,眼前是一道夯实的土路,因前两日的微雨而有些泥泞,此刻被一层薄雪覆盖,像是蒙上了一层脏污的白纱。雪还不够厚,无法完全遮住大地,于是东一片、西一片地露出底下深色的、冻硬的泥土,像是和尚被剪坏的癞痢头。路旁歪斜的木质电线杆孤零零的伫立着,电线上凝结着冰霜的重力而下垂。
街道两旁,是疏疏落落的农家屋舍,低矮的屋檐大多覆盖着厚厚的茅草,被积雪压在上面,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有些稍好的人家则是粉墙黛瓦,但瓦片也多有残缺,露出底下深色的衬底。窗户狭小,里面透不出什么光亮,偶有一两扇上糊的油纸破了洞,在寒风中瑟瑟作响。院落是用粗细不一的竹竿或树枝勉强扎成的篱笆,围着早已收获的、如今长了荒草、又被雪覆盖的菜地。这些草除起来可不容易,它们的根系深深扎入大地,要在冬天刚刚结束、早春尚未开始的时候,把冻土翻起来,刨掉那些根须,才能再次得到一块可以勉强耕种的贫瘠土地。
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这不是……”
坡道的尽头,是一座挂着昏黄灯笼的宅邸,门前的石板路被表面被磨得光滑、边缘处长出了枯黄苔藓。院墙是暗褐色的木板墙,饱经岁月,有着深深浅浅的水渍和裂纹。
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近藤道场别无二致。除了门前的石阶下,他的视线,或者说,他意识的焦点,被牢牢钉住的地方。
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形。
镜头不由自主地拉近,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无形的线牵引,穿透飘飞的雪幕。
他看到了银白色的卷发,被暗红色的血和融化的、泥泞的雪黏合成污浊的一缕缕,无力地垂落在额前。那人身上穿的,根本就不是他所眼熟的任何一件服饰,而是一件粗糙、单薄、染满污迹的白色囚服。在这样寒冷的空气中,这身衣服几乎无法提供任何保暖,反而像一面招展的破旗,宣告着此人“逃犯”的身份——或许这也是他逃到这里就力竭的原因。那件囚服上满是破口,被撕裂的布料的纤维被某种更深的粘稠的液体浸透,在雪地上洇开一小片不详的征兆。
那个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或许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寒冷,或许也是源于生命本身正在从伤口中流逝的生理反应。他看到一只裸露在外的手,被冻得呈现出难看的青紫色,遍布手掌各处的茧子微微裂开,手指蜷缩,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泛白,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然后,是对上一双眼睛。
一双半睁着的,空洞得如同被命运淘洗过无数次的沙砾一般的红色眼瞳。里面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绝望,只有一片彻底的、万念俱灰的死寂。
一只有力的手臂无声地绷紧了,修剪整齐的五指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挠着,却无法挣脱开梦境赋予他的、旁观者的身份。他伸出的双臂穿过银发少年的身躯,毫无痕迹。
“银时……”
这细微的动作,如同在这场梦境的放映机上,按下了一个开关。
“吱呀——”
一声清晰得如同在耳畔响起的、老旧木门被拉开的声音,划破了雪夜的寂静。这声音,土方同样熟悉。
镜头应声抬起,聚焦在门口出现的那个人影上。
黑色的长发,年轻的面容,披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羽织,带着警惕和困惑的眼神——是十几岁的,年轻的,刚被近藤道场收留不久的他自己。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熟悉的坡道,然后,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猛地定格在石阶下那片与积雪不同的阴影上。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冻结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在灯笼的微光里急剧收缩了一下。眉头先是困惑地蹙起,似乎是在辨认那究竟是一袋垃圾还是一个活物。紧接着,但他看清那是一个蜷缩的人形,以及那人身下洇开的血色污迹时,尚且稚嫩的眉宇骤然锁紧。
他站在门口,身体有极其短暂的一瞬间是完全僵硬的,仿佛正在努力消化眼前的景象。然后,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让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右手虚按向腰间——那里通常配着练习用的木刀。
灯笼暖色的灯光包围着他。他想起什么,抬起眼目光快速扫过街道两侧和远处的黑暗——没有人,只有风雪依旧在无声地席卷。纯白色的雪地上,只有一行踉跄的、拖拽到这里的痕迹。
他转过头,张开嘴,然后像是顾及着某位正沉沉睡着的、体弱的女孩,又紧急压低了声音。
“近藤兄,有一头腐烂的卷毛倒在我们道场门口了!”
好奇取代了警惕。他的视线重新落回了那个身影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白色的哈气从他唇边溢出。然后,他迈开步子,步伐敏捷得像燕子一样,木屐踩在薄雪上发出“嘎吱”的轻响。他一步步走过石板路,走到他的身前,在离那具濒死的身体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在边缘发黑的、模糊的视野里,唯有他那双蓝色的眸子是看得清楚的。
“喂……你这是从哪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啊?”
“想知道啊?”令他意外的是,这家伙居然还有意识,半死不活的、嘶哑的嗓音像引诱农夫的蛇,“那你凑近点。”
“……”
碰!
“谁是腐烂的卷毛啊你这个没礼貌的小鬼!天然卷是这世界上最时尚的发型!”
“啊痛痛痛痛!你这家伙手劲怎么这么大!”
他终于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Servant(从者)与Master(御主)在缔结契约后,由于魔力通道的链接,精神世界会相互渗透。御主在梦中,能够窥见从者生前的记忆片段,而从者也可能能够以此方式,感知到御主内心的执念或是阴影。
这种知识,早在回应召唤之时,坂田银时就已经通过圣杯得知了。
然而刚才那一瞬仿佛被猛兽盯上的危机感让他无暇考虑此事.
就在他为土方掖好被角,准备直起身的瞬间——
一种感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视线”。如同最锋利的刀尖,无声无息地抵在他的后颈,带着足以让灵魂冻结的威胁意味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Berserker的身体骤然绷紧,所有的温柔与慵懒在刹那间褪去,属于顶尖战士的本能瞬间苏醒。他没有立刻回头,那太愚蠢,无异于将自己的要害暴露给暗处的毒蛇。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仿佛仍在关注着御主,但全身的肌肉都已进入临战状态,灵基内所剩不多的的魔力开始朝着全身各处汹涌。
他极其缓慢地、用眼角的余光,扫向感知到视线的方向——
破败脏污的窗户玻璃,因内外温差蒙着一层白雾。而在那模糊的玻璃之外,深沉的夜色里,他捕捉到了。
一双眼睛。
一双……猩红的、仿佛由凝固的血液构筑而成的赤瞳。它们嵌在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没有眨眼,没有转动,只是静静地、死死地凝视着这里。那目光穿透了雾气与玻璃,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猎物般的冰冷,以及一种……近乎嘲弄的、无机物一样的平静。
在那双血瞳下方,借着从者优秀的视力辨认出的,是一截苍白的、缠绕着什么的东西。像是绷带。一截略显松垮、却将面容彻底隐藏起来的绷带,勾勒出模糊的鼻梁与下颌的轮廓。
是谁?!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便席卷而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共鸣。他灵基深处那被不知为何的存在强行束缚的狂气,竟在那赤红视线的注视下,发出了细微而危险的共鸣与震颤,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存在,又像是弱者面对绝对捕食者时的本能战栗。
仅仅是被注视着,周围的空气就仿佛变得粘稠,重力在加剧,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存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整个房间之上。
Berserker的指尖无声地扣紧,虚拟的触感仿佛已经握住了洞爷湖的刀柄。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沉咆哮,那是野兽面对致命威胁时的警告。
窗外,那双血瞳似乎微微眨动了一下——或者说,那只是光影的错觉?随即,那截绷带的轮廓与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如同被夜色本身吞噬一般,悄无声息地隐没、消失了。
冰冷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Berserker知道,那绝不是幻觉。他缓缓直起身,石榴色的瞳孔缩成一条危险的细线,死死盯着那扇空无一物的窗户。
“……看什么看,”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小心阿银我告你偷窥民宅,让你上《江户卫视黄金眼》啊,混蛋。”
等到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时的时候,窗外竟已微微亮起了光。
他的御主尚在沉睡,这家伙总是不老实乱动的身体总算平静下来了,脸上浮现出一丝他熟悉的、轻松的笑意。
从者看着他,也笑了。他伸出的双手绕过御主的颈后与膝弯,用一种尽可能不打扰他沉睡的力道,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在身体被搬动的瞬间,土方似乎从混沌中惊醒了一丝神智。他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发出模糊的咕哝声,在Berserker听来更像是小动物的呼噜。
他在更靠墙一点的地方将御主轻轻放下,随即,大大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像一只大猫一样轻手轻脚地在土方身边躺下,感受着被窝尚有的余温。
“不给床啊?那阿银偏要睡。”
昨天在cpsp上遇到了一个超帅气的银桑,于是今天灵感爆发码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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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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