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不敢动。
像是夜雾浓重的夜晚，孤身遇上前车灯照亮污秽的甬道，一张惨白的脸静静地飘浮在半空。
那道污秽的光线从渣猫口中吐出，直直地撞上女鬼。她的身影猛地一颤，表情变得狰狞，沸腾的怨恨夹杂着尖啸，从身体汹涌而出。
渣猫显然再次激怒了对方。女鬼身形一闪，恍恍惚惚难以聚焦，一股莫名的力量以她为圆心震开。猫被甩飞出去，在空中一个翻身，居然扑到女鬼头顶，再次与她厮打起来。
两个咒灵越打越凶，我惊讶地注意到，女鬼哪怕被猫抓伤，伤口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它逸散出的浓烈怨恨灼伤着猫的毛皮，猫的身上燃烧起灰白的火焰。
女鬼的力量似乎过于强大，双方仅仅相持片刻，渣猫又被甩飞。
渣猫落地狂乱蹬地，奋力逃向卧室，我也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用力关紧房门。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脚下燃烧着余烬的瘦长身影，闪电般唰地一下钻过门缝。
紧接着，外面便传来重物嘭地一下狠狠撞上房门的巨响。那力量甚至穿透门板，狠狠地砸在我身上，震得整条手臂都在发麻。我皱着眉往后退，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门轴也哐哐响动。
“嗷！哈！——”
猫猛地跳起来，弓着背凄厉地叫着。
在它脚下，细长的头发线虫似的从门缝爬进来。
我心一横，咬破食指，迅速在门上画下一道桔梗印。
这时，地上正在蠕动的头发，像突然碰到高压线一般，剧烈跳动起来，随后猛地缩回去。门外传来猛烈的嘶吼，那声音充满愤怒与不甘，同时还兵兵砰砰重物砸地的声音。
我并拢二指念道。
“自黯而生，比黯更黑，将此污秽，尽数祓契。”
漆黑的帷幕自头顶上方降落，笼罩于这方寸，接着便是一片死寂。
屋里的光芒像蒙上了灰尘，让四周显得更加黑暗庞大。
地面干干净净，看不出先前遭受过污秽侵蚀，唯有猫身上的焦臭味，提醒着先前的遭遇不是幻觉。
渣猫停止了哈气，往地上一躺，它的四肢早已重新变得完整，但身上留下不少伤疤，毛色也变得黯淡。
跟女鬼搏斗消耗不少咒力，让它动都不想动了。但瞳孔仍旧保持警惕的竖直，肚皮也在剧烈地起伏。
“你现在变得可爱了呢。”我忍不住摇头，伸手在它背后抚摸。
皮毛触手凌乱粗糙。
这让它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
此刻范围仅仅局限卧室的【帐】，可以遮蔽房间内的气息，让女鬼暂时难以察觉到我们。如此一来，可以争取时间，好好思考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发生了什么？”我问。
“给我说实话，你也不想被外面的女鬼杀掉吧。”我揪着耳朵说：“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怎么发现的？】渣猫声音虚弱。
“鸵鸟遇到危险，喜欢把脑袋埋在地上自欺欺人。猫做了错事，就喜欢东张西望左耳进右耳出。”我说：“你浑身上下有哪里正常？到处都很可疑。原本是特级诅咒的你，如今实力大幅下跌，尤其你对这个公寓的过分关注，让我产生了违和感。”
“有人因疾病而死，接着在同一个地方，有人因疾病即将死去，这里的某处发出诡异的声音，并不是过于机缘巧合的事情。况且还有实力下降的特级诅咒……在这个地方，给人一种故事没有讲述完成的感觉，就像拼图缺少了重要的一块。我有感觉，那块最重要的拼图就在你手里。”
环境会使人的心灵产生微妙的变化。
人的精神实际上是相当不稳定的，只要稍加负担就会朝重力的方向偏移。
从一点点的小事开始积累，最后产生无法挽回的变化。
【既然被你发现了……只好……领域展——嗷喵！】
一巴掌把它抽飞出去。
“嘤呜呜……”泪水吧嗒吧嗒。
梅开二度。
“……”
“既然知道痛苦，就不要再做坏事了。”我沉默片刻，才继续说：“你现在只有二级？你是怎么回事。”
【啰嗦，一点都不识好歹！老夫是在救你！】渣猫缩在墙边，压抑不住地哽咽，很可怜的。
它流着泪咬牙切齿：【……你不是认识五条悟吗？快点去搬救兵。】
“不要。”
【什么？你疯了！不要命了？】
“就算是幽灵，到白天就不会出现了吧。”我说：“我与诅咒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而已。”
我继续观察房间，卧室的窗户与客厅的窗户在同一侧，先前我是从客厅的窗户进房间的，现在透过漆黑的结界，只能看到深邃的黑暗。
这就是所谓的神隐了。
既然咒术师可以用【帐】保护非术师的安全，我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帐】的特性，阻碍门外等级不明的咒灵的感知。
顺便一提，手机信号也会被无情屏蔽。
此时此刻，我不会得到任何人帮助，只能依靠自己。
猫蹑手蹑脚地爬过来，蹲坐在我面前。
【如果只是下定决心躲猫猫，利用所谓的灯下黑……把这件事当成游戏和以身试险的区别，你应该是心里有数的。你并没有能力祓除那个女鬼，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不用担心，你现在状态比较糟糕。”
【那个女鬼是强盗，它看中了老夫的宝物。】
我从它脸上看到了厌恶的表情。
【现在我们是困在这里了，它还会继续变强，殿下有办法处理那个危险的家伙吗？】
“我不能。”理直气壮。
【你……你不能！不能是什么啊喵？】
“我本来想着你能打就行了，结果不堪一击啊。”
【老夫就是不擅长打架才长这样的，这么多年来，老夫从来没有杀过人，而且、而且你也亲眼看到了。】
“……你输了。”
我看着它钢铁一般有筋肉暴起的臂膀，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为何要执迷不悟！你想自杀？】
“这样很有紧张感，我也跟你一样。”
猫咒灵“嗷呜！”一声，气得背对我啪啪甩动尾巴，不理我了。
我们被帐保护着。
虽说可以通过施加条件，给帐追加额外效果，但我还没有学会这个。能够徒手使出阴阳师正统五行桔梗印已经是极限了。
想使出第二个桔梗印，挂在门背后那个就会失效。
依照猫咒灵提议的策略，利用它的术式完成变身，抓准时机从窗户跑出去，沿着雨棚再次逃走。只要想办法摇来强大的咒术师，就能对付女鬼，但我不愿意这么做。
有恶意也好，没有恶意也罢，只是被东京恶劣天气影响的路人NPC。
区区女鬼就要让五条悟出马……跟大喊“狼来了”有什么区别。
而且从本心讲，我是不愿意让同事因为我的事情加班的，只要坚持一个晚上就行了。到了白天，就能积极地调查整个事件的全貌。
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如果女鬼有办法强行进入【帐】，就不得不思考逃走了。女鬼对猫的兴趣比较大，只要分开跑女鬼就不会追我了，到时候我再随机应变。
【殿下有失去过最珍贵的事物吗？】猫突然侧过脸说。
【你不会懂的，你不是……诅咒。】
突然觉得空气有点冷。
渣猫蛄蛹着，朝床下钻。它推出来一个罐子，样子倒是很干净，看不出年代。
只是诡异地封满了咒符……这个形状，这个大小。
“这就是老夫最珍贵的宝物，玲奈的骨灰。”
嗯……啊。
“外面莫非是玲奈的咒灵？”我脱口而出：“你怎么还没被打死？”
不对——
眼神瞬间犀利。
“你把骨灰藏在我床底下？！”
“那可是咒物，你没有一点常识吗？难道上一个查出癌症的住客，也是被你害的！”
渣猫大喊：【老夫才是受害者。】
等着，现在就扇你十八个巴掌伺候。
哪里有女鬼专门盯着偷人骨灰，反过来是这只喜欢自说自话的猫擅自偷了玲奈的骨灰才成立。
【这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事了。】渣猫声音沉重地说：【我最喜欢的收藏品，是个叫玲奈的孩子。她在今年春天去世了。】
【玲奈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小学毕业的时候查出来得了罕见病。】
【尽管她的父母没有放弃她，一直坚持治疗，还卖了家里的房子，搬到这个很拥挤但是离医院很近的小公寓，玲奈的身体还是变得越来越差，连出门都很困难。】
【玲奈满心期待着花开，也期待着参加热闹的烟花祭，跟朋友一起玩……这些统统都不能实现了。持续三年的治疗宛如无底洞，吞噬着玲奈的健康，但没有一个人放弃她，每个人都耐心地鼓励她。玲奈非常痛苦。】
猫啊，猫啊……真可爱……
又机灵又自由……
我的耳边似乎响起女孩细细柔柔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老夫经过一番钻研，终于学会了把人变猫的术式。】渣猫得意地说：【玲奈跟在老夫的身后，蹦蹦跳跳有活力的样子真可爱啊！我们一起玩耍，在城市闲逛，跟在漂亮小姐姐身后到处串门……那段时光，真是无比幸福啊……】
【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玲奈对我来说是个天使一样的女孩子，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掉，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说只要坚持就会成功吗，是诅咒先背叛了我——诅咒没有回应老夫的期待，弄出来那个丑东西，给老夫找麻烦……】
【本来老夫当场就能干掉那个危险的家伙，结果没有及时动手。要是玲奈看到老夫现在的样子，肯定会难过得哭泣。】
顶灯发出交流电的嗡嗡声。我想稍微动一动身子，因为蹲坐的时间过长有些麻木。
渣猫不再说话，眯着眼睛打盹……
这里的房子很少有空着，因为靠近医院……住着很多生病的人，很多人甚至年纪轻轻，就不得不面对生命即将凋谢的事实。我楼上住着一户摆摊的，母亲早上每天很早起床出门，到处转着卖菜，丈夫下半身瘫痪，他们还有一儿一女，全家都在辛苦地活着。那位母亲跟人打招呼时为难的笑容，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个地方的土地承载了太多的悲伤压抑，非常容易孕育出超自然的力量。
猫本身就是特级咒灵，它的不甘诅咒了玲奈，让玲奈变成了受害者，无法入土为安，至今仍在飘荡，寻找自己的骨灰。
窗外有一道影子贴着玻璃不动。
我很想告诉它。猫一般来说都是很机敏的。果然它变得虚弱了，不是我的错觉。
【搞半天，诅咒根本没用。】
渣猫冷不丁突然说：【玲奈根本没有复活。】
它的瞳孔是一条细缝，就像爬行动物。
心脏没缘由地紧了一下。
后脑勺有点凉，一种被人无声窥探的感觉。
在深夜响起的熟悉的抓挠声。
此刻有了毛骨悚然的意味。
猩红的眼睛显影一般出现在玻璃上。
那双眼睛窥视着房间……骨灰瓮。
但是，最重要的事物就在房间里，这个地方还会安全吗？
我不知道。
当咒灵闯进来后，我又会怎样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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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扩散热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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