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吧，杰。”凌轻轻拍了拍身下人的肩膀，忧虑再次被压下，她自然也有了好好散步的心情。
但是夏油杰没有照做，甚至脚步未停，只是偏过头来看她，似笑非笑，“你确定吗？凌。”
“嗯……”凌犯起了难，虽说是想走一走，可是……呆在夏油杰背上真的很舒服好吗！！是舒适到她不仅不是很想下来，甚至觉得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的地步啊！
像是看穿了凌心中所想，夏油杰笑得狡黠，“困了就睡吧，这也是我的荣幸。”
“唔……杰好狡猾。”凌很快打了个哈欠，软软地趴回去，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慢慢闭上眼，又小声嘟囔道：“我真的睡了啊？”
“嗯。”夏油杰轻声回应。
即便没有一直消耗精神力的六眼、特级的战斗力也不会让凌在祓除上花费太多时间，但真正消耗她精力的正是持续的、无休止的任务，不停的连轴转、处理各种复杂任务……更不要说凌身体本来就弱，这样怎么吃得消？
他也要早日成长到凌那个高度才行……
“睡吧。”
这个低喃声很快迎风而散，但凌的睫毛还是颤了颤。
杰，谢谢。
……
“叮……”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潭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阵阵波纹。
星浆体、天内理子、薨星宫、天元大人……
破碎的高专、满目的猩红、咒灵的呜嚎、倒在地上了无声息的身影、坍塌的地底宫殿、皮肤被大力撕裂的清晰声音、鲜血滴落在液体中的清脆响声……一场场像是虚幻般的场景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凌脑海中。
还有那个天地为之寂静的瞬间。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阳光破云而出，身后的河流流淌着金色的光芒，平和又耀眼，世间万物皆臣服于他脚下，身上的高**服破烂且染满血污，但他却在狂笑。
濒死之际终于领悟出反转术式，结合了顺转与反转的虚式“茈”毫不留情地轰到伏黑甚尔身上，林间鸟兽尽数匍匐于地，感受着那毁天灭地的威压，就是天与暴君也没能在这一击下幸免。
术式带走他大半个身子的血肉，万里锁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也像是对它主人的哀鸣。
“再过两三年，我的小孩会被带到禅院家。”
男人嘴唇微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少见地露出了释然的神情，“随你处置吧。”
“甚尔！！”
凌大叫着从梦中惊醒，不等她反应过来，泪水就已经争先恐后地从眼角滑落，染湿了大片被褥。
这是以前从未看到过的画面，就这样真切而生动地突然出现，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甚尔、悟、杰……到底为什么？！！
周遭一片黑暗，凌慌乱地去找手机，急忙中不知道打落了床头什么东西，像是水晶制品，“哗啦”碎了一地，她没顾得上去看，赤着脚下床，鞋也没来得及穿，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
接到凌电话的时候，伏黑甚尔正在人声鼎沸的马场，他今天的赌运依旧不是很好，旁人的欢呼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打了个哈欠，看着已经没有赢面的比赛，准备出去吃个宵夜，再晃晃悠悠回住处。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伏黑甚尔眉间没忍住一抽，不是吧不是吧，凌是在他身上安了监视器？她怎么知道自己今晚偷溜出来赌马了？为了出来赌马，他还骗两个小家伙说自己有事情要来东京一趟，结果没等他们告状，自己就先被凌抓个正着。
不过他倒有没打算同凌隐瞒什么，把票据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伏黑甚尔转身往外走，他很快摁下接通键，“喂。”
“甚尔，你在哪？”伏黑甚尔脚步一顿，即使耳边依旧吵闹、即使凌的声音很小很小，但他还是把那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听得一清二楚。
“东京。”男人说道，周身气压变得很低，他在人来人往的通道口突然停下脚步，后面的人猝不及防撞到了他身上，还没等对方开骂，伏黑甚尔瞥了他一眼，对方瞬间噤声，直到走远了才敢骂骂咧咧抱怨几句。
“你在高专？”伏黑甚尔问道。
“嗯。”凌吸了吸鼻子，“我想见你，甚尔，我想见你。”
男人抬脚大步朝外走，“回房间，穿好衣服鞋子，等我电话。”
“你……”凌猛地抬头，四下张望，在意识到伏黑甚尔并没有来的时候才清醒过来，也是，这个时间他怎么可能在高专，可若是不在高专，又是怎么知道她现在的样子？
像是回应凌心中的疑惑，伏黑甚尔拉开计程车的车门坐进去，放轻声音，“又做关于我的噩梦了？”
“嗯……”凌吸了吸鼻子，平时从不任性而为的她这会儿就是想“无理取闹”，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我很快就到。”伏黑甚尔说着，抬眼看了看司机，感受到客人的凝视，司机头都没回，猛踩油门，汽车顿时呼啸着朝高专而去。
“我很快就到。”他又重复道。
床头果然有东西被打碎了，凌回到房间，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月色看到了地上玻璃碎片折射出的莹光，她没有心情去收拾，慢慢走到床边，然后在地上坐了下来。
凌的体质放在寒冬腊月也不会觉得冷，但就是此刻，在这个五月的夜里，她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扯下床上的薄毯，凌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闭上了眼睛。
星浆体事件，天内理子被甚尔杀掉、夏油杰被重伤，凭借咒灵操使的能力保住一命、而悟……
尖锐的武器从少年脖颈突兀转弯，沿着前胸直直划到小腹，凌根本不敢再去回忆梦境的内容，那个了无生息躺在地上、任凭低级蝇头在他身上停留、脖颈也被刺穿、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人……真的是悟吗？真的是那个……悟吗？
凌把脑袋埋在膝盖处，为了改变这个她不愿接受的未来，强迫自己认真回想所有细节。
解决掉五条悟后，伏黑甚尔转身去追夏油杰和天内理子，在薨星宫深处成功杀掉天内，重伤夏油杰，最后带着天内的尸体回到了盘星教，而在濒死之际领悟了反转术式的五条悟也在那个时候追上了他。
五条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最强”，就像他说的那句话一样，天上天下，唯他独尊。
这世间再没有任何能够超越他的存在。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梦境中大家的脸都变得好陌生，梦中的自己当时又身处何方？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胡思乱想间，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手轻轻落在凌头顶，伴随着伏黑甚尔轻柔又无奈的声音，“哭什么？”
凌抬起头，这才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蹲在了她面前，那一刻凌不再思考任何事情，只是本能地朝他扑去，紧紧抱着他，口中一直喃喃道：“甚尔，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为什么要杀掉五条悟、重伤夏油杰，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逃走。
后怕让她浑身都在颤抖，只有眼前伏黑甚尔身上的温度和呼吸才能让她找回一丝理智，才能让凌真正意识到现在的他依旧是鲜活存在着的。
伏黑甚尔抿唇，甚至有些迷茫和无措，直觉告诉他凌的反常问题就出在他身上，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可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让凌像今晚这样……明明凌从来不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而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回抱住凌，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对方，来向凌展示自己依旧安全无虞的事实。
直到胸前的衣襟全数被自己的眼泪打湿，凌这才抹着眼角坐起身，伏黑甚尔自觉地站起身去浴室给凌拿毛巾，屋里没有开灯，但他依旧把一切看得清楚，包括少女脸上的悲戚。
“要开灯吗？”拿完毛巾回来，他重新在地上坐下，忍不住问道。
本以为凌会拒绝，他也就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凌真的点了点头，“嗯。”
现在不是她脆弱的时候，她必须救下所有人，而此次星浆体最大的症结就在伏黑甚尔身上，她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甚尔，这样才能避免那个最糟糕的结局。
凌自认为把一切都解释的很清楚了，可没想到的是，伏黑甚尔在沉默半晌后，摇了摇头，“我不会照你说的去做。”
“为什么……甚尔？”凌瞪大了眼睛，又很快试图用别的来说服他，着急中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甚尔，你会死的，你还有惠，你，你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他还那么小，还有我，我也不想你死！！”
伏黑甚尔伸手把少女带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冷静一些，凌，冷静下来。”
凌依旧呆愣，机械地重复着那一句话，“为什么？”
不要接手这件事情，只要伏黑甚尔不出现，就没有人能阻挡五条悟和夏油杰，星浆体任务会圆满完成，他也不会死，谁都不会受伤，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不这样做？为什么不听她的？！！
“是”，伏黑甚尔重重叹了口气，“只要我不插手，谁都不会有事，但你会。”
伏黑甚尔大掌覆在凌脑后，把她压在自己肩膀的位置，和他的体型比起来那么小一只，明明他一只手就好似能够捏碎、明明那么脆弱，却总想着救下所有人。
“你会出事的，凌。”
天元、五条悟、夏油杰、再加上他，同时改变这么多人的人生轨迹，你会承受不住术式反噬的，凌。
伏黑甚尔闭上眼睛，微微垂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会出事的，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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