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在寄灵那“煎鱼手法”的照料和药膏堪称奇迹的疗效下，雾妄言终于摆脱了“全瘫焦炭”的状态，进化到了“可以勉强靠坐着并且大部分焦壳脱落，露出底下粉嫩新肉”的阶段。
当然，这个过程依旧充满了雾妄言公主的单方面咆哮和寄灵医师的淡定补刀。
比如现在，寄灵正拿着一把小巧的药刮，小心翼翼地刮掉她背上那些已经干涸翘起的焦壳。新生的皮肤粉嫩敏感，接触到空气微微发凉，让雾妄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嘶……你轻点！笨手笨脚的庸医！”她趴在床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却依旧不减凶悍。
“嗯。”寄灵应了一声，动作依旧不紧不慢，“你这层焦壳硬度不错，刮下来磨粉入药，镇痛效果应该比普通雷击木好。”
“你敢！”雾妄言猛地想扭头瞪他，却扯动了新肉，疼得龇牙咧嘴，“那是本公主的身体！你竟然想拿去磨粉？！”
“哦。”寄灵刮完最后一块，收起药刮，非常自然地将那些刮下来的黑色碎片扫进一个小陶罐里，“废物利用。你躺着也是躺着。”
“你！”雾妄言气得想捶床，可惜手臂还没什么力气。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洪亮热情的大嗓门响彻小屋：
“小寄大夫！俺给你送点新捞的河鲜来！哎呦，这姑娘今天看着气色好多啦！粉嘟嘟的！”
来人是村里的张大姐，膀大腰圆，心肠热得跟火炉似的。自从前几天她来给寄灵送菜，偶然发现屋里多了个“被火烧伤”的姑娘后，就天天变着法子来送东西，顺便“视察”康复情况。
雾妄言瞬间僵住，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起来，拼命想把露出的粉嫩后背藏起来，虽然徒劳无功。被寄灵看光摸遍就算了，反正他是个眼瞎的庸医！被其他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简直羞愤欲死！
“张大娘。”寄灵打了个招呼，接过她手里的鱼篓，态度倒是比对待雾妄言温和不少。
张大姐完全没察觉雾妄言的窘迫，凑过来仔细端详她的后背，啧啧称奇：“小寄大夫你这药真神了！这么重的伤，好得这么快！瞧瞧这新皮肉，多水灵！就是姑娘家家的，身上留这么多疤可不好看……”
雾妄言恨不得原地消失。
疤？她全身上下还有好地方吗？！
寄灵倒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祛疤的方子……还缺几味药，等过几日进山采来试试。”
“试试？！”雾妄言猛地抬起头，也顾不得羞耻了，怒视寄灵，“你这庸医！若是留疤，我……我掀了你的破屋子！”
他寄灵的一辈子都比不上她视如珍宝的美貌，更何况她现在最在意的就是恢复原貌和力量。
张大姐被逗得哈哈大笑：“哎呦喂，这姑娘性子真烈！像俺们村的辣子！小寄大夫，你可捡了个活宝回来！”
寄灵瞥了雾妄言一眼，点点头：“嗯，是挺能炸的。”
雾妄言：“……”好想咬人！
张大姐笑呵呵地又拿出一个小布包：“来来，姑娘，大姐给你做了件新衣裳，粗布的啊，别嫌弃！你原来那身都成灰了，总不能老光着让小寄大夫上药不是？”
这话简直是精准地戳在雾妄言的痛处上。她涨红着脸（虽然新皮肤看不太出来），接过衣服，声如蚊蚋地说了句：“……多谢。”
“客气啥！”张大姐大手一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俺还得去地里瞅瞅！小寄大夫，好生照顾人家姑娘！”
屋里又剩下两人。雾妄言捏着那件粗糙却干净的布衣，心情复杂。
“穿上试试。”寄灵指了指衣服，“不合身让张大姐再改。”
“你转过去！”雾妄言瞪他。
寄灵从善如流地转身，继续去鼓捣他的药材。
雾妄言艰难地、笨拙地试图把那件对于人族女子来说可能正合适、对她来说却有些宽大的衣服套上身。过程磕磕绊绊，时不时扯到伤处，让她痛得直抽冷气，心里又把那个该死的雷劫和庸医骂了一百遍。
好不容易穿好，宽大的领口却总是滑落，露出一侧肩膀和锁骨。
寄灵恰好转过身拿东西，看到她的样子，视线在她滑落的领口和努力想拉上去却使不上劲的手上停顿了一秒。
雾妄言立刻警惕地瞪他：“看什么看！臭流氓！”
寄灵走过来，非常自然地伸手，帮她把领口拉正，又系好腋下的带子。动作依旧没什么温柔可言，公事公办得像在整理一块包扎伤口的布。
“大小还行。就是……”他打量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因为虚弱和宽大衣服而显得更加纤细的脖颈和手腕上，诚恳地评价：“看着更像一根没长开的黑豆芽了。”
雾妄言：“！！！！”她决定等恢复力量，第一个就把这个不会说人话的庸医毒哑！
又一日，寄灵那个据说云游四方的朋友，一个自称“百晓生”的年轻道士路过村子，跑来蹭饭。
百晓生是个话痨，一进门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睛滴溜溜乱转，很快就注意到了里间床上能勉强坐着的雾妄言。
“哇！寄灵！你金屋藏娇啊！”百晓生大惊小怪地叫道，凑近雾妄言仔细看，“姑娘，你咋想不开跟了这个白切黑？他这人除了那张脸好看，医术还行，性格古怪得很！有时候一天说不了三句话！有时候你跟他说一句他能怼你十句不带重复的！是不是很腹黑？”
雾妄言深有同感！简直想握住百晓生的手引为知己！但她只是高傲地抬着下巴（虽然没什么力气）：“哼，本公主只是暂时落难于此。”
寄灵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直接递给雾妄言：“喝药。”
雾妄言闻到那比之前更苦上十倍的味道，脸都皱成了一团：“不喝！太苦了！你这庸医是不是故意的！”
寄灵还没说话，百晓生又跳了起来：“哎呀！姑娘你这就不懂了吧！良药苦口利于病！寄灵开的药虽然味道感人，但效果那是杠杠的！你看你伤这么重都能救回来……不过话说回来，寄灵你也是，人家姑娘家怕苦，你不会加点甘草甜菊什么的调和一下吗？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寄灵面无表情地看着百晓生：“加了影响药效。你闭嘴。”
然后他把药碗又往雾妄言面前递了递，语气毫无波澜：“自己喝，还是我像上次那样帮你灌下去？”
雾妄言想起前几天自己试图抗拒喝药，被这家伙用一根细竹管毫不留情撬开嘴直接灌进去的悲惨经历，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恶狠狠地瞪了寄灵一眼，又瞪了看热闹的百晓生一眼，最终屈服于淫威，捏着鼻子，视死如归地把那碗苦得惊天动地的药汁灌了下去。
“呕……”苦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百晓生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啧啧，真狠啊。”
寄灵接过空碗，看了看雾妄言苦得发绿的脸，沉默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东西，递到她面前。
是一小块晶莹剔透的蜂蜜糖。
雾妄言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寄灵别开视线，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张大姐给的。太甜了，我不吃。”
雾妄言看着那块糖，又看看寄灵那副“爱要不要”的别扭样子，心里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一把抢过糖塞进嘴里，含糊道：“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甜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部分令人作呕的苦味。
百晓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着下巴，露出了一个极其欠揍的、恍然大悟的笑容：“哦——原来不是不懂，是看人啊！重色轻友啊寄灵！我上次受伤快死了吃药问你要块糖你都说没有！”
寄灵一个眼刀扫过去：“再废话，今晚宰你做饭。”
百晓生瞬间噤声。
雾妄言含着糖，看着眼前一个腹黑男一个话痨精斗嘴，窗外阳光洒进来，带着草木和药香的气息。
虽然身体依旧疼痛，虽然法力尽失前途未卜，虽然这个庸医还是那么讨厌……
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立刻在心里告诫自己：雾妄言！清醒点！这只是那个庸医的糖衣炮弹！是为了更好地拿你试药！等你好了，还是要把他吊起来打！
嗯，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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