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艾尔海森愣了一下。
“**？”
“……”Omega也跟着沉默了。
只是，不知为何，比起艾尔海森的茫然，空莫名从他的沉默之中觉察出些许不快，和一些奇异的不解。
而空的视线落在了他们接触的手上。
“……有趣的猜测。”
Omega突然出声，但是没有放开握着艾尔海森的手，甚至还变本加厉地与他十指相扣，“这一接触是运算之外的结果，我原本在‘我们’之中情绪体验也是相对薄弱的一位，但在与你接触之时，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我的思维逻辑被明显的改变了。”
“Epsilon的记忆模组中有一块被加密了，但他的情绪模组对我全盘开放，那种感觉……无异于你被世界树之中的信息与神性所裹挟。”
“他加密的记忆里一定是在想着如何算计我，而‘我’一直对这种具有仪式感的惊喜抱有期待……那么放任自流也没关系。”
Omega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轻快，说完他便起身，松开了艾尔海森的手，走到那个被艾尔海森随手丢下的龙兽核心旁边。
他蹲下身去打量着那块核心——说实话，如果不知道这是核心，光看那破破烂烂的外表，可能还以为是什么废铁。
艾尔海森用暴力手段把整个核心模块从机体里直接挖了出来，为此几乎把龙兽的整个头部都破坏殆尽，无数的刀痕散落其上，而核心模块之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隐约地运转着，没有完全失去活力。
Omega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被大卸八块的龙兽残肢，又看了一眼艾尔海森，表情有些玩味。
“据说毁坏尸体头部的潜在心理表达可能是一种极端的控制欲……艾尔海森，你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状态了。”
“……这是我想知道的第二个问题。”
“请说。”
艾尔海森顿了一下，然后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了Omega的身旁。“为什么我不能回去，跟覆盖在我身上的神性有关么？”
“的确，关系很大。详细的……我觉得由这位旅行者来解释会比较清晰。”
远处，科考小队一行人看见他们在谈话，倒是自觉地没有打扰他们，而是把营地重新整理了一下，点起篝火，借着火光在夜晚的遗迹之中清点起方才这一通闹腾下来的损失，那三个雇佣兵也都被捆得严严实实，不是昏了就是瘫了，被丢在营地的角落里。交谈之中，炊烟再次升起，先前争斗的血气也随之散去不少。
席地而坐的空看着火光有些分神，派蒙也乖乖地坐在他身边，虽然对他捂住自己眼睛的行为有些不满，但到底是没有吵架。
听见Omega点了自己的名，空也回过神，有些迷茫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艾尔海森也回以平静的眼神。
“……这个问题需要解释吗？”
“他估计脑子被冲得有点坏了，还没缓过来，你让让他。”Omega对空示意了一下艾尔海森，然后勾勾手招来一只浮游锥钉装置，拿着它当成手术刀开始解体兆载永劫龙兽的核心模组，手底下激光和金属碰撞吱吱作响。
只是这话实在是有点…违背他先前给空留下的印象，见多识广的旅行者都不免呆了一下，才转头看向艾尔海森。
“其实很简单……艾尔海森，先说说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吧。”
“我感觉头晕，精力严重不足，注意力难以集中，难以思考。比在教令院加班还痛苦，也许我应该称呼这种感受为‘绝望’。”
话虽如此，艾尔海森的叙述却异常的平静，他的语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这是因为你跟世界树共感了。”空叹了一口气，“你没发现自己讲话方式都跟之前不一样了吗？”
“……我发现了，但这种感觉很奇怪。当我试图回忆我原本的思维模式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拦我的思考一般，会瞬间让我放弃这种内省的探索。”
“这就是神性。”Omega一边将无用的外壳从龙兽核心模块上剥离，一边插话进来，“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绝对的理性直觉，它会拓宽你思维的广度，但同时消灭你的**，因为**是人性的。”
“嗯，并且它一定程度上会继续加深你跟世界树的共感，甚至返回提瓦特了也一样。”
空点点头，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要这种共感还存在，你一踏上提瓦特的土地，你的记忆很可能会因为这份共感而被提瓦特的世界树瞬间读取，到时候灾难就真的降临了。”
艾尔海森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是，他刚要开口，空便突然伸手抓住了派蒙，双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耳朵，才点头示意艾尔海森继续说。
……艾尔海森深深吸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说道。
“因为我知晓了大慈树王的存在。所以，一旦我的记忆被读取并录入世界树，禁忌知识就会重新降临。”
等他说完，空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可怜的小派蒙……艾尔海森和「博士」也就罢了，他们是自己探索得出的真相，并且现在也不受提瓦特世界树的监控，不要再让更多的提瓦特人知道有关大慈树王的事就好。
“哇呀呀旅行者！！你干嘛又不让我听！”
“抱歉！！”空与派蒙打闹着，笑着抬手装模作样挡一下小派蒙挥过来的拳头。
看着这两个人嬉笑，艾尔海森的神情不自觉一松，Omega适时地抬头，捕捉到了他唇边一闪而逝的笑容。
……莫名的悸动叫他手上一顿，Omega的神情隐藏在他的面具之下，只有双唇微微抿起。
嗯？怎么……
只是这种异样一闪而过，Omega的停顿几不可见，很快他就继续开始处理着手上的模块。
“看来脑子还没完全烧坏，但这是最基础的原因之一。”
Omega动手的速度很快，几句话的功夫，一枚机芯便被他从核心模块之中分离了出来。
这是一枚永续机芯，也是兆载永劫龙兽被称为“永续机关”的原因。即便它所驱动的龙兽本体已经完全损坏，这枚机芯仍然在Omega的手中运转着，象征着那个已经覆灭的文明曾经触碰到的禁忌的领域。
他拿起这枚永续机芯，从地上起身，再将其交给了艾尔海森。
“穿越世界壁之后，你要斩断与这里的世界树的联系就会变得困难，而这份联系是可以穿过世界壁的。虽然这个进程现在已经开始了，但我建议最好不要雪上加霜……”
艾尔海森摊开掌心，看着那一枚停留在掌心的机芯，它仍在发出微微的轰鸣。
永续机芯对他而言也是相对熟悉的素材，他也很清楚要如何完好地将它从龙兽的身上剥离。只是，在异世界里见到它，果然还是……
恍如隔世。
艾尔海森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大概也被神性覆盖去了许多，身为研究语言和符号的知论派学子、真正的文科生，他竟然一时间难以描述自己沉默背后的情绪，甚至于难以体会这些情绪……
就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沉重地堵在他的喉咙，叫他沉默，叫他无法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光芒忽然在几人身边闪现而出，一阵闪烁之后，留下了个幼小女孩的形象。
白发的女孩扎着单边马尾，几缕草绿色的发丝藏在祂的发辫之中，而祂身穿金绿相间的连衣裙，行动之中身上许多金属制的装饰也随着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那面容更是精致可爱，十字花叶的纹样也映照在其青翠绿色的眸子之中。
【抱歉哦，没有打扰你们的谈话吧？】
祂抬手与几人打了声招呼，脸上笑眯眯的，声音却似乎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精准地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哼。”看见祂的出现，Omega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哼声。
“来晚了，布耶尔。你没能救下你的子民。”
他背着手站在艾尔海森身边，声音微沉，语气放缓拉长……这种独有的腔调让他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古典的老贵族，优雅沉稳之余，带着些许刺骨的冷意。
“瞧瞧……他现在就像一只初生的魔神。而显然，留给他的时间不足以让一只初生的魔神成长到足够独当一面的程度。”
听到这番话，艾尔海森挑了挑眉，抬眼看向了Omega。
【咦？为什么说、艾尔海森像一只初生的魔神？】
……空猛地回过神来。
纳西妲跟派蒙一样，也是不知道大慈树王的事情的，并且祂现在真身在提瓦特，所以，刚才他们讨论的所有事情都绝对、绝对不可以让纳西妲知道——一旦失口说出，大慈树王就白死了！！！
空一下子急了，拼命的用眼神示意Omega和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福至心灵，对上了的空的视线之后轻轻眨眼，用眼神表示：放心。
“哇！纳西妲怎么也来啦，这是须弥人的聚会吗？”看见纳西妲的出现，派蒙有些惊喜，她和纳西妲这位智慧之神的关系说得上好，恰好便岔开了话题。
【你好呀小派蒙，我现在并不是真身降临哦，这只是一个投影。】
小小的神明乖乖笑着，身影轻轻巧巧地转过一圈，而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祂的身影偶尔会出现些许的模糊，显然并不是实体。
【我现在远在提瓦特，我看到「博士」已经顺着地脉的通道去到了你们那边，但他离开之后，我就不能随时知道你们那边的情况了，必须要像这样将力量投放过来才行。】
纳西妲点点头，双手叉腰，看起来颇有些自豪。
【不过，时空的定位也已经稳定了。艾尔海森，现在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启程回去哦？】
……
艾尔海森没有接话，他看了一眼纳西妲，又望向Omega。
毫无疑问，他肯定是想回去的，但艾尔海森从来也不是什么任性的人。现在回去不能让他得到安宁，反而还会有无穷无尽地麻烦找上门来……
但此刻，就连思乡的情绪也一并被缠进了心中那一团乱糟糟的毛线。艾尔海森空有许多词汇，却仍然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Omega同样沉默了片刻。
【嗯？怎么……】
“布耶尔，别忘记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
Omega抿了抿唇，他背着手，缓缓地走上前去……不动声色地将艾尔海森挡在背后。
“他同样是我们交易的内容。而现在，还没有到我们归乡的时候。”
艾尔海森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被打破、被抽出，让他再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他适时地开口，点了点头，垂下眼睑，神情平静却放松。
“…嗯。还有些事要去办。”
纳西妲看起来有些疑惑，但到底是没有多问。
【好吧，嗯……那么，等你准备好了之后，可以再来这里。我会带你们回去的。】
“嗯，我也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不用担心……”空也接了一句，只是突然又想起什么，指了指在他身边漂浮着的派蒙，“……要不，你把派蒙带回去？”
派蒙一听，顿时不干了，“什么！？你不愿意带着我了吗，我们明明是最好的旅伴呀！！”
“但这里很危险嘛，你看艾尔海森都没法回去了……”
“我也这么觉得，派蒙的确该回去提瓦特了。”艾尔海森看着派蒙，沉思片刻之后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啊！！你怎么也这样，又是这个、这个超级让人不爽的态度！！”派蒙气成了个包子脸，在空中使劲跺着脚，吵吵闹闹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环绕，听着却是不怎么叫人厌恶。
“好了好了，派蒙乖……”
“我又不是需要哄的小孩子！”
“可你不就是……”
……
看着身边的喧闹，和这个站在自己身前的人，艾尔海森忽然叹了口气。他的呼吸顺畅了很多，就好像叹的那一声，是将某种他所不需要的东西抛却。
那感觉，就像出了很久的差之后回来听见室友卡维在房间里敲模型的声音，就像在沙漠里走了好远之后看见了一片葱茏绿洲，就像溺水之后，被一双有力的手从冰冷的水里捞上了岸。
而神性的共鸣与覆盖是从不包含情绪体验的，来自世界树的信息只是无情的客观记录……属于他自己的情绪，就像是惊涛骇浪之中，忽然冒头的一艘飘摇的小舟。
他忽然出声，叫住了Omega。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Omega没有回头。
夜晚的风缓缓拂过人们的耳边，将发丝扬起，吹散夜空中遮盖群星的云，远处篝火亮得足以照彻小半天地，有人吵闹，有人哭笑，几乎要叫人忘记，这里只是茫茫大海之上的一处小岛。
就在艾尔海森以为他没有听见的时候，背手站立的执行官忽然回过身来，走到了艾尔海森的身边。
傲慢的执行官低下头，靠近了他的耳边。艾尔海森感觉自己能听见这具非人的躯体运转的声音，而那鸟嘴面具的尖端轻轻点在了他的后颈，披肩的鸟羽装饰也柔软地蹭过他的脸颊……艾尔海森太熟悉这个气息了，前不久，他还曾与之日夜相伴，连带着落入他耳中的声音，也变得平和起来。
“这个答案原本应该是「博士」……但我突然觉得，也许你该叫我，‘赞迪克’。”
大家好，一天写了7k，我已经死了，我明天要直接死在床上，下次更新是大后天，感谢大家的支持……（昏迷）
*小改了一下，添加了一些细节描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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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归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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