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湿热混杂着汽车尾气,劈头盖脸地糊上来,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张玉言刚出机场通道,这股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气息就裹着喧嚣的人声车流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雨村山涧里带来的最后一点草木清气。
她戴着墨镜和口罩,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
小唐已经举着伞等在外面,看见张玉言这打扮愣了下,心想她昨天给言姐收拾行李没放这套衣服,但她也没多问,撑着伞迎上去道:“珠江新城那边打扫好了,现在去公司?张总说等你回来要第一时间见你。”
“嗯,辛苦了。”张玉言点点头,无视了张应宁要见她的话,把行李交给保镖,对小唐道,“先回公寓。”
小唐道,“车在外面。”
一行人上了车,很快融入广州的夜色中。车内冷气开的足,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湿热。
小唐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悄悄打量后座。
张玉言墨镜口罩都摘了,在玩手机。她旁边是那个叫张起灵的年轻人,之前见过好几次,存在感极低,正在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前面坐的是吴邪,看着挺斯文,之前也见过。吴邪对面是那个叫王胖子的,体型敦实,正兴致勃勃地扒着车窗看外面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嘴里还念叨着:“嚯,这大都市就是不一样哈,楼比咱那儿山头还密!小哥,你说是不?”
但张起灵没理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入定。
“胖哥,你这也不是第一次来吧,有啥好激动的。”张玉言头也不抬的回道,注意力仍在手机上。
“上次过来都十几年了。”胖子道,“而且只是路过,这次可是作为客人来的。话说回来,言妹子打算给哥几个安排个什么据点?胖爷我要求不高,有瓦遮头,有床能躺,最好离吃的近点。”
张玉言这才抬起头来,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她揉了揉眉心,刚才微信聊了几句工作,“四室两厅两卫大平层,够不够?”
“直接住你家?这多不好意思?”
“我住你们楼上。”张玉言看了一眼微信上张应宁貌似发来了个定位,不想理他直接把手机揣兜里,“之前买的时候想打通来着,但是耽搁了,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
“哟,上下铺啊?”胖子乐道。
“会不会太麻烦?”吴邪问,“我们住酒店也可以。”
“诶,客气了。”张玉言摆摆手,心想就是不谈他们和族长“张玉言”的关系,这几个月她在喜来眠混吃混喝这么久关系也不差啊,吴邪怎么到广州还生疏了:“空着也是空着,省得我交物业费亏得慌。”
“对了,明天我可能要忙工作,给你们找了个地陪。”张玉言朝副驾驶的小唐示意了一下。
小唐立刻把话接过去:“是的,明天早上九点,会有一位助理小杨在公寓楼下大堂等候,带各位游览广州,品尝美食。行程由各位决定。”
“地陪?小杨?男的女的?”胖子立刻来了兴趣。
“是位非常可靠的男助理。”小唐回答。
“男的好!男的好!交流方便!”胖子话是这样说,但还是有些失落,“言妹子,你这安排周到!不过没有漂亮妹儿陪吗?”
张玉言白了他一眼,“你看我漂亮吗?”
胖子比了个大拇指,“那肯定是这个。”
说话间,车停稳在公寓楼下。
张玉言先下车,胖子紧跟着蹿下来,伸了个夸张的懒腰:“哎哟喂,可算到了!这车坐得胖爷我腚都麻了!”
“胖子!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吴邪看见旁边沉默且尴尬的小唐,对胖子这种口无遮拦的行径也是忍无可忍了。
小唐见怪不怪,她跟言姐混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她报以职业微笑,抬手示意三人进楼。
张玉言没管他们,抬脚进了公寓大厅,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穿着白衬衫西裤,正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玩手机。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一杯白开水氤氲着微弱的热气,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在这?”张玉言看见张应宁惊呆了,她打开微信,看了眼张应宁之前发的定位,赫然是这小区的位置。“你有点神经吧?”
她甚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唐,小唐被她看得一个激灵,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言姐,天地良心,我一个字都没说。”她声音带着点委屈,生怕这口黑锅扣自己头上。
张应宁闻声抬起头。手机屏幕的光在他抬眼的瞬间暗了下去,被他随手搁在茶几上。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走向张玉言:“好久不见了。”
张玉言已经想起了一些关于张应宁的记忆,她记得以前的张应宁不是这样的。难道说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变态?
她身后,吴邪、胖子和张起灵也停下了脚步。
胖子来回打量了张应宁几遍,“你不是那小白脸?怎么在这里?”
“死胖子,别胡说八道了。”吴邪瞪了胖子一眼,心想迟早要被胖子搞死,在北京偶遇叫人小白脸也就算了,到人家的地盘还叫小白脸,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神在张玉言和张应宁之间来回扫视,不太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有些提防张应宁。
在张玉言消失的十年里,张应宁独揽张家大权,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张玉言回来了,那么张应宁要面临的是交出手中的权力,重新回到十年前,唯张玉言是命。张应宁会甘心?吴邪不确定。他不相信人心,但愿玉言并不是毫无防备的回广州吧。
张应宁在张玉言面前约一米处站定。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保持了基本的社交礼仪,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姿态恭敬,但脊背挺直,那恭敬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性姿态,而非真正的谦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看来族长终于想起我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紧张的小唐,补充道,“让她安排人打扫这边的卫生,指向性太明确了。”
张玉言向前逼近一小步,直视张应宁,一字一顿地道,“要么变回我熟悉的人,不管是公司的张总,还是十年前的张应宁。要么滚。”
她身上带着一股锐气。
张应宁没有后退,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大厅顶灯的光线落下,在他脸颊投下小片阴影,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有些莫测。
忽然,张应宁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族长教训的是。是我……有些忘形了。太久不见,有些情急。”
他的目光掠过张玉言,落在她身后的三人身上,尤其在张起灵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他微微颔首:“三位,好久不见。”
胖子被他这变脸似的态度搞得有点懵,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这小白脸什么意思?”
吴邪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张应宁的反应太奇怪了,这种刻意的、带着压抑的“顺从”,比直接的挑衅更让人不安。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张起灵,发现张起灵也是皱着眉盯着张应宁。
小唐则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她一个打工人真的无意参与公司高层的爱恨情仇,回头张总霸总病犯了又要开除她。
几秒钟的沉默,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张玉言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大门,示意张应宁赶紧滚蛋,然后自己向电梯走去。
她不再看张应宁,当他是空气,对小唐吩咐道:“小唐,电梯卡给我。然后你可以下班了。”
“是,言姐!”小唐如蒙大赦,赶紧掏出准备好的几张门禁卡和电梯卡,飞快地分给吴邪、胖子和张起灵,并示意他们跟上。她快步走到专用电梯前刷卡。
“走了。”张玉言率先迈步走进电梯。
张起灵跟着走进电梯,挡在了张玉言和张应宁之间可能存在的视线路径上。
胖子还在小声跟吴邪叨叨:“天真,你说这小白脸到底啥意思?感觉阴恻恻的。”
吴邪没回答,透过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缝看向外面,小唐站在门外微笑挥手。张应宁坐回了沙发上,目光仍追随着电梯,见吴邪看过去,还微微颔首示意。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暂时只有轻微的运行声。张玉言靠在轿厢壁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很是疲惫。
“言妹子,那小白脸,他是不是对你有意见?”胖子憋不住了,直接问道。他想法和吴邪一样,“我记得他是你手下来着,是不是不想让权?怎么着,趁胖爷还提的动刀,干不干他?”
张玉言恨不得以头撞墙,“要是这样还好了。”想了想她又解释道,“张家的下任族长早就定了,跟他没关系。这点不用担心。”
她顿了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起灵,不太放心的嘱咐道,“这个就别打架了,他会摇人,打起来不好收场。”
张起灵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电梯“叮”一声,到达了27楼。这小区是一梯一户,张玉言刷开入户门,里面灯火通明,也很干净,“你们住这里,房间随便挑。冰箱里有吃的喝的。晚饭想怎么吃?”
短暂的讨论了几分钟后,今天一天四人都在路上,已经很疲惫了,现在都不想出门,张玉言便给对面楼下的餐厅打了电话,叫了外卖。
等外卖的功夫,三人(除了张起灵)拆了副牌斗地主打发时间。
张玉言手机闪了一下,她打开看了一眼是张应宁发来的致歉。
『宁:对不起,族长,我只是太久没见你了。』
张玉言很无语。张应宁怎么整这么矫情,她很想回一句过年的时候才见过,他也是像今天这样变态。之前十年也是天天见,不过没这么变态。
但有了相关记忆的她知道张应宁的意思。
『抱玉:你要是真闲就去找个恋爱谈』
随后张玉言把手机扔到沙发角落,吃完饭后回楼上,张起灵也默不作声地跟上来了。
整得张玉言挺纳闷。
“干嘛?你想和我住一起?”
张起灵点点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
“行吧。”张玉言没多问,给他安排了次卧,然后自己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等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发现张起灵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在看。
见她过来,张起灵把手机递给她,“微信。”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不出所料,还是张应宁。
『宁撤回了一条消息』
『宁撤回了一条消息』
『宁撤回了一条消息』
『宁撤回了一条消息』
『宁撤回了一条消息』
『抱玉:她在洗澡』
『宁:起灵?』
『抱玉:对』
『宁:你这样很不礼貌。』
『宁:不要拿族长的手机。』
『抱玉:别管』
『宁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玉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皱眉看着这串诡异的聊天记录,“他发了什么,怎么还撤回了?”
张起灵看着她,声音没什么起伏,语气很有说服力:
“他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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