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葵并不在意果戈里的质疑,即使果戈里说中了。她从容地回应道:“费奥多尔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吗?”
“我们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努力。可是,川上小姐啊,你忘了你从前信誓旦旦的态度了吗,变节是个糟糕的选择,达到目的就立刻翻脸无情,太让人心寒。”果戈里的声音好似很遗憾。
见到川上葵冷漠的态度,果戈里大概明白了费奥多尔让他直接撤退的原因。这个人没有合作的诚意。确实,也只有这样冷硬的心肠才会背叛自己的组织。
果戈里并不愤恨,毕竟只是“暂时的盟友”。
但他有些坏心思——“利用”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下一刻,他走到川上葵身前,倾身询问:“呐,猜一猜吧,我现在来是为了什么呢?”
这是个会给人压迫感的距离,特别是在彼此武力悬殊的情况下,在刚才不算愉快的对话的暗示下。
她沉默不语,姿态确实算不上自然。
川上葵在脑海中回想,如果果戈里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立场,找人打探下就行,根本不必在亲自来见她。
虽然不知道他的明确想法,但她确定,果戈里现在绝对不能杀她。
如果她死在果戈里手中,就洗白了她先前的背叛行为。而她和尾崎红叶表达的观点就证据确凿了。两条命,森先生和她,新账旧账一起算,港口黑手党会疯狂追杀死屋之鼠。
她活着却另有用处。如果她是费奥多尔,肯定要放任“川上葵”的自由发展,甚至还可能帮她一把,将她作为日后对付港口黑手党的钉子和突破口。
“不允许说不知道噢。”果戈里伸出手指晃了晃。
川上葵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思索着慢慢开口,语调像讲述故事一样轻柔。
“果戈里先生,你知道吗,你说起故乡雪原的时候,说起油煎包的时候,眼神会像黄油一样化开。”
“那是一个平凡人的眼神。”川上葵说,“有着最寻常的伦理道德,会思乡,会偏爱某种食物,会因为现今的生活而惶恐,甚至迷惘,会因为罪恶而愧疚,也会因为我的某些行为而生气。”
果戈里不明就里。
川上葵平静地点出真相。
“里世界的一切是沉重的,并非□□的沉重,而是心灵。你的灵魂渴望自由,你的心不是你所希望的那样快乐。因为你不适应背负这些压抑与罪孽……你喜欢自由——没有束缚,没有压力的自由。”
果戈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知道自己还有普通人的情感,如川上葵所说。可他已经决定舍弃,他只要自由,他要无与伦比的自由,要像飞鸟一样无所拘束地享受这个世界。
这就是他追随费奥多尔的原因,因为费奥多尔带给他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自由的人生。
川上葵盯住他。
她说:“你来,是在向我求助。”
“心和灵魂是两个东西,而你的心和你的灵魂产生了矛盾。你很纠结,你不确定,心更重要,还是灵魂更重要。”
心,和灵魂吗?
果戈里的心砰砰直跳,好像也在回应川上葵的话。情感的刺激像是达到一个临界值,随时要突破大脑皮层。
她的眼神很沉静,却有一种诡异的吸引力,美得惊人。果戈里伸出手,缓缓地触碰到川上葵的鬓发,他缓缓地将指尖漆黑的发丝顺到川上葵的耳后。
川上葵没有躲。
“你觉得哪个更重要?”果戈里问。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川上葵很清楚。她用一些粉饰的言语唤起他身上的人性。费奥多尔用神性的自由吸引他,于是川上葵用人性的温情挽留他。
“心。”川上葵果断地回答,“灵魂是飘渺的,心却是炽热的。”
果戈里的瞳孔微缩。
明明她只是温和地垂眸坐在沙发上,可果戈里现在却觉得是川上葵在俯视自己,又近又远。
心。
他的心在跳动,像是背叛了自己。
和她说的那样炽热,血气翻涌。
果戈里倾身向前,将川上葵推在沙发靠背上,接着用膝盖卡在她□□,一手搭在沙发后背,把她锁在沙发上这片狭小的空地里。
咫尺之间,呼吸相闻。
这是前所未有的暧昧的姿势,以及前所未有的暧昧的距离。
尽管周围一片漆黑,这距离还是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抿起的唇角,颤抖的眼睫,深沉的双眸却还是看不出情绪。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微微低了眼睛,俯身试图亲吻下去,却被川上葵的手按住了胸口。
他很快抬眸,盯着川上葵,抱怨似地嘟囔道:“葵小姐,我喜欢你啊。”
川上葵凝视着他,眼神空荡荡的古怪,说不清是迷茫还是疑惑。然后她从身下抽出自己的手,缓慢地接近果戈里的额头,动作很轻,那只手先是从他的额头滑过,然后是头发,非常轻,好似不存在一样,摸的果戈里痒痒的。
他握住她的手,有点凉。
川上葵说:“我知道了。”
“真是……”他凝视着川上葵的眼睛,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太棒了啊!”
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激动的望着川上葵的面容,半跪着,双手握住川上葵的手:“方才的论述相当精彩……心和灵魂吗?”
他陷入思考,看着像发呆。
“可如果这样,我就要受你掌控了吧。”果戈里说。
“为什么?”川上葵看似不解,“我做了什么了吗?不管你选了什么,我的生活都是我的生活,你的生活也还是你的生活啊。”
“果戈里先生,你困住自己了。”川上葵说。
果戈里又是一顿。
川上葵没去管他乱七八糟的想法,接着问:“告诉我,我的答案是对是错?”
果戈里连连摆手,说:“虽然我喜欢你的说法,但我心里的答案不是这一个呢。”
“我是好奇,是来问问题的,”他强调,“比如,你不惜代价也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果戈里很早就调查过她。
川上葵在港口黑手党地位很高,做事风格稳健周密,不算是喜欢冒险的人。现在却一反常态,背叛自己的组织,冒险和费奥多尔合作,几乎把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以及天人五衰得罪了个遍。其后究竟有什么深层目的?
川上葵的后背从沙发上脱离,她歪着身体靠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黑发凌乱地铺在她身上。
她的回答好似一声叹息:“港口黑手党呐。”
这个答案似乎在情理之中。
“这场游戏有许多玩家,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获得胜利呢?还是你有什么依仗?”他问。
“我开始了这局游戏,所以我会胜利。”川上葵自信到不可思议。她看着果戈里,意有所指:“我从来不会在自己的游戏里输。”
果戈里眯起眼睛。
“笃笃笃,笃笃笃笃……”
有人敲门。
川上葵起身,她轻轻将手指竖在嘴唇上,向果戈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她指了指帘子后,示意果戈里自己藏好。
接着,她拉开了房间的大门,走廊的光照了进来,细细碎碎得铺洒了半个房间。
“中原先生回来了 ”田中一得到消息就冲了过来。
“他现在在哪?”川上葵问。
“他回来后先去了首领的房间,接着见了首领的尸体,在哪里跪了十分钟,现在去了医疗部见尾崎红叶干部。”田中迅速汇报。
“你通知下去,一个小时后召开五大干部会议,各部门负责人也要到场,首领直属的部门也通知到位。另外,首领遇刺的资料整理好,带到会议室。”川上葵吩咐。
她从衣帽架上扯下西装外套,披在身上,然后一把将被压住的黑色长发从衣服下掏出来。同时,她脚步不停,直奔尾崎红叶的病房。
红叶的部下本在门口值守,见川上葵来了,两人的脚步顿了下,犹豫着要不要让开。
正当二人犹豫的功夫,川上葵扫了他们一眼,一步跨过去,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门。
“笃笃笃。”
“进。”中原中也说。
“守好,别让人靠近。”川上葵扭头,低声嘱咐了一句,然后推开门。
尾崎红叶还躺在病床上,形容憔悴,中原中也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衣服也来不及换,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眉头微蹙,嘴角抿着,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神不宁。
开门那一瞬,中原和红叶的视线都落到了川上葵身上,而川上葵则背过身,缓缓阖上了门。
“红叶姐。”川上葵先冲红叶点头,打了个招呼,却注意到她神色不太对,眼角有些泛红。
“重情伤身,好好养伤。”川上葵说,“现在我们也到齐了,交流一下信息。”
川上葵准备从角落里拉把椅子,中原中也却注意到她额头的伤口,先一步替她拉来椅子。
“……中也先生,”川上葵没想到中原中也现在还能顾上这些小事,略有动容,但远不至于动摇,“mafia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就不重复了。”
“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在博多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之前联系不到你?”川上葵注视着中原中也,似乎很关切地发问。
“镇压杀手组织时他为了方便选择独自行动,不巧那天手机坏了,是被人动了手脚,下手的人还在查。”中原中也说。
他到博多先见了市长,之后刻意没有隐瞒自己的行径,大肆宴请了博多的组织势力,引蛇出洞,于是当晚,他受到了杀手组织的伏击。
解决伏击后,他通过审讯活口和勘察线索,确定了伏击的组织,并第二天进行镇压讨伐。讨伐过程中他本就专心,手机又出了问题,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联。
尽管他在部下联络到自己后第一时间买了去横滨的机票,但还是太迟了。
假如他能敏锐一些,也不至于被下了套,没能及时回援港口黑手党,森先生就不会死,川上葵和尾崎红叶也不至于受伤。
“可能有人动了手脚。现在顾不上那边,先搞定【共噬】主谋——死屋之鼠。一个小时后,五大干部会议召开,我们要平息谣言,压住森先生的死讯,只要我们三人坚持,森先生就没有死,港口黑手党也不会乱。”川上葵说。
“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死屋之鼠那边有什么计划?”中原中也问。
川上葵:“等到上午,你用解除【共噬】为理由假意进攻武装侦探社,进攻的同时,我会演一出刺杀的戏,再放出森先生死亡的消息。收到结果后,死屋之鼠必然会有所行动,然后就可以调转矛头,抓住老鼠尾巴。”
“为什么是上午?不是现在。”中原中也问。
“实施刺杀的有三人,两人来自武装侦探社,未遂后逃跑,一人来路不明,很可能和死屋之鼠有关系。
两组人间隔极短,表象上侦探社是掩护杀手的,但我认为这很可能是嫁祸。这次费奥多尔的目的就是让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开战,不可以让他得逞。
如果森先生在你围攻侦探社时死亡,可以间接证明武装侦探社的清白,更方便我们去抓死屋之鼠。”川上葵解释得很清楚。
但中原中也压低声音:“如果凶手真的是武装侦探社……大费周章地证明他们的清白,太便宜他们了。”
川上葵的说辞可以劝服心绪纷乱的尾崎红叶,却无法说服此刻复仇之心分外浓烈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从回到这座大楼开始,心绪就不曾平静下来。此刻,他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咬牙强忍着怒意,黑手套下的指尖掐的泛白,掌心刺痛,几乎要将手套抠破。
“你漏了一点。森先生中了【共噬】,所以福泽谕吉能间接确定他的存亡。我用侦探社的清白和mafia的复仇胁迫福泽谕吉继续装病,瞒住了森先生出事的消息,也是给侦探社一个看似能拿捏我们的方式,让他们安心。”
“明面上,我们和侦探社合作,抓捕费奥多尔。但实际上,我们也用死屋之鼠的仇恨蒙蔽了侦探社,降低侦探社对我们的提防。死屋之鼠是必死无疑的,但若最后证实杀手与侦探社有关,费奥多尔的事情结束后,立刻反水,攻其不备,成效最佳。”川上葵说。
一个小时后,五大干部会议如期召开,“森首领”因病未曾出席,三位干部一致同意明日进攻武装侦探社,解除首领身上的共噬,并争取铲除幕后黑手。
-
凌晨四点,距离行动开始还有4小时。
川上葵回到办公室休息。
室内没有任何声响。
她顿了顿,伸手抚上冰凉的墙壁,扣下顶灯的开关。
房间瞬时亮如白昼,沙发反射着刺目的光,一切都空荡荡地一览无余,果戈里似乎已经离开。
她松了口气。手指再一按,关了灯,这只是下意识的警戒,不想被发现自己的房间亮着,不想楼外任何人看见她的身影。
川上葵走到窗边,扯住细绒面的黑色窗帘布,拉开一角,玻璃泛着冷涩的寒气,顺着呼吸侵染到她的面容上。
她俯瞰着车水马龙的城市,视线顺着车流与道路游移,一点点勾画着明日的计划与路线。最后蓦地停住,看向玻璃上隐约可见的自己的面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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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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