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天气也是变化无常的,夜色浓稠如墨,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夏油杰手持小竹铲,站在卧房放置在角落的一张木桌前。
只因小鸟的一句“吃撑了”,夏油杰无视不了体内咒灵们对她的过度关心,终是拿起了白色绸带,把宽大的衣袖束了起来。
他换下袈裟和藏蓝色的僧服,穿上慈悲城寻常男性常穿的雨灰色羽织和纯黑长袴。长发散下后绑成了半丸子,左前额上留有一撮飘逸的刘海。
火炉架上的雪平锅被烧得炙热,夏油杰把沥干水的大米倒入了锅里翻炒,他在为小鸟制作着消食解腻的玄米茶。
自从把定制好的新衣裳送给小鸟之后,夏油杰发现,她沐浴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用他再做任何的催促,自己就会主动去沐浴。
丑宝、虹龙和裂口女,百般无聊地守在了糊纸门的门口。
随着夏油杰熟练的操作,翻炒得金黄的大米散发出了焦香,而后,他把上好的绿茶按照一定的比例,倒入了大米中,接着翻炒。
只不过,他翻炒的速度和频率越来越快——咒灵们也纷纷从他的体内钻出,往糊纸门的方向飘去。
“可爱,小鸟。”
“杰,喜欢,小鸟。”
“要看,小鸟,我”
大多数的咒灵们不会人类的语言,但是和夏油杰在一起时日久了,咒灵们和他之间,早早就已经产生了心通。它们能够用简单的词汇,表达自己的心中所想。
不以貌取人,小鸟可爱不可爱,对于这点,夏油杰持保留意见。
它们和喜欢自己一样喜欢小鸟,这点他也是持保留意见。换成另外一名“柔甲体”,它们也一样会喜欢。
想要看小鸟,现在这个时间和地点,不行。
“不可无礼。”夏油杰把已经翻炒好的大米和绿茶,装入了干净的青瓷器皿里。与平常温和的语气相比,不知为何,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里,潜藏了一丝的怒意。
虹龙也从缩小版中解放,它背对着糊纸门,假假地支棱起了双翅,驱赶着想要围观的其他咒灵们。
小鸟感应到了外面的动静,实话实说,她并不是完全反感和讨厌咒灵。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和她的母亲,曾经带她到海边游玩。夏日炎炎,她把一只快要被太阳晒干的红色“章鱼”,给放回了大海里。
那只红色的“章鱼”,还朝她呆萌地“噗~”了一声。
父亲和母亲经营着茶园,小鸟那时淘气,老是跑到森林去玩。在森林里,她见到了长着树枝的奇异“花朵”。
那“花朵”很是脆弱,长在花瓣两侧的树枝,已经开裂了。那斑驳的模样,叫小鸟好是心疼。
她奔跑到不远处的小溪边,用小小的手,捧起了一些冰凉的溪水,浇到了“花朵”的根部,“希望你快快好起来。”
生来就是这样,她总能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鸟往氤氲的温泉池里潜下去了一些,她在回忆着小时候邂逅的这两只咒灵。
玄米茶已经煮开,夏油杰端好茶杯,又来到了糊纸门外。
为什么是“又”?
在昨天,小鸟边哼唱着歌谣边泡着温泉,夏油杰担心她泡太久脱水,于是前来喊人。
在前天,小鸟敷着裂口女调制的草药面膜,泡着温泉睡着了。
“小鸟,你好了吗?”满室的咒灵,夏油杰他站在咒灵的中间,问小鸟。
“神明大人,我好啦!我就好啦。”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心烦,夏油杰的眉头皱了一下,在听到小鸟的回答后,很快便恢复如常。
小鸟用软布擦干净了身子,抹上滋润肌肤的精油后,穿上柔软贴身的小衫、小裤,最后才披上绯色的浴衣。等她完成这些步骤,她才依依不舍地拉开了糊纸门。
把身子好好洗干净,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没有料到神明大人会耐心地在门口等着自己,毕竟从他问她有没有弄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的时间。
“不是和你说了嘛,叫我‘夏油’就好。”
一步到位,亲密一点,叫“杰”也行。
但是,会少了很多乐趣。
小鸟拿着软布,擦拭着自己被泉水打湿的发尾,与前几次夏油杰提出改变称呼不同,她这次不再扭捏,应得倒是爽朗,“好的,夏油,大人。”
这个俏皮的断句,叫夏油杰直挑眉。
接过夏油杰递过来的玄米茶,在咒灵们紧紧注视的目光下,小鸟撇过头,就要一鼓作气喝下去——
“小心……”
烫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小鸟还是强忍着热度,把一大口的玄米茶喝了下去。
她的嘴唇微张,被烫得发红的舌头微微探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但是好在,这个热度不算太烫,她稍微缓和了一下,不至于让泪珠掉下来。
夏油杰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抬起卡在了小鸟的下颌边缘,“嘴巴张开,我看看,烫得严不严重。”
他顷刻间的向前,让小鸟再次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二人之间有着这么明显的身高和身形差距。
夏油杰弯着腰与小鸟平视,他微蹙的眉头离小鸟的双眼不过几寸。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夏油杰没有料到,小鸟对他的信任程度,居然连他递过去的热茶,饮用前都不会提前感知一下温度。
卡在下颌边缘的手,夏油杰一下没有控制好力度,舌头被烫伤的地方麻麻的,但是小鸟的下颌骨,感觉要被她的神明大人捏碎了。
疼,小鸟最怕疼了。
不忍着疼,她就没有办法从咒灵的追赶和争夺下逃脱。
泪花在持续打着转,一滴、两滴。夏油杰才惊觉,她忍着的眼泪还是掉落了下来,由她的脸庞滑落到了他的手指上。
连忙松开自己的手,夏油杰回头,叫裂口女把清凉的药水拿了过来。
想着自己的不小心,也许会换来夏油杰的“责骂”,但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
与往常不同,丑宝和虹龙,连带着其他的咒灵们,都只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围观,并未多言,也并未上前。
它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夏油杰的脸上,显露出了紧张和担心,虽然只有短短的瞬间。
拥有咒力的咒术师们,所能使用的能力不尽相同。夏油杰作为咒灵操使,从吞下变成咒灵球的那一刻,它们和他,也就融为了一体,心意相通。
在夏油杰体内的咒灵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变化,不管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当然,也包括了感情和情绪。
裂口女拿来了清凉的药水和陶瓷口杯,想要帮小鸟往的忙,把药水倒进小鸟的嘴巴里。
一直都是自己在照顾着别人,现在角色调换,变成了自己被照顾,小鸟还没能够适应。
她口齿有些含糊不清,连忙对裂口女说:“谢谢你,我自己来。”
夏油杰的脸色,带着不明所以的阴沉。看到她眼泪掉落的那个瞬间,他的内心闪过一个矛盾的念头——他想看她哭,但又不想她哭。
裂口女长发遮掩下的双目,正看着夏油杰:杰大人……
不止是咒术师的能力多种多样,咒灵的能力,也是不尽相同。裂口女无法开口说话,与夏油杰交流的方式,都是靠心通。
夏油杰上前,从小鸟的手里取走了装着玄米茶的瓷杯,在心里回复着裂口女:随她吧,就让她自己来。
想到裂口女的心思细腻,夏油杰及时补充:你不要多想,她绝对不是讨厌你。
先前裂口女想要为小鸟沐浴和更衣,小鸟都有些不自在。联想到她的遭遇,和咒灵们的相处肯定带着不愉快,夏油杰相告,让裂口女慢慢来,不要勉强。
·
狂风在房外呼啸,小鸟全然习惯了寒冷的冬日夜晚,她的神明大人睡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今夜,她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小鸟还未入庙之前,丑宝习惯了睡在月牙桌的桌子底下,傍着暖和的香炉入睡。
现在她在庙中得到善待,吃好喝好,休养生息,这是她之前没有想过的。从逃离加茂宪伦的老巢开始,她其实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以后。
不睡月牙桌底下的丑宝,迁移到了她的旁边,那只夏油杰送给她的木质盒子里。
盒子里面的空间宽敞,装着好些崭新的只属于她的衣物,直接被丑宝拿来当成软垫了。
小鸟睡不着,她翻过身,看着有节奏打着呼噜的丑宝。
夏油杰的性子里虽然带着些许的冷漠,但是对自己体内的咒灵们,大多数的时候都很随和,不会严管。
咒灵们也很是聪明,跟着他的时间久了,自然是摸清了他的性子。
那个小鸟如离弦之箭一般闯入夏油杰地界的雪夜,不管它们如何怂恿,夏油杰要是不想救,他就绝对不会救小鸟。
小鸟,无疑是特别的。
就快开春了,夏油杰在提前抄写着开春的祈福仪式上所需要的经文,他把就寝区域的灯盘熄灭了好些。
抄写经文,是很恭敬虔诚的一件事。夏油杰抄写起来,不知道自己会聚精会神到何时,为了不影响小鸟的睡眠,他把书桌挪到了另外一边。
毫无疑问,神明大人的锦衾,是小鸟盖过最暖和、最有安全感的被子。
但是,今夜的雪真的下得特别大,一片片的大雪花,感觉都要把屋顶砸塌了。
小鸟蜷缩着身子,假装不经意问道:“神明大人,您,还不就寝吗?”
“我还在抄写经文,你先睡吧,小鸟。”
小鸟拉起锦衾,盖过自己的脸。
还是睡不着,甚至有点想要恶作剧。
于是,小鸟又翻身,看着木盒子里睡得正熟的丑宝。
她咬紧下唇,伸出手,轻轻捏在了丑宝的鼻子上——
一、二、三……
小鸟在心里越数着数,越觉得捉弄丑宝有点好玩。等数到六的时候,她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音。
丑宝也不是没有被捉弄过,小鸟的捉弄和虹龙的捉弄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小咒灵没有什么追求,有吃、有睡、有玩,还有疼爱自己的主人就行。
丑宝“哼唧”了一声,居然没有理睬小鸟,它换了一头,继续睡得四仰八叉。
“好你个小丑宝,居然不理我。”小鸟失了乐子,“啧”了小小一声,她嘟囔道:“夏油大人也不理我。”
她这边的动静不大,但夏油杰很那不去注意。
既然小鸟有意邀请,那他怎能不解风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