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7月10日日本京都 16:35
收音机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
小如要照顾被现实折磨的人类,不得已地将它交由老人保管。
而自诩桥洞之主的真人当然可以随时使用,他的对手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咒术师罢了。
像往常一样,真人躺在吊床上,收音机里在播放德沃夏克的交响曲《新世界》。曲声回荡在空旷的桥洞中,仿佛置身于私人音乐厅。
他手里拿着的书还有很多页没有看,有时候忍不住会翻到最后,匆匆略过中间的内容,然后再老老实实地翻回到前面,不知不觉间精神被具象化成不明所以的压力。
“哒哒哒、哒哒哒。”
桥洞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那个老家伙回来了。
每天早晨出去,在外面闲逛,差不多到傍晚就回来,晚上还要教小如认字。
想象中的独居生活变得热闹非凡,那两人亲如爷孙,你一言我一语并没有让自己感到厌烦,反而要是遇到感兴趣的话题,他还会加入讨论。
不过有趣的是,当他和老人单独一起时,谁都不会率先挑起话头。
他需要一个契机,真人一边想,一边将书翻到下一页。
滋滋滋……
乐曲中出现了不和谐。
滋滋滋……“它果然”……“占领第一”……
收音机里传来时有时无的人声。
紧接着,人声鼎沸盖过乐声,浑厚的男性播音员用极快的语速说,“第二名草地巨人也在缩短距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老头蛮不讲理地换到赛马频道了。
真人并不气恼,放下书,静静聆听比赛,他想知道人类为何执迷于这项活动。
“美丽周末从四号弯转向五号弯进入直线,十二匹马聚在一起。”
“最强音速,最内道的最强音速依旧领先。”
“第二名武田选手挥起右鞭,草地巨人全速前进!冲啊!”
比赛这种东西,也只有第一名才会被人记住,真人想。
“最强音速率先进入六号弯,紧接着是草地巨人。”
“还有六百米,离终点还远着呢。”
“快看!外侧红色帽子,红色帽子的是卡姆依。意料之外,第六名从外侧突围,它在和第三名惊雷较劲,会超过吗?”
嗯?有趣的来了。真人不自觉地挺起了背。
“她超过了!!还剩四百米,来自北海道的卡姆依进入第三。”
“面对上坡道,草地巨人和最强音速在角逐一二。”
“最内道的最强音速看起来有些困难啊。”
“最强音速、挺住、挺住、挺住!”
“最后两百米!”
“快看!卡姆依从间隙追上来了!”
“最强音速,你能否继续称霸伟业?!”
“最强音速!最强音速!最强音速!”
“啊!糟糕,是卡姆依!”
“冲线!”
“卡姆依!冲线了!”
“简直太精彩了,欢迎收看大阪赛事,获胜者是来自十一号北海道马场的卡姆依,在最外道过关斩将,给观众带来惊……”
老人关掉收音机,背对真人坐在角落,打开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块别人吃剩的面包咬在嘴里。
“哎呀,比赛爆冷,赌输了不能怪你,没有人能预知未来嘛。”真人悠闲地走到老人身旁坐下,双手支在身后,在他的眼中,对方的灵魂依旧平稳,但比之前几天要微弱不少,或许是命不久矣的征兆,“所以你押的是最强音速吗?听名字就是个不得了的存在呢,要是我的话我也会。”
“真人老弟,你赌马吗?”老人用平静地口吻问道。
“如果算上被你强制听的那些,赌过几次。”
“你感觉如何?”
“如果猜中了,心情会不错。”
“是这样啊……”
老人将手里还剩一口的面包往黑色塑料袋里放。真人的目光也向里面探去,惊讶地发现其中质地浓稠,固体物依稀可见,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呕吐物”。
“赌马光靠听怎么行,应该去看看每匹马的情况再做判断。”真人并不能辨别气味,更不用像人类一样进食,但根据他所学的常识,不到万不得已人类不会做到这样的程度,除非味觉也消失了,“老头,我能帮你恢复视力,只要你愿意……”
视力恢复后,他的灵魂会变化吗?真是值得期待。
“没必要,我已经不需要用眼睛看清什么了。”老人回答道。
“悲观的很彻底呢。你……称呼起来好麻烦,名字叫什么。”
“早丢了,想叫什么随便叫。”老人嘴里发出滋滋声,不一会儿就从嘴里吐出一颗牙。
“哎呀,这可就麻烦了。”真人嘴角露出笑意,眼珠转了一圈。
“怎么麻烦了。”
“等你进棺材的时候要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爽朗地笑出声,“你会安葬我?”
“哎呀,被发现了。”真人躺在地上,对头顶的水管发起了呆,“你还从没和我说过之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呢。”
“美食美酒,数不尽的财富和女人。”老人用毫无感情地声音回道。
真人对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这一切化为乌有,又是为什么?”
老人陷入沉默良久,直到真人要试探他是不是死了,才缓缓地说,“儿子。”
真人激动起来,“面对敌人,却在背后挨了一颗子弹喽?”
*
2000年7月10日日本大阪 16:35
环形赛马场中,等待胜利者的不是热烈赞美,而是无尽地抱怨和咒骂,有人心怀怨念冲进马场,被一众工作人员压在身下,制止他对选手的暴行。
同样押最强音速的禅院甚尔赌运不佳,本想以量取胜,结果连战三天,只获得了干瘪的钱包和肚子。
他正起身,视线被场地里赢家的红色帽子吸引,而恰好那人往他这里抬了一下头,又立刻低头将马牵走。
一瞬间,他认出了那双眼睛。
然而,好奇心的火花被当即浇灭,他的生存宗旨是不会做一切捞不到好处的事,因为就算他弄清楚真相又如何呢。
比方今天有人指定某匹马要获胜,最后事与愿违,巨额奖金打了水漂,这样的后果谁来承担?
像这样的背后操纵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他又何必每一件事都搞清。
一边这样想,禅院甚尔离开观众席,花光最后一点积蓄买了碗拉面。
吃完场子也冷下来,他悠闲地走出饭馆。
外面天还亮着,他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都快忘了现在是夏天,夜晚来得格外慢。在他心里时间用金钱衡量,钱用光意味着他又该找些活干了。
等安静下来,他才意识到马场的气味是多么叫人难以接受,而气味的源头就在三十多米外的马棚。
他无意间还是走到了这里。
禅院甚尔推开门,后脑勺就被一块硬物叮了一下。
他摸着刺痛的地方,扭过头,挑起眉毛,见到面前手持铁锹,满脸难以置信的男人。
果真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他就站在那里,身形魁梧,肌肉在衣服的包裹下呼之欲出,是“天与咒缚”的拥有者,更令咒术师闻风丧胆,而天生目中无人,爱挑衅人的眼神更让普通人退避三尺。
对手见到这般气势,下意识将武器拱手相让,禅院甚尔坏笑,将铁锹还给了对方的脑袋。
“你谁啊?到底懂不懂规矩?”马棚里的同伙跑出来,“这活是我们先接下的。”
“噢?你是指杀了那匹马的活?”禅院甚尔努嘴,手指指向马槽边活生生的栗色马匹。
“知道的话还不快滚?”说着,男人抽出小刀,在他面前比划了两下,“不然我连你伤害我兄弟的账一起算。”
禅院甚尔无视他的威胁,从身边经过,轻抚马的头部,嘴里喃喃,“你就是卡姆依?害我输钱的卡姆依?”
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这匹马的处境:不被期待,受尽冷眼,一度天真地以为只要变得够强就能收获重视和期待,可谁知这只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而已。
弱者的恐惧像一根绳子逐渐勒紧自己的脖子。
“听没听见!是同行的话见好就收,下次如果有其他机会的话我介绍给你,今天就算了。”男人讨好似地靠近他。
甚尔想,他虽不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但从没有想过要把气撒在它们身上。
“喂,这匹马真的来自北海道?”
“是啊,长途跋涉,适应气候变化,听说吃了不少苦头,这都能赢,我说实话有点佩服那帮阿伊努人了。”
“阿伊努人?”甚尔发出好奇声,下一秒他抬起手,挡住刺来的小刀。
“哈,我早认出你来了,禅院甚尔。”男人狰狞地笑道,“你的这颗人头可比这匹该死的马值好多钱呢。”
“好啊,那就试试看。”猎人当久了,甚尔差点儿都忘记自己也是个被人追捕的猎物。
他抽向敌人的脸颊,拧断其右手,小刀落下,男人失去意识往马槽的方向倒。
一连串动作让卡姆依受惊抬起蹄子朝前踢去,甚尔灵活躲开,而那人瞬间飞了出去。
禅院甚尔赞许地看向喷着鼻息原地踏蹄的马,一脚踢翻地上被下了药的水桶,弯腰抓住男人的一条腿往外走。
经过大门时,他脚步一顿。
蒙在灯上的一顶红色帽子映入眼帘,就像是在昏暗里安静矗立着的人。
他露出野兽般的牙齿,不出声地笑着,摘下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继续拖拽着男人往外走。
面对夕阳,仿佛是看见逃脱希望的囚徒,他拨通了手机——
“帮我找个人。”
“我们的共同好友,A同学。”
黄金神威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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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卡姆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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