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而空旷的房间，或者说“厅”中，只有神乐霖一个人站在中央天顶投下的光圈里，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光明里，如同聚光灯下的舞台，而她，是今天唯一的演员。
无数的屏风鳞次栉比，朝着四周向上排列，像是一座座落满灰尘的墓碑，蔓延到她看不见的黑暗里。
高层议事厅……
星浆体同化在即，父亲要求她来参加，可是她还没有资格坐在那些屏风后面，
神乐霖仿佛能想象到神乐哲也那掩在屏风后的，兴味的笑脸。
一场阴谋，一次谋杀，一出笑剧，满嘴灰尘。
“事关天元大人，星浆体同化……”
有人首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在那些重重叠叠的屏风后，像是水波一样荡漾开来，神乐霖身边在阳光中飞舞的尘灰也因此跳跃。
“……星浆体……天元大人，向来是由神乐家管理……”另外有人开口了，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神乐霖想着，那大概是她某个叔叔吧。
“这场集会本来就是神乐家主提议召开的，为什么神乐家主一直不肯说话？”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了似乎是不满的声音，“何况……”
“也不该让神乐霖出席……”
一时间议事厅里突然沉默下去，天元大人和神乐霖之间的秘辛一直以来也是不愿意被提起的忌讳。
而神乐哲也这个神经病，居然让自己的女儿来参加这种几乎是给她的母亲宣判死刑的审判，
众人的沉默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长期以来对那个站在中央的少女的纵容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天元大人所命令的补偿，以及某种出于对女性的蔑视而生出的“爱护”。
“我这次召开会议，只是想向诸位宣布一件事情而已。”神乐哲也的声音慵懒地响起，从左边的高台传来，
“天元大人的同化势在必行，”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是很遗憾的感觉，“虽然我即将失去爱妻，我可怜的女儿即将失去她的母亲……”
“但是，一切都是为了天元大人，为了咒术界的未来。”
“我想我们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神乐哲也的声音掷地有声，“是吧？霖。”
隔着遥远的距离，在某个无法定位的方向，他向神乐霖提出了询问。
“是的，父亲。”
神乐霖面无表情地回答，或许是房间构造的原因，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地大。
安静的议事厅突然开始一阵细微的如同潮水一般的骚动，但不过片刻又安静了下来。
“你今天召开会议，只是为了表示对星浆体同化计划的同意吗？神乐家主？”有人开始隐晦地发难，“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件事……”
星浆体的同化是必然要进行的事情，根本不受神乐家意见的左右，或者说没人可以不同意这件事情，不同意也没有任何用处。
神乐家的表态当然能让事情面子上变得更好看，毕竟薨星宫里的那位实在是……
但是只是为了这件事就召开这种规模的会议……
“我今天想说的可不止这件事情。”神乐哲也听出了他们的未尽之意，淡淡地说。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整个高层集会？”
神乐哲也轻轻地笑了：“自然是为了，你们认为的某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时间，神乐霖可以感受到从那些高台，屏风后伸出的视线，全部涌向她，带着疑惑的审视。
“从明天开始，一直到星浆体同化结束，神乐家会进行‘继承仪式’。”神乐哲也淡定地向众人投下一颗惊雷，不理会陡然升起的嘈杂，他继续自己的话语，
“等到此次星浆体同化结束，我的女儿，神乐霖就是新的神乐家主了。”
“嗯，我今天就是想说这个。”神乐哲也强调到。
“可是！”
“这也太荒唐了！神乐霖她……”
“一个还没从高专毕业的……”
“她甚至没有成年！”
……
反对的声音一时间此起彼伏，
神乐哲也一言不发，像是没听到这些争吵，高台下的神乐霖也一脸恬然，好像争吵的中心不是她一样。
等到争吵声像是潮水一般褪去，会场重归寂静后，神乐哲也才慢悠悠地开口：
“有什么关系，我的女儿是世上难得的英才，区区一个家主之位，有什么不能坐的。”
“况且，我只是来告知你们而已，”神乐哲也毫不客气，“并不是在征求诸位的意见。”
……
“……那么，神乐家主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见反对无效，众人迅速反应过来，开始打探神乐哲也的想法，毕竟比起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还是神乐哲也更值得关注，“让如此年轻的小姐接任家主职位，您自己的位置又在何处呢？”
“我？”神乐哲也像是被他们的话逗笑了一样，“我自然是要离开日本这个伤心之地，四处游玩赏乐，以慰丧妻之痛了……”
喂！你老婆不是你自己送进薨星宫的吗！现在在这里说这种话！
众人心中顿感荒唐可笑，可没人敢真的说出来，神乐家主向来我行我素，性情阴晴不定，没有人想给自己找晦气。
“唉，我这是为了咒术界好。”神乐哲也叹口气，“虽然天元大人的安危始终应该被放在第一位，可是亲人之间的感情又怎么能消减呢？”
“一个悲伤的丈夫，一个可怜的女儿，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
神乐哲也完全是在威胁了，众人听出了他的意思，一时间都不说话了。
“身为父亲自然应该约束女儿。”神乐哲也看向神乐霖，“况且，霖会坐好这个家主之位的，不是吗？”
神乐霖抬头，眼神坚冷如冰：
“我做得到。”
她看着那些将身形藏在屏风后的人，而她却必须要暴露在光亮之下，但是，迟早她会是他们之间的，或许还会是坐的最高的那个人。
对她的父亲神乐哲也来说，神乐霖当然只是个工具，用来实现他自己的**。
可是对神乐霖来说，她生来就是要掌握权力的……
如果她无法不姓神乐的话。
……
所有人都知道，已经没有反对的必要了，神乐家的事情，家主之位的换代已成定局。
有谁能改变那个神乐哲也的心意呢？一个在年轻时就狠狠践踏过御三家脸面的人……
“既然如此，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高层中的某人声音里带上了些无能为力的疲惫，他们想要马上结束这场闹剧一般的会议。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
从一开始就没有主动说过任何一句话的神乐霖，安静地站在下首，只在她父亲问话时才简短地说过两句话的神乐霖却突然开口了。
“……你，有什么事。”有人问道。
神乐霖冷漠地睁着眼，不知道望着前方哪一点虚空，她的声音轻灵清越，带着化不开的寒意：
“此次星浆体的护送任务，我代表神乐家指派东京高专二年级……”
【……这次的星浆体护送任务，高层似乎属意六眼啊……唔，听起来很麻烦啊，不过我想你已经有应对的方法了吧……】
“五条悟以及夏油杰，”
【天元同化的失败……绝对不能和神乐扯上任何关系，明白吗？霖……】
【那个女孩儿必须死……】
“前往。”
——
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明天……
已经是深夜了，伏黑甚尔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电视正在静音放着不知名的搞笑节目，那些人无声的滑稽表情简直比小丑还要让人可悲，
他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薯片，像是在嚼着某个人的肉一样。
这薯片还是几个月以前神乐霖带来的，那两个小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到现在也没吃完，自然就便宜了他了。
可是……
他干嘛要回来呢，明明已经很久没进来这座房子了了，明明从明天开始，一切的事情就该有个了断了。
他偏偏就走回了这里，坐进了沙发，吃起了一袋漏了气的薯片。
他到底在想什么……
伏黑甚尔，你到底在想什么……
嘎吱嘎吱……
他把袋子里的薯片攥成了粉末，还是很不解气的样子。
突然一阵路过的车灯，照亮了某个蹲伏在窗户上的影子，她的头发像是蔓延的鬼影一般，随着白色的纱窗轻轻晃动在夜色里。
“既然来了，干嘛不进来。”伏黑甚尔一边咀嚼，一边厌烦地说，“某个讨命鬼。”
“只是不想打扰你的雅兴。”神乐霖走到伏黑甚尔身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伏黑甚尔冷笑一声，把手里攥着的薯片包装袋扔到了茶几上。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看着那个被攥成一团的塑料包装袋，劈里啪啦地展开。
“某个人这次不怕吵醒两个孩子了。”神乐霖静静地盯着那团垃圾，它还在伸展，好像人在呻/吟。
伏黑甚尔仍然一言不发。
“还是某个人其实想要吵醒谁。”神乐霖仍然盯着那个扭曲的薯片袋子。
“少自以为是了。”伏黑甚尔抓起茶几上的塑料袋，把好不容易展开的袋子再一次攥成一团，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里。
“你来干嘛。”腹黑甚尔烦躁地问。
“你接了盘星教的悬赏。”神乐霖淡淡地说，一点也不在意伏黑甚尔恶劣的语气。
“还真是一点也瞒不住你。”伏黑甚尔冷笑，“你还真是跟老鼠一样，到哪里都阴魂不散。”
神乐霖低头微笑，她也不生气，继续问：
“你知道这次护送星浆体的是谁吧。”
“那个六眼小鬼。”伏黑甚尔居然乖乖回答了，“还有那个咒灵操使。”
“300万，也值得你对上六眼？”神乐霖斜着眼睛看他。
“对你这种有钱的大小姐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了。”伏黑甚尔扯出嘲笑，“怎么，你是来阻止我的？”
“不，怎么会。”神乐霖神色平静，“恰恰相反，我是来加码的。”
伏黑甚尔斜眼去看那人，神乐霖将一张卡片推到茶几上。
“总觉得是很似曾相识的场面。”神乐霖叹口气，她和甚尔的交集似乎总是和钱离不开。
伏黑甚尔不置可否，沉默着等待神乐霖说话。
“里面有一亿日元。”
“这一次你又要我做什么。”伏黑甚尔眉眼淡淡，他喜欢钱，可是从神乐霖那里拿到钱却从没让他高兴过一次。
“做你本来就要做的事情。”
“杀那个女孩儿？”伏黑甚尔扯扯嘴角，“那你根本不必来。”
“我只是想让你务必杀了星浆体。”神乐霖在光滑的茶几上旋转起来那张卡片。
“你认为我会逃走？”伏黑甚尔的声音变得冰冷。
神乐霖不置可否，
“如果我真的逃走了呢。”伏黑甚尔冷冰冰地问。
“那我就得亲自动手了。”神乐霖垂着眼睛，眉目间一片平淡，“我不想杀人，所以你来。”
伏黑甚尔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咬牙：
“你觉得我喜欢杀人是吗。”
“不是你自己选的吗，甚尔。”神乐霖抬头直直地看着伏黑甚尔的眼睛，那双眼睛还和以前一样清澈，像是冬天的湖面，折射着眩人的冷光，
“何必要在今天冲我发脾气呢。”
神乐霖的话，或者说应该是她的眼睛，让伏黑甚尔彻底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格外奇怪，伏黑甚尔厌烦地想，他今天的情绪不知怎么格外的暴躁，放在以前绝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所以，你答应了吗？”神乐霖轻轻地问。
“嗯，我答应了。”伏黑甚尔沉沉地回答，似乎是想掩盖什么一样。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神乐霖觉得自己应该起身离开了的时候，伏黑甚尔突然又说话了：
“做完这一票，我就打算离开日本了。”
“哦，是吗，打算去哪里。”神乐霖的声音轻轻的。
“不知道，海外什么地方随便吧，”他顿了一下，又说，“或许可以去俄罗斯，北极什么的。”
神乐霖眼睫微动，
“那惠呢？”
“呵，这个时候你的消息怎么又不灵通了。”伏黑甚尔好似是在嘲笑，“……我把他卖给禅院了，十亿，你的未婚夫没告诉你？”
神乐霖沉默了，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她向来不关心禅院。
“他也不是什么都会和我说。”神乐霖淡淡地回答，她想到前段时间直哉和家里吵架的事情，似乎都有迹可循了。
“呵……”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真是个不错的价钱。”神乐霖胡乱地附和道。
“那你呢？”
“什么？”神乐霖有些迷惑地抬起眼睛。
“我是说，等我干完这一票就有十一亿了。”伏黑甚尔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冰冷厌倦，“你要不要跟我走……”
“……你是在邀请我跟你私奔吗？”神乐霖诧异地看着伏黑甚尔。
“呵，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只是邀请你去做个短期旅行而已，我可养不起你。”伏黑甚尔嘲讽道。
神乐霖沉默了。
“怎么，你要第二次拒绝我？”伏黑甚尔冰冷地笑，让神乐霖想到很久以前，那个蹲在墙头的阴戾少年。
“好吧，我答应了。”她点点头，“等这件事情结束，就一起去做个短途旅行吧。”
“这样的话，甚尔记得要跑快一点。”神乐霖站起身，打算离开了，“不要让六眼把你杀死了。”
“谁说一定是六眼杀了我。”伏黑甚尔也站起身，他走到神乐霖身前挡住她离开的的路，
“就不能是我割下那个六眼小鬼的头吗。”
“你要杀六眼？”神乐霖再次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
听到神乐霖的话，伏黑甚尔的眼睛猛地收缩，像是某种凶残的猫科动物一样，那双暗绿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异常明亮的冷光，
伏黑甚尔的脸上扯起一抹残忍的笑：
“对，你等着吧，我会把他的头给割下来……”
他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的野火。
“……原来如此。”神乐霖直直地看着伏黑甚尔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是令伏黑甚尔厌恶至极的怜悯。
他脸上残忍的笑马上就对准了神乐霖，变成了针对眼前人的恶毒：
“到时候就轮到你变成可怜虫了，神乐霖。”
“我会一辈子都嘲笑你……”
神乐霖面无表情地和禅院甚尔对视着，良久，她突然轻轻地说话了，声音像是飘渺的尘埃一样轻柔：
“好啊，那你就把他的头割下来送给我吧。”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禅院甚尔久久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神乐霖突然又说话了：
“所以甚尔你不要死……”
“我已经受够了不守诺言的人，”神乐霖没等伏黑甚尔反应过来，就对着他伸出手，
“所以……”
“来做约定吧。”
好了，要开虐了（不是）
以及妹和甚尔不是爱情，嗑错了我是不负责的哦。
小五：干嘛啊你们！我要把你们都鲨了！！
明天还有一更，然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在更新了，因为觉得自己写的很差，想要消化反思一下，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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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崩裂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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