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咲三人匆匆赶到地宫，正好遇到送人过来的家入硝子。
栗发的少女皱眉：“悟呢？”
夏油杰：“断后。”
他仔细看了下同样被解除幻型的的天内理子，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
黑井直接冲到了自家小姐身边，不放心地左右打量。
天内理子安慰了黑井两句，眼神望向几人来时的方向，显然是在看某个白发会不会出现。
在场几人都看得出来，于是都在心中一叹。
在这个时间点，还在关心其他人。
接下来的路程不再适合其他人，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告别后，后者跟着家入硝子离开。
咒高校医叹气：“我实在不喜欢这里。”
剩下三人，缓步抵达薨星宫的入口处。
站定后，夏油杰注视着还穿着国中校服的小女孩，忽然道：“小理子。”
天内理子不解地看过去，和她有着相同发色的男生指着延伸到无尽黑暗的阶梯，轻声道：“从这里下去，就是天元大人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当然。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就回家吧。”
天内理子的眼底原本已经有了惴惴之色，她闻言，惊愕转向夏油杰：“……你刚才说什么？”
她听错了吗？
夏油杰并没有在意她的目光，他只是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一遍：“如果你不想献祭的话，那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天内理子讷讷无言，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能手足无措地望向谷口咲。
黑发的侬艳少女温柔道：“不用担心。悟和杰在来之前就商量过了，如果你不愿意同化的话，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她的语气是让人安心的温和：“没事的，理子。”
天内理子矗立当场，在环视周遭一圈后，眼泪不自觉溢出来，湿意浸润了肌肤，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来不及擦拭，她颤抖着嘴唇：“真的，可以吗？”
从出生就被冠以星浆体这个称呼的女孩子，带着微薄的希冀，仰头看着带自己到这里的人。
可以不用去同化吗？
真的，可以不履行她的使命吗？
谷口咲捧着她的脸，郑重道：“可以。”
“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可以。”
巨大的抽泣声在地宫里回响。
天内理子扑进谷口咲的怀里，哽咽难言。
她一边哭，一边高兴。
天内理子：“我真的很想很想，想和黑井，想和我的朋友们，和大家，一起生活下去……我一直都，一直都不敢说……”
砰——
遽然枪响。
突如其来的子弹对准了女孩子扎着麻花辫的脑袋。
温馨的场景被彻底打碎，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殷红的荆棘腾空而起，直接拢住被攻击的目标！
急速驰来的子弹在植物表层高速旋转，几乎摩擦出火星！
紧接着，又一枚子弹袭来，居然直直顶入第一枚子弹后方。
砰砰砰，短短两秒内，五枪连发，刺入同一个部位的五枚子弹竟如同一把凶蛮无比的匕首，悍然洞穿了咒力强化后的植株！
临时构建的防御失效，好在谷口咲反应及时，抱着天内理子就地一滚，这才险险躲开来者的砍刀！
望向来者，谷口咲震惊：“是你？”
随即，她脸色巨变：“悟呢？！”
为什么会是这个家伙过来？！
为什么不是悟？！？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还是之前的那副打扮，懒洋洋的样子看着格外惹人厌恶。
面对她的问题，伏黑甚尔咧嘴一笑，白齿森森：“死掉了呀。”
他挽了个刀花，欣赏谷口咲的脸色：“居然还真喜欢上对方……你是m吗？”
变故发生的太快，等到第一轮袭击过去，夏油杰才反应过来。
夏油杰闻言也是神色大变，但在两个女孩子面前，他勉强稳住，出声道：“别听他胡说。”
他特意看向谷口咲：“悟的实力你放心，估计只是刷了什么调虎离山的花招。”
伏黑甚尔倒也不甚在意：“唔。我欣赏你的幽默。”
他道：“没事，你们等下就会去见他了，不着急。”
伏黑甚尔一边说，一边压低身体，双手握刀，狠狠劈向面前的两个少女！
刀锋破空，随即，金铁相交之声激起荡荡回响。
挡在少女们面前的巨龙咒灵嘶吼一声，和面前的诅咒师缠斗起来！
谷口咲缓缓起身，死死盯着那边的战场。
战斗带起的罡风卷起她的裙摆，黑色的发丝在空中猎猎飞舞。
自她脚下而起，层层叠叠的藤曼从阴影中现身，编织成一座牢笼，将后方的天内理子彻底锁死在里面。
天内理子：“等等——！”
声音被隔绝。
无数的红色触角蔓延。
谷口咲轻轻道：“五条悟，被你杀了。是吧。”
这是个陈述句。
理智在一遍又一遍地警告，告诉她，五条悟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五条家的神子，六眼的宿主，这个时代最强的咒术师。
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但是。
为什么来的是伏黑甚尔？
如果五条悟没有事。
为什么会、是、伏、黑、甚、尔？
理智无法得出答案。
积郁的感情开始溃烂，理性的判断化作凌迟的刑具，她好像整个人都被人用刀片开，但痛觉似乎已经麻木。
只要一想到五条悟会死。
她整个人都快被剜干净了。
耳畔的嗡鸣让世界变得更加恍惚。
交战中的人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谷口咲道：“那就去死吧。”
她握住荆棘化就的长剑，荆条直勾勾刺进血肉，黑发的少女面无表情，欺身上前。
虹龙不是伏黑甚尔的对手，夏油杰祭出最后的王牌——化身玉藻前。
即便是天与暴君，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也是必须谨慎万分的。
然而，在他又一次避开对方的漩涡时，久经战场的男人却忽然感到了脊背发麻。
他下意识侧身躲闪，动作的刹那，视线中却落进黑发的少女。
明明身侧就是特级咒灵的漩涡，但她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径直将长剑刺向自己。
拨剑挥刀，出乎伏黑甚尔的预料，谷口咲居然完全不避，她任由长刀贯穿自己整个腹部，紧接着，将他拖进血色荆棘的包围圈！
这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伏黑甚尔神色复杂：“……小疯子。”
夏油杰神色悚然：“谷口！”
谷口咲理都没理他，继续以伤换伤。
到了后面，夏油杰都无法掺和进这场战斗里。这两个人打得太疯，尤其是谷口咲，只要能给对方造成一点伤害，那她自己受再重的伤都值得。
她完全不在乎战斗过程是否会误伤别人，同伴的招式是不是会伤害到她，打到后面，就是完完全全，最基础的，把武器捅进伏黑甚尔的身体里。
是真真正正不要这条命了。
但，这两个人的实力相差太大了。
伏黑甚尔最后拼着受伤，把人踩在脚下。
女孩黑色的长发陷进满地的泥污。
那双红色的眸子仍旧是死死盯住他，冰冷的怒火，实质化一般在她的瞳孔中燃烧。
夏油杰想要救援，想出来吞噬对方咒灵的办法也以失败告终。
至此，咒高一年级，全败。
伏黑甚尔踢了一脚夏油杰，他走回谷口咲身侧，半蹲下身，摸了摸这双眼睛：“还挺好看。就是不知道挖出来好不好看。”
刀尖向下，刺向少女的瞳孔。
锵锵。
刀具被弹飞。
伏黑甚尔优秀的动态视力可以看清楚。
刚才叩在他刀面上的，是一枚石子。
他望了过去。
入口逆光，缓缓走来的白发少年狼狈得不成样子。
校服上血迹斑斑，夜蛾特制的咒具墨镜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那头柔滑如白云的雪发，也沾满了血污与泥渍。
他笑嘻嘻道：“别乱碰别人的女朋友啊，大叔。”
是五条悟。
他说：“去死。”
——没死？
伏黑甚尔陷入难言的震惊。
时间拉回一小时前。
五条悟躺在碎石瓦砾里，正在，一步一步，濒临死亡。
雪花的噪点将他整个人吞没，世界从他的意识里逐步蒸发。
骨缝里的痛苦在慢慢消失，与之相同的，那些快乐，欢笑，恼怒，也在一点点随着他的生命流逝。
万籁俱静的时刻，他又听到了五条殿檐下的风铃声。
铃铃，铛铛，空灵又幽静。
那是他自己挂上去的风铃。
小时候，他不想去长老们那边。逃学之后，就和陪自己玩的谷口咲一起，做了个贝壳风铃。
其实他只搞了一点点，后续都是谷口咲弄完的。
很好看的风铃。
挂了一年，两年，三年……
就像谷口咲一样。
在自己身边陪了一年，两年，三年。
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簌簌的雪花飘落。
像是京都每年会洒落在五条殿的雪。
五条悟想起那个女孩在五条家的日子。
她总是很安静，温柔又顺从。
……顺从地跟着自己。
伏黑甚尔说的没错。
五条悟心不甘情不愿地认识到这点。
谷口咲是五条家献给神子的祭品。
所以，在五条家，她只需要听话就好。
听长老们的话，听他父母的话。
听他的话。
难怪阿咲不想嫁给他。
五条悟又听见了母亲和父亲的交谈声。
母亲在发脾气，父亲在哄她。
这两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也似乎永远都不会觉得厌倦。
五条悟所认识的夫妻，就是这样的。
他一直想，等他以后娶了谷口咲，他也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可是。
嫁进五条家。
才是真正对她不好吧？
她会枯萎的，在那里。
他所喜欢的谷口咲，是第二次见面就敢对他说请赐教，是和他出去玩，遭遇诅咒师却另辟蹊径，永远和别人不一样的谷口咲。
他喜欢谷口咲看自己的眼神，喜欢拉着谷口咲出去玩的时候，对方脸上的笑意。
喜欢阳光下她的侧颜，喜欢女孩红得宛如绯樱的唇瓣。
他的喜欢很细碎，这些零零碎碎的喜欢，拼凑成了一份完整的心动。
在漫长的时光里，这份心动又逐渐发酵，壮大，缓缓爬满他胸腔的每一个寸隙。
谷口咲已经成了五条悟的一部分。
他们融入彼此的生命，难以分割。
雪下得越来越大。
漫天飞雪里，五条悟睁开了眼。
穿着白色的华贵和服，小小一团的女孩跪坐在尽头。
公主切的发型，捧住那张瑰丽的脸。
五条悟遥望着对方，嗤道：“都说了，这衣服丑死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没有回答他。
他凝望幼年的谷口咲，走了过去，把手搭在对方的脑袋上。
小女孩仰头看着他。
她忽然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她问得那么认真，眼睛发亮，盛满了希望和光芒。
五条悟的眸色温柔下来。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他啊了声，道：“不是哦。”
小女孩很惊讶，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失望和茫然。
五条悟却笑起来。
他知道，他的阿咲不喜欢谷口家，不喜欢五条家，更不喜欢咒术界。
她很乖。
所以总是被欺负。
他的阿咲胆子也很小。
所以，那些惊世骇俗的行为和想法，她永远不会，也不敢去想。
明明。
不喜欢咒术界，不喜欢五条家。
把那些不喜欢的部分改掉不就好了？
就像他小时候。
他讨厌长老们强加的那些课程，所以他就让那些课永远消失掉了。
咒术界有那么多让人厌倦乃至于厌恶的东西。
他也不喜欢。
可跑有什么用？
即便是辉夜姬那么向往的人间，不还是有一堆麻烦死了的规矩和束缚吗？
改掉。
改革。
五条悟想，阿咲是不敢去做这些的。
他得抓紧醒过来。
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要问清楚，谷口咲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咒术界。
他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满地瓦砾里，衣衫破败的少年指尖蜷缩，然后，他弓着背，宛如野兽一般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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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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