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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如归去

穿越意味着什么?对孟隔云而言,这是一个缠绕了她近二十年,却始终无解、复杂又难以面对的难题。它无关科学,更非哲学,而是关乎时空与存在,**裸的现实遭际,更关乎自我身份的撕裂与重构。

这究竟是“因”,还是果,她想了很久,仍想不明白。

她总是心存侥幸,固执地认为,只要能够回到父母身边,守着这份赋予她最初身份的家庭,就能消解那如影随形的异化感,就能填补因时空转换而撕碎的巨大空洞,仿佛这样,她就从未失去过什么。

可真的没有失去吗?

目光所及,灯光下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结构圆满,血脉交融,每一个角色都恰到好处,每一份爱都双向奔赴。

那是年仅四岁的“孟隔云”命中注定的家庭和人生,而她,只是一个连真实姓名都无法宣之于口的旁观者,一个依靠谎言和扮演才得以暂时栖身的“外人”。

自穿越那一刻起,属于“孟隔云”的命运丝线已经被彻底斩断。

她与前尘往事之间,早已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时空天堑,那不仅仅是上辈子,倒更像是一个被强行剥离、封存在琥珀中的旧梦,清晰可见,却永不可及。

她不该,也不能再依恋于那些本质上已不再属于她的东西了。

真正属于她的,是穿越之后才获得的,才真切拥有的。那里,或许才是她这个“幽灵”唯一的、真正的归处。

如此,她接受了。

令她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是,这个纠结了数年的念头,关于放手与离开的决定,当真正在心底落定时,带来的并非想象中的撕心裂肺,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寂静。

反倒是孟昕和林攸然,在听到她平静的话语时,震惊得无以复加,几乎同时从饭桌旁站了起来。

“小云?怎么这么突然就要走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就跟我们说!”

孟隔云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出事,一切都好。”

“那怎么突然就要走?你不是说要在这里等你的家人吗?”

“已经见到了。”她轻声回答,语气平静。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困惑,随即像是自行领悟到了什么,神色间染上一抹恍然大悟的伤感怜悯。

“是他们……”话到口边却说不出口了,只是他们望向她的目光已蒙上一层同情与惋惜。

他们大抵是猜测,她苦苦寻找的家人或许已有了新的生活、完整的家庭,她的出现反而成了某种打扰,才让她选择黯然离开。

孟隔云接受到这视线,猜到了他们的误解,却没有解释,只是默默收紧了拳头。

“是要回深圳去吗?”孟昕试探问,语气放缓了许多。

她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林攸然见状,连忙露出宽慰的笑容,柔声道:“那没事,你要是回深圳发展,也挺好,大城市机会多,以后我们去了广东,还是有机会见面的,也随时欢迎你回来。”

孟隔云依旧微笑着,却没有再接话,只是安静喝着已经有些凉了的汤。

这顿原本寻常的晚饭,顷刻间染上了送别的意味。

孟昕与林攸然只以为她是选择了另一条人生道路,日后山水有相逢,所以虽有不舍,却并无太多沉重的感伤。他们更不会知道,她说的离开,是一场彻底的了断,是与“孟隔云”这个前世身份决绝的切割。

孟家的生意早已步入正轨,稳定运转,没有她也不会受到很大影响。当孟隔云回到店里,有条不紊地将自己负责的工作逐一交接给店里的几个小姑娘,仔细嘱咐了各项细节时,女孩们对她突然的离开感到意外又不舍,纷纷送上家乡的干货特产。她一一接过,微笑着道谢。

事情尚未结束,她转而去了影像店。

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清点着账单,见她进来,笑着抬头打招呼:“小周来啦?今天想租星爷的哪部电影?”

“今天不租了,”孟隔云目光扫过陈列着周星驰电影的区域,“老板,我想把这些都买了。”她指了指那一列半新不旧的带子。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熟练地将所有粤语版带子清点出来,装入结实的塑料袋,还忍不住感叹:“你对星爷这可真是铁粉中的铁粉啊,部部都看过多遍了吧,还要收藏。”

孟隔云笑了笑,没有解释这些带子并非自用。

老板将沉甸甸的袋子递给她,说道:“对了,听说他下一部片子还是跟刘镇伟合作的,带点恐怖喜剧元素,叫《回魂夜》是吧?等到了货,我照样给你留一盘粤语版的?”

“不用了,”孟隔云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这段时间以来最明媚的笑容,“我想以后自己可以直接去电影院看了。”

……

来这个小城时,她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离开时,甚至没能将它装满。

她将新买的所有粤语原声录像带,全放进孟家客厅的电视柜里,紧挨着那些她早年从香港带回的的旧带子。

小孟隔云就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细致的按照时间顺序码放着电影。

林攸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道:“小云你对这个演员还真是情有独钟,这些年都没变过。”

“情有独钟啊。”她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笑。

小孟隔云歪着脑袋也蹲下身体,看着这一排的电影,神色异常认真,林攸然见状,笑道:“看,在你的熏陶下,家里又多了一个小粉丝。”

“……可能这也是命中注定吧。”

林攸然含着浅笑,点头表示认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将一个薄薄的黄色信封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收好,等回了深圳安顿好了再拆开看。”

孟隔云接过来,第一感觉信封有些厚实,她以为是一封告别信,便没有多想,顺从地收下了,将信封小心放入自己置于墙边的背包夹层。随后,她也从自己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个薄些的信封,塞进林攸然手里,并轻轻按住,调皮笑道:“这个也要等我走之后再打开看。”

林攸然捏了捏,手感也是一些纸张,似乎比刚才那个信封更大些。她笑着,自然而然地将这也理解为一份书信式的告别:“好,我们收下了,等你……等你到深圳我们再看。”

一晚都没有多留,孟隔云赶的是连夜的火车,孟家四口人拖家带口的一起去火车站送行,任她如何婉拒也没用。

“小云,到深圳后给我打电话或写信呀!”

“记得告诉我们地址,年底去深圳看你!”

她微笑着朝着他们挥手告别,推着行李箱汇入拥挤人流,头也不回的上了绿皮火车。

如果必须离开一个你无比珍惜、眷恋的地方,那么无论以何种方式,都不要依依不舍、犹豫不决,而要尽你所能的决绝离开,永远不要回头,因为它们已然失去,因为它们已经消亡。

……

夜色深沉下,火车彻夜轰鸣摇晃着,漆黑一片已不见了任何城市的轮廓。孟隔云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对着夜色发呆了不知多久,忽而一动,从背包里拿出那个信封。

她拆开封口,里面滑出的东西让她微微一怔。

那不是信。

那是一张暗红皮存折。存折的背面,是工工整整写下的六位数字密码。

她惊呆了,一瞬间怀疑他们是不是拿错了信封,随即又从中倒出一张折得方正的信纸,她连忙拆开来看。

信的内容不长,除了嘱咐她一个人在深圳要好好照顾自己外,就是解释了银行银行的由来,那是专门为她办的户头,这几年她为自家打工只象征性的收取一点工资,但实际上父母早就把她不肯收取的那份收入给定期存进了银行,如今她要走,便全部交还给了她。

存折上清楚记载了从她来时起,一笔笔按月存入的款项,虽无言而厚重,等到了今天上午的最新一笔,账户上赫然多了十万块钱,这对小城人家来说显然是笔巨款。

【……深圳是大城市不同于我们小地方,开销肯定很大,这些钱你该花就得花,在外面千万别苦着自己,实在不行就回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初时的震惊很快化作感慨万千、泛着酸涩的笑容,他们已经完全把她当做家人了,也毫无保留的给予他们所能给予的一切。

她忽然想起自己塞给林攸然的那个信封,等他们打开时也会被吓一跳吧?她将这些年在香港所得的积蓄在省会城市买了一套房子,记在了他们名下,那信封里便是过户的所有文件手续。

这又何尝不是血缘表象之下的至亲默契呢?

那是她记忆中父母事业发展后举家搬迁的第二个家,如今由她来为他们构建,即使她不在了,也会以另一种形式留在他们身边。

……

6月,初盛夏交际,午后时分,香港街头已滚动着氤氲热浪。

街道旁书报摊内,老式电风扇喑哑转动着风叶,送出微弱的热风,摊主将洗的发白的帆布腰包紧搂在胸前,人却已昏昏欲睡,眼皮沉重的几乎快要合上。

忽然,他模糊的视野里,空荡的摊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模糊的人影,静默伫立了似乎有一会儿,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站起身,慌忙摸了一把嘴角于睡梦中溢出的口水,堆起笑容问道:“美女,有什么需要的?”

女生闻声抬头,将手中翻阅已久的杂志阖上,把封面杂志名称展示给他:“老板,这本多少钱?”

《X周刊》,封面人物一身白色的周星驰,虽是影坛巨星,但格外的朴素,而文章标题是颇具意味的《最后一个周星驰》。

老板上移视线,望向面前这个面容姣好、散着长发的年轻女生,笑道:“十块……美女你应该是星爷粉丝吧?”

女生露出笑容点了点头,随即从口袋拿出硬币来,利落付了钱,一手拿着新买的杂志,一手拖着行李箱,迎着艳阳转身离去。

嗨呀,还以为这章能重逢呢,结果……[狗头]

但凡阿云在香港再努力一点,说不定能送给爸妈一套四合院(bushi

最后出现的杂志和这篇采访文章是真实存在的,但查了资料发现创刊人有点问题就模糊处理了。然后出版日期我给提前了,原本是配合着回魂夜发行的,这里因剧情需要给提前了一个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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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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