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书塾一连几日都显得有些冷清。
顾廷烨又告假了,这次是去码头接自小照顾他的常嬷嬷。庄学究捻着胡须,看着眼前这个才华横溢却麻烦不断的学生,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准了假,只叮嘱他莫要荒废了功课。
盛家三位姑娘更是连着几日未见踪影。齐衡从盛长枫那略带炫耀又夹杂着同情的碎语中得知,原来是盛老太太请动了宫里出来的孔嬷嬷,正拘着如兰,墨兰,明兰三人学规矩呢。难怪那日散学时,远远瞧见如兰和明兰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这些缘由,齐衡或多或少都能探知一二。唯独那个人的缺席,让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又像是被羽毛轻轻搔着,坐立难安。
沈三,也已经两日没来了。
他去了哪里?是又同顾廷烨去了什么“不成体统”的地方?还是.....病了?那日雨中,他似乎并未带伞,虽然后来用了他的.....可若是淋了雨,感染风寒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
课间休息时,他终究没能按捺住,状似无意地走到正在与同窗说笑的盛长柏身边,寻了个由头谈起近日书塾冷清。
盛长柏是个端方君子,并未多想,只无奈道:“舍妹们正跟着孔嬷嬷学规矩,怕是还要些时日。至于沈三弟.....”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爱莫能助的笑意,“听闻他家中长辈突然来京,似乎.....正在家中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齐衡心头一跳。沈三那样跳脱不羁的性子,竟会被拘在家中思过?他家中长辈.....是何等人物?
他面上依旧平静,只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心中却已掀起了波澜。回到座位后,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招来了不为,低声吩咐道:“去打听一下,沈家......究竟是何情形。小心些,莫要惊动了人。”
不为领命而去,心中却暗自嘀咕:公子对这沈三哥,可真是上心。
而此时,汴京城内一处不显山露水的驿馆别院内,气氛却与书塾的宁静截然不同。
赵缃荷,不,此刻应该称她为赵宗全之女赵缃荷,正垂首站在厅中,平日里那点飞扬洒脱的气息荡然无存,像一只被雨淋湿了羽毛的雀鸟。
上首坐着两位男子。一位年长些,面容儒雅却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仪,正是她的父亲,禹州团练使赵宗全。另一位年轻男子,眉目英挺,气质沉稳,是她的兄长赵策英。
“荷儿,”赵宗全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与你兄长在京中略有耳闻,你顶着沈家表亲的名头,在盛家书塾倒是......名声不小。”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听闻你与那宁远侯府的顾二郎交往甚密,时常流连酒肆,甚至.....还去过那等风月场所?”
赵缃荷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父王远在禹州,消息竟也如此灵通!她连忙抬头,试图辩解:“父王,您听我解释,顾二哥他.....”
“顾二哥?”赵策英打断她,语气比父亲柔和些,却带着兄长特有的关切与不赞同,“荷儿,你可知那顾廷烨在京中是何种名声?他家中情况复杂,自身麻烦不断,你与他厮混,可知旁人会如何议论你?议论我们禹州赵家?”
“哥哥!”赵缃荷有些急了,“顾二哥他人是好的!他待朋友真诚,只是际遇坎坷了些!那些流言蜚语岂能尽信?我去合意楼也只是好奇,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她说着,习惯性地想如往常般扯住赵策英的袖子撒娇。
赵策英看着妹妹急切的模样,眼神软了一瞬,但旋即又板起脸:“即便如此,你一个......一个读书人,总该以学业为重。庄学究是大儒,你能在他门下听讲是机缘,岂可如此荒废时光,任性妄为?”
他到底护着妹妹,没直接点破她女扮男装的事,但“读书人”三字咬得略重,带着提醒。
赵宗全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沉重:“荷儿,为父知你性子活泼,不喜拘束。但你我身份特殊,在京中更需谨言慎行,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授人以柄。
你叔祖父允你以沈家之名在外行走,是盼你增长见闻,明事理,而非让你如此......胡闹。”
赵缃荷低下头,抿紧了嘴唇。她知道父兄是为她好,担心她的安危和名声。
可他们口中的“胡闹”,于她而言,却是难得的自由与真实。与顾廷烨,盛长柏的交往,在书塾的争论,甚至那次惊险的船上遭遇,都让她觉得比困在深闺高墙内鲜活百倍。
“女儿.....知错了。”她低声应道,语气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甘。
赵策英最见不得妹妹这般模样,心下不忍,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放得更柔:“好了,知道错便好。这段时日,收敛些性子,好好读书。若实在闷了,......哥哥带你去马球场散心。”
这便是各退一步了。赵宗全看了儿子一眼,也未再深究,只沉声道:“这几日便待在驿馆,好生静思,书塾那边,我已让人替你告假了。”
赵缃荷喏喏称是,心中却是一片哀嚎。禁足!这下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傍晚时分,不为带回了一些模糊的消息。
“公子,打听到了。沈家府上确实来了两位气度不凡的长辈,像是从禹州那边来的。沈三哥告假,似乎就是因着长辈到来,要留在身边考校功课......或者,约束言行。”不为斟酌着用词,
“外面隐约有些传言,说沈家这位三哥儿性子太过浪荡,其长辈此次前来,颇有训诫之意。”
禹州来的长辈?训诫?
齐衡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神采飞扬,言辞犀利的沈三,在长辈面前低眉顺眼,却又满腹委屈的模样。
是因为与顾廷烨交往过密?还是因为去了合意楼之事传到了长辈耳中?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是担忧,是.....一丝怜惜?他甚至荒谬地觉得,沈三那般鲜活的模样,为何要被所谓的“规矩”和“名声”所束缚?
他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很想问问他,是否安好?是否......受了委屈?
可他又能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去问呢?
同窗之谊?未免太过牵强。
他最终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任由那份莫名的牵挂,在心底悄然盘桓,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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