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和敢助在听到尖叫声的几秒内就赶到了一楼,迎面撞上步履匆匆的小林。
“尸体在哪?”大和敢助扯住小林的手臂,语速很快。
“茶.....茶室....”年轻人显然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具有冲击力的画面,面色发白,指向大堂左侧走廊的手颤抖着。
大和敢助手中的拐杖末端在地面上划出一条浅浅的擦痕,他连忙穿过走廊,看到尽头有一扇半开着的推拉门,门旁墙壁挂着的的金属标识上写着“茶室”二字。
侧拉开门,雨水的湿气和屋外传进的植株气味冲淡了房内的血腥气。一个中年男子呈“大”字仰躺在房间榻榻米中央,躯体周围被人用枯叶摆放了蝴蝶的轮廓。
显然是连环杀人案凶手的续作。
死者头部受击位置的血液干燥固化的程度不高,作案时间应在十至二十分钟以内。被排布的枯叶边缘较为凌乱,有一只“蝴蝶翅膀”甚至还未完成,死者头部朝向位置的窗大开着。可见凶手逃离的很匆忙,估计是在摆放落叶时被小林前来查看的脚步声惊动。
大和敢助绕过尸体走到窗边伸出头往外看。
从屋外飘进的雨滴打湿窗框,上面有两处泥泞,说明凶手是翻窗逃脱。屋外夜色浓厚,完全看不清外部的景象。凶手很有可能对旅馆周围环境排布很熟悉,现在从窗户出去寻找凶手逃跑痕迹并不明智。
大和敢助把窗户关紧,再回头时就看见诸伏高明已进入茶室蹲在尸体边观察。
“挣扎痕迹不明显。”诸伏高明隔着一层手帕,将被害者的头部轻轻侧移,“脑后受钝器袭击,和前三起案件作案手法相同。”
“前三期案件的被害者都有明显的挣扎痕迹。”诸伏高明垂眸看着尸体紧闭的双眼,“这起是熟人作案。”
此时,大和敢助敏锐的听到了从走廊传来的杂乱脚步声。
“快演好。”他明白,此时并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机。
凶手很有可能在旅馆附近,甚至是潜藏在旅馆内,现在暴露身份,凶手有概率逃离。而且目前难以寻求警力支持,两人爆率身份无疑是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大和敢助走出茶室,拦下跟着小林前来的一行人。
是先前在大堂里的三男两女,而死者,是从未在众人眼前出现的最后一名茶道会成员,月城达也。
“我有朋友是警察,我知道如何处理现场。”大和敢助沉声道,“请各位去大堂等候,犯罪现场需要封锁,禁止任何人进出。”
他的视线扫过那五名茶道会成员脸上或惊恐或深沉的表情。
从左往右,五名成员依次是桐岛修,柴崎克己,藤原忠嗣,小泉葵和花村雅子。
见众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大和敢助转身再次看向犯罪现场。
“我先回房调查月城达也的人际关系。”诸伏高明重新戴上了白纱,走到茶室门口,又回头看向站在原地思考的大和敢助。
“敢助,扶我回去。”
大和敢助一愣,随即走到诸伏高明身边,侧身把茶室的门关上。
“走吧。”诸伏高明熟练的挽上大和敢助的手臂,瞬间露出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眉头紧皱,薄唇抿起,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被大和敢助搀扶着穿过大堂上了楼。
直到那些人的视线被完全屏蔽在一楼,诸伏高明直起身,右手搭在客房门把手上。
“他们现在的想法非常好猜测——害怕下一个是自己。”诸伏高明顿了顿,“从他们嘴里问不出来什么。”
“确实。”大和敢助的视线不自觉凝聚在那层被诸伏高明额前碎发遮盖住上半部分的白纱上,声音似乎被湿润的空气浸的有些发哑,“目前为止的四名被害人只有一名可能认识凶手,可见这个凶手身份隐藏的很好。”
2,
大和敢助审视着面前的五个人,现在,连藤原忠嗣脸上也没办法装上慈爱的笑意了。
桐岛修率先打破无声的沉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他应该是这几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了,45岁,面上强装镇定,但紧紧握住西裤布料的手昭示着他此时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这场暴雨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无人接话,大和敢助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二十。“山体滑坡造成的堵塞严重,一时半会难以清理完成。”
“哎,”藤原忠嗣叹出一口浊气,“造孽啊。”
“藤原先生.....”小泉葵微弱的声音响起,这位年近半百的女性此时紧紧捏着手帕捂住自己的双眼。她忽然侧身紧紧抓住藤原忠嗣宽大的外袍衣袖,褶皱如她内心的慌张一样蔓延,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把一切都告诉警察吧....请他们救救我....救救我们吧.....”
此话一出,四周的气氛更凝重了。藤原忠嗣没有答话,双手交握着撑在拐杖上,耸拉的眼皮遮盖住大部分瞳孔,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暗处,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窗边,静静望着屋内摇曳的灯光。
3,
诸伏高明坐在床边逐句逐字的翻看着警员发来的大量调查文件。
月城达也的人际关系复杂。但是根据凶手的特征———手里有麻醉剂,犯案手法利落,很可能是从事医疗行业的人员。
警方与在外旅游的月城达也妻子取得联系,得知月城达也近期因患慢性炎症频繁去往“朽谷”山区唯一的诊所,樱桥诊所。
诸伏高明的视线落在病历单的主治医生一栏-----灰羽静马。
诊所私人网站的招聘信息中,“灰羽静马”的简历上写明“曾在东京市医院工作”。但经过查验,同时期市医院内并无此人。
在诸伏高明快速翻看完可能存在的线索时,楼下的五人已经要对骂起来了。小泉葵几乎把所有事情都抱怨般说了一遍。
“藤原!你不是说大家聚集在这里很安全吗!”柴崎克己的拳头死死捏着。
小泉葵还在哭,花村雅子轻拍着她的背一言不发,并不想参与这场“自相残杀”般的互相质问。
“哼。”藤原忠嗣冷哼一声,“要不是当初月城达也那个家伙信誓旦旦的说干这行他可以保证不会出任何意外,我们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月城达也已经死了。”桐岛修声音发紧,“他....他和那三个人才是当初带头的人,我....我根本没参与什么!”
“说的好像当初为了分得更多利益把观世说服去表演的人不是你一样。”柴崎克己讥笑一声,声音尖利的像是要把自己的慌张全转为愤怒发泄出去。
听到那个名字,众人表情皆是一僵,小泉葵的哭声都几近一滞。
“你.....你在说什么!”桐岛修猛的站起身,眼睛瞪得很大,那张本来长相周正的面庞此时因为震惊夹杂着心虚的神色而显得狰狞。
诸伏高明缓慢的握着楼梯扶手走下了楼。他在楼梯间,听到了众人的交谈。
大和敢助在看到他身影的时候就起身来到了他面前。
“要不要去舞剧厅看一看?”大和敢助抬手扶住诸伏高明,抬眼望着两层台阶上站着的人,低声开口。
“嗯。”诸伏高明微微颔首。
两人假借休息为由告别大堂内众人,在询问小林过后,去往了旅馆侧栋的舞剧厅。
舞剧厅在三年前旅馆重建时被扩建了将近一倍,宽阔的屋内一片漆黑。
小林急匆匆跑了过来,“先生,舞剧厅的大灯前几天就坏了,还没来得及找人维修。”他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您来这里干嘛?”
“你不需要知道。”大和敢助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划破黑暗,落在舞台周围。
诸伏高明将眼前白纱往上推了推,扫视着周围的布局。
光亮照射在舞台表面,此时的舞台上,铺满了一层暗橙色的枯叶。
手电筒的光停在那一大片枯叶上,大和敢助从舞台侧面的台阶走上舞台,观察着那些落叶上的灰尘痕迹。
“这么多落叶,哪来的?”他有些奇怪。
“哦,本来几天前有演员来旅馆进行能剧表演。”小林站在舞剧厅门口答到,“不过灯坏了就暂时取消了。”
“你不必呆在这里。”大和敢助侧头看向小林。“还有,不要告诉那几个人我们来这里了。”
小林虽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同意,转身离开。
诸伏高明站在一旁,指尖摸索着舞台四周倾斜的梁柱。他抬头望去,在舞台的天花板处,悬挂着一张巨型能剧面具,应该是用于装饰。指尖接触木质梁柱的刹那,一种极其细微的、异样的触感传来——不是灰尘的粗糙,也不是木质材料的光滑,而是一种近乎油腻的、类似某种胶质的粘腻感。
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指尖在那点微乎其微的粘腻处短暂地停留,一股冰冷的警觉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大脑。不对劲。这残留物……太新了,与周围的灰尘痕迹格格不入。
他立刻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抬头顺着这根梁柱望去。
在头顶上方,那深邃得连手电光都几乎无法穿透的黑暗穹顶深处,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如游丝的金属摩擦声。
那声音极其轻微,仿佛只是老旧房梁在承重时发出的呻吟,却使得诸伏高明神情倏然紧绷。
“敢助!”诸伏高明的声音猛地拔高,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虚弱感的低语,而是近乎嘶吼的警告。同时,他侧身朝大和敢助的位置扑过去。
“什么……”大和敢助惊愕的询问只吐出半截。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在死寂的舞剧厅中炸开,紧接着是沉重物体撕裂空气的巨大声响。
那张巨大、惨白、描绘着诡异笑容的能剧面具,从穹顶的黑暗中轰然坠落,由沉重实木雕成的面具砸在大和敢助原来站着的位置,四周枯叶如被投入石子而惊扰的平静水面般飞散又缓慢飘落。坚硬的木地板被砸得塌陷下去,形成一个狰狞的坑洞。
大和敢助被诸伏高明那拼尽全力的一拽带得踉跄扑倒,半边身子都压在诸伏高明身上,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砸落点。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慌忙起身想要查看诸伏高明的情况。
“高明!”大和敢助捞起摔落在一旁的手机,照亮躺在地上的人。
诸伏高明因惯性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刚才爆发的力量瞬间抽空,左肩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在大幅度动作中,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撞在旁边倾倒的矮桌尖锐断角处,导致左肩被刺伤。右侧小腿也被断裂倒塌的横梁划破了一道口。温热的液体正迅速浸透他肩部的衣物,剧痛让诸伏高明眼前阵阵发黑,额角渗出冷汗。他急促地喘息着,咬着牙,强行压下痛楚的呻吟,身体微微蜷缩,一只手紧紧捂住剧痛的左肩,鲜血正从指缝间渗出。
“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痛楚,但语气却异常清晰冷静,“去....樱桥诊所。”
大和敢助急忙抱起诸伏高明往外走。
“让小林带我去.....”余光撇到听到声响赶来的众人,诸伏高明虚浮的语气中带着坚持,“你在这里.....勘查.....稳住他们。”
大和敢助神色紧绷,低头看着诸伏高明脸侧因冷汗贴在皮肤上的发丝,在那坚定的目光下,还是不得不妥协。
他把诸伏高明轻轻放进车子后座,把车钥匙塞给小林并吩咐着。
4,
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草药和一种陈年木料混合而成的复杂气味。老旧日光灯管发出的冷白色并不明亮,反而让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清冷。诸伏高明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单人床上,左肩和右侧小腿的伤口经过紧急清创和包扎,虽然依旧疼痛,但出血已经控制住。
他闭着眼,耳边是医生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是灰羽静马。
他脑中闪过小林扶着他躺到医疗床上时,视野里闪过的一双鞋。
防水的靴子,掩藏在青色的医生服饰下,露出的鞋面上有泥土飞溅的痕迹,像是在被雨水浇灌的泥泞地面上快速跑步留下的。
“星那司。”诸伏高明在医生整理器械的零碎声音中开口。
耳边的脚步声一顿,朝着他病床的方向走来,最终停在床边。
“你看得见。”“灰羽静马”摘下半透明的医用橡胶手套,静静地望着他。
“欲人勿知,莫若无为。”诸伏高明缓慢的睁开眼,眼底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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