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绿洲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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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黄金时代里文学小说中描述的,山谷间会传出清脆的鸟叫声,还有风吹动树叶带来的沙沙作响。潮湿的环境、泥泞的小道并不会阻止漂泊者们的脚步,当茂密葱葱的树林露出一小个缺口,让阳光进入自己的视野,也预示着他们的旅程迎来了新的起点。
从山谷中出来后,平原上出现两个身影,他们行走在成片成片低矮的格兰马草丛间,近似羽毛般的小穗随着原野的大风起舞摇摆,甚至有些飘落夹杂在风中,不知会流浪何方。望着四周一片辽阔的平原环境,希尔加德前些日子因为拾荒者事件而闹得不愉快的心情,也被阔然的自然环境安抚平息。墨色的机械体眺望着远方,他没记错的话,离开平原,再越过前方以横线状分布的落叶林,就能到达最近的一座城市。
以步行的方式前往,希尔自己测算了一下,他们还需要在这片平原过夜。没有火源,夜里点灯又容易吸引敌人和其他生物,所以一到晚上,希尔找了个稍微平坦且砂石植被相对较少的平地席地而坐,夜幕下的星星便是黑暗中的明灯。
徒步行走的希尔加德因为体力原因,晚上极其容易入睡,只要闭眼,不到两分钟就进入了睡眠。卡洛斯站在一旁观察着人类睡着的样子,自从那天触到她的逆鳞后,两人一路上相对无言,直到...
时间回到三天前。
一前一后的小点在山谷间行进,只不过,前面的少女走得稍微快了些。
“走这么急,不怕等下感染体突然跳出来么。”卡洛斯紧随其后,在后面故作好心地提醒着她附近的危险性。这么一说确实有效,希尔加德的步伐放缓了一些,她的命在对方的手里,一时失控的情绪最终随着时间慢慢冷却,就算是赌气,也只是一时逞强罢了,想到这里,希尔低着头,眼睛又开始发酸起来。猝然间,她被一股强力猛地拉至后方,原先视野中的道路替换成了机械体挺拔健硕的背影。
一声刺耳的撕鸣声在前方响起,希尔警惕地挪到机械体侧身,透过间隙看到方才自己站的位置赫然出现一只感染体,充满敌意的红光正死死地盯着她,希尔呆滞地站在一旁,随后才缓过来,她一步一步移动回机械体身后,要不是卡洛斯出手救下自己,刚刚可就没命了!
卡洛斯用余光掠过少女因为恐惧而躲在自己背后的样子,对比刚刚那副和自己无声斗气的模样,发声器随着主人的意志合成出一阵嗤笑。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卡洛斯说完,双臂间的噬魂钩快速弹出,转瞬间就将眼前的感染体洞穿,树林中又窜出两三只同型号的感染体,他们的目标却是身为人类的希尔加德,卡洛斯察觉到他们攻击的方向,快速回到少女的位置。
希尔加德蹲在地上抱着头、紧紧闭着眼睛,等到周围安静下来,才敢睁开双眼,被卡洛斯撕碎的感染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卡洛斯俯视着半蹲的少女,弱小的虫子一路上却喜欢故作逞强,无聊。收起噬魂钩后,他转身往前行进,言语上却是在警告对方。
“人类,认清你现在的处境,乖乖听话。”
“不然,你的下场,跟他们一样。”
希尔站在后面看着机械体离去的背影,她不能惹怒这家伙,至少是现在。
“快点跟上。”
“好好。”
短短的插曲,让希尔方才的赌气瞬间清零,对眼前这位实力强劲、性格却怪异暴戾的机械体,她只能言听计从。跟随在卡洛斯身后,即便保持安全距离,希尔也开始对周围的环境警觉起来,生怕会发生刚刚那种情况。就在自己担忧着附近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时,机械体突然停下来脚步,许久没有前进,希尔不知道卡洛斯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她往前,走到卡洛斯身侧,看到眼前的景象后,眼神黯淡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哼,还真被你说中了。”卡洛斯转身,有些不服气地看向她,发现少女一脸阴沉地注视着前方仅仅只剩一半躯体的拾荒者,他的嘴巴张的老大,眼睛瞪得极圆,似乎生前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卡洛斯走上前,在血泊中胡乱翻着拾荒者遗留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两只亮晶晶的药剂。
“拿着。”
希尔回过神来,愣愣地从卡洛斯手中接过血清。
“他也就这点价值,该走了。”卡洛斯最后一眼扫过残躯,命令少女走在自己前方,只有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卡洛斯才能顾及到对方的安全,不过他没必要告诉眼前人自己的想法。
希尔无言地收好血清,听从卡洛斯的命令,行走在其前方,依旧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只不过,少女的步伐速度恢复到平日的状态了。
时间回到现在,卡洛斯就着离少女不远的位置席地而坐,让这个人类畏惧自己,认清现状,她才能为己所用。待第二天重新提上进程,穿过落叶林,城市的阔影逐渐显现。顺着希尔加德的目光望过去,前方是一览无遗的旧时代建筑,不知名的树干穿透了水泥钢板,它们与一栋栋紧贴着的写字楼交织,融为一体。风从破碎的窗口灌入,又从裂缝中吹出,诡异的空洞声在此地起起伏伏,似乎是城市哭泣的声音。
“这就是黄金时代被遗弃的城市吗?”希尔自言自语着,加紧了脚步,步行在连路道线都模糊不清的公路上,她随手拿起挂在身上的终端拍下照片。卡洛斯飞行在半空,他环视了周围的建筑,这可跟自己印象中的地球差别太大了,简直就是废墟,如果不是后面跟着一个人类,他都可以默认人类在这颗星球上已经灭绝了。
希尔加德向四周观望,借着终端的后置摄像头观察,远处似乎有个大型广场,按捺不住对旧文明的好奇,她拘谨地对前方的卡洛斯说明自己的去向后,便移步到目标所在处。卡洛斯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也转身跟了上去。
广场外的大型卡通吉祥物不再闪烁灯光,残缺的身体上,布满了灰尘,上面还有些说不出名义的涂鸦,希尔对其留了影,随后步行到广场内部,上方的扶梯有些已经损坏生锈,断层的一角已经在地面成为一道另类的风景线。一条条附满青苔的扶梯让希尔没有前进的想法,思考片刻决定在第一层的商铺间走动。
卡洛斯观察着这已毫无人类逗留的昔日娱乐场所,某些商铺的商品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柜台内,看来在被人类遗弃前,这里破损的程度并不严重,也能看出,他们撤离的十分匆忙。希尔加德逛到了一间精品店,她捂着鼻子用手轻轻打理了眼前的饰品,避免太多灰尘吸入,塑料制品的存放时间很长,擦掉灰尘还能看到下面鲜亮的颜色。要是她年纪再小些,可能也会别着这些发饰吧,打量了片刻后,她叹了口气,将饰品放回原位。
就在准备离开时,她眼角瞥见一个黑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呢?她走上前採了採外包装,用嘴轻轻吹了几下,是一个兔子卡通钥匙扣。
“要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就走。”卡洛斯没有离她很远,做完自己例行的侦查后他就来提醒希尔加德离开了。
“好的。”希尔把钥匙扣别在背包上,和卡洛斯一同离开了广场。
从基地所在的区域再到这座不知名的城市,花了四五天时间,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大多数时候是希尔在卡洛斯的要求下走在其前面。来到地面前,希尔在空中花园倒是做了点功课,若是地面的城市没有被遗弃,那么应该有专门的保育区去收留还在地球生活的人类,不过走了一天,他们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类生存的痕迹,近期。
“人类,你在这等着,我去上面看看。”夜幕降临,卡洛斯叮嘱了希尔留在一栋建筑内,这里他已经做了巡逻,没有感染体的踪迹。机械体在上空巡视着,终于,在距离他们不到三公里的地方,有些许亮点出现。
希尔一个人坐在建筑中,害怕周围有隐藏的感染体或者其他生物,终端上的手点筒功能也不敢开,一片漆黑下,只能借着外面的月光作为光源,这里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身体表皮开始传来浅浅撕裂的痛感,希尔拉开外套,被感染的皮肤又开始溃烂起来,糟糕!只能再打一只血清。
目前的物资其实已经不足,特别是这救命的橙色液体药剂,虽然上次卡洛斯好心给她带了几只,但若是他们没有找到新的补给地,用完这最后几只救命稻草,她要怎么办呢?
将衣袖放下,希尔甩了甩了头,还是想点好的吧,疼痛感隐隐存在,睡意也因此消失,她往上空望去,卡洛斯已经离开快一个小时,现在还没回来,就在少女还在浮想时,空中传来一阵动静。
“前面有你们人类的营地。”高大的类机械体从天而降,一落地就告知了少女消息。
“那我们明天过去看看。”一听到这个,少女立即起身,她已经快一周没见到活人了,希望能有去空中花园的运输机,希尔加德默默在心里祈祷着,被感染的身体痛感在少女未曾意识的情况下,逐渐消失。
卡洛斯将少女的激动心情尽收眼里,他转身,坐在离希尔加德不远处的位置,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希尔加德对他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许这机械体有冥想的习惯,不过很神奇的是,这家伙居然不用补充能源,他是永动机吗?还是说有另外的补给方式,只是她不知情,或许改天自己得找找有没有机油一样的东西…希尔结束了脑内风暴,找了个算得上舒适的角落,以背包为枕,躺下休息,要去到卡洛斯所说的营地,面对人类的话,卡洛斯的身份是个问题,明天估计还得准备一番说辞吧....
第二天一大早,希尔精神满满地出发,卡洛斯走在她身旁,就算少女不说,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藏于言表的欣喜,但愿能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
炙热的阳光照射到地表,层层热浪在视线中浅浅地扭曲着周边的建筑,希尔把兜帽套在头上,隔绝与它的亲密拥抱。特殊材料制成的机能风外套除了能将灰尘很好的过滤掉外,还有极好的防火防水性能,内置的填充面料带有散热的特性,所以希尔一路上也很少流汗。
一黑一白、身高不一的两个身影缓慢前往他们的目的地,但他们没有注意,自己早已是其他猎人的目标,卡洛斯的视线对着周边扫视了一下,随后命令少女停下脚步,虽然不知道卡洛斯的目的,但是她还是听从对方的话,两人伫立在大路中间,许久,周围突然响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三十多的大叔。
“你们是什么人,隶属哪支部队的。”
考虑到与人类的交涉问题,希尔站在卡洛斯前面,从周围建筑的阴影中出现三四位持枪的士兵,他们与卡洛斯两人有一段距离,刚刚好形成一个包围圈,士兵的枪口直指着与他们身躯差异过大的机械体---卡洛斯。希尔对来人观察了一番,是一个人类,三个构造体士兵,看来是来对地方了。
“我们不是什么军队的。”希尔简单解释了来此地的缘由,三位士兵面面相觑。
来自空中花园的工作人员,科研基地发生感染体侵入事件,仅剩一人一机逃离到四十五号城市,想要返程回空花,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
其中一位士兵对着希尔说道:“空中花园的人?身份还有待核实,那你身后的家伙呢?”
希尔就知道他们会问这个,自己早已想好应对政策了。
“嗯,这是我们基地研制的管家机器人。”
卡洛斯那一直维持正常亮度的光学镜此刻突然发亮,他盯着希尔加德的后背,少女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骤起的寒意,但这并不阻止她继续讲下去。
“造型上...可能比较浮夸,目前还是我们基地的测试型型号,因为考虑到战斗的问题,所以装载了战斗数据,以及武器弯钩和后背推进器,翅膀的设计是为了模拟了哺乳动物蝙蝠的外形,在飞行时降低空气阻...”希尔滔滔不绝地讲着,这可是想了一早上的措辞,不过讲完估计她...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管家机器人太像感染体了,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有什么证明你身份的物件么。”前面一位士兵打断了她的讲解,听她叨叨半天废话,他们还有其他巡逻任务呢。
希尔将挂在身上的工作证取下,递给其中一位士兵。
“希尔加德,机械工程师。”士兵将工作套取下观察证件,片刻后,才将其还给希尔,随即转身凑到他们老大那报告情况。
希尔加德,她叫这个名字吗。
卡洛斯才想起,自己一路上都是叫这小家伙为人类人类这样子,都没问过她姓甚名谁,因为在自己的认知中,没必要去知道工具的名字,更何况是人类这种低等生命体。希尔加德,这名字听着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卡洛斯在脑海里努力回想,可惜怎么也想不起来。
几分钟后,这只巡逻小队的领头人走到她面前,眼前是一位独眼大叔,被遮盖的左眼下那有一条可怕的刀疤,他神色严肃地看了一眼希尔身后的机械体,而后站在希尔面前。
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这就是军人自带的气质吗?希尔大气都不敢喘,是自己的谎言太拙劣了吗,其实自己也这么觉得,这末世谁会带着一个怪异的机械体说是管家,然后在大陆上漂泊。
“希尔小姐。”
“诶。”
“很抱歉,我们遗忘者,目前跟空中花园是敌对关系。”
这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将希尔加德心中希望的明灯打碎。少女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脸上一副要哭的表情。遗忘者是什么?跟空中花园敌对是什么意思,是意味着,这位同胞要将他们当做敌人消灭掉?卡洛斯光学镜忽明忽暗,环臂的双手放下,弯钩已经有滑落轨道的预兆。
“两边阵营的敌对与平民无关,小姑娘,看你的样子是和你的管家朋友走了很多路吧,刚好我们这边缺少机械工程师搭手,你留下来帮忙几天,我们这边给你提供物资和休息的地方,休整完你们再去找空中花园的部队也不迟,有他们的消息我也会通知到你。”
领头人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提了自己的建议,其他士兵似乎想说什么,但他们老大锐利的眼神环视了他们一下,士兵们纷纷闭嘴了。听到这消息,希尔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她连忙答应下来。
“那小姑娘,你跟你的管家朋友在原地等我片刻,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就这么让他们进入保育区吗,老大,她后面那个机械体看起来太危险了,什么管家啊,一听就是骗人的。”三位士兵与他们的老大在不远处一个蔽阳地站着,希尔跟卡洛斯也找了个阴凉地方休息。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像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不会造成威胁,为难人家孩子做什么。反而她后面那个家伙是个问题,你们一路上盯紧点,有异常直接击毙。”
“没问题老大。”
希尔加德坐在路边的石块上,望着那边巡逻队开小会议,那些家伙在讨论啥呢?还在思考中的希尔加德没有注意到卡洛斯的突然凑近。
“管家机器人,哼,真亏你想的出来啊,希尔小姐。”后面“希尔小姐”四个字明显咬了重音。
希尔被吓了一跳,连忙抱紧箱子,她心虚到不敢看卡洛斯的光学镜,声线也跟着发颤起来。
“不..不这么说,他们都把你当做感染体啊,这可是我想了好久的理由了...”话到后头,希尔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那又如何,杀了他们又不难。”卡洛斯不温不热地答道。
“诶,可是,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人类的。”希尔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也不顾刚才的乌龙事件了。
“那你要记得我们之间达成这条协议的前提,刚刚那只巡逻队都说是与空中花园为敌对关系了,会这么好心放我们走,还帮你找回去的办法?”太天真了小家伙,卡洛斯腹诽着,嘴上也不留情。
“可我们都来到这里了,不试试怎么行。”希尔站起身,走到离卡洛斯比较远的地方驻足,她不想跟这个机械体吵架,这是无意义的行为,人家轻轻松松就能解决她的性命,与其如此还不如尽快结束这争议性的话题。
“行,时间我有的是,陪你玩一回过家家的游戏也不是不行。不过,演戏就要演的像一些。”
感知到少女的防备,卡洛斯不紧不慢地来到她身侧,将手轻轻搭在她背上。
“你说呢,希尔小姐?”
卡洛斯凑到她耳边揶揄了她一下。一听到这个完全不符合对方发声器说出来的称呼,希尔加德身体颤抖了一下,立刻僵在原地。身体比大脑快速做出行动,她抬起手把兜帽拉的更低,卡洛斯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反应,方才被称呼为管家的不快也随即烟消云散。
这边希尔加德被吓得半死,可在巡逻队的人远处观察来看,这更像是管家在为他服务的家主小姐叮嘱要注意的事项。很快巡逻队结束了对话,带着这对漂泊者们来到了一座形如过滤塔的建筑前。
“希尔小姐,里面有个过滤装置最近出现问题,但是管道很狭小,像我们这种成人体型很难通过,而且最近维修部队的人在其他城市协助,没有时间过来处理,本来我们是打算放弃这个装置的,不过你来了,就辛苦你处理一下。”
其他三个士兵视线都在卡洛斯身上,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卡洛斯芯里不由得烦躁起来,明明就是一群轻松掐死的蚂蚁,哪有资格给自己这般眼神。
希尔盯着眼前漆黑的狭小入口,咽了口口水,这大小确实只有她这样娇小的身材才能通过,她回头跟卡洛斯叮嘱了几句,让他原地待命,卡洛斯忽明忽暗的光学镜已经在表达自己的情绪,他的耐心有限,但为了自己的目的,他只能忍耐,希尔松了口气,她也察觉到这只巡逻小队的异样,只希望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卡洛斯能遵守约定,不要做出格的事情为好。
少女将夜视镜带上,工作手套也安排了,她拿上工具箱,缓慢地钻进入口内,但是入口因为长期有过水痕迹,管道很滑,希尔小心翼翼地移动,还是中招了。少女的喊叫回荡在狭小的管道,紧接着便是两阵闷响,隔了一段时间没动静了。
“希尔加德?”卡洛斯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脚步也跟着地移动,但被士兵们阻止。
“不要乱动。”士兵把枪口对准他,领头人没有发话,他静静地盯着入口。
“就凭你们?”卡洛斯的武器已经滑下,就在准备出手时,入口内终于有了声响。
“我没事,就是摔下来有点疼,你在上面安心等我就行。”
希尔挣扎着起身,管道虽小,内部空间却别有洞天,很快她到达需要维修的地方,清理了上面蔓延的青苔,她打开工具箱开始鼓捣。时间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听到方才少女的回应后,卡洛斯才安静下来,他盯着入口处,士兵们也跟随他的目光,但是手中的枪支还是锁定着机械体身上的要害部位。
许久,随着一道潺潺流水声的出现,士兵们各自看了对方,一直沉默的领头人左手上抬勾了勾食指,其中一个士兵会意,往外面走出去,卡洛斯对他们的行为存在疑虑,但他们要是敢做出什么威胁性的行为,他亦不会对这些人类手下留情。
“我修好了,可是管道太滑了,我爬不上去。”希尔加德对着管道口喊道。
“稍等希尔小姐,我们拉你上来。”方才出去的士兵带着绳索和固定器回来,他将其丢入管道,待希尔加德系上后,他再将其拉起来。待看到少女平安无事从管道钻出来后,士兵们也在领头人的示意下放下枪支,希尔简单地将头发打理了一下,卡洛斯走上前站在她身旁,光学镜已经开启了扫描,除了头部有点擦伤,其他地方没有异常。
“谢谢你希尔小姐,不过,我们借一步说话。”领头人示意希尔加德跟他去外面讨论事情。希尔不安地看向卡洛斯,他双手环臂看着少女,随后想到了什么,他小声对希尔加德提出需求。等卡洛斯讲完,希尔虽然疑惑他的要求,但还是将手背在身后,趁那些家伙没注意,快速取下手表状的便携终端丢给对方。
“在这等我。”希尔加德轻声嘱咐卡洛斯,之后走到外面跟领头人交谈。
“希尔小姐,对陌生人有所保留是正常的,我们对你并无意见,但你口中的管家朋友过于危险,保育区内有很多妇孺老人,考虑再三,我们不能让他进入保育区。”综合领头人看到的机械体这一路的动作,他做出了自己的考虑。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向您保证,他不会伤害保育区内的人员的。”希尔郑重地发誓道。
“你的承诺没有多大意义,我们需要看到的是行动。”
希尔加德哑口无言,她的口头承诺也只是她自己所想而已,卡洛斯是个很危险、又有很多谜团的家伙,讲道理连自己都不知道卡洛斯究竟能不能信守诺言,他曾诱导自己借其手去杀人,现在还要让其他人相信他不会对人类做出伤害之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怎样,你们才能相信我们呢。”
领头人思虑许久。“我也说过了,我们对你并无意见…”
“约克大哥,那边的消息怎么样,咦,这小家伙是谁,长得怪可爱。”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走了过来,她唤了领头人的名字,眼睛一刻不离地往希尔身上打量。
“嗯?你过来做什么。”
“医院内部有几台机器需要维修,还有一台医疗机器人昨天停止运行了,急需找人处理一下。”
希尔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一动不动地听他们讨论保育区内的问题。
“麻烦,他们腾不出人手过来。”
“上周我跟你报备了情况,直到现在都没消息,不能再拖下去了,有几个孩子的病症已经加重了。”女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希尔一直没回来,这边又有士兵监视自己,卡洛斯握紧手中的便携终端,能量贯入其中,开始入侵,星神的链接能力并不是数一数二,但针对地球目前这种低级设备,卡洛斯还是能做到的。随着中央处理器报告链接完成,手表终端成功与希尔挂在身上的终端连接上了,他听到外面的谈话,似乎多了一个人加入了他们的沟通中。听他们讨论的问题,果然希尔加德是被自己影响了么,人类真是麻烦,他细细听下去,等到有结果再出手也不迟,他有的是时间。
“要不...让我试试?医疗设备之前我在学校有维修过部分,原理是差不多的。”正陷入胶着谈话的两人一同抬头看向希尔。
“你们也说过有孩子需要这些设备,人命关天,真的等到你们说的援助可能来不及了,而且您也看到我的能力了约克大叔,让我去帮忙维修吧。”希尔加德在一旁发言,她的目光一直看向前方两人。
“......让这孩子试试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希尔加德。”
“好,希尔小姐,跟我来。”女人在约克尚在思考的目光下牵着希尔的手前往保育区。
“阿莲你...行,你们跟阿莲过去吧。”约克神情复杂,伸出去阻止的手最终放下了,他呼唤了过滤塔内的构造体士兵,命令他们带着卡洛斯一同过去。小家伙的沟通能力还不赖,看来带着她在地球协助寻找线索还是有用的。卡洛斯盯着被陌生女人拉走的希尔的背影,短暂思考一番。
希尔第一次见到地面的保育区医院,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说不出来的刺鼻异味,环境对比空花的生命之星而言,只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因为床位紧缺的关系,有些轻伤的病人只能蹲坐在墙边,他们抬头看着阿莲带过来的陌生人,身上穿着的,与他们这些地面被遗忘的人格格不入。希尔望着病人们,他们的眼神,她读不懂,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里蔓延。有几个老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是哪家的大小姐落难跑到他们这地方了。
卡洛斯与监视他的三个构造体士兵在医院不远处停下脚步,附近有些走动的难民疑惑地观察外来的客人。
“不走了?”卡洛斯疑惑地看着士兵们。
“不能带你进医院,你在这里乖乖等你家小姐吧。”士兵特意找了个大树底下阴凉的位置待着。
“...”卡洛斯的拳头捏地嘎吱作响,如果上辈子让他遭受这种对待,他立马叫他的军队把这里铲平,但是现在不行,为了遵守和希尔加德的约定,现在只能把气转移到她身上,他可真想希尔加德头上开几个大洞,以消这份耻辱。
哈欠!希尔加德打了一个喷嚏,一路被阿莲牵着,终于到了目的地。
“希尔小姑娘,这个你能修好吗?”
“我看看...”
希尔放下工具箱,在设备周围走了一圈,随后停在了一个位置,她打开箱子,拿出工具,将设备的封板取下,对着里面的线路开始做维修处理,阿莲站在离她两米左右的地方,以免打扰少女工作。在外头的卡洛斯全神贯注地通过小终端侦测里面的动静,构造体士兵们看到这机械体这么安静,也放下戒备,一同在外面等待。
“只是线路老化,有些甚至断开了,重新换一条就可以,另外一台也是,这样就可以了。”
希尔将电源连接上,随着滴的一声,设备开始运作。
“谢谢你希尔小姐,不愧是空花出来的工程师,这样那些孩子就可以治疗了。”阿莲向希尔表示感谢,但走近她身旁后,阿莲脸上迅速染上阴霾。希尔脱掉手套收好后,看到阿莲的脸色变差了,难不成自己搞砸了??!
“你被感染多久了。”阿莲抓起希尔的手,在希尔诧异的目光下拉开了衣袖,白皙的手臂上面隐现血色的溃烂痕迹,以及注射血清后留下的针孔。希尔用力地扯开,将衣袖拉回去,她低着头,不敢看阿莲。
“你这个程度,起码感染了一周左右,这期间你的管家没有为你侦测生理数据?血清也是乱用,太胡来了。”阿莲对着希尔叱责道。
“呃我的管家他...算了,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他没关系。”希尔捂着手臂,溃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还好你的症状比较轻,跟我来,现在治疗还来及。”阿莲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对希尔太凶了,语气也变得温柔些,她带着希尔前去治疗室。卡洛斯听到这里,回想这一路,少女都没有因为帕弥什而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是她在忍耐,还是说因为血清在起作用。
“一个月左右就能治愈?”希尔对这个时间感到不可思议。
“你的症状比较轻,而且很神奇的是,你的感染程度跟我推算的不太一样。或许是你的血液比较特殊吧,这是好事,这段时间先留在这里吧。”
“但约克大叔他们…”
“这个你放心,我会去沟通。”
“那我和卡…管家能一起吗,我保证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阿莲迟疑了一下,轻轻一笑,“如果真出事的话现在外面应该有动静了。”
希尔明白了,起身向阿莲道谢。卡洛斯关闭了监听,看着希尔和那个名为阿莲的女人向这边走过来。他们被允许留在这里了,为了治疗希尔的感染。两人也有机会在这里打听一些情报了。住所还没腾出来,所以暂时没有落脚地。希尔还没来得及跟卡洛斯搭上话就被阿莲再次叫去帮忙维修设备,看来这里的设施真的不行。
卡洛斯目前无事可做,等希尔加德忙完估计要一段时间,他准备找个地方先做休整,可是自己刚起步,身后的那三个士兵就跟了过来。
“你们跟过来做什么,继续监视我?”
“是的,队长让我们盯紧你。”
“行,那你们可得跟紧点。”
不能对这些家伙动手,想到这里,卡洛斯冷哼了一下,推进器一开,在构造体士兵惊异的目光下,直接飞到一栋无人的建筑的最高层,他坐在顶楼俯视着下方的士兵,同时眺望着整个保育区的布局。下方的士兵拿着武器驻足许久,随后他们的队长发来了讯息,简单沟通后,驻足留守的士兵在一小时后撤离了这里。等到希尔加德忙完手头的工作、解决完晚饭后,星星已经布满了帷幕。
“卡洛斯这家伙跑去哪里了。”希尔走在保育区内东张西望,今天从过滤塔出来后她一句话都没跟卡洛斯说过,他也没主动找自己,不知道溜去哪里了,别给自己生出什么是非就好,不然可就头大了。希尔加德抬起手,看到手腕那地方空落落的,才想起来今天手表终端被卡洛斯拿走了,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找到对方。她打开自己的掌中终端,很快确定到了卡洛斯的坐标。
墨色的机械体安静地呆在顶楼,宛若雕塑一般,直到身后出现几声动静,卡洛斯的发声器轻声震动了一下。
“卡洛斯,原来你在这里。”希尔揉了揉发酸的小腿,这机械体没事怎么跑到这么高的地方,爬了快□□层楼的她几乎要断气了。
“哦?现在才想起我?那刚才你去做什么了,希尔小姐。”卡洛斯说话不带任何情绪,希尔听不出他究竟在揶揄自己还是在责怪自己,而且一口一个“希尔小姐”,自己的名字尊称从卡洛斯的发声器发出,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早上说你是管家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呵,道歉,没必要,我倒是很想在你身上捅几刀。”卡洛斯说完,侧过头雕盯着她,还不忘手指轻点着地板,小家伙被恐吓到不敢上前。
“找我有什么事。”卡洛斯不再看她,将自己的目光放回眼前的区域。
希尔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步挪到与卡洛斯齐肩处,但是畏于卡洛斯的情绪和可能会发生的一些迫及自己性命的行为,她坐在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
“没...没什么,我以为你生气了就...”
希尔小心打量着机械体的反应,意外地,卡洛斯没有回应,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乌云将星星遮挡住,一轮弯月在黯淡的星空出现。希尔十指相扣,不安地摩挲着,似乎是下足了勇气后,才敢开口,她抬头看向对方,声音带着求知性的语气发问道:“卡洛斯,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我...我很好奇...”
许久,卡洛斯才搭话。
“好奇什么。”
“你是被创造出来的吗...好新奇...”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机器人,后面的话希尔不敢开口。
卡洛斯没料到少女会问及这个问题,他转头,发现少女一脸拘谨地等待自己的回答。
“算是。”
听到对方原因回应自己,希尔的心有些雀跃,她迫不及待地问了下一个问题。
“那...创造你的人是什么样的科学家呢?”
“科学家?是什么东西。”
“科学家就是...呃...进行科研研究的学者。”要跟这个来路不明的机械生命体解释这种对于人类的常识问题,希尔加德感到苦恼。
“我们星神的诞生与你们所认知的生命体不一样。”卡洛斯没有理会她的贴心解释,继续讲了下去。
“我们是在永恒之火中以星球体的形态诞生,当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所见的是一个冰封世界,那里十分寒冷和阴暗,阳光触及不到那里,但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之后我的核心处响起一个声音。”
“他告诉我,我的名字叫卡洛斯。”
希尔听完对方的讲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所以是这声音的主人创造了你?”
卡洛斯对创造自己的造物者奥坦印象并不好,即使他给了机会让自己重新复活于世界,但是奥坦的目的是什么,前世争夺银河之星的残忍游戏他不想再踏足一次,那现在的他究竟能做什么呢,收回自己杂乱的思考,他看着好奇宝宝希尔加德热切的眼神,随口敷衍了一下,以满足眼前这个人类的求知欲。
“你这样理解也没问题。”
“太神奇了,那你跟我们人类一样,都是独立的智慧生命个体。”
卡洛斯收回目光,在自己芯里,人类等于弱者,眼前的少女将其与自己对等,想想就好笑,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人类妄图去掌握超越自身的力量,得到的惩罚便是这颗被帕弥什侵占的母星,他们有什么资格对标星神,他们不配。
希尔读不出卡洛斯的想法,她还沉浸在眼前的机械体是独立的高级生命个体中,如果有机会能创造出类似卡洛斯这样的机械体,那自己也能成为空中花园的知名机械工程师了,也可以为反击帕弥什增加一份力量,美好的梦想如同春风一样在希尔心中扩散开来。
“希尔加德。”清冷的声音从卡洛斯的发声器发出,吓得希尔连忙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走出,她抬起头,卡洛斯突然盯着自己,出现了,那种令人发麻的眼神,以及这让人感觉窒息的磁场压力。
“?怎...怎么了。”希尔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火速大脑风暴刚刚说了什么。
“在那个基地里,人类对我究竟做了什么。”
“额...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在那里,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基地的机械工程师,负责维护基地设备的正常运行,不过刚来没多久,如果不是被同事叫去检查线路,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希尔加德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在基地的身份和工作任务,她不知道为何卡洛斯突然问到这个。
卡洛斯认真审视着对方的表情,最后确认,小家伙没说谎。名为希尔加德的少女只是个普通人类,对自己的存在一无所知,那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地球,在他休眠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之后会莫名醒过来,本想撬开少女的嘴巴去了解这些真相,目前是失败了,自己重生后的线索只能自己寻找,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小家伙,底子够干净,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而且手上还有点技能,脑袋也转得够快,能为己所用。
希尔忐忑不安的心终于随卡洛斯目光的移开逐渐平稳下来,那股气场散开了。少女坐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直到下方一声清亮的声音解救了她。
“希尔小姐,宿舍帮你准备好了,记得早点休息呀。”阿莲在下方向自己招手。
“来了。”她站起身向下方招了招手,随后看向卡洛斯,对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卡洛斯?”
“我先回去了。”希尔轻声跟卡洛斯告别,走向楼梯,在拐角处,她再次回头瞧了对方一眼。卡洛斯究竟在思考什么呢,他有没有朋友、家人之类的,但是就算发问,很大概率对方是不会回答自己的,这些问题最终烂在了希尔肚子里,她收回视线,踏着台阶回去。
在这座保育区待了好一阵子后,希尔逐渐了解到一些信息。这座保育区是遗忘者组织建立的,因为一些历史原因,遗忘者们对空中花园充满敌意,但是一直悉心为自己治疗的阿莲,却是空中花园出身的。
“看来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对历史时事不够了解,我们的首领曾经是空中花园的军人。不过也是,像你这样愿意来到地面工作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这些过往也没多少人在意就是了。”
希尔摸摸头,“那阿莲小姐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明明空中花园的环境更好才对。”
“...因为我是医生。哪里有患者,哪里就需要我们,即使是在如此恶劣的地面环境,多救一个人,便多了一份希望,不是么,小希尔不也是为了这个目标来到地面学习?”阿莲微笑着,轻松地谈论起自己的使命,但是希尔知道,光靠理想去劝说自己留在这里,是不实际的,或许阿莲也有自己不可诉说的往事吧。做完了例行的治疗后,希尔白天被叫去帮忙维修设备,空闲期间,偶尔有难民需要帮忙,她也会伸出援手。
“谢谢你小姑娘,这个箱子我现在是真的拿不动了。”年迈的老奶奶对着装满物资的箱子发愁,好在有希尔加德帮忙,帮助老人将箱子搬到她所在的宿舍后,老人向希尔表示感谢。希尔加德擦了擦汗,正准备走去搬属于自己的物资箱时,老人突然向她发问。
“小姑娘,你不是有个管家机器人吗,为什么这些重活你都自己做呢,他去哪里了,大伙每次看到你自己搬东西,都很奇怪呢。”老人递了个手帕给她擦汗。
希尔惊奇,看来自己带着的卡洛斯,保育区内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这要怎么解释呢。
“以后这些叫你的管家帮忙做就行了,搬货这些很容易伤到自己,哪有让自己家大小姐干粗活的。”
“…谢谢奶奶关心…他…在外面帮忙巡逻感染体,而且这些也不重,我自己可以的,我还有事,奶奶我先回去啦。”希尔说完,立马把箱子抱起来加紧脚步离开。好家伙,自己哪有胆子叫卡洛斯帮忙,真要这样,她已经能想到卡洛斯怎么拿着弯钩往自己身上捅的情景了。
回到房间已是傍晚时分,卡洛斯还没归来,意料之内,这阵子卡洛斯一直在顶楼那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希尔也不敢多问。只是每天忙完还得跑去叫他回来,这一来一回爬好几层楼,估计人都能瘦下去了,希尔对外说卡洛斯是自己的管家,可实际谁才是管家呢?
希尔没再多想,掏出那本意外获得的笔记本,在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些对卡洛斯的分析和研究,以及记录最近保育区一些见闻,就相当于日记吧。希尔加德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样,喜欢可爱的东西,即便她目前的职业在外人眼里是多么的枯燥,写完报告后,她随手在笔记本画些卡通图,直到门外有动静,她才停下来。
“来了。”
希尔将笔记本收好,门也刚刚好被打开。
“咦,你今天回来的挺早。”看到推门而入的是卡洛斯,希尔有些好奇。卡洛斯正准备开口,阿莲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
“希尔,晚上大家组织了营火晚会,晚点你跟你的管家一起过来玩吧,我先过去帮忙。”阿莲说完便回去协助准备。
“营火晚会?”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希尔加德那双正发亮的眼睛在对上卡洛斯的视线后又黯淡下来了。
“额我们...”
“你去吧,人类的聚会我没兴趣。”卡洛斯说完就往房间内的沙发坐下休息。
“卡洛斯...真的不一起去吗?”希尔走近对方,轻声问道。保育区的人愿意邀请她,包括卡洛斯去参加这种晚会,希尔还是很惊喜的,她真心希望卡洛斯能陪她一起过去。
“我不喜欢将话重复第二次。”卡洛斯用手背撑着面甲,余光慵懒地看向希尔加德。
“...但是你之前说过...做管家也要演戏演的像一些...而且大家没看到我们在一块,难免有所怀疑你的身份...额...算了,我自己过去吧。”说到后面,希尔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不安的表情最终变成一副沮丧样,她转身,打算自己一个人前去,又要准备一番说辞了。
“站住,你是在威胁我?”卡洛斯叫住少女,起身走到她身旁。
“没...没有,是我自己多管闲事了。”希尔将手伸到面前,以为卡洛斯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意外地,卡洛斯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量你也没那个胆,不是要去么,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好好。”就在希尔加德反应过来后,卡洛斯已经走到距自己一米多的位置了,她急忙跟上他的步伐,自从来到保育区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结伴出行了,这是第一次。希尔不知道为什么卡洛斯会突然改变想法,她亦不敢问,直到他们来到晚会的现场。
夜幕降临,保育区的大家围坐在燃烧的营火旁,绕成一个圈,炽热的火焰点燃着大家的热情,大人们手拍着手,哼唱着希尔所没听过的民谣,孩子们就着歌声,小手拉小手在营火旁边跳舞。这种感觉,就仿佛回到了没有帕弥什的时代,那时候的人们,亦用这种淳朴的方式,去欢庆节日和特殊的时刻。
希尔加德在一旁也被气氛所感染,可卡洛斯不然。
那团熊熊燃烧的篝火,远远便灼烧这卡洛斯的视线,勾起了他芯中的永恒噩梦。
炽热的太阳风暴剑一招撕裂了自己的身躯,让自己消逝在了广阔无垠的宇宙中,那个身影至今仍是卡洛斯的芯头恨,即便已经复活,他也不想再看到烈焰星神,往昔的宿敌--盖亚,他恼火地转身。
“卡洛斯你去哪?”希尔疑惑地看着卡洛斯转身离去。
“这附近走走,你自己玩吧。”
“...他怎么了?”希尔自言自语道,但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就感觉被人拉住了。
“姐姐。姐姐,你是从空中花园过来的吗?”希尔加德一回头,一个小男孩正抓着她的衣服,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旁边还有好几个同龄的孩子,亦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嗯嗯。”
“姐姐可以给我们讲讲故事吗,我们都没去过空中花园,那些大人说上面都是坏人,但是姐姐你看起来不像呀。”小男孩轻声说道,还时不时回头看保育区的大人。
希尔一边看着正远去的卡洛斯的背影,一边又被这里的孩子牵制住,无奈的她只能蹲下来身看着孩子们。“....姐姐不会讲故事。”
说完,孩子们脸上沮丧的表情立刻出现,希尔看着他们,不忍心让他们难过,她摸了摸口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站起身,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
“姐姐不会讲故事,但姐姐会这个。”希尔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口琴,她咽了咽口水,随即脸上挂起微笑,“姐姐给你们表演这个可以吗?”
“好呀好呀,谢谢姐姐。”
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下,希尔站直身板,两手自然地要挟起口琴,熟练地吹奏起来,悠扬的口琴声随着风渐渐传开,保育区其他人也停下自己的动作,他们有的端起了酒,就着曲子用手指在酒瓶上轻磕起旋律,有的跟着哼唱。卡洛斯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他轻松越过墙壁,在不远处的破旧建筑上方休憩,他背对着人群,听觉接收器接收着希尔吹奏的曲子,方才烦躁的芯随着曲子的节奏逐渐缓和安静下来。
曲毕,孩子们手拍手给希尔鼓掌,希尔微微一笑,随后听到阿莲的声音。
“好久没有听到口琴吹奏的曲子了,上一次还是首领过来这边的时候,孩子们,曲子也听到了,不要再为难希尔姐姐了喔。”随着孩子们的一声声甜美道谢,希尔身边又安静了下来,阿莲看向希尔加德,发现小姑娘的表情有些沮丧。
“怎么了希尔小姐,你好像有心事。”
“啊没什么,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孩子,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希尔摸摸头轻笑,将口琴重新放回口袋。
“这里的孩子,很多都没了双亲,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怎样。”
阿莲凝望着远处还在嬉闹的孩子,希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那些孩子,跟自己一样,希尔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静地在原地饮起阿莲方才带给自己的绿洲特饮。随着营火逐渐减小,晚会也迎来了尾声,跟阿莲告别后,希尔按卡洛斯离开的路线前去找他。路上,她用手轻轻摩挲着口袋,能感知到口琴的位置,心中莫名有股堵塞的感觉,一直在那打转,她慢慢踏上台阶,看到卡洛斯一人背靠着墙壁在休息。
“该回去了。”
希尔轻声发话,卡洛斯看向她的时候,希尔已经转身离去,走了一小段路程了。按往常来讲,少女要等到自己起身,站到她面前,她才会这么做,但今晚太不对劲了。卡洛斯察觉到异常,快速赶上少女的步伐,跟在其身旁,他侧过头雕观察这希尔加德,以往来讲,希尔加德会刻意跟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可是今晚,自己已经越过这条线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甚至可以说是不在乎,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个一直对他有所防备的小姑娘突然间卸下自己的保护墙呢。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见过类似的表情,但他想不起来,忘记了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卡洛斯不喜欢秘密,他想要知道真相。
“你…”
希尔闻声回头,茫然地看向他,“怎么了。”
“被欺负了?”
“…没有啦,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希尔还没说完,一只有力的手便扣着自己的肩膀,将自己同对方拉近了距离。
“说实话。”
“…真没有…”希尔想挣脱开卡洛斯的束缚,奈何力气敌不过对方,她的行为一点用都没有。
卡洛斯盯着她的动作,类似这种别样的感觉曾经也有过,是什么时候,自己也不记得了,但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芯情逐渐烦躁起来。
卡洛斯希望眼前的人类能对自己说明事实。没有保留,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听他话并且可控的工具。主动权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卡洛斯才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即便目前他们的关系只是合作关系。那么,适当地给希尔加德一些甜头也未必不可,卡洛斯如是想着。
“告诉我,要是有人为难你,我会帮你出气。”
希尔停下反抗的动作,表情呆滞地看着他,随后轻笑起来,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位给自己死神印象的家伙会说这种话,听起来有点搞笑。
“真的假的,听起来…”像开玩笑的一样。
“真的。”卡洛斯认真地注视她,手轻轻抓着她的肩膀。
本来还在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希尔突然间笑不出来了,自己的眼睛也变得温热模糊起来,脸上似乎有液体划过,一道,两道,三道…
“咦…怎么眼泪出来了…我不想…”希尔疑惑着,卡洛斯也很困惑,怎么突然哭了,漫长的星神人生中,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下手,手僵硬地放在希尔加德身上,没有移开。
希尔加德不想哭,但是眼泪却疯狂地从眼角涌出,少女拼命地用袖子擦掉眼泪,可这并没有作用,一旦玻璃杯裂开一个口子,裂痕只会越来越大,杯中的水最终也将洒落一地。希尔加德抱着自己的双臂,低着头,全身颤抖起来,抽泣声越来越大。
卡洛斯不理解,究竟是怎样的事情会让一直拘谨的少女突然崩溃成这样,他思索着,回想起记忆中盖亚他们与人类相处的片段,卡洛斯抓着少女肩膀的手撤开,试探性地将双手伸至前方。情绪失控的少女在泪眼朦胧中,也不顾眼前究竟是谁,便抱了上去,靠在他肩膀上。
卡洛斯身体一僵,等到反应过来,少女已经在自己怀中了,听觉接收器近距离地感知到少女的破碎低语。
.....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离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好想爸妈…我真的…好想他们啊…”
“可是我…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永远也…”
.....
卡洛斯轻拥着少女,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后背,在希尔支离破碎的话语中,他了解到希尔加德的心事,不过,他不是人类,他与希尔加德出生直至成长的世界和经历是完全不同的,卡洛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但,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施舍少女一个支撑,让她慢慢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
事实证明,卡洛斯的做法是对的。
随着时间流逝,希尔加德的抽泣声逐渐平息,她渐渐地从那段沉痛的回忆中走出。许久,希尔加德放下揽着卡洛斯的手,卡洛斯也撤掉自己的怀抱,让少女安稳起身。注视着少女哭得通红的眼睛,换作以前,卡洛斯会来几句讥讽的话,但是现在,发声器像卡壳了一样,说不出来。
“谢谢你卡洛斯,我好多了,真的。”希尔加德用还带着哭腔的嗓音同卡洛斯发誓道。
“耽误了一些时间,好晚了,我们走吧。”
希尔加德一步一步踏上回宿舍的路,卡洛斯紧随其后,目光一直不离其身,直到回宿舍里间后,希尔关上门,他才收回视线。隔着门板,卡洛斯坐在外面思考今夜发生的故事,希尔加德回想起晚上情绪异常的自己,在床上沉思一番后,她抓紧被子,闭上了眼睛。
隔天,希尔加德提着工具箱打开房间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卡洛斯吓了一跳,这个时间点他居然在宿舍!?
“你那是什么表情。”卡洛斯盯着她,对希尔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表示不悦。
“没,没有啦!早上好呀!”希尔加德赶紧调整好面部表情,抬起手挥了挥。
“我要去阿莲那帮忙,先,先走啦!”希尔加德慢慢移步到大门旁,卡洛斯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有些不自在,希尔加德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隔绝了跟机械体的目光后,希尔加德松了口气。
行走在去疗养院的路上,希尔加德回想起昨夜之事,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杀伐暴戾的机械体也会有不为人知的温柔一面吗?黯淡的光学镜突然提高了亮度,卡洛斯从沙发上起身,隔着数米、悄悄跟在希尔身后。自从来到这里,他从未参与过白天希尔加德的行动中,现在观察一下小家伙的日常也无妨,而且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半个来月,该是套取情报的时候了。
疗养院外面有两三个调皮的孩童,在希尔加德帮忙盯完医院内的仪器运作后,孩子们看到那个白色身影从里面走出,他们便绕着她身旁打转,拉着希尔加德来到他们的秘密基地。在孩童们的眼中,希尔加德就像童话故事中的魔法师,能将损坏到几乎无法复原的八音盒修缮至全新,其他小孩子的玩具也被希尔修理至最初的模样。
“像这样,给小恐龙放入这个,锵锵!”经过十几分钟的鼓捣,希尔将机械恐龙玩具内部的线路重新接好,放入从阿莲那拿到的电池后,内置的玩具音效适时响起,她把小恐龙递给一个小男孩,他高兴地拿着它玩了起来。
“希尔姐姐,希尔姐姐,你会修机器人吗!就是那些,大人们说的构造体?”其中一个小朋友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嗯..姐姐没试过,但是有学过一些基本的维修知识?”希尔摸了摸头轻笑着,对小朋友说这些是不是太深奥了呢。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有个机器人保镖!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对啊对啊,姐姐是不是把他藏在家里了!”
如果内心的想法可以显现,现在希尔头上绝对出现数条黑线,她尴尬地站在孩子们中间,藏在家里是什么说法....
“是不是那个啊?”
希尔加德一惊,顺着孩子们的视线往旁边望去,在不远处一栋建筑阴影下,平日尚不现形的机械体正环臂站在一旁,目光正落在自己和这几个孩子身上。
还真是卡洛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希尔看向前方,意识到被人类发现后,卡洛斯转身离开原地。
“姐姐,他怎么走了。”小朋友们疑惑地看着远处机械体的身影消失不见,希尔快速编了个理由脱身于小朋友们的圈子,她加快步伐,来到刚刚卡洛斯所在的建筑附近,往四周扫视了一圈,身后突然响起卡洛斯的声音。
“这里,跟我来。”
方才卡洛斯一直在一旁观察着少女的日常,无非就是在帮她的同胞们打打杂,以及给那几个
幼生体鼓捣一些小玩意,都是些琐碎之事,可她似乎乐在其中,毕竟,卡洛斯见到了平日里遇到少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微笑,她只对她的同胞和那些孩子们露出这般真诚的笑容。回想起昨晚少女突然拥住自己,那一瞬间的特殊悸动卡洛斯深刻地印在芯上,难以磨灭。
但这种突然涌生的情感会影响他的判断,毕竟,这个人类,只是工具而已,对工具而言,不需要多余的情感,让其好好听命于自己就是了。
希尔加德默默跟随着卡洛斯来到建筑背后,他转身面朝自己,希尔加德静静地等待对方开口。
“跟这里的人类混了这么久,有没有获取有用的情报,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希尔加德揪着心,还以为卡洛斯会对自己说什么警告之类的话,原来是他们原先的计划,她松了口气,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当然有放在心里了。将自己对于这绿洲的发现和近期从阿莲那听到的一些情报汇总给卡洛斯,空中花园在距离绿洲最近的五十三号城市有部队驻扎地面执行任务,听那些遗忘者的士兵讲,他们已经在地面活动了有一阵子了,估计是任务比较棘手,不过这对卡洛斯他们有利些,至少能确定空花的部队短期不会离开,机械体的手放在面甲上做出思考状。
“你的病,目前情况如何?”卡洛斯突然冒出一句话,无关他们刚才讨论的话题。希尔加德完全没料到卡洛斯会问及自己的病情,一时间呆愣在原地,见少女没有回答,卡洛斯的发声器再次震动。
“嗯?”
“呃…治疗已经快进入尾期了,跟阿莲之前预计的时间差不了多少,我也希望能尽快出发。”再待下去,希尔也怕自己会完全适应这里,不舍得离开。
“行,等你康复后,我们立即动身。”
“好的。”
目送机械体启动推进器往日常休憩的高层建筑方向前进,希尔盯着自己有些许针孔的手臂,脑海里回荡着方才卡洛斯提及自己的话,许久,她将手臂放下。
之后在保育区的日常工作时,希尔加德常常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在观察着自己,当她顺着感觉朝向的方向时,远处总有一个熟悉的机械体身影出现。卡洛斯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他驻足于一定的距离观察希尔加德,不过是从例行侦查感染体转成侦查自己的小工具人而已,卡洛斯对自己的行为冠以了合适的理由,并为此付诸行动,直到,希尔加德的病,彻底治愈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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