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让他们足够害怕,再也不敢做这种事就可以了。只要想到就会瑟瑟发抖,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恐惧,敬畏也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
但是,总会有无论如何都要作恶的人,也总会有无论如何挣扎都会发生的事。
“那就放弃吧,将那些无可救药的人视作路边的砂砾,无论是踩在脚下还是随意踢开都无关紧要。只有愚蠢的‘神’才会想要拯救所有人。”
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相信“神”会拯救所有人。
虎杖悠仁种在院子里的种子生出了小苗,但它们出芽的时间并不太合适,因为很快就要进入寒冬,而孩子们没有能力让它们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哼哼,被炉~被炉~!”
虎杖悠仁兴奋地看着杂货店的店主帮他们组装被炉。电热器被嵌入矮桌的中央,松木制成的桌面轻便隔热,方便他们挪开桌子清理地面。
全新的被炉套装有三档,足够让他们的冬天不那么难熬。
“我这还有多出来的一点塑料膜,”杂货店店主临走时将推车上无用的多余塑料膜留给了他们,“在你们的小菜地里盖上点吧,没准能坚持过冬天呢。”
乙骨忧太向店主道谢,虎杖悠仁已经抱着那卷塑料膜跑去了院子里。
“直接盖上去?还是用铁丝做出骨架将它们撑起来?”他从刺猬们最喜欢的藏身处左翻翻右刨刨,找出了很多不那么容易变形的粗铁丝。
乙骨忧太觉得还是不要压到那些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叶苗比较好。
他们费了些时间将那些铁丝剪成合适的长度,由戴着麻线手套的虎杖悠仁调整它们的形状,像是制作了一艘倒扣在菜地上的小舟一样一点点将它们戳进地面里,为柔嫩的叶苗与塑料膜之间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神社的工作相当悠闲,似乎只有每年的大小祭典之前的那段时间会忙碌一些。乙骨忧太本来以为宫司会像教会学校那样教授他们一些教义或者成为神官所必须学习的知识内容,但男人似乎对此并不太在意。
前几天有个女孩子也像他们一样来到神社学习,与他们不同的是她吃住都在神社,平常除了像他们一样干些清理之类的杂事,空余的时间会跟着巫女们学习神乐舞。
听说那个女孩是因为父母过世,家里没有人照顾她,才来到神社跟着巫女们一起生活。
来日方长的悠闲反倒让虎杖悠仁和乙骨忧太无法心安理得继续慢悠悠地混日子,既然决定以后要离开这里,除去维持生活必须花掉的费用之外,从双方家长那里拿到的剩余零花钱都被他们好好地存了起来。
其实乙骨忧太想要买些书来看,但村子里连旧书都很少见到,只能拜托便利店店主在每次出去进货的时候和药妆店的相纸一起帮他们带回来。
因为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书来学习,所以就说“请书店的店员推荐一些小学生辅导手册之类的书”,最后得到了一堆各种不同年级的课本和店主随手拿上的漫画杂志。
二手课本上有原主人留下的字迹,但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逐渐变冷的天气将喜欢在外面到处疯玩的虎杖悠仁压回了温暖的屋子,当他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的时候,看那些课本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不过,比起课本,虎杖悠仁更喜欢那些漫画杂志。
尤其是数学!他只要一看到那些数字就会下意识拧起眉头,虽然理解课本上的知识和完成计算并不能难住他,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和数字合不来的。
“简直就像是见到了天敌一样!”
虎杖悠仁缩进还没通电的被炉里,趴在沙发垫上看漫画。尽管这本漫画杂志他已经看上了六七遍,就连边边角角里的文字和大头照都仔细地看了个遍,但还是乐此不疲。
“什么嘛,悠仁这么害怕数字?”
“唔,也不是害怕啦,”虎杖悠仁翻了个身,“只是不太喜欢......不,是超级不喜欢,以后会掉到坑里去的感觉。忧太没有这样的感觉吗?有的时候我见到一个人,下意识地就会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喜欢这个家伙。”
乙骨忧太动了动被虎杖悠仁压在腿下的脚腕,思索着说道:“如果是说讨厌的食物的话......肥肉?牛排上的脂肪一类的,我绝对不会吃的!”
但是说到人。像是虎杖悠仁一样,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讨厌的家伙也有,不如说他对大部分人都很难升起“喜欢”的感觉。比如祈本里香的父亲,以及和他有着如出一辙的阴暗气质的爷爷。如果作为陌生人擦肩而过倒是无所谓,但要是继续产生联系的话,绝对是会被他彻底讨厌的类型。
人际关系总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压力。
“肥瘦相间的肉最好吃了!”虎杖悠仁提出异议,腿开始不安分地乱动起来。
“悠仁没有讨厌吃的东西呢,”乙骨忧太感觉地板硌着自己脚踝地方的骨头,所以将腿缩了回来,又换了个角度插到了虎杖悠仁的腿和地板之间,“幼稚园的老师们最喜欢不挑食的孩子了。”
“幼稚园?”
“悠仁绝对很受欢迎。”
“诶......其实没有啦。大家总爱凑在一起玩,哪怕不喜欢那些游戏也一定要和别人待在一起。很少会有人和我一起玩其他的游戏,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反而会更多一点。”
虎杖悠仁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就会觉得不舒服的类型。
“悠仁好厉害啊。”
“这又是在说什么?忧太你说话总是好难理解哦。”等他长大一点的话会听得更明白吗?
话题被温暖的被炉模糊了过去,早就看过很多遍的漫画内容对虎杖悠仁的吸引力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在强撑着眼皮继续看下去和就这样缩在热乎乎的被炉里睡一觉的选择之间犹豫的时候,虎杖悠仁开始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困了吗?不能在这里睡着哦,不然会出很多汗的。”乙骨忧太拉住了一只脚掉进梦中的虎杖悠仁:“去床上睡吧。”
虽然是深秋,但睡在被炉里还是有些太早了,很容易在醒来的时候满身大汗,之后只能去洗澡。
“好......”虎杖悠仁揉着眼睛从被炉里爬出来,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床边,然后直接向前一趴,只将上半身瘫在了床铺上,大有就要这样一觉睡过去的趋势。
乙骨忧太任劳任怨地起身,抬着他的双腿将人顺着床边摆好,像是卷寿司一样将粉发的孩子推到了床铺的里端,盖好被子。
他将被炉收拾一番,决定自己也去睡个午觉。虎杖悠仁虽然睡眠质量很好,但睡眠时间几乎卡得牢牢的,如果下午睡了午觉,晚上的睡觉时间就会拖到很晚,但第二天早上仍旧能够按时精神满满地起床。
为了和他保持一样的作息,乙骨忧太决定跟着虎杖悠仁一起将睡眠时间分割成两段,不然他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就会超级困难。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入睡的时候,他以为早就已经睡着了的虎杖悠仁却突然开口,带着像是刚醒过来时才有鼻音:“忧太,现在你还会梦到里香吗?”
“......上次之后,就没有了。”
“里香一直都没来找过我。”虎杖悠仁的声音逐渐清晰,刚才萦绕在他身边的困意似乎被逐渐驱散了。
“......”
“我们也没有里香的照片,要是以后忘记她长什么模样了该怎么办啊?”
“不会忘的。”
“我已经开始忘记老家的幼稚园同学的脸了。”
“就算忘记了,但他们也曾经在你的记忆里留下过痕迹。就像踩在雪地里的鸟爪印,等到来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就会消失,但那只鸟却不会就这样跟着自己的脚印一起消失呀。”
“......”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感觉困意又重新席卷而来。他任由那股水流将自己带走,落入梦境的怀抱。
乙骨忧太反倒没有了睡意,侧身躺着之后,他看见了挂在床头的玩偶。这个小小的布娃娃是枷场姐妹做的,美美子和虎杖悠仁学了如何使用针线,没事干的时候就会自己缝些小娃娃,送给他们的这个是其中做得最好的一个。
虽然乙骨忧太第一次见到的它时候觉得这个娃娃有点丑丑的,但挂在床头放久了反而从中看出点可爱来。
这也许就是,看顺眼了吧?
那群总是来枷场家捣乱的孩子最近也消停了不少,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父母给她们留下了一些财产,节省一些的话能够支撑她们生活很久。
比起漫画,枷场姐妹更喜欢时尚杂志。虎杖悠仁每次看到时尚杂志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都会头晕眼花,但菜菜子即便看不懂那些字,只看图案也会很开心。她们会拉着虎杖悠仁问他究竟哪个城市更好一点,乙骨忧太觉得她们只是喜欢着与这个村子完全不同的东西,而不是真的喜欢那些时尚“前沿”的东西。
毕竟她们手上的那本时尚杂志也是好几年前的老古董了,是便利店店主上次带回来的,被虎杖悠仁他们送给了枷场姐妹。
耳边传来了孩子平稳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间的节奏让乙骨忧太被同样拉入了梦乡。
他再一次梦见了祈本里香。
这是他们常去的公园,祈本里香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的,脚不沾地。
不知为何,乙骨忧太能够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梦中,眼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现实的景象,是由自己的大脑为他构筑出来的一场梦幻的泡影。
女孩荡着秋千,长长的头发随着摇晃的幅度轻轻拍打在她的后背上,碎发轻飘飘的,将从她身前打来的光切碎。
“里香,”乙骨忧太站在原地,轻声问道,“告诉我你的愿望吧,我和悠仁一定会替你完成的。”
他看不到祈本里香的眼睛,视线追逐着摇荡的秋千,听到了女孩的笑声。
她像一朵过早凋谢的花,没有落在泥土里,而是自由地随着将她摘走的风飞向了乙骨忧太追不到的地方。
“忧太,”视野中的身影消失的刹那,乙骨忧太从梦中惊醒,耳边还残留着祈本里香的声音,“要加油哦!”
“......我会加油的。”他喃喃自语,抬手的时候感受到了阻力,低头时看到了压住他胳膊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乙骨忧太轻轻将手从虎杖悠仁的怀里抽了出来,原本好好盖住全身的被子被踢到勉强搭在肚子上——虎杖悠仁的睡姿时好时坏,没有一觉醒来发现被子被完全踹到地上已经算是他很安静的时候了。
从窗户外打在地板上的阳光并没有靠近床脚,乙骨忧太坐起身看了一眼表,发现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森林的模样和夏天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看起来消瘦了一些,估计要等到真正的冬天到来之后才会完全换上一副全新的面孔吧?
因为他们家是木地板,所以为了能够更舒服地躺进被炉里,他们特意铺了一层软垫在最下面。乙骨忧太觉得被炉里的温度蔓延至整个房间,让屋子里全都变得暖烘烘的了。
是非常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
桌子上的空水瓶里摆放的是虎杖悠仁从对面野地花丛里捡回来的花,基本上已经全都枯萎了。不论原来花瓣是什么颜色,在凋谢之后都会变成让人联想到腐烂的深棕,即便好好地修剪了根茎,剪去多余的花枝,及时换水,它们还是以难以想象地速度迅速垂下了头。
就在他们午睡的这短短几十分钟里,最后一朵花也掉到了桌子上。
乙骨忧太清理水瓶的声音叫醒了虎杖悠仁,他坐起来的时候还睡眼惺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活蹦乱跳。
尽管在那件事后一直避免去到河边,但虎杖悠仁还是期盼着冬天的时候河面能够冻得结实一点。他们不会去太深的地方,以前常去的那条小溪附近就不错,在冰面上滑行的时候会让他觉得自己能够飞翔,脱离大地与重力的桎梏,像吹过脸颊的寒冷的风一样。
他还可以偷偷自己在冰上凿出一个小洞来钓鱼,被厚实的冰层困在水下的鱼最喜欢聚集到这个换气口来了。
但是,忧太不喜欢鱼。
“没有哦。等到河面结冰了,我们可以去冰上玩。”乙骨忧太背对着他说道。他脚边的垃圾桶里伸出几根长长的花茎,根部被斜着修剪过,边缘呈现出浅黄色。
“但是应该不能让里香出来玩了,”黑发的孩子擦净手上的水,回身说道,“她太容易兴奋起来了,如果打破了冰面,我们真的会掉下去。”
仙台有很多人工冰场,不是在室外,而是在体育馆内人工浇筑而成,一整年随时都能进去玩。虎杖悠仁觉得那是和圣诞老人一样神奇的事,毕竟夏天怎么也会有水能够一直结冰呢?难道他们将很多台冰箱放在了水下来一直保持极低的温度吗?
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这件事。比起玩上一次很贵的室内冰场,附近的河流在冬天会有一段时间冻得很结实,那里就是孩子们的天然冰场。
因为必须确保冰面足够厚爷爷才会同意虎杖悠仁跑去河边玩,所以被允许走上河道的那几天也冷得惊人,哪怕将自己围成雪人一样也还是觉得会有调皮的冷风从各种衣服缝隙间钻进内衣里,冻得他打出一个又一个喷嚏。
滑起来的时候也觉得脸被冰凉的风刃刮出一道道口子,又冷又痛。
但虎杖悠仁还是很喜欢那种感觉。
在冰上的话,脚步不再沉重,没有人能够比他跑得更快。
得到了乙骨忧太的承诺,虎杖悠仁开始盼望着冬天赶快到来。每个月他都会在便利店店主外出进货的时候拜托他带上相片和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妈妈,所以他只能慢慢学着写下信件。大多数时候只是简单的问候,最初的那一封信里他为自己不告而别感到抱歉,但自从发现并没有得到回信之后,他也就改为简单地说明那些钱用在了哪里。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但是每次将没写多少字的信随着相片一起寄出去后,他会觉得很安心,所以在乙骨忧太的鼓励下,这个习惯就这样坚持下来了。
宫司送给了他们一些过冬的衣物,里面有针织的帽子和围巾,杂货店店主帮他们疏通水管的时候拿过来了两双并指手套,厚厚的,夹层里面似乎塞了棉花,将手伸进去的话就不会担心被冻伤了。
“以后你们继承了神社,我还得指望着你们举办仪式帮我向神明许愿呢!”在店主爽朗的笑声中,虎杖悠仁觉得自己缩在手套里的手指有些僵硬和冰冷。
“那,不如平时也来神社参拜吧,”乙骨忧太的手隔着厚厚的手套握了上来,不似原先皮肤相贴时那样感觉分明,但微微用力的重量也让他能够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说不定听得多了,神明才会回应呢。”
店主的笑声几乎要消失在说话时嘴边吐出的白气中:“哈哈!这是他教你们的吧?可别跟他学坏了,掉进钱眼里去喽!”
虎杖悠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店主从下山的坡道上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