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变小,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劈头盖脸,让人睁不开眼。天色似乎也亮了一些,但厚重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
里奇死了,就死在我手里那支不知为何突然击发的霰|弹枪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塞斯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杀死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我内心并不后悔,但这并不意味着失手夺走一条生命,我的心里会毫无波澜。
塞斯跪在泥泞中,紧紧抱着他弟弟一动不动的身体,不停地拍打着里奇的脸颊,一遍遍呼唤着那个再也无法回应的名字。我不想看这令人心碎的一幕,视线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此生第一个由我亲手终结的生命,在瞬息之间吐血身亡。
我一定会进监狱的,我想。我认命了。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我和塞斯的关系没好到可以放下枪去安慰他,也没恶劣到必须在这种残忍的局面下驱赶他。此刻我能做的,只是低下头,掰开霰|弹枪的枪管,退出那两枚已经击发的弹壳扔掉——其中一颗很烫,但此刻我也顾不上了。或许这灼热能让我更清醒一点,不再被身体的高热分散注意力。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枪膛,里面确实进了不少水。
这一切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它偏偏发生了。我心中疑窦丛生。正因为经历过太多离奇事件,我才无法轻易相信这仅仅是巧合。但现在不是向塞斯解释的时候,他需要空间消化悲痛,我也需要空间理清思绪。
身后传来脚踩泥水的细碎声响。我回过头,看见凯特和她的家人跑了过来,他们似乎是被枪声吸引,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望着我们。
“天啊,这里发生了什么?”凯特用手捂着嘴。
“只是一场意外!”我扬声回答,声音依旧沙哑。
我朝他们身后那辆白色的旅行车看了一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我们能上车待会儿吗?我实在有点撑不住了。”我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站立都变得困难。
凯特和她的父亲、兄弟交换了几个眼神,无声地商议着是否要卷入我们这摊烂泥。最终,那位父亲站了出来,语气谨慎地说:“只要你们保证不伤害我的家人。”
“我发誓,不会伤害你们。”我立刻保证。
或许是我之前表现出的态度还算友善,也可能是我手中这把枪的威慑力仍在。男人点了点头,示意我们上车。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塞斯怀中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时,他明显犹豫了一下。
“……带上他一起上车吧。”男人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车上还有地方。”
塞斯从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抬起头,脸色惨白,怔怔地望着凯特的父亲,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毕竟就在不久前,他还用枪指着这位父亲的家人,威胁要夺走他们的车和性命。
“虽然我不再是牧师了,”凯特的父亲继续说道,语气平和,“但也许我还能为你和你的家人做点什么。”
就这样,我们阴差阳错地上了这辆旅行车,得以暂时躲避风雨,获得片刻喘息。为了安全起见,我最后一个上车。我看着塞斯扛起他弟弟的尸体钻进车里,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车外,确认没有其他动静,这才跟着跳了上去,关紧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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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绝了大半。车内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有几张简易的床铺,还有一个可以坐人的沙发区域。里奇的尸体被安放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条毯子。塞斯坐在尸体旁边,上衣浸染着被雨水晕开的血迹,腿上全是泥巴。他的手腕被我用从车里旧衣服撕下的布条反绑在身后——我让凯特的兄弟帮的忙。上车后,塞斯一直保持沉默,低着头,失神的目光盯着沙发前的小桌板,仿佛仍深陷在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中。
我在靠近过道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就在塞斯旁边,把清空了子弹的霰|弹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防万一。
我们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凯特是个女大学生,她的父亲雅各布曾经是一位牧师。凯特的弟弟叫斯科特,是个亚裔男孩,看起来和他们不太像。他们此行是去埃尔帕索度假,没想到碰上了杰科兄弟这对亡命之徒。当我报出自己的名字时,凯特突然瞥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亚当”这个名字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也许她只是恰好认识另一个叫亚当的人?我没有深究这个小细节,转而向这家人简单解释了我们之前的遭遇。
当我提到子弹意外走火,误杀了塞斯的弟弟时,塞斯终于从小桌板上抬起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我宁愿相信你真的是‘失手’。”塞斯哑着嗓子说道,这是他上车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如果你是故意的,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里奇。”
“够了,塞斯,互相放狠话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我吸了吸鼻涕,疲惫地回应,“无论你信不信,事情已经发生了。”
塞斯扯出一个冷笑,重新将目光投向虚无,不再看我。
“所以你就这么端着枪,追了他们一路?”坐在我对面的斯科特插话道,年轻人眼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真够酷的。”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并没有多少成就感,只有一种豁出一切却徒劳无功的无力感。
凯特用毛巾擦干头发后,递给我另一条干毛巾。我道了谢,接过来擦拭湿透的头发和脸颊,顺手解开了脑后早已散乱不堪的发辫,把发圈套在手腕上。凯特转而问她靠在一边擦拭眼镜的父亲:“爸爸,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我觉得留在这里不安全。”
雅各布低头擦着眼镜,重新戴上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凯特。我们随时可以出发,但是……”他看了我和塞斯一眼,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明白他的顾虑。
“请让我们再待一会儿吧。”我恳求道。我早已抱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就等着警察来抓我们。“我向你们保证,不会惹麻烦,我也会看好他。”
“你能保证你手里的枪不会突然对准我和我的家人吗?”雅各布的话里饱含伤人的不信任,但我理解他只是为了保护家人。
“枪里现在一颗子弹都没有,请放心。”我如实相告,希望能打消他的疑虑。
他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起身准备走向驾驶座。但在经过凯特身边时,他停下脚步,低声问道:“你确定你现在没事了?”
凯特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恍惚:“我不确定,爸爸,那个幻觉太逼真了……”
听他们提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之前凯特那些疯话般的警告。
“你之前预知到了公路上的车祸会发生?”我试探着问。
凯特看向我,眼神里透露出后怕:“那些从卡车上滚下来的钢筋,刺穿了公路上所有的车,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连我、爸爸,还有斯科特都……”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抱住双臂,仿佛又沉浸在那可怕的幻象中。斯科特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姐姐的手臂,试图安抚她。
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换作一年前的我,大概会觉得这女孩疯了。但经历了这么多怪力乱神的事情后,我对那场连环车祸背后的古怪抱持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很想弄个明白。
“除了那些,你还看到了什么吗?”我追问道。
凯特似乎有些惊讶于我对她这些“疯话”的信任,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没有了,就这些……我清醒后就赶紧让爸爸停车了。”
之后便是塞斯追着他们下车发生的事情。我瞥了一眼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塞斯。杰科兄弟劫持这辆旅行车的原因无非几种:要么他们的车没油了,要么想换车摆脱追踪……而塞斯之前还想把车让给我开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无论哪种情况他们都不亏。
旅行车在泥地里停了太久,雅各布担心车轮陷得太深无法动弹,于是走向驾驶座,准备把车开回公路边。透过前挡风玻璃,公路另一端那场车祸现场依然清晰可见,火势在雨中小了许多,但仍有顽固的火苗在雨中摇曳,不肯彻底熄灭。
距离车祸发生不过半个小时,却接连发生了这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我胸口发闷,头痛欲裂,只想找个地方昏睡过去,忘掉这些破事。但塞斯还在旁边,我不敢放松警惕。车内很温暖,也很安静,我需要借助这个机会好好理清思路,哪怕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我必须保持清醒。
这一连串的死亡事件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可我无法理解。这一切是否与我有关?还是说,我只是不幸被卷入了一场并非针对我的阴谋?
我尝试在脑海中呼唤弗莱迪。在意识半梦半醒之时,我与他的联系通常会更紧密些。但他没有回应。也许他只是想看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也许只是这次联系失败了。我并不想总是依赖弗莱迪,但在这些诡异的事情发生时,他是我唯一可以仰仗获取答案的渠道——老天,用“仰仗”来形容这个疯子真让我难受。
身下的旅行车在雅各布的操控下摇晃着发动,试图驶回公路。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更现实的问题:警察来了我该怎么办?我那点微薄的积蓄够请什么样的律师?我杀了人——尽管那是个罪犯,但那也是条人命,我不知道德州法律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会如何判决……我烦躁地挠了挠半干的头发。真是麻烦一桩接着一桩。
或许是因为我和塞斯长时间沉默对坐的气氛太过沉闷,斯科特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说了句“我去个厕所”,便钻进了车厢的一个小隔间。凯特随即坐到斯科特刚才的位置上,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用比刚才更冷静的语气问我:“你觉得这一切不是巧合?”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她,从这个女孩眼中看到了一种固执的笃定。她似乎坚信自己的幻觉事出有因,可那些灾难景象怎么可能凭空在一个人的脑子里产生?
我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此刻我状态糟糕,头脑也不算清醒,不想给这个女孩徒增烦恼,让她把今天所有的灾难都归咎于自己。
“也许今天就是特别倒霉。”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德州难得一见的大雨,难得一见的连环车祸,都让我们赶上了。”
旅行车在试图驶上一个土坎时,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引擎发出一阵无力的嘶吼后,车子便不再动弹。我和凯特都被晃得身子一歪,车厢内刚刚打破的沉默再次变得尴尬起来。
“我不相信……”凯特突然开口,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声音低沉下去,“你知道我在幻觉里还听到了什么吗?我听到了一个名字,有一个可怕的声音,一直在重复念着一个名字。”
我的心跳莫名地跟着她越来越低的声音加快了节奏。我预感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同小可。“什么意思?”
“那个可怕的声音一直念着……”凯特突然向我倾过身,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名字,“‘亚当’。”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你确定吗,凯特?”
“我一开始没在意,直到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也叫‘亚当’。”凯特的十指紧紧绞在一起,目光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那个声音……是在叫你吗?”
该死……凯特这么一说,我可以肯定这些诡异的破事都跟我脱不了干系了!
‘弗莱迪!你他妈在哪儿?!’我在脑海里疯狂呐喊,‘我的那些前任里,有没有哪个能做到这样悄无声息地杀人?’
弗莱迪这个混蛋,不该出现的时候总来添乱,该出现的时候却不见踪影——就像现在,他对我急切的呼唤毫无反应。或许我得进入梦境才能找到他,可眼下这种情况我怎么能睡着?谁知道像塞斯这样狡猾的人,会在我睡着后对这家善良的人做出什么?绑在他手腕上的布条到底能起多大作用,我心里根本没底。
我担忧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塞斯。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蕴含的情绪让我背后一凉——我绝对不能睡着。
就在这时,雅各布的声音从车头前方传来:“凯特,你能不能去叫一下斯科特?我需要他下车看看,车轮是不是卡在泥里动不了了。”
被父亲一叫,凯特暂时放弃了对我的逼视。她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斯科特进去的那个小隔间门口,敲了敲门。“斯科特?你听到爸爸的话了吗?”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凯特又敲了敲门,提高了音量:“斯科特?”
我心中的不安随着弗莱迪的沉默和此刻门内的寂静迅速蔓延开来。我缓缓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霰|弹枪,走到凯特身后,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能把门打开吗?”我低声问凯特。
凯特回过头,脸上的忧虑在看到我凝重的神色后变得更加深重,仿佛被我表现出来的紧张吓到了。她第三次用力敲响门板,语气带着警告:“斯科特!我要开门了!”
她说着,伸手去拧门把手,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门把手都纹丝不动。凯特彻底慌了,不停地拍打着门板:“斯科特!把门打开!”
这一幕如此熟悉,熟悉得让我心底发寒。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让凯特让开。“让我来。”
我抓住门把手,用力拧了拧,确认无法打开后,便用肩膀狠狠朝门板撞去。一下,两下,三下……在我用尽力气撞到第四下时,门锁终于发出断裂的脆响,门猛地向内弹开——
“斯科特!!!”凯特看清门内的情形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只见斯科特的身体悬挂在马桶上方,脖子被浴室挂帘的金属拉绳紧紧缠绕着,勒出一道深可见肉的淤痕。他面部朝外,双眼圆睁翻白,脸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青色。我立刻扔下枪,冲进去想把他放下来,手指触碰到他颈部的皮肤——一片冰凉,那绝不仅仅是雨水带来的低温。
雅各布听到尖叫声跌跌撞撞地跑来,看到隔间里的惨状后,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和我一起挤进这狭窄的空间,试图解救他的儿子。但那金属绳勒得极紧,徒手根本无法解开。雅各布立刻转身冲回驾驶座,手忙脚乱地找来一把钳子,又冲回来颤抖着剪断了那根夺命的拉绳。
当斯科特的身体瘫落下来时,我立刻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最终,我只能抬起头,迎着凯特和雅各布绝望的目光,沉重地摇了摇头——
斯科特死了。
过度章,顺便找找手感
大家双节快乐!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俺过签了!哈哈哈哈!然后现在在忙签约跟给pp看病的事情(pp痛苦),也不能出去玩……过签了有些题材就不能碰了,所以太过于那啥的剧情我就不写了!可能某些剧情也要改,看情况……
10.6 修文
10.11 二次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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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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