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周的后台就像是被塞进罐头里的沙丁鱼，尽管这些沙丁鱼都光鲜亮丽、衣着惊人。
乔琳带着自己的摄制组抵达后台后没多久就立刻投入了工作。她今天的身份负担很重，既是要做采访的主持人，又是秀场的特邀模特。虽然她没有开闭场的任务，但她有6套衣服要走。在她走秀的时候，节目导演会带着其他工作人员完成他们的摄制任务和简单的采访。
香奈儿1992年春季时装秀在一片魔法森林般的布景里展开，乔琳一头红发，宛如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发间点缀着香奈儿标志性的山茶花头饰，穿着淡粉色的女士套装轻巧地走上舞台。她像一头灵巧的小鹿，欢快地走向T台前端，优雅止步，在一片闪光灯中露出了笑容。
观众们发出了惊叹声。与之相伴的，是越发密集的快门声。
等乔琳一从T台下来，她就被拉去换上另一套衣服。从淡粉色的优雅套装到俏皮的小白裙，再到酷炫的黑色皮夹克，一套套或正式或休闲或性感的衣服在她身上轮番转过。
等乔琳终于走完这些衣服后，眼妆都还没卸干净，她就急匆匆地坐在化妆镜前翻阅台本。等化妆师一放开她，她就追着刚刚好有空跟其他人说话的卡尔·拉格斐聊起了这季设计的采访问题。
“如果你在香奈儿的女士套装里让模特们穿上男士背心那样的裁剪，这显然会让可可·香奈儿更现代，更接地气，但同时保留她的优雅……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香奈儿的风格更自然……”
拉格斐解释着他的设计理念，乔琳认真地问着追问问题，整个采访亲密又开放，氛围很好。
摄影机的最后一个镜头拍下了她笑着拥抱拉格斐的动作。对方说她应该多做一些这种采访，这比一个冷冰冰的摄影机对准他强得多。
毫无疑问，在纽约的拍摄就比巴黎从容多了。乔琳带着自己的小团队飞了过去，设计师安娜·苏把他们带进了她的工作室。乔琳特意希望她保持日常的工作风格，好让她的观众能够看到一个正在崛起中的设计师真正的日常。
安娜·苏一头黑色长直发，穿着一件带有复古大花图案的黑白色上衣，搭配黑色长裙与厚底鞋，手上还层层叠叠戴着复古风格的首饰，跟乔琳印象里的样子相比一点没变。
她很快发现了乔琳的小巧思——她穿了一件安娜·苏设计的衣服来采访她。
安娜惊喜地问：“哇，这是件更早一点的作品了！我甚至都没有留着的！你从哪儿搞来的？”
乔琳笑着回答：“我给史蒂文打了电话，他非常支持我的想法，他把这件衣服送给了我。”
史蒂文·梅塞尔，安娜·苏的好友，乔琳曾经合作过的摄影师。
安娜感慨着告诉乔琳，如果不是史蒂文的鼓励，她也许不会准备好发布新的系列。
他们顺势聊起了安娜的过去。她告诉乔琳她如何从学生时代收集时尚杂志的图片了解时尚，如何在运动服饰品牌格莱诺拉找到工作，如何在推出自己小型作品时被老板发现，作品被梅西百货收购的同时还丢掉了工作，从此用了仅有的300美元存款在纽约开始独立创业。
安娜对乔琳说：“我出身在底特律郊区，一个底特律郊区出身的女孩如何能够在纽约成为一个设计师呢？我不知道，但我有这个梦想，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梦想在驱使我。”
“从1981年至今，我准备好了。”她笑着说。
在满墙照片、插画与布料样稿间，乔琳的摄影师拍下了安娜与乔琳微笑对谈的样子。他们放松地坐在地毯上，地面散落着设计图纸与杂志，角落摆放着向日葵装饰、复古玩偶头像，足以让观众知道，为什么时尚的魔法会发生在这个地方。
同薇诺娜·赖德在洛杉矶的采访就要困难一些了。薇诺娜并非是个很不好合作的采访对象，但她私下里明显是个相对封闭的人，这也许是她在媒体世界里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这种封闭并非冷淡，而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收缩。她的目光偶尔会闪躲，不是逃避，更像是对外界过度凝视的一种反感，一种在成名太早的人身上常见的戒备本能。
考虑到她之前曾经经历过的那场《教父3》风暴——薇诺娜身体不适，导演科波拉临时启用女儿索菲亚取代了薇诺娜拍摄，这引起了媒体的狂轰乱炸，他们猜她可能吸·毒而死或者是精神崩溃。再加上她跟约翰尼·德普断断续续恋情的无休止流言，这一切都让舆论界把她描述为“又一个年轻、不稳定的好莱坞女星”。
乔琳很难想象当时的薇诺娜到底有多疲惫，可她能理解那一定很累。
但乔琳也注意到，当话题触及薇诺娜信任的领域，比如J. D. 塞林格，她会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她其实非常坦诚，不介意发表看法。
她偶尔会停下来思考，甚至让现场安静到略显尴尬，但你能看到她正在尝试真诚地回答你的问题。而这，也正是让采访她变得既困难又迷人的原因。她不会给乔琳现成的、经过修饰的故事，乔琳必须陪着她在那层层顾虑与真诚之间穿行。只有在某个恰当的瞬间，她才会松开一点点防备，让人看到一个由真实纹理构成的薇诺娜·赖德。
对乔琳来说，她同薇诺娜逐渐熟悉了起来。或许是同为女性名人的原因，年龄相近，薇诺娜对她的抵触情绪并不强，甚至还很好奇做一个年轻的模特是什么感觉。
“好莱坞有的时候就是一种儿童虐待，但时尚呢？”薇诺娜毫不客气地问，“很多模特加入这个行业的时候不完全就是孩子吗？他们还只是儿童，却被毫不留情地审视。”
这话如此锋利，完全来自她自己的经历，作为童星出道，她一直在被外界密切地审视着。
乔琳完全认可她的话，回答说：“在这个行业里，有很多人鼓励你做你并不想做的事。所以，你必须很快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明白你到底不能忍受什么。”
两个人间的距离在这一刻真正地缩短了，不再是记者与受访者，也不是两个被舆论推来推去的公众人物，而是两个知道“过早长大”是什么滋味的年轻女人。
他们开始像好朋友一样谈论衣服和时尚风格，取笑彼此的选择，并且还约定将来要一同去购物。
薇诺娜的公关显然对她的言论有些头疼，但乔琳看得出来，薇诺娜已经在这份合作关系里建立了足够的权威度，公关并没有立刻跳出来叫停采访。
采访的时间最后长得超过了所有人的预计，直到乔琳收到摄影的暗示他们带的带子不够用了才停下。
“我没意识到我今天来采访你，我还能得到一个朋友。”乔琳拥抱了薇诺娜，总结道。
后者笑了，回答说：“我说你要跟我一起去购物可不是醉话！”
乔琳笑着点头：“我知道！既然我们彼此都这么忙，那么为什么我们今天不去呢？”
于是，采访结束后，两个女孩真的就一起去购物了。
薇诺娜开车。乔琳不得不承认她不会开车。
“你不会开车？！”
在加州长大的美国女孩薇诺娜简直无法想象这一点，没人在洛杉矶走路，人们总得开车。
“我在伦敦生活，伦敦没人开车！”乔琳反驳道。
“好吧，有道理——”薇诺娜耸耸肩，“但是——”
乔琳忍不住笑了，“其实，我是在洛杉矶出生的。但我从来都不像在洛杉矶长大那样有车，我现在完全就是个英国人。”
“没有人会听到你的口音会觉得你生在美国，”薇诺娜笑着调侃，“你有种非常浪漫的英国人口音。”
乔琳大笑起来。她的日常口音是学校里使用的标准口音，像诺埃尔之类的曼彻斯特老朋友会觉得这口音非常装腔作势，但美国人就觉得这口音很贵族，也很性感。
“我可以讲美国口音！”她特意清了清嗓子，模仿了起来，“我们要到哪里去？”
薇诺娜惊讶道：“你听起来就像是个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电视主播！你怎么做到的？”
“我看了很多集《60分钟》。”
美国最著名的新闻节目。
薇诺娜大笑道：“难怪你现在会成为自己节目的主播！”
两人一路聊天，嘻嘻哈哈地抵达了薇诺娜推荐的商区。路上薇诺娜提及了她即将加入的剧组是科波拉的新片。
“别告诉任何人，我不应该跟媒体提起——但这也不算是个秘密了，是个吸血鬼片。我会跟加里·奥德曼和基努·里维斯合作。”
乔琳有点惊讶薇诺娜跟科波拉的再度合作——媒体曾经多次炒作过两人的不和，现在看来显然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薇诺娜继续说：“加里·奥德曼，我还没有见过他，你呢？他是英国人，不是吗？”
“没有，”乔琳摇摇头，“我几年前看过他演的席德，我想他是个好演员，但我从来没见过他。他现在主要在美国发展吧？”
薇诺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跟基努在80年代末就认识了，她只是对要合作的新演员有些不安。
乔琳和薇诺娜两个人花了大半天逛街，买了些东西，更多是在聊天。她们几乎一见如故，可以聊的共同话题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谈笑间，乔琳刻意避开了一个名字：约翰尼·德普。她心底始终觉得，只比她大两岁的薇诺娜和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订婚，总带着几分不协调。可那毕竟是朋友的私人选择，她既不能评判，也不想越界。她能做的就是保留意见。
带着新结识的友谊，她跟摄影团队一起返回伦敦，采访了最后一位嘉宾——年轻的学生设计师李·A·麦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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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节目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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