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小孩送给我的,正好不知道怎么处理。”朝露神乐语气仍然平淡,“我可不会随身带不必要的东西。哪像你。”
“哦。谢谢。”朝露透立刻撕开包装把整块棉花糖塞进嘴里。她动作很快,棉花糖没来得及沾上雨水,这让她觉得自己太厉害了。
“不是白给你的。”朝露神乐又说,“有个东西需要你去看看。应该跟任务有关系。”
朝露透立即停止咀嚼:“我能吐出来吗?”
“你觉得呢?”朝露神乐抬了一下她的武器。
朝露透眼皮一跳,认真打量了一下半年未见的堂姐。
朝露神乐身上的高**服是女生制服里另一种单排扣外套搭配及膝裙的基础款式,脑袋上用红色手编绳在脑后盘起全部的长发,气质十分端庄。哪怕她右手里有一把长度几乎等于她身高的薙刀,这种气质也没受半点影响。
但是朝露透很清楚,朝露神乐动武时会变得有多凶残。
朝露透的剑术造诣在新一代咒术师里都算数一数二,在朝露家自然是稳坐第一,不过她能在15岁的年纪达到这个水平除了天资过人这个原因,其实朝露神乐也居功至伟。朝露神乐那兼具观赏性和杀伤力的刀法一度是朝露透剑道路上的噩梦,连带着薙刀也成了她的阴影。就算是已经能战胜朝露神乐的现在,朝露透不到别无选择的时候都不会跟她动手。
朝露透微微抬高双手,不情不愿地说:“走吧。”
※
当朝露神乐的锁链平台快把她们送到目标包厢前时,朝露透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
朝露神乐的视线转移到朝露透脸上。她冷淡地盯着朝露透,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朝露透在口腔中残留的甜蜜感中眯了眯眼:“硝子让我问你,周五晚上你去不去在校女咒术师的聚会。”
“我去不了。替我向她们道个歉。”朝露神乐毫不犹豫地说,但她抿了下嘴唇,竟然补充了一句话,“是真的,骏雄大人叫我周五那天回去处理一些内务。”
一听到这个名字,朝露透顿时有点反胃。为了防止真的吐出点什么,她觉得应该转移话题或者直接离朝露神乐远一点。
但她的嘴明显快过脑子:“朝露家有状况?”
“真高兴您还记得家族,家主大人。”
“本来忘得一干二净,是总监的第一秘书管我叫家主才想起来的。你们记得提着礼品上门去道谢啊。”
朝露神乐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了朝露透的问题:“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您不愿意回村子,我只能代为处理了。”
朝露透也露出同样的笑容:“呵,你们本来也不希望我回去吧。”
“这倒也是。”
这个话题结束后,双方沉默了一会儿。
朝露神乐忽然主动挑起话题:“兰婆婆上午发现,你家信箱里有一封禅院家给你爸爸的邀请函,但她没联系上你爸爸。正巧今天我在东京,她拜托我转告你。”
明明一通电话就能传递的消息,竟然刻意绕一个圈子?兰婆婆的用意太明显了。
当然,朝露神乐愿意配合也是个奇迹。朝露透一边想一边点头:“知道了。我会通知他。”
不过,禅院家邀请他去干什么?平台已经抵达目的地,朝露透没有向前走,而是认真扳着手指算时间,自言自语道:“不是咒具工匠交流会吧?一月底就已经办过了……应该也不是本家谁过生日……啊,难道是「炳」有咒具需求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邀请来得太突然了。看来她得催催那边的情报,必须在见到爸爸前把第一手情报拿到手……
“看到了吗?”朝露透正想着自己的事,朝露神乐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我觉得那东西很不对劲,可又想不到依据。是咒具或者咒骸吗?”
朝露透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景象。刺眼的血迹,因为穿着衣服不看脸简直能以假乱真的残缺人偶,这样的布置第一眼的确很能给人造成视觉冲击。
朝露透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腿包里取出一只悠悠球形状的清洁咒具,将绳子套在手指上便朝包厢里甩去。这种大小的咒具只能用来吸收咒力,清理血迹的是另一种更大的咒具,但是朝露透偏偏喜欢打破常规。
于是这一次她又成功报废了一样咒具。扁状球体很快就因为无法吸纳太多液体而出现第一道裂纹,朝露透也不含糊,将它拉出来随手朝身后一丢。
当咒具在空中四分五裂,碎片同那些无法被它的咒力回路转化的液体一起消失在雨幕中时,朝露神乐都觉得肉疼。如果她没记错,刚才那东西好像协议价都有五万元的样子——朝露透还是那么财大气粗啊!
“果然还是体积限制太大了。回去再试试加点零件吧。”完全没点自觉的朝露透自言自语着,跨入被清理出一小片干净区域的包厢。
※
进去后,朝露透仔细观察了人偶残骸一会儿,突然弯腰抓住人偶相对干净的一部分头发,把它提了起来。
提起来前后看了一圈后,她更加确信不是错觉——这个人偶和她有几分相似。
首先是高度,这个人偶比她高一点点,约莫一指宽,差距不算大。当她沿着衣领小心地往衣服里摸,竟然摸出了吊牌,而她的衣柜里有好几件这个品牌的上衣,其中一件就是人偶身上同款同色的卫衣。
与她相似的人偶变成这副模样,其实挺毛骨悚然的。
她定了定神,强行转移注意力,去看人偶的内部结构。人偶的上下身从腹部做了隔断,她注意到那层木板上有两块奇特的东西,见它们很干净,就拿出来单手将它们合在一起。
“笼子里的蝴蝶?”笼子是金属做的,硬邦邦冷冰冰的感觉让朝露透稍微有点抵触,但她还是用咒具工匠的方法检查了一下。
最终结果是——极其普通的不锈钢,极其普通的蝴蝶标本,除了切开的剖面外没有任何地方有咒力。
但正是这种普通让朝露透觉得十分古怪。可她和朝露神乐一样,说不出哪里让她觉得奇怪。
这时,她听见朝露神乐吐槽:“真亏你能一直举着那玩意儿啊。”
“完全没有威胁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朝露透手指一用力,两半笼子和蝴蝶因此错位,“这东西不是咒具也不是咒骸,当然也不是咒物……不过我会把它们加进报告里的,这种布置一看就居心叵测。这里面这么多咒力和真的血,就算跟落「帐」者没关系,多半也是个恶趣味的诅咒师干的吧。”
说完,朝露透就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腿包,顺便松开了人偶,抽出纸巾擦拭自己的手。
“走吧。这里之后就没你的事了,神乐小姐。”她说。
朝露神乐表情冷淡地看了她几秒,点了点头说:“遵命,家主大人。”
※
接下来她们就回到地面,再没有说过话。
后来咒术总监部的工作人员终于赶过来收尾了,她们将摩天轮上的特殊情况告知后就打算离开了。
令朝露透比较意外的是,朝露神乐有一段路和她顺路。不过两人谁都不搭理谁,路上有没有人同行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游乐园的商铺此时已经关店歇业,可精心绘制的广告牌还摆在雨中,幸好有玻璃保护,字迹才没有变花。如果隔着雨幕向更远的地方眺望,可以看见阴霾天空下高耸的游乐园招牌,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明亮。朝露透有些喜欢这样的场景,如果身边的人不是朝露神乐就更好了。
她忽然想起藏在朝露家最角落的那座房子和小院——其实她最喜欢的雨景还是坐在檐廊下,看到的滴落雨水的屋檐和泛起涟漪的水池。因为那时候她会格外放松、格外开心。
但这一念头同脸颊上下坠的雨水一样,飞快地流逝了。
“和朝露家有关的过去有什么好怀念的啊。”朝露透喃喃道。
“自言自语的习惯还是改掉比较好。虽然你从小就是这样,改变起来很困难,但是还是努力一下比较好吧。”
没料到朝露神乐会接话,朝露透愣住了。
“不过,家人们都还在的那段日子的确很值得怀念啊。我有时候也会那样想一下。”朝露神乐继续说。
这一刻朝露透忽然想起了朝露累。而且是对方死时的面容。
朝露透没说话。因此两人之间又一次沉默下来,只剩下雨声在耳畔沉闷地回响。
“朝露透。”
当朝露神乐第一次呼唤这个名字时,她们已经一起经过了第一个岔路口。
早就察觉到朝露神乐情绪发生变化,朝露透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感——来了,终于还是来了。她不想跟朝露神乐谈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但朝露神乐果然不可能做到。
朝露神乐用郑重其事的口吻说:“过去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妈妈的事我愿意相信不是你。你不恨她,你绝对不可能杀她。但是愿不愿意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
她很努力地克制着怒气和敌意,但温柔的面具已经出现了裂纹,露出因痛苦和崩溃而扭曲的真实表情。
“妈妈死前的确是受到过你的术式影响,也许正是因为你那可怕的术式副作用才会让她——你也给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和证据,还一直在逃避。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朝露神乐此刻的失态,让朝露透想起一年前的朝露神乐。朝露累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朝露神乐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任何小事都能刺激她使用咒术和咒具。她对所有想要安慰她的人发火,甚至敢对朝露骏雄等人大吼大叫。可是,即使阅读了咒术总监亲自带过来的残秽对比报告后,她对待有杀母嫌疑的朝露透的态度却一如既往的亲切温柔。
包括朝露透在内,许多人都怀疑朝露神乐其实已经疯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再后来,亲眼看到朝露时翔受重伤,朝露透才终于明白过来,朝露神乐从始至终都很清醒。她知道怎样才能让恨的人也感受到同样的痛苦,一直在伪装、隐忍,麻痹了所有人,一直等待着复仇的最佳时机。
所以朝露透相信,朝露神乐现在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朝露神乐应该是不愿意相信她的才对。
“而且,我也绝不会原谅你。我这么说好像太不公平了,因为可能你真的是无辜的……可是我呢?我的公平呢?母亲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是她死了!凶手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根本不知道我真正该恨的是谁!如果不恨你的话,我完全不明白我应该为了什么活下去!”朝露神乐每说一句话,眼眶中都有水光流转,为了忍住眼泪,面部肌肉明显地抽搐着。
但朝露透只是冷静地听着,没给出任何反应。尽管她完全能够理解朝露神乐的心情。
当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却在某一刻发觉命运连那些东西都要无情剥夺,痛苦是不可避免的。
朝露透不止一次体会过那种痛苦——好像灵魂被看不见的手慢慢撕裂,接着那双手又慢慢地把撕掉的部分抽出去,灵魂无法修复的残缺和皮囊之间形成了一个空洞,一旦投以视线便会传来山呼海啸的剧痛。
那真的是种非常可怕的体会,比死去还要可怕。
但她也不止一次体会过止痛的方法——依靠仇恨。可以恨他人,也可以恨自己。按概率来说恨他人的人通常能活得久一点,因为总归会有点复仇的希望吊着一口气。
刚好朝露累的遗言中提到过,一定要让朝露神乐活下去。
她无法对死去之人说的话置之不理,所以她完全不介意被朝露透选为仇恨对象。如果对她的怨恨能让朝露神乐愿意活久一点,那真是再好不过。
在朝露透看来,凭朝露神乐的实力和机智,只要她不想故意送死并且运气好些不碰到太强的诅咒,活到七老八十应该不是问题。
然而,理解并接受她的仇恨是一回事,能否容忍她将这份仇恨延伸到其他人身上是另一回事。
朝露透忘不了朝露时翔分离的手臂,忘不了他灰暗又痛苦的眼神,更忘不了自己用沾着朝露家咒术师血的手扯下朝露神乐上次亲手给她戴上的勾玉项链,凝聚咒力,用力砸到对方脸上时她自己的心情。
朝露神乐不愿意失去重要的人,难道她就愿意吗?
时至今日,她依然很怕痛啊。
“你不需要原谅我。”朝露透的视线追寻着从天空中往下坠落的雨珠,听到自己的语调变得疲惫而轻缓,“怎样看待我随你高兴,我无所谓。你是我的什么人呢?你的看法对我来说重要吗?”
朝露透的眼睛泛着水光,雨水从她的眼睫和眼眶向下滑落,留下透明的痕迹。
“另外,去年九月说过的话,我再说一次——朝露神乐,你很想杀人报仇的话就直接来杀我,只要你别找那些人的麻烦,我绝不反抗。但如果你敢再伤害他们一次,我一定杀了你。”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时,朝露透才看向朝露神乐。那瞬间变得锋利冰冷的眼神,和她讨伐诅咒时不自觉流露的眼神一模一样。
原版章节阿透根本没有对神乐姐说过重话,复盘的时候老是觉得抓心挠肺,因为不太符合阿透的精神状态。后来把空花某个情节想透彻之后,改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之后阿透对小悟说的话(老读者应该知道是什么话哈哈)是一个字都不可信,神乐姐的反应才会那么微妙。不过女孩子之间还是亲人之间的矛盾,现阶段的男主最好还是别参与了,打怪升级去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怨恨【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