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道真竟然成了过咒怨灵，还杀了不少官员?！
就算是编造的，这也太不合理了！
京都这群酒囊饭袋终于不打算继续自己的禄蠹生涯了?
纵使满腹怀疑，收到消息的藤原修治却没忍住攥紧了手里的纸条，怎么可能?
天照大神干什么去了?
就那个看到梅花凋落都会唉声叹气一阵子的家伙，怎么就一声不吭的成了怨灵，还杀掉了所有政治迫害他的官员?
梅姬姐姐呢？
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道真大人作出这样的选择？
等等……
如果所有参与了诬陷他的官员都已经家破人亡了，那为什么独独藤原家没事?
不对——
按照先九州后京都的顺序，也许只是还没轮到他们！
藤原修治披了件单衣就往自己家主的正院狂奔，一路上的仆从无不惊恐的抓着外衫追在他身后，担心这位体弱多病的小公子染了风寒。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闯入了家主正院。
恐怕说出来藤原家主自己的都不相信，其实在构陷菅原道真一事上，他真没有出多少力。
毕竟只需要一点风向，就足够让那些迫不及待攀上藤原家的小家族前仆后继的给菅原道真找麻烦。更别说是痛打落水狗这种都不需要怎么多花费心思的事了。
恶心一个已经失势的菅原道真就能换来藤原家主的青眼，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他也从不怀疑自己会是菅原道真的报复对象之一。
藤原家主镇定自若的审视着面前宛如修罗的菅原道真，没忍住唏嘘了一下，原来只要恨意和不甘达到极致，再怎么光风霁月的人也会滚落一身淤泥。
真是可惜了自家臭小子的一腔挚友情。
死到临头的老家主颇有闲情逸致的呷了口茶水，才慢吞吞说着遗言：“知道你的死讯后，修治特意说服我，移栽一棵伊势神宫的御神梅到你墓前。”
“虽比不上你那棵名动平安京的飞花梅，但也是快生出花灵的稀罕物。”
他将目光移到一旁如同一尊精致人偶的白发和服女人身上，似叹非叹：“现在看来，真是暴殄天物。”
“你——”
匆匆赶来的藤原修治甚至来不及喘匀气，就被菅原道真像拎小鸡一样抵在了门框上，目之所及，赫然是没了气息的藤原家主。
哪怕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藤原小公子还是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即使因为身体原因而退出了继承人之列，老头子也没有减少过对他的宠爱，千金难买的续命药材从没有断过，甚至明面上的接班人也不敢怠慢他。
他一直都清楚——恶贯满盈的藤原家主，也是呵护他长大的父亲。
“你……咳咳……”
打算顺势除掉他的菅原道真的动作却突然停滞了一下，接着就把藤原修治扔在了地上。
藤原修治咽下喉头的血腥味，勉力支撑着自己不晕过去，嘶哑着嗓子质问：“你要真的做这么绝，为什么不去找朱雀宫里的人？如果不是他不信任你，我父亲他们能这么轻易的布局吗？”
“神明庇佑？”菅原道真疑惑的看了眼手掌处的灼伤，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哪来的？”
“除了中也还会是谁？你——”怒火中烧的藤原修治这才发现菅原道真的异样，鸳色眼眸望进了冷寂的黑眸，他低喃:“你……怎么会变这个鬼样子？”
根本就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恶鬼，还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情谊，甚至记不起神奈川里的大家。
“你这样做，梅姬姐姐……”
刚要继续质问的藤原修治突然注意到了一直跟在菅原道真身后的白发和服女人，她有着与梅姬别无二致的清雅面容，却不似故人温柔，比起熟悉的温软春庭雪，更像是寒气逼人的冰棱花。
藤原修治一眼就知道对方并不是梅姬。
“梅姬姐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他挣扎着站起来，曾经浸透着蜜糖的漂亮眼眸里凝出一片锈色，藤原修治近乎肯定的问道：“你亲手杀了她，对吗？”
花灵都是执着的生物，既然梅姬姐姐已经认定了这家伙，就绝不可能背叛，即使这一切都与她的初衷相悖。
以聪颖闻名京都的藤原小公子瞬间勾勒完了一切的始末。
想要在不违背誓言的情况下阻止已经疯魔的菅原道真复仇，她只有一个选择。
确定自己不能突破神明留下的印记，杀掉面前的少年之后，菅原道真就直接转身离开了，他还有其他的目标，没必要和一个小鬼干耗。
身后的白发女人正准备跟着他离开，就听见身后的藤原修治哑着嗓音嘲讽：“真可怜。”
她一转身就看见已经虚弱到不得不扶着门框才能勉强站立的黑发少年正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鸳色的眼眸里倒映出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菅原道真甚至都不愿意给你一个新的名字，明明我们都清楚你根本就不是她。”
仗着荒神留下的庇护，藤原修治直言不讳的揭开了她和梅姬的关系，“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自欺者，同一棵树上开不出完全一样的两枝花。”
“小公子！”
“家主大人……他们杀害了家主大人！”
藤原修治拦着了想要追上去的术士。
他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斤两？冲上去也不过是让怨灵添上几分血腥气而已。
“拿绢帛来，”藤原修治咳出几缕血丝，在仆从惊慌的视线下，匆匆写上了几行字，“立刻送去神奈川。”
菅原道真本就是术师之首，化为怨灵之后更是难有敌手，人族的术师根本难望其项背，只希望中也他们还能有办法吧。
至于父亲……
藤原修治在仆从的搀扶下走到了藤原家主跟前。
复仇的人下手倒是利落，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痛楚，比起他们给菅原道真安排的死法，这样还轻松不少。
玩弄权术的人，全身而退者极少，其中十之**更是不得善终。
虽然早有准备，但即使是算无遗策的藤原小公子也没有料到——自己父亲的劫数会应在菅原道真身上。
是该说天命无常……还是人心难测呢？
“等一下——”
越听故事越觉得情节熟悉的虎杖悠仁恍然大悟:“所以菅原道真其实并不是自愿成为过咒怨灵的吗？”
和学问之神相关的传说中，最出彩的就是对方在藤原家为代表的势力逼迫下化身怨灵，落雷清凉殿，最后被高天原感召，成就神位。
但如果菅原道真一开始就不该成为怨灵呢？
“怎么可能不怨？”落座在他对面的两面宿傩嗤笑，“你怎么知道菅原道真不会是为了安慰那只花灵，故意装作无所谓的？”
“可是他最后只是落雷清凉殿，并没有杀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眼见着学弟被怼的哑口无言，乙骨忧太轻咳一声继续反驳道，“说明菅原道真并没有完全被杀戮掌控。”
他下意识拂过指尖的指环，就像里香一样，即使成为怨灵，也不会伤害他。
宿傩刚要嘲笑他们太天真，就被一旁嚼完梅花酥的五条悟抢过话头，替他说出了背后的缘由：“可他亲手杀掉了那只花灵哦~”
见他竟然站自己，宿傩颇有些意外了瞟了眼对面的白毛术师，血红色的瞳孔划过一丝兴味，这家伙是真的很讨厌菅原道真呐。
诅咒之王没忍住幸灾乐祸，就算再不喜欢这个祖先，现在不还是过来收拾烂摊子了?
“但他从始至终，也就只杀了那只花灵——”
五条悟微垂着眼眸，似乎是在回想那个从未真正见过一面的飞花梅。在学生们震惊的快要碎掉的表情中，五条老师补充了那些传说中并不存在的往事。
被束缚在菅原道真壳子里的夏油杰怔愣的注视着面前的白发花灵，第一次觉得这个一向善解人意的梅姬是如此不可理喻。
竟然不想让菅原道真堕落，为什么不是接阻止他，搭上自己的性命算怎么回事?
因为她并不反对菅原道真复仇的做法——
同样注视着这一幕的沐子想，不论如何，菅原道真都是死于那些人之手，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
但她不能接受，沐子清亮的琥珀色眸子一片黯然，菅原道真为了复仇而堕落成咒灵。
“我当然不是她，”这时，一旁的梅花妖突然开口，语气嘲讽，纤长的睫毛半遮住了眼眸，挡住了沐子探究的视线，“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东西，但既然他们都说我不是飞花梅——”
白发女人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那应该就不是吧。”
不管夏油杰如何吐槽，眼前的梅姬都已经拿着剑柄走到了菅原道真面前。
她反手将剑柄送到菅原道真手里，“我曾经发誓会永远追随道真大人，但那个温柔多情的道真大人已经死了，你不是他。很抱歉，我不能再跟随你，但也无法站在你的对立面，”
“所以——”
梅姬收敛了所有情绪，完全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这只曾经虔诚追随着菅原道真的花灵冷漠决绝的说:“在复仇之前，请先杀了我。”
已经沦为咒灵的菅原道真没有没有抓住心底的那一丝犹疑，凭着杀戮本能挥剑，对此时的他而言，所有挡在他复仇路上的人，都是微不足道的绊脚石。
——包括面前的梅姬。
比朱砂梅的还要殷红的血溅到了一旁的御神梅上，成了这株快要成灵的梅花化形的契机。
“我并不是后天堕落的恶妖——”梅花妖攥着沐子的手腕，半强迫着小姑娘看向梅树上的鲜血，“如果说恶妖的罪孽来自于鲜血——那我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
——因为，她是沐浴着梅姬的鲜血诞生的。
“什么叫，他只杀了那个花灵？”
不同于懵懵懂懂的虎杖悠仁，当初为了查找里香诅咒的根源，乙骨忧太特意研究了自己的血缘，其中，关于三大怨灵之一的菅原道真的探寻更是重中之重。
“不论是在神话传说中还是历史记载上，菅原道真都曾经报复过诬陷他的官员，怎么可能——”
“如果他真的跟我一样，”两面宿傩打断他的质疑，态度轻蔑的指了指上方，“高天原上的神再怎么走后门，也不可能让一个满手鲜血的怨灵成为神明。”
“既然菅原道真没有杀他们，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反正五条悟还坐在这呢，虎杖悠仁非常有骨气的和诅咒之王呛声。
“花灵都是纯粹又执着的生物——”
时隔千年，一切尘埃落定后，和初再一次品尝到了友人的茶艺，却已经找不回当时的心境。
千年前的神明学会了爱人，一步步走下了雪原，熟门熟路的混迹在了人间；而曾经温柔风雅的世家才子，却是光环加身，成了离群索居的高贵神祇。
“当年盖棺定论的太快，以至于我都没有意识到，高天原根本没有能耐让一个已经堕落的怨灵成神。”
如今回忆千年前的种种，和初才明白，为什么菅原道真不敢见如今的梅姬。
因为她谁也不是，既不是过去的飞花梅，也不是新生的御神梅——
梅姬在死前将自己的恨意和对菅原最纯粹的情感都交给了那株御神梅，她用这种方式杀死了自己，以另一种方式‘复活’，替菅原复仇。
“是她替你承担了杀戮的因果——”
“在那场声势浩大的复仇中，你唯一杀死的那个，是从未怨恨过你的梅姬。”
“我配不上她的钦慕，”菅原道真爱惜的抚摸着面前的花枝，“也没有勇气去见她。”
虽然都是‘她’，但和初敏锐的意识到友人称呼的‘她’并不是同一个。
“所以你才要替她完成这个道场，所以才要找上沐子和夏油。”
“那个年轻人和过去的我很像，是不是?”
菅原道真给和初添上茶水，情绪平和的不像是刚才那个颓丧忧郁的孤寡神明，“但他要比我幸运多了。”
“我也就只能满足她这点念想了，毕竟她和无尽夏同为精花，应该也是想看看，另一个同类的眼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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