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缠着绷带,左腿打着镇上诊所医生帮忙处理的简陋石膏,脸上青紫交错,像个被揍坏的沙袋。拐杖和失而复得的背包靠在我脚边。我坐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麻木地晒着太阳,感受着那份无法穿透内心阴霾的暖意。
距离沃伦谷镇那个血腥的万圣节之夜已经过去了五天。这五天的经历,比我过去半个月流浪加起来都要“精彩”——或者说,惨烈得多。迈克尔·迈尔斯在我眼前被子弹洞穿头颅的画面,深深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抬起唯一还算好用的右手,搓了搓脸,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沉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连阳光都显得苍白无力。
警方最终将迈克尔定为万圣节期间所有失踪案和谋杀案的真凶,盖棺定论。尽管我反复强调他并非幕后主使,至少不全是。但死人无法为自己辩解,也不会有律师替他辩护。
可他真的死了吗?
我抬起头,眯着眼望向刺眼的太阳,光线灼得眼睛发酸。
负责案件的警官曾语气肯定地告诉我,他们亲眼看着迈克尔的尸体被推进焚化炉,那个“恶魔”绝不可能再爬起来。
我对此深表怀疑。
虽然那种如影随形的被注视感确实消失了,但谁又能保证,那个似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杀死的怪物,不会在某个月夜再次起死回生?
以我现在的状态,理智的做法是留在沃伦谷镇养伤。但我拒绝了去医院,只依靠最基础的绷带包扎和身体自身的恢复力硬扛。这无异于自我折磨,但我实在无力承担另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账单了。好在警方不再怀疑我是同谋。他们甚至建议我留下,找点零工度日。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地方比我待过的任何地方都要邪门和危险。成群的狼人、不死不休的跟踪狂杀手(虽然后者理论上不属于这里)……无尽的伤痛和死亡。
弗莱迪之前的警告似乎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这次是迈克尔·迈尔斯,下次呢?还会有其他“前任”找上门吗?如果他们比迈克尔更危险呢?比如,像弗莱迪那样没有实体,只能通过特殊方式对抗……
我又该怎么办?
我甚至咒骂过那个失忆前四处“留情”、惹下无数风流债的自己,但咒骂毫无意义。我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预知未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毕竟,这条命是我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
我叹了口气,甩开脑子里那些烦心事,挣扎着用拐杖支撑起身体。背好背包,我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着镇子外的巴士站牌挪去。
镇上的万圣节装饰早已被拆除干净,仿佛几天前那场狂欢的节日从未发生。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从我前方跑过,他们头上戴着的廉价白色橡胶面具,让我有一瞬间陷入恍惚。
“你看上去恢复得不错。”
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无声无息地靠近,与我并肩而行。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声音我认得——
劳瑞依旧扎着那对低双马尾,但换上了一身米色的日常风衣,看起来就像个普通邻家女孩。“继续走,别停。”她目视前方,语气平淡,一边的腿脚似乎也有些不便,走得和我一样慢——我想起来了,那晚我弄伤了她的腿,我为数不多的战绩。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忍不住压低声音质问,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拐杖,防备她在大白天突然暴起伤人。
“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和我的家人们准备离开沃伦谷镇了。上次闹得太大,已经引起了人类的注意。”
“你想灭口?”我故意引用那晚乔希的话,“因为我是唯一从你们嘴里活下来的‘鲜肉’,对吗?”
“随你怎么想。”劳瑞似乎不想就那晚的对错与我争辩,态度近乎漠然。“乔希死了,金妮也是。你破坏了我们的狩猎之夜。是你赢了。”
果然。乔希就是那晚的头狼。
“金妮死了?”我用疑问的语气重复,试图确认这件事。
“拜你那位‘跟踪狂朋友’所赐。”劳瑞的声音变得有些生硬,“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狼人的粪便混在泥里涂在身上,掩盖气味,偷袭了金妮。但我现在没闻到他的气味。所以,现在没人能帮你了。”
也没人会再举着刀想捅我了。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所以呢?你现在想怎样?”我问道,心中警惕未消。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看向前方。“……只是来确保你能平安离开沃伦谷镇。”
“为什么?”
“那个跟踪狂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她口中的“我们”听起来范围很广,远超狼人这个族群。“他是为你而来的。你闻起来很不对劲,亚当。为了其他人好,你最好赶紧离开。”
“我不知道你还会关心这里的居民。”我故意用嘲讽的语气回应,实则想套话,想弄清楚“我们”和“其他人”究竟指的是什么。而且,她似乎比我更了解迈克尔的特殊之处,至少她的鼻子能闻得出异常。
“沃伦谷镇的生灵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她没有正面回答,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足以坚定我永远不要回到这个鬼地方的决心。“每年的万圣节,Samhain都会降临,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这本就是我们的节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知道。”她回答得很干脆,但依旧透露出些许困惑,“也许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得到‘那位’帮助的人类。你被‘认可’了。”
“‘那位’?”我捕捉到这个奇怪的称谓。
她突然转过头,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诧异:“你不知道他是谁?”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镇外的巴士站牌前。四周空旷,只有车轮碾过泥土的痕迹。
“我应该知道吗?”我不确定地反问。
劳瑞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她仔细地打量我,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极力分辨我身上的气味。她眼中的情绪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
“你到底是谁……”她后退了半步,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不知道她究竟从我身上闻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种表情。我自己只能闻到尘土和身上膏药的味道——那膏药可贵了。
她突然愣了一下,视线越过我,望向我身后的某个方向,瞳孔微缩。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转回头看着我。“总之……别再回来了。如果你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晚的事的话。”
“再见,亚当。”
说完,她裹紧风衣,转身沿着那条通往森林深处的小路走去,身影一顿一顿地消失在树木的阴影里。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她刚才看的方向——
树荫下,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是那个小家伙!他依旧穿着那身亮橙色的连体衣,头上套着缝有笑脸的麻袋,那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就放在他脚边。他安静地望着我,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小家伙!”我惊喜地喊道,身体重心压在拐杖上,轻轻朝他挥动左手。
那晚他被头狼撕碎吞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我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从头狼肚子里爬出来……
看到我挥手,他歪了歪麻布脑袋,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
我明白他可能不是人类,但这不影响我想表达感谢。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成了狼人的盘中餐。
我挥手的幅度更大了,想招呼他过来。他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向后退了几步,躲进了更深的树荫里。
“等等!”我立刻放下手,拄着拐杖急切地向前挪了一步,“我只是想谢谢你!”
他停下了后退的脚步,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几秒钟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左手抓起脚边的麻袋,迈开那双小短腿,慢慢地从树荫里走了出来,踏入明媚的阳光之下。
橙色的连体衣在阳光下鲜艳夺目,让他像个移动的小太阳。他有些急切地小跑着奔向我,右手在身侧使劲地摆动以保持平衡。
我笑着注视他跑近,甚至想弯腰迎接,但身上的伤让我无法做到。
最终,他在我面前停下,抬起头,用那两颗纽扣眼睛“望”着我。麻袋上之前被他撕开当“嘴”的地方,已经被粗糙地重新缝好,针脚歪歪扭扭,形成一个大大的笑脸。连体衣上也多了几块深色的补丁。
“你没事……太好了……”我伸出左手,微微躬身,轻轻抚摸他的麻布脑袋,感受着底下那坚硬奇特的触感。“谢谢你救了我。”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丝善意,哪怕来自非人的生灵。这让我对前方未知且注定凶险的道路,生出了一点微弱的希望。
他乖巧地任我抚摸。等我收回手,他松开了攥着的麻袋,对着我张开了双臂,做了一个想要拥抱的姿势,脚尖也跟着微微踮起。
我愣了一下,心里一软,点头想答应,但刚试着弯腰,腰腹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龇牙咧嘴。
看到我的窘态,他主动向前几步,然后伸出短短的手臂,轻轻地抱住了我打着石膏的左腿,坚硬的麻布脑袋靠在我的腿上。他身上暖烘烘的,散发着阳光和干草垛的味道。
心里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填满。我继续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松开了我的腿,后退两步,然后伸出戴着露指手套的小手,握住我的左手,在我的掌心上倒着写下了几个字母——
S-A-M。
山姆。
“山姆……”我轻声念道,“好孩子。谢谢你。我不会忘了你的。”
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一辆巴士缓缓驶来,停在我们旁边。我跟山姆道别,拄着拐杖挪向打开的车门。
就在我准备上车时,身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山姆正拖着他的大麻袋跟了过来。他在我身边停下,弯腰解开麻袋口的绳子,小手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最后掏出了一根蓝色包装的巧克力棒,递给了我。
我接过巧克力棒,心里暖暖的:“谢谢你的礼物,山姆。”
但他突然指了指我手里的巧克力棒,又使劲指了指自己麻布脑袋上缝着的“嘴巴”,用力摇头,似乎在警告我什么。
不能吃?我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艰难地登上巴士。车门在我身后关闭,将我和外面那个小小的橙色身影隔绝开来。司机身后就有空位,我懒得再往后走,便直接坐下,放好拐杖和背包。巧克力棒暂时搁置在腿上。
“嘿,”司机头也不回地跟我搭话,“刚才外面那个孩子,打扮得真像个会走路的小南瓜,对吧?”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忍不住扭头透过车窗向后望去。山姆还站在原地,那个亮橙色的身影在扬起的尘土中渐渐变小,直至彻底与沃伦谷镇融为一体。
“可惜了。你真该带上那小不点,”弗莱迪那阴魂不散的嗓音,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在我的脑海里响起,“这样我就能切开他的小肚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血肉,还是一滩烂南瓜泥。”
“闭嘴,你这可悲的恋童癖!”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自从上次梦境之后,这混蛋时不时就跳出来找存在感。
“总是这么不懂享受,我亲爱的亚当。你这样下去,后面有的是苦头吃。”
弗莱迪阴阳怪气的话,让我刚刚因山姆而稍微舒缓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忧虑再度袭来。我该如何应对那些未来极有可能继续现身的“前任”?我的运气和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能力还能撑多久?
我暂时毫无头绪。但我知道,提升体力、战斗力以及对超自然世界的了解,都成了刻不容缓的事情。如果以后再遇到比狼人围攻或持刀杀人狂更危险的状况,我至少得有能力反击,或者……逃得更快一点。
但现在最紧迫的问题,依然是钱。再搞不到钱,我连巴士都坐不起了。
想到这儿,我叹了口气,拉过放在靠里座位上的背包,打算再次确认一下自己那点可怜的现金,顺便把那根蓝色包装的巧克力棒放进夹层里。
我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摸索,指尖却触碰到一样不该出现在包里的东西。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副带有头发的白色橡胶面具,不知何时被放在了背包里其他物品的上方,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
我慢慢地把它从包里拿出来,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面具。它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干净了许多,上面的血污被仔细地清洗掉了,露出了原本的惨白底色;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和刀口,变得粗糙不堪。我的指尖停留在面具的左眼部位,那里有一个被利刃刺穿的豁口。
这副破损的、被精心擦拭过的面具,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我眼下,用那对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我。一如当初。
“阴魂不散的疯子……!”原本安静下去的弗莱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突然在我脑中尖厉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与惊惧,“快他妈把它扔掉!现在就扔!”
我无视了弗莱迪歇斯底里的抗议,指尖继续摩挲着那粗糙的橡胶。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我胸腔里翻滚,说不清是恐惧、无奈,还是别的什么。最终,这一切竟化作我嘴角的一个上扬的弧度,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
我就知道……那家伙死不掉。
【万圣节惊魂夜 结束】
图鉴:[2/???]。任重而道远啊AD钙奶[狗头]
还是在纠结下个单元写不写某个很难过审的作品……一直写刺激的情节总感觉不太好
感谢“谜语一二三”小天使的50个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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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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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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