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脱去玄甲,重新换上绿玉侍卫玄服,你站定在长老议事厅门前。
一股凝重的寒意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光线昏沉。
厅堂中央,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宫远徵一身戎装齐整,凛然而立,正与对面的宫子羽激烈对峙,声音压抑却字字如刀。而宫子羽只仓促披了件狐裘,湿着的发丝凌乱不堪,甚至还凝结着未化的冰碴,湿漉漉地贴在他苍白的额角。冰水沿着他的鬓发滑落,洇湿了肩头的裘毛。
而厅堂深处,宫尚角独自伫立,身影几乎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他只着一袭墨色睡袍,袍摆垂落,未束腰带。他凝然不动,目光沉沉望着墙面,侧脸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冷硬如石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又将视线一转。
除面色悲戚凝重的雪、花二位长老外,另有一年轻男子静立阴影之中。他身着月色长袍,衣袂飘逸如云,却早生华发,鬓角已染霜色。低垂的一双眸子空灵如蒙薄雾,深处却藏着化不开的悲悯与苍凉。
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一怔愣,随即如常移开。
“金溪?”宫子羽最先注意到你,眼白处布了些猩红的血丝,声音嘶哑干涩。
你稳步走入,向众人行礼:“执刃,三少爷。” 又转向两位长老:“雪长老,花长老。”
最后,你面向那位月白长袍的公子,喉间微动,稍作停顿:“……月长老。”
月公子闻声抬眼,目光当真如冷月清辉般在你身上轻轻掠过,未有言语。
你微微偏首,不着痕迹地错开与他相对的视线。
你终是走向宫尚角,在他身后半步之距站定。男子身上熟悉的沉香气味钻入鼻腔,消去挥之不散的血腥味,让你心神稍定。
“宫主。”
你轻声唤他。
宫尚角并未回头看你,声音沙哑如砾:“……过来看看这字。”
你依言抬眸望向那面高墙。血字淋漓,腥气扑鼻,笔划狂乱如癫似狂,每一道拖曳的血痕都透着一股阴森的恶意,在惨淡烛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
执刃殇,长老亡,
亡者无声,弑者无名,
上善若水,大刃无锋。
你极轻地嗤笑一声,声音压得仅容他一人听见,带着冰冷的讥讽:“……好一个‘上善若水’。”
身旁的男人目光沉静如古井无波,用同样只有你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问你:“……可有头绪?”
你漠然回应,声音里辨不出情绪:“若是有,我便不会来这里了。”
宫尚角终于缓缓收回钉在墙上的视线,转而落在你身上。而你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血字。
你开口了,眸色深如幽渊,“……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找出他。”
“不必。”
“?”
你蓦然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明日,”宫尚角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道,“你继续跟着宫子羽进后山,试炼未毕。”
“……”
你怔然,脑中一时间竟理不清他这句话的意思。
许久,你才有些困惑道:“试炼一旦出了后山,不是便视为失败……”
“是啊。”宫尚角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深邃。
“……”
你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宫主。”
“说。”他声音依旧低沉平稳。
“我在后山这两日,宫主和三少爷……”你注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试图从那冷硬的表情中读出什么,“是真的在探查执刃的身世吗?”
青年的侧影在烛光下凝固了。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数息,唯有穿堂风依旧呜咽着盘旋。
半晌后,他道:“若我说是呢?”
你不解,眉头微蹙:“为什么?”
宫尚角转头看你,忽而笑了,那笑意却如冰面裂痕,一寸一寸崩裂开来:“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见你……因为旁人,来问我‘为什么’。”
你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避,“那,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
宫尚角却不答,半阖着眼反问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你亦是没有回答,心绪翻涌,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抿紧了唇。
良久,你轻声道,仿佛叹息:“……我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你再次抬眸,目光刺入青年那深不可测的眼潭深处:“那……你让我进后山,是真的为了,让我辅佐宫子羽过关……还是……”
你顿了顿,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要借他人之手,治好我的疯症?”
38.
角徵两人的身影先行消失在门外,玄黑衣袂带起一阵冷风。而议事厅内凝重的气氛却未随之消散,反而因他们的离去显得更加空旷寂寥。
厅堂中只剩下你、宫子羽,以及两位长老和新任长老之位的月公子五人。
烛火摇曳,雪长老先打破了沉寂,带着沉痛的余韵,缓缓道:
“……尚角已向长老院请命,十日之内,必查清‘无名’此人。”
一旁的花长老,目光扫过你,沉声补充:“雪长老提议,破例允许执刃返回后山,继续未完的试炼。此议……尚角亦表赞成。”
你垂眸静听,心中暗流涌动。
是宫尚角,他同意……宫尚角……他同意。
所以,到底……为什么?
你抬眼,"回长老,那,属下仍旧陪同执刃返回后山试炼?"
雪、花二位长老对视一眼,缓缓颔首。
你默了一默,目光随即转向那抹月白的身影,语调微扬,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那么,月长老……也是此意?”
月公子一直微垂的眼睫终于抬起。他空灵的眸子在昏暗光影下仿佛蒙着永恒不散的薄雾,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你身上,唇角缓缓勾起,声音亦是清冷如碎玉:
“你进后山,”他顿了顿,笑意里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我……并无理由阻拦。”
"......"
很好。
好极了。
你利落转身,不再看他,面向身旁还有些茫然失措的宫子羽,“既如此,执刃今夜请务必好生休整,明日卯时,我们重返后山试炼。”
宫子羽看着你,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略带犹豫的:“……好。”
你的视线再度投向月公子,语气虽恭敬,但其中的凉薄不容错辨:“月长老,不知……属下此刻可否与您单独谈上几句?”
宫子羽下意识地轻轻拉了拉你的衣袖,凑近低声问,带着好奇意味,目光在你们两人之间游移:“嗯?金溪?你……跟他很熟?”
你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不熟。”
两个字,掷地有声。
月公子凝视你片刻,眼底那层雾气微微流转,终是对你浅笑道:
"金侍卫若有什么想问,待执刃闯至第二关时再来寻我吧......夜色已深,还请早些歇息。"
你盯着他,眼神瞬间冷冽如冰霜,一股难以言喻的愠怒在胸中翻腾。
你暗暗咬牙,喉间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不再多言,向雪、花二位长老再度躬身行礼后,你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拽住还在发懵的宫子羽的手臂,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朝厅外走去,步履生风,带起一阵冷冽的气流。
宫子羽被你拽得一个趔趄,猝不及防,慌忙跟上,"???唉唉,金溪,阿溪?"
直到彻底走出议事厅范围,四周只剩下宫灯昏黄的光晕和寒夜清冷的空气,你才停下脚步,松开宫子羽,又利落脱下自己干爽的侍卫玄装外服,盖在他头上细细擦了擦,擦去他发间仍未干的冷水与冰碴。
"第二关是月宫......执刃放心,若届时关卡难破,"你眼底掠过一丝凛冽寒光,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我便除掉那人。"
宫子羽将你的外套从头上扯下,彻底懵了:"??你要除谁?啊?你要杀月公子?!不是……你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有,为什么我就过不了关?!"
你紧抿双唇,沉默以对,只是眼神中的寒意更甚。
你周身散发出的低压让宫子羽瞬间噤声,再不敢追问。
就这样,你绷着脸,一言不发地拽着心有余悸的宫子羽,在寂静的长廊里疾走。两侧高耸的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脚步的回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好长一段路,眼看方向不对,宫子羽才弱弱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金溪……那个……我们这是……要去哪?这……好像是去角宫的路?”
你猛地顿住脚步。
你这才惊觉自己竟习惯性地走向角宫。
你立即拉着他利落转身,折向另一个方向。
宫子羽被你扯得又是一晃,“这又是去哪?”
"去羽宫。"你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
宫子羽怔住,随即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莫名的期待,声音都结巴了:"回羽宫?你......你也同去?"
你闻言脚步又是一顿,脸上毫不掩饰地涌起一股巨大的烦躁,抬手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啧……” 你眉头紧锁,像是想起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执刃夫人……是不是在羽宫?”
真是麻烦,一个赛一个的麻烦。
宫子羽一听到“执刃夫人”四个字,脸腾地红了,又瞬间变得发白,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疑问:
“阿、阿溪……那个……为什么……”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后山雪屋醒来时,云为衫昏迷不醒伏在他身上的画面,那触感和温热仿佛还残留着,让他心乱如麻。
"执刃是问夫人为何出现在后山?"你瞬间明了,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公事,"是金繁哥将绿玉给了夫人,允她进后山寻你。"
“……那……”宫子羽脸颊滚烫,牙齿咬了又咬,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又似是试探,“那为什么她会……会在我身上?”
你面不改色,睁着眼说瞎话,眼神甚至带着一丝“你怎么问我”的无辜:“夫人在你身上?属下不知。此事,执刃或该去问问雪重子,他或许知情。”
啊,雪重子要是敢卖你,你也连着一块刀了他。
"……"
你不等宫子羽再问,紧接着道:“既然如此,那执刃请自行回羽宫休整吧。属下告退。” 说完你转身欲走。
“等等!”宫子羽却像是怕你飞了似的,急切地一把拉住你的手腕,“那……那你现在要去哪?回……角宫吗?”
你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回角宫做什么?属下自然是回侍卫营。"
宫子羽被噎了一下:"那你方才还说去羽宫……"
"既然执刃夫人在,属下去羽宫于礼不合。"
“……”
宫子羽看着你冷淡的侧脸,眼神挣扎了一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带着点恳求的意味,急切道:
"……那……那你和金繁一起来帮我,帮我速成寒冰莲池的试炼!这总……总没什么不便吧?事关试炼,急需助力!"
你脚步再次停住。
沉默在寒夜中蔓延。
你转回头,目光在宫子羽写满急切和恳求的脸上停留片刻,又飞快地移开。你望向羽宫的方向,眉头依旧蹙着,但片刻后,你眉心褶皱便抚平展缓。
这倒是个……见云为衫的好理由啊。
这边云雀设定没死,是的没死,但目前月公子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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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去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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