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城的午后,遍地绿树成荫,烦躁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地面细微的动静轻响,路过的两道身影亲密地交融,丝毫不在意灼热的阳光。
国崩神色没有什么情绪,风平浪静地陪着流浪者前行。
虽然无论这个人偶给出什么千奇百怪的应对方式,现状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让对方不选择继续伪装,愿意放弃棋局主导权的目的存疑,揭穿他绝不是一个正确的判断。
这个人偶到底是想着获得什么,用来抵上这个代价?
国崩略微神游,衡量着回馈。
“想好带我去哪里了吗?”流浪者余光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国崩,问道。
国崩微微颔首,既然对方没有表露下一步的意图,那他也不应该轻举妄动:“须弥城外雨林里,会在夜晚倒流的瀑布。”
流浪者眼睫忽地一颤,低头移至地面,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了然。
“把它给我。”流浪者向国崩摊开掌心示意,而没有恢复记忆的国崩几分茫然,他只好补充道:“留影机。”
“你看完里面的内容,还没有想起吗?”流浪者心不在焉地发问,将留影机内的照片与龙穴所见的对比。
对方指出的地点,正是这台留影机该有的下一张照片。
“没有效果。”国崩顿了下,继续说,“应该是看多了。”
“...”流浪者愣住,大气不打一处怒笑道,“谁让你多看了!”
流浪者嫌弃地睨了一眼国崩,将留影机放回到了对方手上:“让我白费功夫。”
这个他无法记录的世界线,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动。
“我那个时候好心让你静一静,结果到我睡醒你都没有恢复记忆。”
身旁的人偶开始不停地埋怨吐槽,语气也越发地亲昵。
国崩仔细地分析却不得其解,明明是同样的另一个自己,却这么天真,轻易就信任他人。
而他所擅长的是,如蜘蛛吐出的毒液那般悄无声息。
无孔不入地监控对方的一举一动,操控他们的大脑与思想,最终,将剩余的价值压榨干净,让垃圾回归垃圾。
“你就难受着吧,谁叫你回忆不起来的。”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国崩余光扫向身侧的流浪者。
流浪者挑衅地扬眉,对着掌控欲已经扭曲到极致,却迫不得已处理最讨厌局面的人偶,落下两字:“活该。”
国崩没有与之对峙,反是说:“看来你过往的经历,让你的性格充满缺陷。”
这番说话的方式,却自从被他搭上手后,雀跃地难以掩饰好心情。
国崩毫不留情地揭穿:“如果不是我的话,是无法察觉到你真正的心情。”
“是你教育方式的问题。”流浪者微眯了双眼,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所以之前我才会离家出走。”
“结果又是被醉酒的风神撞上,又是被偶然路过的岩神拦下,而且还没看到风龙废墟的那条龙。”
国崩步伐突然一顿。流浪者诧异地问道:“你想起来了吗?”
“只是前后联系起来了。”国崩淡淡摇头,“我之前一直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就算是同样的人偶,另外一方也是真的会不太聪明。”
流浪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国崩:“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那么多监视我的人,根本找不到一条合适的路!”
“——不。”
“如果由我处理,你在最初便没有机会。”没有波澜的话,却满是傲慢与笃定。
流浪者嘴角抽搐了下,这点小事至于攀比吗。
看来是相当后悔了,记忆都残留了点痕迹。流浪者揶揄轻笑了声,单手拉扯对方的脸颊。
突然,他瞳孔一缩,指尖也像是被烫到蓦地放开。
又用这种眼神看他,又不敢亲他。
而对于没有这个四百多年记忆的对方,他也在犹豫做出什么回应才是恰当的。
“你都读取了我以前所有轮回的记忆,倒是再加上这个四百多年。”流浪者突然话锋一转,“算了,这样就好了。”
那个龙穴留影机里的最后一张照片,这个人偶绝不能知道。
那个知道了他被他屡次伤害,便痛苦得深埋自己,狼狈溃逃的胆小鬼。
“虽然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被我完全覆盖了就更麻烦了。”
流浪者强行扯开自己的思绪,故意摇晃了下双方十指相扣的手:“好奇吗?我比你更清楚你丢失这个四百多年记忆的原因。”
“不必,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国崩语气平淡地答复,略过对方的好意。
你没有欺瞒我的能力。
“你的谎言,不起作用。”
仿佛凝视死物般冰冷的视线,降临在了隐瞒了事情的对象身上。
流浪者垂下了眼帘,被向来娇惯他的对方如旁人般冷漠处理,又被直白无情地戳穿。
虽然决定揭穿之前便已经想明白了,但到真的发生的时候,的确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要抱怨对你自己抱怨。”流浪者轻笑了一声,回复道:“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欺骗隐瞒。”
对方居然没有反驳,流浪者挑眉诧异反问:“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吗?”
“你当不了骗子。”国崩没有悲喜的视线落在流浪者的脸上,将对方牢牢钉在原地,“是我在视而不见。”
“那个废物的我,大概没有在好好注视你。”他抬起了另一只手,缓缓朝向流浪者的面颊:“毕竟,你。”
“太容易被——”猜
“啪——!”
猝不及防一巴掌,长发身影猛力地拍开伸向他的这只手。
“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流浪者冷下了脸,命令道:“我不喜欢。”
国崩默默扫了眼传来痛感红肿的手背。
看来这个人偶觉得,比起现在的他,以前那个连眼底对象都看不到的他要更好。
流浪者垂下浓密的睫毛,沉默了片刻,吐出:“你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满足我的愿望。”
“惩罚着自己,欺骗着自己,假装自己看不到眼前的线索。”
“是我的错,这么利用你。”
他心不在焉的视线落在了对方泛红的手背,悄然将指尖靠近:“而我,就连你不再让我利用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都在得寸进尺地不爽。”
他欲盖弥彰地想要抱上对方的腰,却虚虚环住后,退了一步松开。
流浪者重新站直,情绪如常地对国崩摊开了掌心:“给我摩拉。”
短发人偶神色没什么变化与动摇,顺了对方的转移话题将此物放上。长发人偶也只是接过了摩拉,转身离开。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试图看透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大概被你抛弃的这件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国崩漆黑的眼眸,随着离开的对方移动。
.
为什么?
世界本应该很简单。
地面上泾渭分明地划分。
【他们】与【他人】。
而意外与不幸总是不期而至,对方重新苏醒的那一瞬间起。
他空洞的眼瞳便始终遥望着前方,再也无法分辨此地的界限。
那道单薄的背影,仿佛支离破碎地独自一人站在对岸。只是偶然会在遥远的彼方,透过浓雾,看到他。
那一刻,【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而他,对于这个遗失了四百多年的记忆,混乱了自己身份,多么可怜的人偶。
首先做出的选择是,利用对方的同情,再次获得属于他的注视。
不管今后需要设下再怎么肮脏的手段,又是再怎么违背对方的意愿,他也绝不能容忍对方被除他之外的存在夺走。
流浪者停留在摊位旁,接过摊主制作好的蘑菇饼,将食物递到国崩的嘴旁。
国崩低头凝视了片刻这个东西后,拿过它,又在流浪者的手心放了几枚摩拉。
“?”流浪者眨了眨眼看了下摩拉,又看了一眼国崩。
流浪者将发鬓别到了耳后,低头靠近国崩手上的食物。
他轻轻咬了一口,语气埋怨:“笨蛋。”
连这都能忘记。
如果还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想揭穿你。
而刚回神的当事人,不仅被无缘无故骂了一句,手上的饼又被对方咬了一口,连摩拉也被对方收缴。
另一边,做出这番越界举动的罪犯,反倒是嘴角上扬,对此心安理得:“你不尝尝吗?”
他没有吃别人口下垃圾的兴趣。
国崩毫不留情地要扔掉手里被咬了一口的蘑菇饼,却被对方抽出。
接着,刚做好的东西重新到了他的手上。
明媚蓝紫色双眸炙热地干扰着他。国崩顿了下,拿起新来的食物,浅尝了一口。
“怎么样?”流浪者没等对方回应,也没等允许就抓住了国崩的手腕,将食物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在对方吃过的位置咬了一口。
“我觉得我的这个味道,比你的要好吃点。”流浪者挑眉轻笑,朝着国崩摇了摇他手里的东西。
肯定的口吻,仿佛笃定了他会尝一尝。国崩瞥了眼流浪者,抓住了对方摇晃的手:“别动。”
流浪者愣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短发身影做出的举动与过往截然不同,也违背着他的期许。
忽视了他手中之物,也松开了与他十指相扣的另一只手。
“我说过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
这个愚笨的人偶,果然忘记了他难得好心的提示。
你当不了骗子。
国崩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拿着手帕,一丝不苟细致地擦拭着,那张同样精致无比的面容,嘴角上沾染的酱渍。
他抛弃了对方的这件事情,不必猜疑,是事实。
施害者毫不在乎,对此漠然置之。
那么,亲口指出这个事实,被抛弃的对象,更不应该表露这种作态。
他拉近对方的另外一只手腕,稍微俯下身,轻咬了一口。
“味道一样。”国崩淡淡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抬头重新对视,熟视无睹对方不自觉攥紧的手。
虽然像一只黑猫,小心翼翼伸出爪子试探地勾住他,要比前不久肆意的冒犯懂了点礼数。
但是,他不允许。
国崩冷眼旁观,三言两语便重新雀跃的长发少年,又亲昵地吃了一口他手上的食物。
这个人偶唯剩的价值,只有确切地扮演出这个四百多年该有的样子,刺激他丢失的记忆。
突然,国崩的视野又闯入了障碍物,思绪被此打断。他自然地低头,再次吃下对方投喂的食物。
至于如何让这个人偶不再接近他,他总会找到方法的。
.
大街拐角的阴暗处。
“那...那个,我有一个问题。”
鬼鬼祟祟的影子浮在空中,指着前方的动静,神色扭曲得一言难尽。
“——他们的关系,不是应该非常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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