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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叠障(一)

【1997年1月17日中午,京都】

诅咒师小原义人走出京都站。他长得其貌不扬,着装也很正常,很轻易就能混进人群降低存在感。

小原义人是一名式神使,不过他通过媒介召唤出来战斗的不是没有实体的式神,而是有实体的咒灵。他靠接暗杀单子度日,这回他的目标是一个小孩,只要在指定地方上交目标完整的尸首便能拿到五千万。

他拿出目标的照片。照片背景像是一个公园,照片里的人很多,但也看得出来主角是谁——在画面正中央,穿着深蓝色连衣裙的黑发女孩坐在一张长凳上,手里抱着一只玩偶熊,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

“朝露透……”念出目标的名字,他又把照片收起来。

“我来找你了。”

【1997年1月15日晚间,神奈川】

这天小原义人与同行兄弟山田拓三口约在家里一起喝酒。酒过三巡山田拓三突然提起他打算放弃一笔单子,但想到悬赏金额又有点舍不得。小原义人随口一问,却差点将啤酒喷出来。

“五千万?仅次于五条悟的价格?怎么可能!完全没听说过啊!”小原义人一开始完全不相信。

五条悟是目前市场上最炙手可热的暗杀目标,背着超过一亿元的赏金,并且金额还在不断上涨。以前他贪图赏金去找过五条悟,最后灰溜溜地回来了。他谁都不敢说,也想不明白,五条悟明明就只是个身高刚过他腰的小屁孩,却只用一个眼神就将他震在原地动弹不得,什么都不敢做!

只一次对视,他就知道自己杀不了五条悟,也明白五条悟不是那么好杀的,所以他完全能接受五条悟的赏金设那么高;可现在冒出另一个被重金悬赏的小屁孩,究竟怎么回事?咒术师那边有这么多天才吗?那他们还玩什么?等死吧!

“这是非公开的悬赏,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哼,这个的难度也不低,我差一点就折在京都了。可那是五千万啊,就这么放弃了真是不甘心……”

“老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命比钱更重要,没必要死磕啊!”

山田拓三沉默几秒,突然问:“我问你,小原,你觉得我们这行发展得怎么样?”

“很好啊!咒灵多到咒术师杀不完,没多的精力管我们,大家都很自由,钞票大把大把进口袋。这种日子永远保持下去就好了!”

当然,小原义人很清楚自己的期望大概率会落空。五条悟每多活一天,他们还能光明正大活动的日子就要少一天。他真心希望冒出来个强运的家伙把他干掉造福大众。

山田拓三比他直接得多:“别骗自己了,我们的生存环境正在变恶劣。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像眠那样躲起来,所以得在失去自由前赶紧攒点养老金。我原本打算五千万到手就引退,要是拿不到——真不知道还得奔波多久。没准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小原义人这下不乐意了,猛一捶桌子:“就算你是我兄弟,我也不准你侮辱眠先生!眠先生那是迫不得已才隐退的!”

眠是当代诅咒师里的一个传奇,真实性别为男,年龄成谜,长相众说纷纭,辨认他只能通过一些特殊方法。他的术式也颇为神秘,他的对手和追随者都在研究,但是都得不出统一的结果。眠进入诅咒师这行不久便声名鹊起,因为「1979河合家灭门案」就是他独自一人制造出来的,传说迄今为止河合家所在的礼文岛都被强大的诅咒笼罩着。

咒具工匠家族河合家灭门三个月后,眠与12名实力强劲的诅咒师一起成立了名为「贪染」的团体,打出“将天元结界以内打造成诅咒师的游乐场”这样的口号。之后不到半年,「贪染」的影响力便扩大到让咒术师寝食难安的地步。最终「贪染」在各方势力的合力围剿下存在了八年,是近现代活动时间最长且规模最大的诅咒师组织。

他们干过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带领一批追随者在同一时间冲进两所咒术高专,大闹一场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因为他们只是单纯进去闹事,什么也没带走。但是诅咒师能自由出入咒术高专结界这一事实就已经把咒术师的脸踩在地上狠狠摩擦,时至今日这事都是诅咒师们爱说起的经典笑话。

“迫不得已……我看啊,他就是胆小!他是害怕那个女人,害怕像其他人一样被杀掉!他的斗志和理想绝对已经被那个女人完全击碎了!如果他有胆子,怎么不去杀五条悟呢?胆小鬼罢了!”山田拓三酒劲上来了,根本不怕发怒的小原义人。

小原义人捏紧拳头,却不知道怎样反驳。

正如山田拓三所说,「贪染」被一个女人摧毁了。

1987年11月8日,十八岁的一级咒术师朝露黄泉以个人名义向「贪染」宣战,很多诅咒师在那时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把她当回事,没想到她真的跑遍全国将除了眠以外的核心成员全部击杀!11月21日,咒术总监部宣布「贪染」被咒术师铲除。没人能提供眠死去的证据,但是从那以后眠就人间蒸发,带着诅咒师那短暂的荣光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观咒术师那边,一派喜气洋洋。朝露黄泉更是春风得意,不仅晋升为特级咒术师,成为毫无争议的首席,还结束了她长达十二年的女扮男装生活。实在可恨。

山田拓三灵光一闪,忽然哼哧哼哧地笑了几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想杀的小东西和朝露黄泉有关系呢。”

“……什么?”

山田拓三大笑:“哈哈,兄弟,我就实话告诉你吧,那五千万买的就是朝露黄泉女儿的命!听说那个小东西还在朝露黄泉肚子里的时候就被人挂悬赏了,最开始只有几百万,一直涨到现在这个数!知道当年朝露黄泉怎么栽的吗?有帮|人|绑|架了那个小东西做了局,才干掉了朝露黄泉!”

“当然记得。那女人被咒术师杀掉的时候我还庆祝过来着。”小原义人思索着问,“可那女人不是死了吗?这悬赏居然还有效?”

“我也是这样问中介的。他说什么孩子是生命的延续,不能让罪恶的血脉留在世上。我是不能理解啦,但只要给钱,让我杀谁都没问题。”山田拓三拿自己的罐子碰了碰小原义人的罐子,笑着说。

小原义人也跟着笑了。

“老哥,你的实力我是清楚的,可连你都干不下来——那只小虫子有这么难捏死吗?”

“与其说是‘难’,不如说是‘麻烦’。那个小屁孩弱得配不上她的赏金,看起来随便捅她一刀就能送走她——可谁叫她还有个好爸爸!那位河合家的末裔,做出来对付我们的咒具可太多了……”

又喝了几罐酒,等山田拓三醉得更厉害后,小原义人很快套出了发布悬赏的中介的信息以及朝露透的信息。

朝露透已经6岁,拥有咒力且已觉醒生得术式,然而术式情报空缺;1995年8月31日,她和她的户口都随她父亲朝露时翔一起迁出朝露家,在京都上京区某栋高级公寓落户,目前没有去幼儿园上学。朝露透很少出门,出门时一般只去超市和医院,有时还会去医院附近的公园玩。在这几个地点,她和朝露时翔几乎形影不离。

他思索了片刻,下定决心要偷偷接下悬赏。既能获得不菲收入,又能发泄一下对仇人的怨恨,真是一份好工作啊。

【1997年1月17日下午,京都】

四宫隆拎着便当包走下公交车。周围明明人潮汹涌,他却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脚下的道路时而是光滑的地砖,时而是硌脚的盲道,他却没有任何踩在地面上的实感。

现在的时间是16点30分,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可四宫隆完全看不清道路前方有些什么。

好累。活着好累。好想……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吓得抖了一下。

“阿隆?你怎么来啦?”他听见一道女声在正前方响起。

四宫隆抬头,直直对上那人的视线,眼前的昏暗也终于在这一时刻被一点点驱散。拽住他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比他矮一点,一头黑色卷发刚过肩膀,戴一副细金属框眼镜,即便化了全妆五官也没有多夺目,相当的普通。这位是他的亲姐姐四宫缘,一名临床心理士。

“姐……”他声音有点沙哑,“你怎么在这里?”

比四宫隆大上十岁的四宫缘微微一笑,晃了晃另一只手:“小透的爸爸有事不能来接她,我送她来搭公车。护士可看不住她。 ”

四宫隆这才注意到自家姐姐另一只手还拉着一个背着粉色双肩包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来是上小学的年纪,长得很可爱,遮住眉毛的齐刘海,两缕垂在耳前的鬓发在下巴的位置剪齐,同样发尾修剪整齐的后发刚好垂到肩膀上,而且头发上别了个很大的红色黑波点蝴蝶结。但是她脸色苍白,红色大眼睛下有两片显眼的乌青,一看就知道她也不健康。

“既然遇到了就认识一下吧!阿隆,这孩子叫朝露透,4月份就要上小学了。小透,这位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阿隆!”四宫缘如此介绍着。不过她并不指望这两人真能互相打招呼。

果然,小女孩只直勾勾地盯着四宫隆看,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四宫隆也好不到哪里去,抿紧嘴唇极其敷衍地点点头。

四宫缘先是笑着揉揉朝露透的脑袋,再问自己弟弟:“阿隆,你怎么来啦?我跟妈妈说过了,今天晚上我科室团建,不用过来送便当的。”

是这样吗?四宫隆迷茫地眨眨眼。

“我出门,看到妈妈放的便当盒。我以为是给你的。”他这样回答。

“啊!”四宫缘一拍脑袋,“那应该是给你准备的呀!妈妈早上不是说过,今天要和爸爸一起去参加晚宴,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吃晚饭吗?”

“有吗……?”

“又没听我们说话是吧?”

四宫隆茫然地眨眨眼,下意识伸手去抓耳垂。

就在这时,朝露透挣开四宫缘的手,微微欠身:“四宫医生,车进站了。谢谢你,再见。”

她的声线脆生生的,自带充满活力的感觉,和她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符。四宫隆的视线重新回到孩子身上,本来举起的手也放了下来。

四宫缘扭头一看,那班车果然快要开进站台了。于是她再次摸了一下孩子的头,轻声细语地嘱咐道:“一个人回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哦。如果又感觉头疼或者想哭,就用那种呼吸法换气,一定不要着急。还有,这次拿的药也要按纸上写的吃,不可以漏掉。这样就不会不开心了,知不知道?”

朝露透木着脸轻轻点头,又抬头看了四宫隆一眼,没有迈开脚步。

四宫缘了然:“是有话想对阿隆说吗?”

朝露透却摇头,收回视线快步离开了。

“那孩子的病,和我一样吗?”四宫隆这样问目送朝露透排队上车的姐姐。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好啦,你们都会变好的。要相信姐姐,也要相信你们自己!”四宫缘叹气,又拍拍弟弟的肩,“既然你过来了,我就负起责任监督你吃饭!等下我帮你叫车回家……”

这么小的孩子都能进精神科,这个世界才是生病了吧?四宫隆苦笑,跟着姐姐一起往医院走去。

但他们并不知道,那只上半身压住四宫隆头部、两只后脚蹬着四宫隆颈椎的咒灵,因为没有找到惊醒它的敌人,又闭上了眼。

朝露透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靠窗座位坐下。

明明车里的氛围轻松又和谐,可现在她心跳速度有点快,没法平静下来。因为她还记挂着刚才看见的那只咒灵。

朝露透总是觉得,光看外表,自己其实和其他普通的人类小孩没有区别。

但是每当她捕捉到诅咒的痕迹时,又会觉得自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比如刚才,四宫医生弟弟身上就有一只咒灵,她不仅看得到它,而且还看得出它的根源是在四宫医生弟弟身体里侧。如果不赶紧祓除诅咒的话,或许过不了多久,四宫医生就要没有弟弟了。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的她已经明白,同情心只会惹祸上身。

她迄今为止遭受过不少来自坏人的恶意。坏人们做过很多事,比如在出门的时候让式神追她、潜入她出现的公共场所对她亮刀、设置只要她踩上公路路面就会发生车祸的诅咒等等,利用普通人来骗她这种事也发生过一次。她根本就分不清谁是无辜者谁是加害者,为了自己的安全,她现在对底细不明的人事物全都避之不及。

更何况,她的术式,根本就不是用来救人的能力。她只会给周围人带去不幸,只会摧毁别人原本幸福美好的人生。

朝露透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今天四宫缘送了她一本书。到目标车站大约还需要半小时,她觉得自己可以看书。于是朝露透从背包里翻出书,开始翻阅第一章。

「在自由冈车站走下大井町线的电车,妈妈拉着小豆豆的手朝检票口走去。小豆豆以前很少乘电车,所以她珍惜地把车票攥在手里,舍不得交出去。她问检票员叔叔:

“这张票能留给我吗?”

“不行呀!”」①

……

车子不断停车、启动。乘客不断下车、上车。

就在某一次停车时,朝露透突然察觉到难以无视的恶意,立即抬起头,可是寻找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她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身边那位提着菜的主妇不知在第几个站下车了,一个刚上车的乘客坐了下来。

这是一名打扮很新潮很酷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少女脖子上挂着红色的头戴式耳机,拿着手机不停按着键盘,“哔哔”的声音响个不停。

不是她。歪着头想了想,朝露透低下头,继续看书。

「无论哪辆电车都很安静,好像刚刚开始上第一节课。在那并不很大的校园的周围,种上了各种各样的树当作围墙,花坛里也开满了红、黄等各种颜色的花朵……」②

没过多久,车子突然出现一阵剧烈晃动,接着便是急刹车。朝露透猝不及防向前扑去!要不是被人用力揪住后衣领,她一定会结实地撞上前面的椅子!

朝露透扭头一看,原来是很酷的少女伸出了援手。对方很快就松开手,还朝她笑了一下,像花瓣一样的褐色眼睛弯起来时显得十分可爱。

朝露透动了动嘴唇,刚想道谢,听见前面有人高声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这一声高呼,车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是出车祸了吗?”

“怎么可能,这段路的路况一直很好。”

“其他车明明开得好好的……”

“司机先生,您怎么了?”

朝露透忽然再次察觉到与之前相似的恶意。这一次,她果断把书塞回包里并弯腰抱住自己的脑袋。

相差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变故陡生。

一只有着蜥蜴的外表和鳄鱼的体格的咒灵突然撞破后挡风玻璃扑进来!玻璃飞溅,咒灵张嘴扑咬,正常来说最后一排的朝露透和少女就算侥幸不死也一定会受重伤才对。然而数道白光从朝露透脑袋上弹出,直接将偷袭的咒灵劈成一堆碎块!

白光掠过了玻璃,没有对玻璃产生任何影响。不过朝露透并没有被玻璃砸到。因为少女在玻璃碎掉的同一瞬间就扑到朝露透身上,将玻璃碴全部挡下了。

等玻璃不再跳动以后,少女才拉着身边的小女孩坐直,惊讶地发现那只咒灵已经消失了。

刚才的白光绝对是咒力攻击!她就随便搭了辆车,也能叫她撞见咒术界的孩子?这也太有缘分了吧?她不禁张圆了嘴。

震惊归震惊,少女却一点没有松懈。因为车身很快再次出现剧烈的摇晃,这次车顶多个位置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凹陷,像是有东西在撞击!与此同时,前车窗与侧边车窗的玻璃接连爆裂,好几个人被拖了出去!

恐惧的情绪顿时在其余幸运乘客中肆虐。乘客们纷纷转身向汽车中后段挤来。他们被吓得吱哇乱叫,都顾不上后方能不能挤下这么多人。有人想要打开后车门逃跑,可他们发现车子已经被一群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包围,逃出去也没法活下来。

他们在害怕,他们在哀求,他们在咒骂。他们不停对外输出负面情绪。

他们看不见,咒力在负面情绪中滋生,然后被那些咒灵吸收。他们不知道,会害死他们的正是他们自己。

少女知道自己必须行动了。

她先查看被自己护在怀里的孩子。或许是被吓到了,小女孩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呆,那双眼睛空洞得像两颗漂亮的玻璃珠子。

少女拍拍孩子的背,用怜爱的口吻问道:“小朋友,你看得到咒灵,对吧?”

小女孩没有看她,只是点头。

“刚才保护了你的光,还能用吗?”

还是点头。

“那就好。我得去干掉那些咒灵,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害怕?”

小女孩终于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摇摇头。

少女说:“那就好办啦!”

少女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塞进小女孩手里,接着说:“你看,我是咒术师!我不知道你是哪位同事的孩子,但是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像你的家长那样保护好大家的!我一定会让你们平安回家的!”

那是一张学生证,黑色软封印刷着金色的校徽和一行“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字样。打开里侧,少女的证件照旁还登记着简单的个人信息:菅由理,三级咒术师,1978年4月1日生。

小女孩默不作声地捏紧学生证,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菅由理踩着扶手、抓着栏杆以一种极其考验核心力量的姿势往前移动,顺便将中途冒出来的咒灵踢出去。她感觉到车头的诅咒力量相对没那么强,从那里突围才能去外面。她现在想做的,是在车顶被砸穿之前干掉这些咒灵。

总算移动到驾驶位旁边,她遗憾地发现司机已经死了。

“抱歉,我发现得太晚了。”说着,她一拳轰爆趴在司机身上对她龇牙咧嘴的咒灵的脑袋,又踢了面前碎了一半的挡风玻璃一脚,从洞口跳了出去。

落地站稳,她回头扫视围着车的咒灵群,扭扭脖子和手腕。裹挟着咒力的气流开始在她身边盘旋。

“烦死了,我今天是特意翘课跑京都来找前辈玩的啊!我们东京校的校长老头和老师超级难对付,你们知不知道我跑出来有多辛苦啊?你们非要冒出来吗?我现在干掉你们,总监部也不会奖励我休息一天,可恶死了!我现在真的超级生气!你们这群喜欢作怪的丑东西,给我心怀愧疚地去死啊!”菅由理的碎碎念可以说感情充沛,最后一句甚至很有气势地吼了出来。

那些盘旋的气流开始分成两半,一半在她周围形成旋风,另一半集中在她右拳和小臂周围,像一层透明的护具。

幸好,再生气她也还记得作战前的必要手续。只见她举起左手,竖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快速念出咒语:“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安静坐在座位上的朝露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学生证的封面,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校徽。

全日本就两所咒术师培训学校,东京一所,京都一所,两所学校她都去过。

她对两所学校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个校徽。它画在教室的门上,刻在每个学生的校服纽扣上,无论是黑色的漩涡还是金色的漩涡,它们都熠熠生辉。

朝露黄泉校服上的校徽也一样,就算是在火里还是亮闪闪的。

朝露透便又想起了那一天。

那些人抱着朝露黄泉留下的东西,一件接一件地扔进火堆里。她亲眼看着自己妈妈存在过的证明,一点点被火焰抹掉了……而她被那个人按住肩膀,没法冲出去阻止他们。

两只咒灵突然从朝露透左手边和身后的窗外同时扑进来,再次被白光切碎。咒力污秽溅满了朝露透的头,暂时将她从记忆闪回中拉出来。她伸手抹掉快流进眼睛里的污秽和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将学生证放到旁边座位上,然后抬起头。

她知道,这一定是针对她的袭击。只要她不离开车厢,诅咒师的式神就会不停攻击车辆,所以那个咒术师出去了反而能活下来。至于剩下的人……朝露透的视线掠过黑压压的人头,一张张恐慌扭曲的面孔在视野里交错。

一些残酷的画面在脑海中转瞬即逝。

救命——她听见他们在这样喊。

每一次发生灾难,她总能听见这样的声音。这种求救没有具体对象,只是想要喊出来,出于一种求生本能。

救命——她听见他们在那样喊。

可是不管他们喊多大声、喊再多次,都不会人来救他们的。没有人会听见,没有人会回应,没有人会伸出手。因为这个世界是不存在救星的。

救命——朝露透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喊。

一阵暴烈的头痛突如其来,将传进耳朵的声音全部碾成碎片。可朝露透绝望地发现,有些声音仍在她的身体里嘶吼。它们是来自两年前的诅咒,是她的噩梦,她永远不可能摆脱它们。

救命——朝露透张开嘴,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了。

她压根想不起四宫缘教过的东西,只顾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喃喃道:“不要,不要……”

在某一刻,有人按住朝露透的肩膀。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就已经掐住她的脖子提起来往车窗外掷去。

朝露透猛然惊醒,忍着头痛努力调整头的角度,看清了攻击她的人。

那是一个男人,个子不高,瘦得像只猴子,穿着跟那些上班族没什么不同。但是她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背后搞鬼的诅咒师。

因为他手指上套着一个钥匙扣,钥匙扣的挂坠和刚才那些咒灵一模一样。

——使用媒介控制咒灵,他是式神使。

朝露透重重地摔在公路上,她头上的蝴蝶结也在中途掉落,飞去了有点远的位置。她的鼻子磨破了,额头和手背也是。她一时睁不开眼睛,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双手压在背包底下。冷空气不断刺激着鼻腔和咽喉,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用舌头在口腔里顶了一圈儿,庆幸牙没磕掉。

但她不可避免地闻到了血腥味,再加上嘈杂的环境音和身上的疼痛感,某种熟悉的恐惧感,又一次攥紧了她的心脏。

在那种恐惧感的驱使下,她用力睁开眼睛,看见刚才那个男人走到她的蝴蝶结跟前,弯腰想要拾取。

但是男人手指刚碰到蝴蝶结,蝴蝶结便爆炸了。咒力炸出的烟雾吞噬了他,刺眼白光也闪花了朝露透的眼睛。她听见一句怒不可遏的粗话,不是京都和关西这边的口音。

很快,男人就骂骂咧咧地从烟雾里跳出来了,落在朝露透身前。看着男人血肉模糊的右手,朝露透有些遗憾。

蝴蝶结其实是她爸爸做的防护咒具,也就是之前不停放出白光的东西。它能生成直径两米的防护场,任何诅咒和术式都无法伤害她。为了表明这个咒具只能用于自保,爸爸还特意在咒具上增加了“离开朝露透身体半米且被人触碰就爆炸”这种束缚。

爸爸说过,根据咒力储量不同,咒具爆炸后会产生不同效果,可以当场致死也可以短暂影响行动力。蝴蝶结里的咒力量正常来说爆炸后致残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不是这个诅咒师的咒灵消耗了里面太多咒力……

皮鞋后跟用力踩在她的后脑勺上,男人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他们都说你是个麻烦,我现在理解了。”

朝露透的正脸紧贴着路面,伤口火辣辣的疼。她听见那人继续说:“那个咒具我见过类似功能的,能击杀我那些二级的咒灵,至少五十万起拍吧?真够奢侈的啊。”

朝露透没有任何反应。那人蹲了下来。她的颅骨被踩得非常疼,她却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工具从来没有人可靠。你可不要恨我,你想想看,要是你妈妈不惹事、还活着,你会变成这样吗?所以,恨朝露黄泉去吧,如果她没有把你生下来,你可就不会遭这种罪了呀。”那人说。

然而,话音刚落,朝露透突然小声说:“不准……”

那人似乎没有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朝露透便稍微放大了音量:“不准,提妈妈,你……”

“如果妈妈没有生下她就好了”,朝露透的确这样想过,但并不是出于对自己遭遇的不满和怨恨。

妈妈一直无比温柔,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勇敢——可是现在,妈妈不在了。无论是笑容还是战斗的身姿,全都看不见了。

因为她错了,因为她不听话,妈妈才会……她为什么要恨妈妈?她最喜欢妈妈了。

非要让她怨恨谁的话,那一定是自己,以及这些——

纠缠她两年的噩梦突然在此刻跳到眼前,不愿主动回忆的记忆也开始闪现。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恐惧与恨意在她的身体中迅速转化为咒力。

——以及这些无恶不作、不配活着的诅咒师。

朝露透压在背包下的双手六指内缚,食指和拇指指尖相触,发动了她的生得术式。

她眼中的世界顷刻间变成一片茫茫灰白,只剩下一群漆黑的影子和四四方方的黑色高墙。影子们轮廓清晰,有人形的也有奇形怪状的,每道影子都被颜色不一、形状不一的物质缠绕着。从那些物质里延伸出一些代表咒力的蓝色线条,连接着所有的影子。

不过奇怪的是,她在离自己最近的影子身上看到了一个蓝色的小鸟标记,她的咒力会被它吸引。

但她来不及多想,低声吟唱咒词,瞄准所有非人的影子、物质和那个标记发起攻击。

所有物质都被骤雨般的咒力攻击同时命中,所有奇形怪状的影子跟它们一起消散了,墙也迅速像融化的冰块一样开始消失。但那个印记没有受到影响。印记仿佛一个漩涡,完全吸收了她的咒力,仍保持着原样。

她的攻击似乎是失效了。但是她又的确抹消了那道影子的情绪和咒力……朝露透惊疑不定,正犹豫该怎么办,一阵眩晕袭来,差点让她松开手指中断术式。

这是咒力即将枯竭的信号。看来她只能逃跑了。

朝露透咬咬牙用力一滚,离开了身边影子的控制范围。

“起来,朝露透。再坚持一下,朝露透。”她低声对自己下命令,“离开这里,朝露透。这次不要让坏人追上你,朝露透。”

没有手的辅助,朝露透也很快就站了起来,辨认出某个方向影子较少后便忍着痛向那边跑起来。视野中的影像逐渐开始粉碎瓦解,眩晕感逐渐加强,好几次朝露透差点跌倒,但她都咬着牙继续跑。

离开这里,快跑,别被追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离开这里,你不能死在这里。而且,只要你离开这里,就没有人会死。

跑吧,跑吧……

袭击朝露透的诅咒师正是小原义人。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采取这么迂回的方式去杀人,说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死。

他为了找到目标蹲了五趟车,为了更好下手用式神引走目标身边的咒术师,还不停牺牲式神去消耗目标身上咒具的能量,只为了最后得手概率变大。

但当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打算一脚踩断目标的脖子时,突然感到后颈出现一阵奇妙的剧痛——像有一只手从后颈伸进了他的皮囊里,揪住他灵魂一角奋力往外一抽。

小原义人痛得眼前发黑,重心不稳,立即栽倒在地。

剧痛消散后,他感觉不到手里的媒介,感觉不到自己和式神之间的咒力联系,甚至感觉不到自身咒力的存在。这本来是令人慌张的认知,但是他的感官完全麻痹,胸口泛不起任何情绪,就像个死人。唯一还能让他坚信自己活着的依据是体内的寒意。

这种寒意最先在后颈出现,沿着血管流遍他的身躯并浸透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最后在大脑里盘旋,使他的灵魂跟着身体一起战栗。这种感觉很熟悉,他似乎曾经感受过这种寒意。

没一会儿,小原义人就想起了自己的后颈有什么——那里有眠留下的记号,图样是一只鸟。

眠会将他的咒力注入忠诚的追随者体内,并用某种办法欺骗他们这些人的身体让身体不会排斥外来咒力,而欺骗的方式就是化为一种图案让身体误以为这是一种普通的痕迹。每当眠先生召唤他们,记号就会被激活,他们就会短暂地陷入这样被夺走一切感知的状态。

但是这次,直到他意识回笼也没有出现任何指示。除了身体里的咒力变得荡然无存外,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了多久,这种时候他总会失去时间概念。

彻底清醒后,小原义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四下张望,发现他所有的式神都消失了。车里也安静得很,车窗边的位置上有很多人坐着,好像睡着了。至于最关键的朝露透,已经不见踪影。

五千万飞了,小原义人却一点不气恼,因为他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他根本看不到一丁点咒力残秽。

按理来说,他的式神怎么也会留下一些咒力残秽才对,可是连那点痕迹他都看不见。

他想到了两种可能的解释:一种是朝露透随身带着强力反追踪咒具,为了掩盖行踪把所有咒力残秽都清理掉了;另一种是,刚才激活记号的人想让他看见“没有咒力残秽的地方”。

小原义人不禁笑起来——

如果真是第二种可能,事情可有意思了!

“笑这么开心?很得意呀?”

话音未落,一记后手拳重重打在小原义人太阳穴上,让他重新躺回地上。菅由理吹吹拳头,然后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瞧着小原义人。

“那些咒灵是你搞的鬼吧?你是诅咒师?”菅由理问。

小原义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混蛋!赔我假期!”菅由理活动好了脚踝,像足球射门似的,朝着小原义人的头飞起一脚!

“呜、呜哇啊啊啊——”

因为没搜到霓虹90年代学生证都是啥情况,由理的学生证描写是参考国内捏造的,请见谅!

①和②都出自《窗边的小豆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叠障(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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