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他们在B区待了很久很久，从儿童到少年，他们一直都在B区。
直到9号先一步前往A区，这里只剩下了威廉一个人，和另一批从C区升上来的新人们。
B区就像中转站一样，来来往往，很多孩子进入又离去，只有威廉一直住在这里。
9号失去音讯的半个月里，威廉常常望着空荡荡的囚室发呆，机械地进食，枯燥地做任务。
直到那天，研究所里地动山摇，刺耳的警报声中，硝烟裹挟着碎石扑面而来。
威廉手里还拿着笔，桌面上放着一封写给十一的信，他顾不上将信揣好，攥着信纸就朝着A区狂奔。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十一和9号还在那里，他必须确认他们的安全。
威廉穿过摇摇欲坠的走廊，在A区的转角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冲破倒塌的墙壁，风一般朝他扑来。
9号发丝凌乱，脸上沾满灰尘，却依旧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外跑。
“等等……！十一呢？我还没见到十一！”威廉挣脱着向后看去，却发现9号的力气大的惊人，完全不似往日的模样。
她一拳捶向墙面，坚固的混凝土墙面像蛛网一样裂开，9号声音沙哑：“他是叛徒！”
本想调侃半月不见，9号就变成超级赛亚人的威廉立刻收起笑脸，绷着脸质疑：“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凭什么？！就凭他亲手杀死了2号！就凭他投靠军队，炸毁研究所想要将他所有不堪的过去埋葬起来！连同我们一起！”
9号突然失控地嘶吼起来，泪水混着灰尘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脏.污.的痕迹。
“你在说什么啊？”威廉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干巴巴地反问。
“还有那个基因改造药剂！”9号抓着威廉的手不断地颤抖。
“明明可以提升人的潜力，他自己注射后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却阻止我们注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崩溃的情绪透过他们相握的手向威廉袭来。
威廉攥在手里的信纸飘然落地，他浑身颤抖起来，摇着头拒绝：“不、你一定在骗我，十一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威廉摇着头落泪，继续挣脱9号的手腕往A区奔去。
但他挣脱不开，9号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腕。
她反身一把抱住威廉，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肩上：“……我不会骗你，我只剩下你了……”
威廉猛然反应过来，颤抖着问道：“……2号是……？”什么情况？他真的死掉了吗？
威廉有些问不出口，他太清楚2号对9号意味着什么了，那是支撑她熬过无数痛苦的精神支柱，就如同十一对他一样。
“……他亲口承认的”，9号带着泣音对威廉说：“是十一亲口对我说的……”。
威廉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像个提线木偶般被9号拖着往前走。
四周是冲天的火光、刺鼻的血腥味，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他仍不愿相信这一切，十一明明那么善良，怎么会……
他有些茫然，十一从不杀人，为什么会杀了2号，为什么要炸了研究所，这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生命……
威廉一度认为自己在梦中，他只是做了一个极其离谱的噩梦，直到他亲眼看见十一穿着防弹衣穿梭在火海中。
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十一，却被9号捂住了嘴，躲在废墟的角落里。
威廉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在看见十一身后跟着的，穿着军装的武装人员僵住了身体……
9号的嘶吼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他投靠了军队……想要炸毁一切……”
之后的记忆像被泼了墨的画卷，模糊不清。
他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看着十一远去，又如何被9号拖离研究所……
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在一艘摇晃的渡轮上。
手臂上传来针扎般的剧痛，9号告诉他，她给他注射了偷来的“强化药剂”，不然他早就在连日的高烧中丧命了。
威廉有些沉默，他的大脑还无法处理发生的一切，只能机械地跟着9号漂洋过海。
从8岁到14岁，整整六年的时间都在研究所度过。
离开研究所后，他们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威廉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不甘心，自己像影子一样追逐了十一那么多年，将对方视为最信任的人。
可现在，所有的信仰都在瞬间崩塌。
他和爱丽丝心里满腔的仇恨与怒火无处宣泄，只能暗暗压抑在心底。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充满了迷茫与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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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咸涩的海风裹着雨丝掠过威廉的睫毛，他和9号望着码头锈迹斑斑的栏杆。
眼下他们无处可去。
9号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他：“你想回家吗？”她的手指无意识扣着栏杆上的铁锈。
威廉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痒。
记忆里的家早已碎成模糊的光斑，或许是有扇总也关不严的旧窗，或许是飘着烤面包香气的厨房，但这些碎片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景。
他早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家在哪里。
9号转身笑起来：“我记得我的家在哪儿，要和我一起回家吗？你可以做我弟弟，我父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一定会同意的”。
她说话时，金色发丝泛着微光，威廉却不由自主想起十一，想起那抹在研究所白炽灯下流转的铂金色。
下定决心后，他们一起前往9号记忆中的家，一路上偷摸路人的钱包，睡在垃圾箱和公园里。
在漂泊的路上，他们丢掉了自己身上的代号。
从此以后，他不是10号了，他给自己起名叫威廉，9号叫爱丽丝，因为她的母亲经常给她讲《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
他们努力将研究所的一切抛掉，成为普普通通的、找寻归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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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三个月后的黄昏，他们终于站在爱丽丝记忆中的街道。
但他们没有进去，隔着漂亮的花园，他们看着围栏里幸福玩耍的一家三口沉默不语。
威廉甚至能感受到爱丽丝紧绷的呼吸。
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正将蹒跚学步的孩子抛向天空，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花园里。
系着碎花围裙的女人捧着香气四溢的甜点来到花园，笑着将男人手中的孩子接过来，小孩儿与爱丽丝如出一辙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威廉转头担忧地看向爱丽丝，她死死捏着拳头，嘴角已经被咬破渗出鲜血，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要将这幕场景烙在心底。
威廉伸手去握她颤抖的手，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威廉的手背上，一下子把他喉咙中的话语吓了回去。
爱丽丝一把甩开威廉的手，她将威廉扔在原地，转身跑走了。
院内的女主人听见动静，看见站在栅栏外的威廉，愣了一下，将孩子轻轻放下后，用围裙擦着手，装好桌上的点心走来。
“好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温热的牛皮纸袋塞进威廉掌心，糕点的余温透过纸袋熨烫着他冰冷的手指。
威廉接过袋子，犹豫着问道：“你家有别的小孩儿吗？……呃我是说……和我一样大的孩子”。
女主人的笑容突然凝固，眼眶泛起泪光：“你是伊芙的朋友吗？很抱歉……伊芙她……”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男主人抱着孩子快步赶来，宽厚的手掌覆上妻子颤抖的肩。
“孩子，你是伊芙的朋友吗？”男主人的声音低沉沙哑。
威廉盯着对方溢满悲伤的眼睛，迟疑着点头：“但我……我没有听说她……”
“警察带回了她的死讯……”，男主人望向远方，高大的身形一瞬间佝偻下来：“六年前的下雨天，她只是跑到花园外的邮筒那儿取信件，就再也没有回来……”
“抱歉……”威廉很想说出爱丽丝没有死去的消息，但这不应该由他来说。
他迅速向爱丽丝离开的地方追去。
可他还没有看见爱丽丝，就陷入了黑暗。
手里的牛皮纸袋滑落在地上，香气四溢的点心被碾入泥土里，留下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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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再次睁眼，他又回到了熟悉的B区囚室，虽然是火烧版·囚室。
冰冷的金属镣铐扣住威廉的手腕，他隔着探视窗和对面的爱丽丝对视。
爱丽丝的金发凌乱地黏在脸颊上，脖颈处还留着新鲜的针孔。
“欢迎回家，实验品10号。”
半废弃的实验室里回荡着冰冷而熟悉的指令声。
“还好从十一口中得知了你们两个漏网之鱼”。
熟悉的白大褂老爷爷从黑暗中缓步走出，他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行动队队长。
老人的声音裹着令人作呕的笑意：“怎么？被朋友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
行动队队长抬起手腕，通讯器亮起，十一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他们耳边：
“指定包裹已送达，‘信鸽’暴露，是否执行原计划？over.”
爱丽丝奋力挣扎起来，指尖在金属镣扣上抓出刺耳的声响。
威廉牙关颤抖，气血翻涌，看着爱丽丝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恍惚间又回到了天塌地陷的那天：
十一穿着防弹衣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有四周的“同伴”倒在血泊中逐渐失去温度的手。
注射器刺进威廉脖颈时，威廉没有反抗。
毒药顺着血管蔓延的灼烧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心底所有的犹豫消失无踪，那颗柔软的心逐渐变得冷硬。
他们摆脱不了曾经的噩梦，他们又成了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但这次，操纵者的丝线另一端，系着那个曾被他们视作光的人。
爱丽丝隔空与他对视，眼中燃烧的仇恨几乎要将整个囚室点燃。
很好，这仇恨足以支撑他们活下去，直到亲手斩断那根该死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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