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硕鼠
辅助监督站在仓库门口旁，脸色难看地放了帐，“可以了。”
他略微向面前的两人点头，还算是礼数周全，“人员不足，这个任务本来应该交给二年级。结城同学已经进去了，那么，请诸位务必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拔除咒灵。”
和之前在车上那个陌生的女性监督不一样，这个监督，灰原雄认识：是主要负责东都咒高学生任务的监督，灰原雄、七海建人都和他合作过几次。
今天的事确实有些奇怪，两人有心要问，但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各做各事了。
帐把附近几个仓库都罩住了。枯草丛生的地皮上，打头的是间又大又老旧的仓库，外壁铁皮剥落，铁锈边缘呈红褐色，在风中颤颤。
仓库大门开着，外面天气阴沉，里面也没开灯，阴风从黑漆漆的大门咆哮而出，伴随着扭曲又熟悉的老鼠叽叽声，咒力的恶臭从头到脚笼罩了刚入帐的两人。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背对背，严以待阵的同时却也感到更加奇怪。
二级以下的咒灵一般都只会徘徊在自己的诞生地，但咒灵到了一级以上，便会拥有一定的神智，对人类的气息会更敏感，对人类的恶意也会更大，就更容易脱离诞生地，前往市区等人口密集的地方、袭击人类。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一级咒灵就在仓库里面，围在仓库附近甚至直接站在仓库门口的人不少，特别是粟荷集团那群保镖，那么长时间，怎么就不见这只咒灵出来袭击他们？
不止没有袭击，简直就像是跟死了一样。在他们进来之前，竟然什么声响都没有。
鼠啸声越发大了，臭水沟和谷物腐烂的味道迎面而来，排排重型货架之后，一双冒着红光的硕大眼睛正幽幽地看着他们。
“叽叽……”
灰原雄转头，货架上、大窗边，密密麻麻地红眼睛连成一片，无数只老鼠或是啃食着稻米或是伏在彼此身上□□，叽叽声响彻仓库，都停下了动作，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
这不是普通的老鼠。
这些老鼠，全部散发着二级咒灵的气息。
“呼……”
轻微的呼吸声。
灰原雄连眼睛也不敢眨，四肢僵硬，胃部翻涌，右手小拇指突然痉挛了几下。
他害怕地快要吐了。
他一个月前入学，总共出过七次任务，其中只有两次是二级任务，那两次每一次都狼狈不堪。如今此地有着数不胜数的二级咒灵，背后还有一只从未见过的一级咒灵，他恐怕今天就是他与同期的埋骨之日了。
“该死。”
冷汗从脑门上流下，七海建人握紧了新到手的咒具，“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二级咒灵！”
这次任务情报有问题。
一级咒灵三个二级咒术师姑且可以对付，但现在……
“结城呢？”
灰原雄吞了口唾沫，舌头有些打结，“七海、七海快找到结城……我们逃吧……”
话音刚落，老鼠就朝他扑了过来。
“灰原！”七海建人转身惊呼。
灰原雄僵硬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直瞪着眼看着，下意识驱动咒力，幽蓝色的咒力包裹了拳头，狠狠打向了向他扑过来的大老鼠。
那只老鼠足足有他手臂那么长，又肥，灰原雄打中了它的腹部，那块肉居然还弹了弹。
它滚落到一边，“叽！”地尖叫了一声，便化作灰烟消失了。
虽然成功拔除了咒灵很开心，但是……欸？
“我变得那么厉害了吗？”
灰原雄低头松了松拳头，又看了看大老鼠消失的地方，虽处战斗中，他也不能不为够一招击杀二级咒灵而感到受宠若惊。
于是肌肉懈怠，甚至敢愣在那里出神，“难不成我已经算是一级……”
“！”
七海建人拧身一转，上来一刀劈了正向灰原雄面中扑来的老鼠，挡在他面前，语气不妙，“战斗中不要出神。”
灰原雄忙摆好了战斗姿势，大老鼠密密麻麻地向他们扑过来，然而才战斗了几个回合，“这些咒灵……”灰原雄皱眉，“居然只有三级的实力？”
太奇怪了。
明明有着二级咒灵的威压，咒力储量和强度却是三级或者更低的实力。
“这次任务的恐怕问题不小。”七海建人表情严肃，抬手一挥，一连串横在他们眼前跳跃的老鼠就腰斩而亡。
到了任务地点却莫名被拦，奇怪的一级咒灵，一大群莫名其妙的二级咒灵……最奇怪的还是这家公司的人，哪怕知道仓库里有怪物，也不怕、非要守着？
这仓库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我们到那边去。”
七海建人踩在几只硕大的老鼠头上，几个跳跃翻转，手上刀光一闪，周身一圈的老鼠毙命，他头也不回地朝着仓库深处而去。
“难道不该先联系前辈们吗？”灰原雄大喊，“都知道这里有问题了！七海！七——海——我们谨慎一点好不好？”
嘴上这样说，他还是麻溜地解决了周围拦着他的咒灵，踩着货架借力，几个跳跃跟上了七海建人。
……
南风下车后，粟荷仓库前
辅助监督们正满脸头疼地和粟荷集团的保镖们说些什么，由于这边事情麻烦，方圆几里的监督几乎都过来了。
【系统提示：请玩家善待NPC。】
南风到场，周围人看了眼她，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只有刚下车的监督小姐看到南风，僵硬地向她点了点头。
南风敛下眼，算是还礼，随即抬脚，一脚踹飞了正在和辅助监督争论的集团主事人。
监督小姐吞了一口唾沫，她没想到结城南风会直接动手。
“你是什么人！？”有人向她大吼，粟荷集团几个黑衣保镖连忙把自家主事人扶起来。
几个西装革履的监督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慑于气势，微微后退了几步。南风当中而站，抬眼去看指责她的男人。
【请玩家善待NPC！】
那男的也是个保镖，正扶着自家主事人，没带黑眼镜，长相也算端正，四肢壮硕，胸肌发达，正满脸凶狠地看着南风。
“你知道你踢得是谁吗？问你们话呢！你们知道你们得罪的是谁吗？！”
那男的见南风始终没什么反应，转头便向安静地犹如鹌鹑一般的辅助监督们吼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处理事情的人的样子？看看你们的人都把我们头儿踢成什么样子了……”
他满脸通红，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
南风安静地看着他。
【请玩家善待NPC！】
旁边，一位中年男人有些犹豫地上前一步，“那个……结城同学？”
“嗯？”南风耷拉着眼，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
松下山雄舔了舔嘴唇，和粟荷集团的人扯皮扯了那么久，他也很烦，看到南风那一脚说他不高兴是假的，但是，“……粟荷集团是我们长期的合作对象，山竹老爷子、加茂当代家主……这些人都很喜欢去他们那里买米……”松下山雄苦着脸。
这群家伙上头有人。
要不是这胡搅蛮缠的家伙们上头有人，不然他们何苦和他们纠缠到现在？
“哦，这样啊。”
面前的少女慢吞吞地说，“那……我们回去？”
【请玩家善待NPC！！】
松下山雄不知为何感到毛骨悚然。
“不……我们……”
“怎么可能让你们这么容易回去？”
保镖表情嚣张，主事人在他身后一脸阴郁，默认了保镖作为他的代言人。
看到南风看向他，保镖阴沉一笑，“你很厉害嘛？要不就你一个人进去、然后让……”
“断舌。”
南风掏掏耳朵，“吵死了，声带也断了。”
“吧嗒。”
一条鲜红的舌头从刚刚说话的保镖嘴里掉出来，砸在了草坪上。血像喷泉一样从嘴里喷出来，撒得满地都是。
刚刚还趾高气扬的保镖捂着自己的喉咙，抽搐着摔倒在地。
“你怎么敢……”主事人惊骇地盯着南风，眼神震动得落在漠然的南风、眼神躲闪的监督身上，最后朝呆住的松下山雄暴喝，“你们咒术界是打算卸磨杀驴吗！？”
松下山雄苍白着脸和他对视，嚅嗫着，不知是因为吓呆了还是真的无言以对，竟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卑鄙的家伙！
主事人眼神赤红地盯着面前一群人，背在身后的手飞快比了几个手势。有几个黑衣保镖领命隐蔽而匆匆地离开——南风看见了，但她觉得无所谓。
她现在觉得，
【请玩家善待NPC！！！】
……
很烦。
关了系统提示，南风看向那群人，“30秒。”伸手比出了“3”的手势。
松下山雄僵硬地看着面前身形单薄的少女，冷汗一滴一滴地从脑门流下。
他不肯承认自己在这种强大的力量面前失去了上前地勇气，只是一遍一遍地用各种借口来粉饰迟疑。
……杀人？不，没有。
咒言师……不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结城南风！”松下山雄突然大喊。
南风平静地看着那一群普通人，右手前伸，结了个印，“离开这儿，不然就去死。”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淡蓝色的咒力以南风为中心，忽得包裹了整个仓库附近。
几个保镖的腿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噗。”有个人摔到了，然后接二连三地，无数个人起身。乌云翻滚，他们呼啸的寒风中夺命而逃。
只剩监督们与南风活着的仓库口。
死了人。是断了舌头的保镖，尸体横陈在草坪上。他抽搐着倒地，错过了抢救的黄金30秒。
南风神情漠然地看了眼，旋即插着衣服口袋，朝仓库走去，只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对旁边僵硬的监督说，“麻烦放账。”
松下山雄面部肌肉不知为何抽搐了一下。
他蓦然感受到了一股怒气和惊疑，这股惊怒来得如此仓促而剧烈，叫他维持不住平常老好人的形象，反倒反胃似的，一阵又一阵的怨恨和厌恶从胃部汹涌到喉咙，不吐不快。
“这件事……我会禀报给总监会。”他推了推眼睛，好似平静般，“虚报咒术术式、伤害委托人、利用术式伤害非术式者……”
“哦。他是你亲戚？”结城南风打断说，“还是你朋友、你情人、你老情人、你老朋友……”她像是突然对穷举充满兴趣。
这说的是地上躺着的保镖。
“不是。”松下山雄回答，“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嗤，”结城南风诧异又玩味地挑起半边眉，“那你生什么气？”
“……”松下山雄咬牙，“咒术师不可随意伤害非咒术师。”
“原来是规则啊。”
结城南风低笑了几声，“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真有谁对他的死亡心怀不安呢？”
“虽说死相惨了些，不过对你们这种人来说，吃顿饭恐怕也就忘了吧。”她笑着，像是再对监督们打商量，“何苦再揪着不放？”
另外一股新燃的怒火猛得从松下山雄心中升起，烧得他忘记了结城南风的恐怖，他猛得上前一步，上前想揪住结城南风的衣领，“你把人命……”
却扑了个空。
结城南风轻巧一退，“我把人命当什么了？”
重心不稳，松下山雄差点摔倒。
结城南风却像是起了兴趣一样似的，语气有些微妙的欢快，“欸，要是这儿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你还敢说出这些话么？”
她的眼睛是墨色一般的黑，像浸了水一样，渗出高傲的寒意和天真的恶意。
松下山雄面色不改，身体某些部位却下意识发颤——这是人类在明知自己靠近猛兽后的下意识反应，他说，“五条君和夏油君不会做出这种事。”
并非妄言，而是经过长期合作后的笃定。这份笃定弥补了他因为胆怯缺失的某部分底气。
他重新恢复了镇定，定定地看向结城南风，“哪怕再怎么顽劣，夏油君和五条君都不会随意伤害普通人。而你，结城同学，这件事后，咒术总监会会给你最好的处置。”
这是规则的尊严，是他们这些辅助监督、咒术师日夜遵守的行为准则，这不是可以轻易践踏的东西。
而结城南风的回应是嘲弄的哼笑。
“好哇。”她说，嘴角肌肉像耳侧斜拉，眼神偏偏幽冷、毫无生气，“我等着。”
她结城南风只信奉弱肉强食。
松下山雄看着南风的眼睛，熟悉的恐惧感突然揪住了他的心尖，他突然就有些后悔和结城南风说这些。
【警告！】
【警告！】
【请玩家善待NPC！】
【请玩家善待NPC！！】
【请玩家尽快执行任务！！】
南风转身就走，留下满地紧张又呆愣的辅助监督。
……
善待？
烦死了。
善待个鸡毛，谁还不是个NPC了？
……
“富——江！”
南风朝着漆黑一片的仓库深处大喊，笑了，“我来找你咯。你和老鼠们相处得怎么样啊？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啊？”
幽冷的仓库里，骤然响起老鼠啃食木板、纸屑还有彼此殴打或是□□的“叽叽”声，良久，一只有着猩红眼的硕大老鼠慢慢地出现。
南风惊讶了一瞬，然后瞬间大笑，“哈哈哈哈……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只老鼠大约两层楼那么高，皮毛漆黑，肥身，又长又细带着结节的尾巴曲成圈。鼠头：尖鳃、红眼、长胡子，但却是一张人脸。
富江的脸。
太滑稽了，滑稽得让南风觉得自己可以笑到死。
富江鼠尖叫了一声，猛得朝南风扑去。
七海和灰原在车上看到的是幻境加现实的结合，七分真三分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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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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