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事务所》六月开机，程人美作为底边演员，把陈秋歌拍完就没工作了，所以一直在家里研究剧本。
邢望春也没闲着，因为电影拍摄地在西南，不仅提前给她买好了营销通稿，还事无巨细，嘱咐程人美出发前一天务必去她家报到。
毕竟，她跟个女巫似的住在郊区，远离人烟，远离城市，有什么事都不好协调，不如把人放在身边看着，第二天中午一起出发。
程人美不会开车，原本打算等司机来接，结果正好赶上易良音来送纪念品，于是干脆抓了她当司机，顺路送她去市中心的公寓跟邢望春汇合。
程人美很久没拍电影了，这一晚本应该是紧张的，再不济也有点忐忑。
然而，易良音把程人美送到后，邢望春非要客套地请她上去坐坐，于是就变成了三个人围坐在茶几边的夜宵局。
程人美坐中间，她俩坐两边，气氛在和谐中又带着丝诡异，莫名有一种班主任家访的既视感。
程人美想走又走不掉，只能听着她们俩编排自己，两个人一唱一和，先拘谨后热络，像是终于找到了同志，从进门到现在嘴就没有停过。
其实，邢望春和易良音不算熟，私底下也没见过几面，但是程人美经常把她挂在嘴边，于是一来二去，邢望春就产生了错觉，自己和易良音也很亲近，说起话来都十分自然。
尤其，话题的中心还是程人美。
那能聊的可就多了去了。
比如，夜猫子低能量的白天，坏女人爱自我标榜，洁癖的救赎之路，强迫症的出门流程等等。
程人美多说多错，听了一会儿就听不下去了，索性找了个给客房消毒的借口，起身离开了客厅。
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花香，她在阳台吹了会儿风，任由长发被晚风拂乱，遮住了大半张脸，配合着今天这一身飘逸的长裙，从某些特定的角度看去，保不齐会吓到一两个路人。
恶作剧什么的，程人美向来乐见其成，但万一被人拍照发到了网上就得不偿失。
所以，她在听见楼下熊孩子尖叫一声后，只能叹了口气，把头发理顺，无奈地又回到了客厅。
警民和谐一家亲。
那两个人依旧在聊，似乎还喝了点低度数的果酒，不知道怎么就转变了画风，从数落程人美多奇怪变成了夸她有多少优点。
“……”
等等。
这说的是中文吗？
程人美皱眉，越听越陌生，但易良音作为她的忠实粉丝以及黑历史见证人却十分积极，连说带比划，正跟邢望春回忆“想当年”。
“哎呀，邢姐，你别看她那样，也就是嘴上厉害，把自己形容得特别坏，听着跟反社会似的特唬人，其实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就当她未成年，还把忧郁当个性，什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让悲伤逆流成河……平时多担待些。”
“咳咳……”邢望春呛了口酒。
易良音则无视程人美杀人的眼神，继续说道，“小美真的挺好的，从小学到高中，每次班里有事儿，她都会主动帮忙，捐款捐物，虽然表情很冷淡，但该做的事儿一件都没少过……”
“真的假的？”邢望春狐疑地打量着程人美，下一秒就被她犀利地瞪了回来。
“真的，我没骗你。我们俩小学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我也觉得她奇奇怪怪非主流，但后来就发现，她还是挺好的，没事儿就给我们带零食，还邀请我们去她家玩。”
想多了。
那是老王的要求，她需要表演给表姑看。捐款也不是为了献爱心，而是一种“社交工程”，她需要一个良好的形象，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恶作剧需要无辜的形象来打掩护。
程人美没好气地腹诽，然而下一秒就听见易良音补充，“哦，高考前几天，她说要去天台恶作剧，结果救了一个想不开的同学，手臂都脱臼了。”
“……”
诚心的是吧，那就是个意外，他当时挡到路了。
最后几个字，程人美都有点咬牙切齿，即便在心里吐槽，也不禁带了几分狰狞的情绪。
谣言止于智者。
易良音张个嘴的功夫，就把她那点形象糟蹋了个干净，高冷美女变成了口嫌体正直，电视剧洗白都没她能洗。
最可气的是，程人美还没办法解释，一解释反而坐实了易良音说的“口是心非”，就好像她真是个青春期少女，做了好事偏不承认，非要傲娇地说一句“才不是这样呢”，简直是越描越黑。
她真不是脱线非主流。
也不知道邢望春信了几分。
艹
程人美难得骂了句粗口，正准备赶易良音走人，就见邢望春若有所思的看了过来，竟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很好，她高估她了。
“怪不得呢。”
邢望春恍然大悟，美滋滋地把这次试镜的内幕告诉了易良音，尤其突出顾昭报恩这一章，仿佛她亲眼所见，已经得到了当事人的认可与证实，“我就说她是好人有好报吧，不然怎么都要进组了，那个顾总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有什么利益交换，早就联系我们了。”
“……顾总？”
易良音疑惑，虽然对娱乐圈的弯弯绕绕早有耳闻，但程人美从不跟她提这些，第一次听业内人士爆料，既新奇又警觉，又追问了几句才放下戒备，在网上搜起了顾昭的信息。
她一边搜还一边打量程人美，眼神里充满了欠揍的揶揄。
“语文五十八，你认识字吗，就看。”程人美坐在她身边，忍不住警告。
“我们可以看图说话。”邢望春煽风点火。
易良音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完全不怕，反而指着顾昭的照片开玩笑道，“嘿嘿，做好事不丢人，我怎么看他有点眼熟呢，是不是以前追过你啊。”
“追你大爷。”
“你别一害羞就骂人。”
“原来她骂人是害羞？”
“对啊，恼羞成怒，超级别扭。”
“姓易的，别逼我现在揍你……”
“啊啊啊，女明星袭警了！”
一晚上鸡飞狗跳，最后还是程人美用明天要赶飞机作威胁，才拆散了这对闹腾的组合。她送易良音下楼，出电梯的时候见她还意犹未尽，不禁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不让她有机会和邢望春碰面。
太闹腾了。
果然，兴奋过头的代价就是起不来，第二天一早，邢望春和程人美都有些萎靡，强打起精神起床，才没有耽误原本的时间。
助理小杨和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小杨今天精神很好，在副驾驶上跟她们打了声招呼，不仅贴心地递过来两份早餐，还准备了程人美爱喝的热巧克力。
小姑娘叫杨乔心，今年才二十一岁，一张脸圆乎乎的像动漫里的樱桃小丸子，以往程人美都会逗她两句，但今天早上血糖太低，血压太高，只点了点头，就拿过U形枕来开始补觉。一直到机场，她都没醒，迷迷糊糊上了飞机才恢复了几分清明。
邢望春倒像个超人，灌了两口咖啡就切换了工作模式，等准备起飞时才被迫下线，戴好眼罩往那儿一靠，两分钟后就传来轻微的鼾声。
这睡眠质量，真令人羡慕。
程人美却睡不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密闭的空间总让她有点窒息，再加上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和身后隐隐约约的人声，总给她一种被裹进某种粘稠物质里的滞涩感。
空调风持续从头顶吹下，带着循环过特殊的气味，并不好闻。程人美无意识地用指甲轻刮着扶手表面的纹理，直到机身脱离跑道的那一下轻微失重，才让指尖蓦地停住——心跳不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闭上眼，记忆也随之震荡了一下，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忽然闯进了脑海，带着薄荷味和草莓糖，与照片上的人逐渐重合。
坏了。
易良音说的没错，顾昭的确追过她。
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但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
因为，程人美对追求者从不温柔。
虽然易良音对她滤镜不浅，但得益于父母的优良基因，程人美在薄情寡性这方面可以说天赋异禀。尤其她还有外貌加持，所以送上门来的便宜不要太多，顾昭就是其中一个。
其中，普通的一个。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程人美揉了揉眉心，神色斑斓。
那大概是七八年前吧，她刚出道，按公司要求要拍几套模卡和宣传照。摄影师赶时间，提前安排了一个助理和她沟通，那个人就是正忙着打工赚钱的顾昭。
仔细想想，他的脸的确有点眼熟，就是少了些疲惫和青涩。
顾昭是C大的学生，利用课余时间在工作室兼职。临近期末似乎很忙，眼底常带着没睡好的青灰，但即使再忙，只要程人美发消息，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回复，想办法解决她的各种疑惑。
一开始还和拍摄有关，后来就完全是生活琐事。
他应该说过自己的名字，但程人美并没有在意，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就习惯性地用“帅哥”替代，一劳永逸。
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他叫顾昭啊。
姓顾的这么容易当总裁吗？
程人美靠着椅背，在心里吐槽。
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估计……还是会拒绝他的表白。
不过，方式会拟人点。
起码不会吊着他，考验他，在人家眼巴巴等着兑现承诺的时候挑三拣四，像吐掉一块没味道的口香糖，对她来说，连姓名都无关紧要。
虽然的确无关紧要，但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
靠。
莫欺少年穷。
现在她明白顾昭为什么会推荐她了。
但邢望春应该不会喜欢这个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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