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叶青岚努力克服咽喉处传来的干涩感，尽力平稳说道：“之前有讲到过……我妈妈病逝我爸再娶，你还记得的吧。”
林惊羽轻轻应了一声，她一口长长叹息吐出，继续道：“其实并非单这一件事就让我对婚恋关系彻底死心，毕竟那时候还小，生活也得要继续不是，再不愿意最后也还是跟着我爸和那个女人同居，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继母苛待于你？”
她话中含着的郁闷促使林惊羽发问，叶青岚却摇摇头：“没有，反倒是我刚开始满怀恶意成天给她使绊子，但她也始终没有把我怎么样，直到再长大一些，我才意识到她实际上也不算坏人，甚至其实也挺惨……农村出来的，本来跟原配外地务工努力打拼着，结果丈夫出了意外，获赔的钱还全叫那些什么叔伯哥弟的抢了去，这个关头能碰上我爸，已经实属不幸中的大幸了。”
说到这里她冷哼一声：“正巧我爸想要的早就不是什么真挚爱情灵魂伴侣，不过缺一个伺候他的佣人罢了，甚至比起我妈那样自视甚高的富家女，后妈这样老黄牛似的勤勤恳恳低三下气反而更合他意，所以问题不出在她身上——而是她和原配那个儿子，比我小两岁，此前都养在老家是个留守儿童，直到二婚后我爸给解决了城里上学的问题，才接过来同住。”
“那个傻逼——”叶青岚蹭地紧攥拳头，就算过了这么久多年一提起来仍是愤恨难当：“偷鸡摸狗一堆坏事基本没有不干的，而且看黄片早早看坏了脑袋，到了青春期就开始试着偷我内衣偷窥我洗澡，再后来干脆——”
林惊羽没说话，但揽着她的胳膊瞬间肌肉绷紧还是泄露了其不亚于叶青岚本人的愤怒，后者有所察觉拍拍他的手背稍有缓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哧：“不过当然，到最后我也没吃到什么实质上的亏，毕竟老娘只是看起来白幼瘦了一点实际上有的是手段和力气，那傻逼晚上溜进我房间准备动手，结果被我早有防备枕头下一直藏着个甩棍，当场给他脑袋开了瓢。”
林惊羽：“……”
他紧绷的身躯一下子松懈下来，叶青岚抬头就见对方脸上写着一句深恶痛绝又异常解恨的“干得漂亮”，她情绪也跟着高涨两眼发亮，提起这个顿时兴高采烈，昂首挺胸一派自豪：“缝了十几针，留的疤从头皮一直延续到眉毛，让那畜生本来就捉急的颜值更是惨不忍睹，丧失后半生择偶权应该问题不大。”
林惊羽听得又是解气又是悬心，他并没有忘记叶青岚最开端本来要讲的是她死去的宠物猫，眼下的痛快只怕是后面更大悲剧的铺垫，不由猜测：“莫不是，之后你那继弟怀恨在心……”
叶青岚摆摆手：“噢，那没有，他根本没机会报复——之后我就搬出去住了，说这些只是前情提要一下我后来独居的原因而已，毕竟这么大的乱子，纸包不住火惊动了我的姥姥和姥爷，他们本来想把我直接领走，但因为教学质量还是我眼下正在读的学校更好就暂没实施，只另买房子雇了保姆，让我继续上学。”
她重重叹息：“如果不是我犯冲总能遇上各路奇葩的话，讲道理我的命其实已经挺好的了，要是换在经济条件没那么好、安排不出另外住处的人家，搞不好就得息事宁人，让杀人未遂犯和□□未遂犯继续住在一起——”
“莫要妄自菲薄。”林惊羽眉心深蹙阻道：“那等禽兽不如之人，岂配与你相提并论，若非他先起歹心自食恶果，又怎会连累你有家不能回……”
说到此他停顿了下，也意识到于叶青岚来说那地方还能不能称之为家都未可知，思忖了阵忽地眼神一凛，冷然缓道：“不……细究起来，要论此事祸首，分明仍是你那薄情寡义的父亲。”
一个阅历丰富的中年男人，还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凡稍微上点心，怎么可能观察不出继子对亲女儿抱有肮脏心思？若不是叶青岚够机警、以及不得不承认那小畜牲命够硬——不管是她遭到侵犯，还是那小子被她重手误杀，都无疑会给叶青岚的人生染上挥之不去的阴霾。
“是啊，所以我家那边才有句俗话叫‘妈妈有钱荣华富贵，爸爸有钱兄弟姐妹’，不过这一点上那货倒是个例外，又或者是养在外面还没领回来？反正我之前的二十年人生里确实没见到什么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只见他自己极是惜命动不动就体检，而且信那些神神叨叨的怪东西，真好笑，他该不会是想长生不老吧？”
结果自己没整成，反而是不当回事的亲闺女她穿越进了仙侠世界白捡数百年寿命，由此可见信什么这个那个，还不如信二次元……
叶青岚阴阳怪气一声冷笑，正要接着往下讲却被林惊羽轻按肩头，若有所思：“之前听你说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么，你是因何而来？”
“就普通的倒霉死掉了，然后魂魄飘过来了呗，在我们那边话本里都这么编的，有什么问……等等你是说。”
“嗯。”林惊羽神色凝重，厌恶之色溢于言表：“虽不知你的家乡有无神鬼之事，此事若发生在民间，最可疑当属这个父亲。”
叶青岚：“……”
卧槽，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毕竟念过书受过教育肯定信奉唯物主义，但既然连穿越都存在一切可就难说了，连她妈妈当初突然的重病飞快去世都显得格外可疑……
“你这么一说。”她倒吸一口气：“本来我觉得蹊跷但一直没答案——这样的话好像关联起来了，也是我本来打算接下来讲的关于猫的事。”
“刚才讲到我搬出来过了几年——独居之后我养了一只猫，不夸张讲基本上将其视为精神支柱，对待它不管是吃用还是安全都格外小心，连房子里所有窗户都装上要钥匙才能打开的纱窗……怕的就是我不在家保姆一不留神把它弄丢了，可就算如此，还是……”
“某一天，有个在学校纠缠过我的小子突然联系我……”
她两眼无神，越说声音越轻：“发来一张图……上面是一只手按着我的猫，然后，他又发了个酒店的房间号码……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
“我报警——就是报官，但没用，他们不觉得聊天记录这点东西能说明什么，我质问保姆，她一脸茫然回答，看那男生白白净净穿着和我一个学校的校服，说是我托付他来帮取一下猫去店里洗澡，她就给了；那是一个周末，联系不上学校老师，只有姥姥和姥爷听了之后相信我的推断，但他们人在另外的城市眼下也做不了什么，只叮嘱我千万别上头轻举妄动，不停安慰我别把这当回事，保姆回头辞掉换一个更靠谱的，以后再给我买更漂亮的猫……”
“到最后……我没去，等到隔周我找上那个人，他笑得极其恶心给我一团面巾纸，里面装了一颗连根拔起的，沾着血的猫牙。”
……
说完这些，叶青岚仿佛被抽去了浑身骨头摇摇欲坠，整个人泄力从林惊羽的肩头瘫软着滑落，眼看要摔下床被他及时揽住，铁箍似的坚实触感灼得她哆嗦了一下，好似一瞬溶解了一直以来的强撑，她突然崩溃泪如雨下，胡乱道：“我是不是选错了——也许我应该去的，明明可以先假意骗取信任，然后就像对待便宜小畜牲那样，趁其不备给他一棍子——我、我本来能做到……但是我不敢冒险、才害死了它……”
“不是、并非如此！”
她的经历让林惊羽不禁一时词穷，深知绝不能从“人的安危比猫命重要”这一角度去劝导，否则只会加深叶青岚的创伤，言语上不由显得几分笨拙犹豫，只能搂紧了她：“不是你的错，这与你继弟那次不能一概而论——此人蓄谋已久又是引你入局，必然做足了你会反抗的相应准备，而且——”
他急中生智想到一事，忙道：“而且凡间客栈大多不许带入动物住宿，或许你口中的酒店亦是同样，况且你说他纠缠于你未能如愿，多半那贼人从得手那时就将猫杀死泄恨根本未打算归还，他只是在赌你心神大乱自投罗网，你一去必在劫难逃，唯不往方是正道。”
“……”
叶青岚软在他臂弯中的身躯闻言渐渐停止了颤抖，良久，低低应了一声：“嗯。”
的确，他一语中的——除了全国罕见的几家允许人宠同住，一般的酒店连导盲犬都未必同意进入，更别提携带宠物，也就是说那天在房间等着她的只有一个**熏心令人作呕的雄性人类，而她的猫不论那时是生是死，早就注定再无法见到。
她冷静了许多，深呼吸继续说道：“之前我还一直想不通那家伙从哪知道我家地址，又是怎么过的小区门禁和电梯……而且后来解雇保姆那天，她很是冤屈控诉那男生她在小区里见过许多次，还每次笑眯眯跟她打招呼，明显知道她是我家保姆，她就以为两个人是邻居关系很好——那时我只当她为了保住工作狡辩瞎编，可要是算上你刚才的猜想……结论，就很明显了。”
这么一想的话哪里是忽视她身边的危机，根本是巴不得她遭遇什么不至于直接没命但足以打击精神的意外，最好是犯法或者出点心理问题，如此一来大概率退学的她只会与社会渐远割离，再得上个病症直到无声无息去世，没有任何人会起疑。
放在如今身为正统修士的叶青岚眼中，这种献祭妻女的低级民间邪术都犯不上林惊羽为她斩龙出鞘，她自己一巴掌就能拍死，偏偏一条跨越时空的隔阂让人无能为力，林惊羽也没有说什么假大空“以后替你报仇”“我来保护你”之类的牙酸废话，只是无言抱着她，似乎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当然不愿她有机会再回原来的世界，也不好明说，唯有沉默以对。
同样，叶青岚也没有愤怒嚷嚷着什么总有一天要回去证实然后复仇，只心照不宣伏在对方怀里贪恋着他的体温默不作声，就这般过去良久，直到林惊羽微哑迟疑的嗓音打磨沉默：
“前尘旧事……我无权劝你放下执念，但如今你已非是从前无力护佑重要之物的稚子，既是如此，你……可要替它起个名字？”
叶青岚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目光所及正是放在枕边盒中沉睡的幼猫。
有那么一瞬她神情松动，因那小小一团的稚嫩模样泛出淡淡柔和，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再等等吧，感觉我还是暂时过不去心理那关，比起自己养，其实我更偏向替它找个靠谱的主人。”
“……也好。”
林惊羽眼中流露些许失落，但一闪即逝很快藏起，接着忽将抱起的叶青岚横放在榻上替其除去鞋袜，拉起被子给她盖好：“不早了，先休息吧。”
“那个，喂猫……”
叶青岚的一条胳膊伸出被窝揪住他的袖口，叫林惊羽哑然失笑轻轻摘去，给她重新仔细捻了被边：“我照看着，睡吧。”
“……嗯。”
情绪爆发后本就疲惫，哭过的眼睛也酸痛着难以自抑想要闭上，加上一只手放在被子外叫他宽厚温热的掌心轻轻攥着的踏实感，叶青岚也就不再反抗，乖乖答应一声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
“喵！喵！喵——”
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身边没感觉到林惊羽的气息，只有狂叫着把她吵醒的小猫在盒子里不断尝试往外爬，叶青岚起身一看，惊讶地发现这才一晚过去，也不知是奶粉营养太好还是小东西生命力旺盛，昨夜还紧闭的眼睛居然有一边睁开了。
察觉到人类有了动静，小猫顿时扑腾得更欢，叶青岚摸摸它还鼓鼓的肚皮猜测林惊羽应是不久刚喂过，于是没有再喂，只学他昨日的操作帮它搞了搞排泄问题，又无所事事打发了阵时间，忽见窗外那道迅疾的碧绿光芒一闪，她精神一振刚爬起来，便见林惊羽推门而入，看她显然上一秒才从床上跳起来的样子付之一笑，眼神明亮道：“我清早去了趟龙首峰，还回祖师祠堂拜见了前辈，他愿意养这只小猫，不过也不急着送去，还说若你哪日不舍得了改变主意，可随时反悔。”
“咦？前辈要养？”
叶青岚先是颇感惊讶，随即一喜：“那太好了，是前辈的话肯定靠谱，换一般人我还不放心呢！”
按她原来的想法，是准备小竹峰去问一圈有没有师姐妹愿意养，或者找田灵儿以及曾书书问问，能先得这个结果实属意外收获，自然忙不迭答应还来不及，也就没看出林惊羽眼中片刻的闪烁，也根本没想这小子会在这种事上跟她玩心眼子。
小猫能吃能拉长的飞快，而且先前似乎营养不良生长要迟缓几天，导致捡来时的体型实际比平均更弱小，这下子奶粉管够顿时发育迅猛，刚带回时灰扑扑的绒毛日渐变得光亮柔顺起来，能看出是只纯黑色的小公猫，只小半月时间已能顺着叶青岚的床单窗帘爬上爬下，不分昼夜用洪亮的嗓门哇哇给她叫醒要吃的，冲奶粉的动作要是慢了还等不及直接顺着她的裤腿往上爬，小小尖尖的指甲穿透衣料直接挠在身上，那酸爽，简直不敢相信。
又过月余，床单一角已经被挠得坑坑洼洼的叶青岚把张牙舞爪的小猫揣在怀里，与林惊羽一同去往通天后山，到了地方当着万剑一的面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总是寻思寻思便不放心再加几件，渐渐给堆了半人高。
万剑一：“……”
“若不知详情，还当是叶丫头十年不见提了许多礼物来专程看望老夫呢，可惜啊……”
被帅老头哭笑不得一挤兑，叶青岚顿时脸上发烧不好意思继续往外拿了，刚手忙脚乱重新检视随身空间想再找点可送人的东西，一时间尴尬不已。
以万剑一心胸眼界，他自然也并非真有何不满，看她慌张只笑了笑：“逗你的，丫头还当真？来，先让我看看这小家伙。”
叶青岚急忙依言捧猫双手递上，而小黑猫倒也聪明似隐约明白谁能惹谁不能惹，以往在她那跟个多动症刺猬似的扎手一猫，这会儿竟格外乖巧任由被拎起后颈皮整只猫悬在空中，用蓝膜未褪的水汪汪眼睛极是无辜望着眼前的老者，四只小爪自然下垂，指甲半分也不伸出，明显一派温顺。
“哟，倒是个有点灵性的。”万剑一扬了扬眉，松开后脖把它抱到胳膊上，顺手摸了几下猫头：“叫什么名？”
“还没呢，斗胆请前辈给它赐名。”
叶青岚恭恭敬敬垂头答话，万剑一随口道：“老夫懒得费心思，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灵，你起一个就是。”
说到这里老人一停顿，忽意味不明看了眼立在她身侧的白衣青年：“或者，惊羽来想一个？”
突然被点名的林惊羽一怔，却也没心理准备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弟子也不知……”
但望见前辈隐有暗示的眼神，他似也领悟什么不肯这么放弃这个机会，看着小猫油亮漆黑的皮毛，不管不顾一下子急道：“或许，那就……叫做小黑？”
万剑一：“……”
叶青岚：“……”
噢闭嘴吧，你这个跟张小凡一个画风的起名废。
不光帅老头投来“给你机会不中用啊”的恨铁不成钢眼神，叶青岚也极是无语，张口就吐槽：“不是，我记得你文化水平也不差吧，以前拿这个还嫌弃我呢，结果就这啊？要我说都还不如叫小玄，反正也是黑的意思——”
她其实也没认真只随口一说，只是之前发现过小猫在阳光照耀下黑色的皮毛会隐隐泛出棕红色，依稀记得这种猫叫做玄猫才这么提了一嘴，不料那两人闻言猛地转了过来，不约而同以异常古怪的眼神对她行注目礼。
叶青岚：？
咋了，她好像没说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吧，前辈也就罢了至少表情没那么夸张，林惊羽为什么要用一种“你怎敢如此大逆不道”的惊恐眼神瞪着她啊？
“哈哈，妙极！”
然而不等她再进一步思考，万剑一已抚掌大笑：“好名字，就叫小玄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非是完全发自内心想要这只小猫——不过是耐不住惊羽请求才姑且收留，一来这小子心知叶丫头抗拒婚嫁生子，于是想留下它二人一同养育，也可某种程度聊以替代；二来则是林惊羽终想借这只小猫解开叶青岚的心结，深知这么下去真送给了旁人只怕再也要不回来，故而向自己这个做前辈的求助。
那么经过这一茬，万剑一倒是打心眼里越瞅这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越发顺眼起来，尤其是联想到此后有个人得知它叫什么名字会露出的表情，他就简直控制不住想仰天大笑。
“前辈，您……”
林惊羽看穿了他没安好心的念头，也无法劝阻只得一脸无奈暗暗摇头，只有叶青岚仍没反应过来为啥帅老头这么开心，但不管缘由怎样起码是件好事，连忙趁热打铁叮嘱道：“那个，前辈，虽然这孩子的吃喝拉撒我们已尽量教过，在我那的时候它已经会自己埋屎尿了，但不知道换个地方还会不会，万一给您弄脏了哪您别生气，给小玄点时间适应，可千万别一时嫌弃就扔掉它——”
听见“小玄”俩字的万剑一：“噗。”
叶青岚：？
林惊羽：“…………”
迎着俩人或疑惑或复杂的注视，帅老头轻咳一声，正色：“无妨，若是脏了何处，我将惊羽喊来打扫就是。”
林惊羽：？
……不是？
万剑一淡淡给他一个眼神：看什么看，不是说你才是猫孩子实际上的爹吗，你不干谁干？
林惊羽：“………”
彳亍口巴。
老万：（欢快）小玄小玄，嘬嘬嘬～
某位青云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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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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