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在做清醒梦。
或者说，找回了一点记忆。
被陌生人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跟着“梦境”中的自己抬头向上看，对上一张笑眯眯的陌生女人的脸。
她的额头上有一条刺眼的缝合线。
【嚯，原来我小时候见过你。】
夏油杰曾经通过愈史郎的血鬼术“见”过斋藤医生。除了标志性的伤口，对方永远都带着这样一幅虚假的笑容。
视每一个人为棋子，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哪怕换了性别，还是这样容易辨认。
夏油杰从双方的身高差和自己身上的校服推断出，这大概是国一的时候。
年幼的自己向后退了一步，莫名戒备地观察着眼前突兀出现的成年人。咒灵空间的黑腔在身边展开，几只三四级的咒灵爬出来挡在两人中间。
女人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皱缩，这细微的表情根本不是{夏油杰}能够发现的。
{夏油杰}的身体在防护形成之后开始放松了下来，而后心中涌出一些尴尬——对方是个看上去纤瘦温柔的人，自己又发育得比较早，身高并不比对方矮多少，实在有些反应过度。
缩在男孩体内的夏油杰本尊体会到自己复杂的心路历程，有点无语。但也非常希望能借这点机会挖掘一点对方的目的。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再插手改变，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当年足够傻，让对方放松警惕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
‘你是谁？为什么要拦着我？’{夏油杰问道。}
‘啊，是这样的，我是一位专门写妖怪童话的作家，想为我即将出世的儿子写一本《百物语》那样故事书。
但是写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够好，我的公公很不喜欢，我的丈夫也说不适合给小孩当睡前读物，这让我非常苦恼。
我需要新的意见，但认识的人中没有谁家有小孩子。所以我只能寻求陌生人的帮助。
请问你愿意读一读我写的故事，再给我提一些意见吗？’
她轻轻摸着弧度并不明显的肚子，略带恳求的眼神望着眼前的男孩。
夏油杰：什么玩意儿？怀孕了？这玩意儿能怀孕？假的吧？
{夏油杰}却没想那么多，他犹豫了。此时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和家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这个事实，和家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又刚刚立稳优等生人设，并且因为父母重新认可虚假的自己而痛苦不已。这种时候他很难拒绝一位深爱孩子的母亲的恳求。
而且他已经收服了很多咒灵，家和学校附近的咒灵被消耗殆尽，术式升级陷入了瓶颈期。想要收服更强大的“下属”，就要去更远的地方。或者凭借自己的想象构建出新的咒灵。
但是他还不被允许独自去太远的地方，阅历也不能支持他想象出一只足够令自己满意的咒灵。
他翻阅了很多传说故事，但总找不到满意的构筑对象。或者说，那些成名已久的怪物已经承载了足够多的意志投影，并不是实力微弱的他能构筑出来的。
看一本描述了很多无名妖怪的书——眼前人的提议对他诱惑力很大。
当然，让长大了的夏油杰来看，这是明晃晃的全套。
男孩当然意识不到这一点，他答应了女人的请求，和对方找了个快餐店，坐下来阅读对方的手稿。
{夏油杰}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拐骗，咒灵们的存在给了他底气。眼前女人一直处在他的包围当中却毫无所觉，在他看来这就是个看不到奇特生物的“柔弱的成年人”。
看着自信满满跟人走，甚至主动收起了咒灵的自己，夏油杰捂住了眼不忍直视。但又有点庆幸可以多一些时间来观察对方。
男孩的余光中，对方那种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眼神一览无余。仗着小孩单纯，一点也没掩饰的意思。但年幼的自己明显把那当成了“移情”后的慈爱注视。
嗯，这时候的他长得挺可爱，有点婴儿肥，又乖，经常被长辈这样注视，习惯了。
手稿当中的内容非常新颖精彩，{夏油杰}很快就被内容吸引，不再注意对方的动作。
搞得夏油杰只能像是扒着门框偷窥一样，利用潜意识记录下来的边角料来推断对方的意图。
好在男孩对陌生人保持了一定的戒备，没有心无旁骛到对身边的危险毫无反应的地步。
一丝微弱的咒力触角一样游荡的两人周围，这是男孩第六感的反馈，很微弱，并不能将他从深度阅读当中拉出来，但足够引起共享感知的夏油杰的注意。
所以他能够清晰地辨别出，那只咒灵是从封印当中放出来的。而放出他的人正是眼前的女人。
一只二级咒灵被她指挥者在快餐店里面绕了个大圈，行动迟缓地重新靠近两人。
男孩终于注意到了咒灵的存在，假装举手稿举得手臂酸痛，借着甩手的动作发动术式将它团成了咒灵玉，塞到兜里。
女人眼光爆亮，嘴角与眼尾勾起的弧度夸张如小丑。夏油杰心中一沉，知道对方推断出了自己可以越级调服的事。
国一的自己远远到不了二级的水准。而这只咒灵自己有印象，几乎就是卡着自己的能力上线放的。哪怕再强一点，都不能这样轻松地收服，多少是需要打斗的。
这人对{夏油杰}能力的把握很精准。不可能是第一次见。但夏油杰的记忆当中根本没有和对方相关的！
【这是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会遗忘卖药郎和佑里是因为“不可直视神灵”，但眼前人明显和卖药郎不是同类的生物。虽然她/他同样用某种方式存在了数千年，但很明显一直使用的是人类的□□。
难道这个人的行为同样受到了世界的保护吗？她/他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剧烈波动的情绪引发了咒力震动，{夏油杰}后颈寒毛直竖，下意识看向了对面，警惕道：‘怎么了？’
女人用手捂住眼睛，声音颤抖：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人这样认真阅读我的手稿了，有些太高兴了。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欣赏我的作品就好了。’
{夏油杰}被糊弄了过去，反过来安慰对方道：‘写得很有意思，你的......儿子会喜欢的。’
他还有心思想：这么小就能确定性别了好神奇。
夏油杰：年幼的自己，面对这样明显不对劲的人，还能有这闲心也是很神奇！
术士的第六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拥有堪比预言的威力。只是一般效果微弱，而世界上也有专门能力为“预言”的存在，所以个人的感知很容易被忽略。
这种忽视经常会是致命的。尤其在生死之斗的时候。
也就是说，眼前人，已经让刚刚踏入术士门槛的{夏油杰}多次“预感到死亡”，却都被对方糊弄过去了。
不忍直视jpg!
所以他为什么不记得！
眼前人似乎被他安慰到了，微微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抚摸着小腹微笑道：‘如果我的孩子也能像你这样贴心就好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让她说得意味深长：‘这会是个很有才能的孩子。’
那双线条流畅，盛满虚假温柔的眼睛在{夏油杰}脸上划过，掩饰般地投注在他身侧。男孩不自在地动了动，将对方视线的落脚点，也就是藏着咒灵玉的口袋往后藏了藏。
电光火石间，夏油杰悚然一惊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她想要拥有特殊才能的身体！她想要咒灵操术！
异常悠久的生命，完全不同的肉身，磨削不掉的缝合线，拥有才能的胎儿，术式是刻印在□□之上的特殊能力......
一直以来，夏油杰都将注意力放在对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创造鬼这个种族，为什么要催化咒灵的生成上。却从来没有想过，对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一直以为是自己在追着对方跑，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也是对方的猎物之一！
灭杀无惨那一战也是，对方会和无惨联手不稀奇，但是为什么是在跟踪自己的过程当中发动的袭击？
而他之所以会成为引诱无惨发现炭治郎的诱饵，不过是产屋敷耀哉的直觉。
“您是这场战斗开始的关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从上杉出现，鬼杀队的未来便开始了变化。在您出现之后，这份变化变得更清晰，我忽然感觉胜利的到来提前了。
原本我预测最终的决战会以我的死亡为开场，胜利需要的鲜血和生命代价极为高昂，那会是惨烈的一战。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我看到了您带来的青色火焰笼罩城池，看到了铺满光明的未来。就连我的死亡也变得遥远。
一切都变了。美好得让我不敢相信。”
产屋敷耀哉重复光明的双眼中满是与他孱弱身躯不同的，关于“生”的“野望”。
“但是，夏油大人，我同样看到了笼罩在您身上的死亡。那死亡过于庞大，以至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确认，它不是不可改变的。
但它会在极为悠久未来来临，现在的我，现在的鬼杀队无能为力。我们短暂的生命让我们无法回报您的恩情。
而这份死亡的改变契机，与即将到来的战斗紧密相关。
可能这样说有企图诱哄您的嫌疑，但是请您相信我，您的存在极为重要，请一定祝我们一臂之力。
也请您，万万不要轻易放弃您的立场和生命。否则将有大灾降世。”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产屋敷耀哉极为慎重。
透过记忆看着眼前的女人，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搏动。
【死亡的我，能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或者说，不是“我”，是拥有咒灵操术的“我”的身体。】
男孩和女人一前一后走出快餐店，前者下意识看向天空预估时间，正好看到一片灿烂的晚霞。
火烧云刺痛了{夏油杰}的双眼，朦胧的泪水中，金红相交的色泽隔着数年的时空重重撞击在夏油杰的脑海里。
结界。他曾借助云杉灵体无数次观测的，笼罩整个岛国的天元结界。
天内理子死亡后，结界曾经短暂地波动过又很快恢复了稳定。大家都猜测星浆体不止一个，天元已经完成了重生。
但，是真的吗？
如果，他选择了另一条路，选择了进化呢？现在会是个什么状态？
“转化成了不能为咒术界接受的存在，但又好运地保持了理智。所以声称和其他星浆体完成了融合。”也很合理不是吗？
那么，确定事情的真相很简单。佑里曾经为了寻找天内理子的灵魂进入过薨星宫。而天内理子本人，现在就在地狱，他“前段时间刚刚见过”！
只要醒过来，只要去问一问，马上就能知道答案！
女人和男孩已经道别，两人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梦境”开始晃动，自己马上就要被弹出这段记忆了。
夏油杰心潮汹涌。既害怕醒后不能这样清楚地回忆起细节，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又想赶紧清醒过来去找人答疑解惑，彻底搞清楚对方的意图。
正在混乱间，他没有注意“梦境”中的场景依旧清晰得可怕。这段记忆根本就还没有结束。
城市喧嚣的背景音下，一道男声从{夏油杰}背后传来，温柔又急切地说了句什么。
刚刚和男孩面对面交流的女声温和回应：‘不要着急，我只不过是和一个小朋友说说话。’
{夏油杰}意识到对方在谈论自己，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但衣兜中骤然爆发一震冲击，将他的意识绞得混乱。
夏油杰被猛然弹出男孩的“身体”，高高漂浮在半空中。
周围原本清晰的街景骤然变得模糊。他看着男孩愣愣地保持转身的动作呆立了一会儿，然后掏出衣兜中的咒灵玉皱眉看了看，便向前走去。
{夏油杰}的心音变得低不可闻，意识已经上浮，
夏油杰在温热的池水中睁开双眼，耳边回荡着少年充满疑惑的呢喃：‘是拥有幻术能力的咒灵吗？’
“梦境”渐渐向下沉去，但记忆回笼，让他清晰地回忆起了国中时期最后一次和家人的争吵。
他好不容易让父母相信他不会再胡言乱语，但某一天，他为了收服一只奇怪的咒灵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那时候妈妈还没有从他偶尔“叛逆晚归”的阴影当中走出来，所以非常激动地训斥了他。而他“中了咒灵的幻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结果就是爆发了极为激烈的争吵。
“明明我都这样辛苦去伪装成你们希望的样子，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丝喘息的空间？”
这样的想法充斥大脑，那是他彻底放弃和父母和解的开始。
即便后来遇到夜蛾正道，对方表示可以想办法让他的家人相信咒术师的存在，他也放弃了。选择用“更普通的方式”让家人相信他只是对宗教感兴趣，所以才进入高专就读。
哪怕和佑里的重逢让他意识到，父母其实早就知道“世界是异常”的，他们只是不想承认。他也依旧没有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咒灵空间的黑腔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展开了，丝丝缕缕的暗金色光芒正从其中逸散而出，在他身体上方凝结成一个个熟悉到厌恶的符文。
他看着这些有如杂质的金芒，缓缓重复着产屋敷耀哉的话：“不要放弃生命之前，还有是......不要放弃......我的立场。”
【我的立场。】
没发出来。修改的时候不小心动了时间。
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嗯，这个字数比较多，为了表达歉意不从中间截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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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第 1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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