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爹将这座客栈交付给自己的时候,只拜托了一件事。
“唉,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这所客栈了……”
“我会努力的。”
尚且是个年轻小伙的老板这样说。
“还要好好收留街巷的狗啊……记得,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千万、千万不要打开灶台底下的盒子。”
老爹最后这样说。
“好。”
多年过去,哪怕没有太多的经验,现在的老板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好老板了。
浥尘客栈在老板的经营下风风火火。
连周围的狗都多了不少,大多围聚在后厨的小厨房,等待被投喂的骨头。
那些骨头偶尔会残留煮烂的肉渣,引得老狗们蜂拥而上。
客人们居住的地方,自然是要离这样的狗群们远点的,但总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乐意欣赏这吵囔的场景。
“这茶不错。”
这位神秘的客人抿茶,似乎就这夜色与狗品鉴,温顺的长发金灿灿,被他轻巧挽到肩后。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有种莫名的忧郁和沉静。
小二不懂得这名为罗刹的客人在欣赏什么,只是微笑就好了。
“您喜欢就好。”
“最近,四处的夜晚似乎格外安静呢。”
小二点头:“是,最近发生了几起可怕的案子呢。”
罗刹轻声道:“你说,犯人会流窜到这里么?”
“这您就放心吧。”小二乐呵呵道,“咱这客栈,别的不说,要是真有贼人进来,那一群吃咱家骨头的狗起码就会嗷嗷叫着扑上去了。”
“是么。”
这位客人的尾音渐弱,小二几乎听不清他最后在叹息什么。
“……那真是太可惜了。”
-
夜深露重。
再临悄无声息地跃进了先前那户人家的院子。
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冰凉,但因为逃跑的刺激而血肉格外兴奋。
她好像是躲进了某个菜园子。
一墙之隔,外面的骚动越发大了,应当是发现了那具形貌诡异的尸体。
彦卿的声音格外清楚。
“犯人手法娴熟,脸部溃烂,胸腔银杏已是成熟期,无法确切判断死亡时间……”
呀。
看来小剑客也不是只会打打杀杀嘛。
还点了侦察天赋。
“嗯?这脚印……泥土新鲜,想必并没有逃太远。”彦卿继续道。
再临:“……”
彦卿。
你也别点太满了。
她思忖着逃生的路线,四下张望,最近的是墙角的一个小缝隙。
缝隙前有几处骨头。
玩家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出,这是一个——
狗洞。
再临:“……”
赛博洁癖和大逃生的意志在脑子里打架,难分伯仲。
外面云骑的响动似乎吵醒了原本歇息下的男女主人,女主人揉着眼睛推开窗,抬眼与拘谨蹲在狗洞前纠结的玩家对视。
玩家:“……”
女主人:“……”
玩家自如且礼貌:“嗨。”
尚且未能从梦里清醒的女主人第一反应是反身去锤床,厉声喝道:“你偷人了?!”
男主人的声音透着一种茫然,清都不清醒,便下意识道歉:“宝宝我错了——”
女主人越发生气:“你真偷人了!”
玩家:“……”
并不想掺合进凶杀案,也不想掺合家庭伦理剧。
玩家冷静解释:“你冤枉他了。其实我也不是来偷人的。”
下一刻,女主人便看见那身影鬼魅的纤细少女,无比熟练地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女主人:“……”
这是什么赛道?
女主人看向床上的男人。
如果他真偷人了,应当也不会偷一个热爱钻狗洞的人。
女主人迅速冷静了下来,这才听见外面不同凡响的动静。
门被礼貌但急促地叩响。
男人与女人对视一眼,觉得这大晚上的怪事实在是有些多了,在开门的时候都惊诧了一会。
“你好,我是云骑军骁卫彦卿。”面容严肃的少年人说,“请问你们有看到什么诡异的人影吗?”
男人试探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彦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在你们的院墙外发现了一具尸体。”
女人骤然腿软了。
彦卿见她神情瞬间苍白,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难以开口的东西。
彦卿急问:“是有什么发现?烦请告知。”
女人虚弱地瘫在男人怀里,嘴里喃喃道:“原来她确凿不是偷人的……她、她原来、她竟是来杀人的……!”
彦卿:“?”
后半句他能理解,前半句在说什么?
女人努力振作了一下。
她尚未从与杀人犯的对峙中缓过神来,为急着追捕的云骑指了一条明路。
“那个人,绝对是从我们家的狗洞里钻出去了。”
她幽幽道。
彦卿:“……?”
他越发迷茫了。
-
最近自己好像确凿是被狗包围了。
再临严肃地心想。
首先,是玩游戏抽身份卡一堆不是人的狗。
其次,是在游戏里当狗。
乃至于现在,确实是被一群狗包围了。
——这回是物理意义上的。
再临发愁地低头看向围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打滚、讨要吃的狗狗们。
这似乎是处客栈。
再临四下张望,夜深了,幸好的是没什么人。
并且再临眼尖地在这群欢快摇尾巴的狗群中,精准捕捉到了某个老熟人。
【世界·聊天】
【再临】:你个老玩家怎么也要跟着蹭我裤腿啊!!
【丰饶灵兽】:不行。你身上真的太香了。
【丰饶灵兽】:我忍不了。
【再临】:……?
一时间之前被迫掺和进家庭伦理被迫偷人钻狗洞的往事浮上心头。
【再临】:小心我反手给客服投诉不健康聊天内容。
【丰饶灵兽】:啊不是那个意思。
【再临】:那是什么意思?
【丰饶灵兽】:你身上是骨头和肉的香气。
【丰饶灵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闻上去实在太香了。
再临:“……”
原来是馋的香啊。
错怪你了。
但这样耗下去迟早会引来人,乃至不必要的麻烦。
身后还有云骑的追逐,不晓得他们还要多久能发现自己的踪迹。
虫鸣一声又一声地叫,小心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再临十分警惕地借着偶尔的灯火,可惜她身上那种吸引狗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
骨头和肉。
是个人身上都有骨头和肉吧。
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在馋什么。
再临深深地、深深地叹气。
这时,她兀地听见一声轻笑。
很轻很轻的笑声,像是从扇子的细风里不小心遗漏了些出来。
在上面。
再临仰头,先看见了一缕垂顺的金发。
青年倚在雕花木窗前。
然后是和他笑声一样很轻很淡的木质香。
——与她身上吸引狗的味道不是一种香。
虽然说常人在见到这样的场景,应当都是嘲笑,但再临并没有从对方的神情上捕捉到那种鄙夷的情绪,反而像是觉得面前的场景十分有趣那样,才不自觉笑了出来。
兴许咱也是个颜狗。
再临心想。
“能帮下忙吗?”
玩家选择求助。
那金发的青年微笑不变,却是片刻,才又道:“姑娘深夜行迹莫名,罗某自然会有所顾虑。”
正常人都不会把“我怀疑你不是好人”这句话当着人面说出来吧。
要是她真的是个大坏蛋,这家伙恐怕早被诓骗得身无分文了。
年轻。
唉。
还是太年轻。
玩家内心摇头。
恐怕是个涉世不深,才出来旅游的傻白甜。
罗刹自在地等待这个不速之客的答复。
他悠闲地搭着栏杆。
远处,云骑的响动声似乎越发近了。
“你看,被狗狗这么喜欢的会是什么坏人呢?”
女孩子这样蹩脚地解释。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很圆滑的话。
真比起来,远处那两只停留在枝杈上的乌鸦都比她要可信。
罗刹点头,含笑:“是的。我信你。”
【世界·聊天】
【鸦甲】:?
【鸦乙】:?
【鸦甲】:还能这样?
【鸦乙】:等等,这个ID……啊我想起来了!
【鸦乙】:她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能跟彦卿组队的新人玩家!!!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到罗刹和玩家之间的弹窗。
【系统提示:已成功组队】
【鸦甲】:……真是毫不意外呢。
再临与乌鸦两兄弟的心理活动难得达成了一致。
这也能行?
玩家只是狐疑了片刻,便释然了。
或许是系统给开的新人福利吧。毕竟她只是Lv0的小萌新。
再临:“那我上来了?”
女孩子一点也不客气,哪怕有短暂的疑惑闪过,迅速地被抛到了脑后。
然后得寸进尺,顺杆爬墙。
有种极其的理所当然。
哪怕是罗刹,也怔愣了片刻,随后才颔首:“自然可以。”
“那你可以把头发放下来让我爬上去吗?”
罗刹:?
罗刹温温和和地说:“不可以。”
玩家遗憾地“哦”了一声。
原来不是高塔里的长发公主啊。
说实话真挺像的。
那飘柔的长发!
这不谙世事的单纯!
难道他就是公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
再临及时住脑。
这个游戏本应是没有膝盖的。
但无妨。
再临从黑塔空间站偷……哦是获得了任务奖励作弊代码。
现在她当然可以飞檐走壁。
不知为何,再临滋啧了一下嘴巴。
怎么说,还真有点偷人的刺激。
更刺激的是突然传来了声音。
“云骑巡视!请配合调查!”
罗刹与再临对视一眼。
再临:“我需要躲进衣柜里吗?还是床下?”
少女的神情全然没有恐惧,甚至还有点过家家酒的兴奋。
罗刹反而摇摇头:“不必。”
——话音未落,这小姑娘完全撒着欢自顾自地藏在了床柜旁。
罗刹眼神幽静。
这人……
他起身,慢吞吞地整理了服饰,才不急不慌地出门迎客,一副赏夜被扰的模样。
“是有何事吗?”罗刹问。
门口是个年纪不大的云骑。但罗刹认得他。
云骑军骁卫,天才剑客,彦卿。
“云骑办案,请行个方便。”彦卿道。
罗刹拢了下外袍,恰到好处的惺忪睡意:“这般兴师动众的,莫非跟那个连环杀人案有关?”
“客人既已猜到。”彦卿道,“那便不用多加说明了。”
彦卿的目光如冰棱般扫过室内。
“在下一介行商,自然会配合云骑,只是……”罗刹仿佛浑然不觉那迫人的压力,含笑道,“在下房内不仅有账本,还有香料,若是秘方被泄露出去,那谋生的手段可是我行走的凭借呐。”
彦卿沉默不言,握紧了佩剑。
门口似乎陷入了僵持。
再临蹲在床边,头发太长,遮掩住视线,缝隙里看见一株玉兰样子的花朵。
很淡的清香,但跟那个自称罗刹的青年身上的不太一样。
玩家俯下身去,坐的地方似乎有点高。
哇。
这是一个……呃,一口,棺材?
玩家眨眨眼。
啊?
啊,原来她一直坐在棺材上啊。
怪不得。
这客房太小,放在床边才勉强能塞下棺材吧。
再临扭头,看向窗外。
之前那群围绕着她的狗群仍然徘徊在窗边。
这样可不行。
再临蹙眉。
棺材之类的,倒是小事,那群狗的话……
再临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朵白花打着旋飘落了下去。
……诶?
那群狗,像是见到了之前她那样,带着馋人香气的骨头和肉一样扑了过去。
有点意思。
再临居高临下地俯视这群欢腾的狗,悄悄摘下一瓣,将它吹到西侧的灶房。
那群欢腾的狗摇着尾巴就奋力扑过去了。
至少厨房的动静会更加吸引云骑一点吧。
不消片刻,锅瓢盆碗摔落的声响、柴火倒坍、以及狗叫声立时充满了后院。
再临:“……”
貌似动静有点大。
“什么声音?”
彦卿敏锐地转过头。
罗刹短暂地思忖,随后微笑地敞开大门:“请随意。要是之后,查出些关于行商的机要,我定会前去地衡司好好讨教一番了。”
彦卿抿唇。
这人,完全是个麻烦。
先前的僵持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而一旦进去之后,他言语间必然会找麻烦的意味不言而明。
之前难道是在……拖延时间吗?
-
“他们走了。”
罗刹走过来,放下外袍,金发披在胸前,语气听上去相当无奈:“稍微有些闹过头了啊。”
指的是底下的厨房。
而造成了面前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个疑似杀掉人的少女却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她正在棺材上,试图采撷白玉兰一样洁净的花朵。
“什么?”
她全然不知在问什么。
这些花朵因为少女的接触似乎生长得更加茂盛,然而在脱离枝干后便迅速地枯萎。
罗刹蹲下。
他缓慢地靠近,女孩子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她像是从小养在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对世俗一无所知。
他从她的锁骨间拾起枯萎的白色花瓣。
“客栈的老板会头疼的。”
罗刹道。
-
客栈的老板会不会头疼,第二天的时候再临已经见识到了。
“我的父亲一直担心我经营不好这间客栈。”狐人老板见惯了世面地说,“为此我每天都在思考,如果遇到突发的意外情况,应该有怎样的对策。”
他从柜台取出一个看上去很有念头的卷轴。
“不过是被狗咬坏了厨房而已。”老板说,“这可比丰饶袭击小厨房、遇到太卜司和天舵司内讧然后把客栈打烂、毁灭令使悄悄潜伏仙舟窃取账本,以及陨石砸到仙舟被帝弓司命一箭灭掉好处理多了。”
再加上,有这位大方的客人多付的小费。
老板看了一眼少女背后的金发青年。
老板你这都是记了些什么啊。
再临梗住。
罗刹在她对面坐下,给她要了杯热牛奶。
早晨,依旧是平和的小巷。
看来昨夜的消息还未传播出去。
再临小口喝着热牛奶。
“我也只是短暂地接手了三百年而已。”客栈老板惆怅地说,“距离老爹拜托的理想中的店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再临:“……”
打扰了。
你们这群长生种。
放下牛奶,再临向罗刹挥挥手。
“有缘再见啦。”
罗刹放下茶杯。
“嗯。”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来,又叽叽喳喳地飞走了,像少有停留的云雀。
客栈老板望着她的背影,又看向这位金发的客人:“您似乎并不感到惋惜呢。”
连他都觉得,原本冷清的客栈,因为那女孩的到来快活了不少。
“毕竟,枯花算不得好看吧。”
罗刹的掌心留有一瓣枯萎的白色花瓣。
下次,还是在春日见吧。
罗刹心想。
他同样结账离开。
他走向与再临截然相反的方向。淡淡地转身,没有任何分别的愁绪。
相信他们很快便会见面了。
在看见那女孩脖颈的第一眼,罗刹便笃定地预见了这件事。
迟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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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偷人不如偷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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