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贝卡斯恶趣的目光和巴赫凄凉的咏叹。锁链的末端被她死死攥在手心,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带着那串沉重的镣铐,赤着脚径直冲向幽暗的楼梯。她只有一个念头:到游戏身边去!
一楼狭窄的门廊如墓室通道般森然,一个身影就像冰冷的标枪骤然钉在通道的尽头。他站在那里,仿佛与石壁融为一体,穿越走廊的空气,那双普蓝色的眼睛似乎只容纳得下目空一切的冷漠——和那条通往决斗场的道路。
穆特出现的瞬间,海马的视线极短地在她身上聚焦,他的目光扫过她脚腕的锁链、狼狈的姿态,眼神里没有好奇与同情,只有一丝极淡的、仿佛看到尘埃般的漠然和不耐烦。随即,他的视线毫不停留地穿透她,只当那是走廊里一团扰人的雾气,整个姿态都在说:让开,别挡路。
死寂的走廊里同时响起了脚步声,两个人朝着相反的目标逐渐走近,细碎的锁链声就像沉重脚步的秒针计时,昏暗的壁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直到两个端点走到同一盏灯下。
穆特身上带着松节油、汗水、火焰灰烬的气味,混合着愤怒的灼热;海马身上则是冰冷、决绝、犹如金属般的凛冽气息——两人的视线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短暂地、如同刀锋般碰撞了不到半秒,只有冰冷的确认与更深的漠然,随即弹开,投向各自的目标——他们的衣袂几乎相触却未相接,两种气息在狭窄的空间短暂交汇后迅速分离。
一种异样的存在感强烈得仿佛纠葛千年,却如同沙漠的罡风,仅仅拂过两人意识的一瞬。
她径直来到门廊连接的大厅,凹陷的壁龛陈列着冰冷的大理石雕像,四周密不透风没有一扇窗户,此时那道必须用十颗星星才能打开的门锁转动起来,她一眼不错地凝视着那道门开启,门后显露的身影没有让她失望——游戏还是成功来到了这里。
“穆特!”尽管她脸上的妆容让她显得有些陌生,但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让他瞬间确定了她的身份,随即那狼狈的姿态和脚上的锁链都更加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
她即将越过门廊走向那道大门,两旁伸出的手瞬间将她彻底钳制,黑衣人当着游戏的面将新的锁链锁在她的手腕上,就像捆重刑犯一般将她的手交叉束缚起来。
“放开她!!”愤怒的游戏无法突破守卫的限制,城之内与本田揪住黑衣人的衣领准备直接用武力解决时,墙上的画框忽然变成了贝卡斯的脸。
“HELLO——游戏BOY!”
“贝卡斯……!”他捏紧了拳头,眼中的愤怒逐渐变成一种真实的灼烧:绝不原谅你……我绝对不原谅你!——另一个游戏就此现身,“立刻放开她!”他的声音沉沉落下,仿佛翻涌的云层中破开天际的闷雷。
“那可是我的【Victoria(胜利女神)】,怎么能就这么让她溜走呢?”贝卡斯觉得自己举了一个好例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该回来了,我的女神。”
“贝卡斯…我绝对不原谅你!”那愤怒的火焰仿佛并非来自人间,而是地狱的熔岩将那对紫罗兰色的瞳孔灼烧得如同两块即将碎裂的水晶,“我会打倒你!”
银发后那张脸还是惯常的笑容,伸出手指摆了摆:“OH!要获得和我比赛的资格,就必须在优胜战中脱颖而出才行哦!”
“你最好先有心理准备……在打倒你之前,我的愤怒不会消失!”
“呵呵……我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小麻烦,请你耐心等待……如果你能够获得【与我决斗的荣耀】的话。”
那令人厌恶的笑容随即变回了油画画面,黑衣人跟着扯动了穆特身上的锁链,眼看就要将她押走,穆特挣扎着延缓自己的脚步,将被缚的双手尽可能高地抬至胸前,她将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伸出的食指就像一柄宝剑,穿越一切看得见却看不见的障碍——准确无误地指向另一个游戏,随即展开中指化作一个清晰的Victory手势。
——胜利与你同在。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贝卡斯的余音、城之内和本田的怒吼、黑衣人的拉扯……他眼中剧烈翻腾的复杂情绪,恨不能摧毁一切的狂暴怒意,所有的情感都沉淀下来,被一种近乎磐石般的、冷酷决绝所取代。
紫罗兰色的眼底深处闪动着两簇幽冷的火焰,他抬起手臂,像要抓住那无形的信念,将手掌收拢成拳,落在同样的心脏位置。
时间依旧残酷运转——那锁链就此将她拖入黑暗。
.
黑夜像雾气笼罩了这座城堡,穆特被关在一间什么家具都没有的空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借用逃生的工具,身上被褪去了一切饰品,连衣服都被换回了之前所穿的加拉比亚。
贝卡斯似乎开始投入他的新事务,完全遗忘了她的存在,就连水和食物都未有人送来。她的双手依旧被锁链禁锢,脚上的锁链也没有去除,只能焦躁地等待、期盼黑夜早点过去。
不知何时一股冰冷粘稠的气息拢上她的手臂,但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仿佛听见有人在说:“你可不能被困在这里……”她的意识却沉入了更深的黑暗——
【“穆特。”】
……是谁?
【“穆特。”】这声音越过模糊的时空,终于传达到了话语中的仓促与焦急。
【“……他的目标是我,你逃走吧,离开这里!”】
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听到那个声音继而说道:【“这样的【事】是注定发生的。”】
【“快离开这里!”】
飘忽的灵魂跌入漫长的历史长河,一步就是一个千年。
那阵骤然涌来的悲痛与失落,带来强烈的想要找到【谁】的愿望,这样的念头深深刻在她的心底——
【“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
【“就把她放到儿童养护设施吧,那里每年都有捐款……”】
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只有尘埃的气味与灌木树叶带来的潮湿。她好像听到有人一直在说对不起,只是这样的歉疚仿佛发生在很久以前,久到跨越了无数光阴。
那样的悲痛究竟从何时开始深埋在她的灵魂,究竟是谁在这悲痛的源头,又有谁会等在漫长的尽头?
【“千万不能放弃啊!”】
——这声呼喊穿透层层迷雾,带着令人心碎的熟悉感,就像黎明的曙光照亮了灵魂的禁锢之地。它并非来自记忆深处那模糊的源头,而是此时、此地、正在发生的绝望边缘。
游戏……她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
一股更为强大、急迫的牵引力猛地攫住了她的灵魂,将她从历史的长河中硬生生拽出,朝着某个充满绝望与黑暗气息的此刻飞速坠去——
【“黑魔法师!对‘纳祭之魔’进行攻击!”】
眼前的一切忽然浮现出色彩,变得清晰具体:苍白的灯光折射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高耸的石柱支撑起令人眩晕的穹顶,此刻观礼台上只剩下暗红色的空荡王座,黑暗的气息包围了整个决斗现场,在层层缭绕的混沌中,正是另一个游戏与贝卡斯的对决——堵上彼此性命!
“黑魔术师的攻击,将被诅咒之龙消灭!”
贝卡斯的声音仿佛一种宣判,那个千年眼正虬结在贝卡斯的左眼位置,仿佛汲取着他的生命力般异常突出,“发动祭品的特殊能力——【邪眼魔力】,黑魔术师陷入邪眼诅咒的束缚!”
“纳祭之魔吸收了黑魔法师的攻击力及守备力……要是YOU发动攻击的话,生命值就会削减,这下怎么办?游戏BOY?”
另一个游戏看着这样被动的局面,在持续的战斗下,或许是黑暗游戏带来的压力,或许是伙伴的虚弱,就连他的意志都产生了动摇,但就在此刻游戏在他的心底大喊。
——贝卡斯无时无刻都像透视你的内心!我会尽量争取时间,你趁空荡想想作战办法!
【你的精神力已经到极限了,没办法再撑下去了!】
——不!请让我战斗……到最后一刻…!
刹那之间原来的游戏重新掌握了牌桌,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青黑的暗影,就连说话也无法顺利持续,伴随着艰难的呼吸,他慢慢伸出了手,“轮…轮到我…了…”
——拜托…我最后一次抽的卡…一定要是能够打倒贝卡斯的卡!
那张命运的卡片被他拿在手中,确认过后,被缓缓地放在桌面上。
“我…在台面上覆盖一张卡…”冷汗不断从他脸上流下。
——另一个我……你就用这张卡击败贝卡斯吧…!
“……我出【霹雳猫】守备表示…”
贝卡斯冷酷的视线没有被盖牌动摇分毫,仿佛早已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战斗与残忍的躯壳。他的嘴角挑起一丝笃定的微笑,声音仿佛风暴前最后的平静:“发动祭品攻击…”
“【幻想黑魔导!】”
纳祭之魔躯干上浮现出黑魔术师的痛苦面孔,紫色光波缠绕着精灵的哀嚎,吸收了黑魔法师的能力,纳祭之魔翕动的躯壳中心那颗眼睛爆发出强大的冲击波,唯一守卫的怪兽霹雳猫瞬间化作灰烬,伴随着冲击,早已坚持不住的游戏向前倾斜,倒在了牌桌上。
【!!】
这样的画面仿佛【白杰克】的剪影——
【另一个我!振作一点!…求你了!快醒过来!】
“看样子游戏BOY的另一个内心,尚未达到玩黑暗游戏的水准,”贝卡斯的眼中总算闪过一丝光线,却是残酷的审视与漠然的光芒,“另一个人的心已经死了……”
“贝卡斯……你这家伙……”重新掌握身体的另一个游戏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愤怒,冰冷的怒意就像海啸席卷高耸的神山,冲撞出滔天的恨海,“我绝不饶恕你!”
“哼,现在已经少了另一个人的心——你唯一能抵御我千年眼的方法,似乎已经没法再用了。”
“……在我的心粉碎以前,这场比赛不会结束!!”
——倒在黑暗中那虚弱的身体仿佛再也无力动弹,人类无法消受众神的“睡眠”,死亡的暗影即将落下帷幕。忽然,一道蓝色的微光逐渐在他的左手亮起,那串蓝眼手链浮现出点点光芒,最终在黑暗中汇聚成一个虚幻的人形。
Bless your hand.
那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仿佛本就如此自然的、轻柔的吻,将生命之息渡给他的灵魂,那暗影从那张苍白的脸上逐渐褪去,他缓缓睁开眼睛,与她对上视线。
虚弱的灵魂尚未恢复知觉,戴着手链的左手,像是确认般、终于触碰到了她的脸,她露出往常的微笑,梦幻泡影碎成大片纷飞的蝴蝶,最终回到了左手的蓝眼之中。
朋友们的意志来到游戏心中守护他虚弱的灵魂,在这幽暗的时刻他们见到一个狮子般的金红色轮廓从他的身旁一闪而过,谁也不知那是什么。紧接着那窥视的目光再度袭来!
——贝卡斯,这次绝不允许你踏入游戏的内心!!
【“给我滚出去!混账!”】肆意的窥探遭到了抵挡,贝卡斯的视线被众人的强烈意志弹开,直到一声金石震荡的兽鸣,现实中的千年眼淌下一道血痕。
“呜…”他不禁捂住了左脸,牌桌对面,另一个游戏径直拿起桌上的盖卡,他的愤怒还远远不够止息。
“这是另一个我留给我的卡片——【黑魔术仪式】!做好【觉悟】吧…贝卡斯!”
……
.
血渍像花瓣一样洒落,苍白的手指拿起沾着血污的千年眼。
“呵……终于到手了。”低语声带着冰冷的笑意,貘良深不见底的眼眸闪过一丝诡谲的光。楼下的喧嚣渐近,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脚步的方位朝向那个房间,黑色的影子犹如蛇般滑入幽暗。
——蜷缩在地上的身影被两条锁链缠绕,他拿出了那个随手从贝卡斯桌上取得的钥匙,打开了禁锢的锁链。
“穆特!”
关切的声音唤醒了她,眼前模糊的白影逐渐对焦成貘良充满担忧的脸。
“貘良君……?”
只听到簌簌的声音,她手上的锁链被解开了,貘良试着将她扶起,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样?”她只能勉强坐起,此时敞开的门外传来大声的呼喊,震得穆特头有些眩晕,她没有力气回应朋友的呼唤。
很快焦急交叠的脚步声近了,“穆特!”城之内为了刹住自己匆忙的脚步,一掌撑在门框上发出一记闷声,那熟悉的大嗓门即刻朝门外拉响:“大家!她在这里!!”
她朝门口出现的众人举手招呼,在被包围的担忧目光中笑道:“抱歉、我饿了……”
[狗头叼玫瑰]文中画面参考:
意大利十八世纪著名的雕塑家安东尼奥·卡诺瓦的新古典主义代表作:《被丘比特吻醒的普赛克》
Antonio Canova.Psyche Revived by Cupid’s Kiss(翻译版本很多),1787-1793,法国巴黎卢浮宫。
这座雕塑就取材自古罗马阿普列乌斯创作的长篇小说《金驴记》其中的一个篇章,讲述了一个可能家喻户晓的故事:
维纳斯嫉妒人间少女普赛克的美貌,派儿子丘比特去惩罚她,谁知丘比特却与这位少女一见钟情结成爱侣,但必要的条件是不能看到他的真容,结果普赛克听信了姐姐的谗言在夜晚偷看了神的真容,爱神生气离开了,普赛克为了找回爱人去向美神维纳斯请罪,后来经过了重重艰辛,普赛克却不幸打开了魔盒,被涌出的永恒的“睡眠”包裹住,陷入了长眠。这时不再生气的丘比特飞来,用他的吻唤醒了爱人。(或说赶走了睡眠)
丘比特向神王朱庇特请求让普绪克封神,于是普绪克成为灵魂女神,标志物是蝴蝶化身,其名字“Psyche”在希腊语中兼具“灵魂”与“蝴蝶”的双重含义,她在神话中经历蜕变后常以蝴蝶翅膀的形象出现,象征灵魂的升华与永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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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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