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是你?”
阿尔赫娜自问。
她痛苦地眯起眼睛。
没准儿是她多想了?这有道理吗?会不会是其他人设置的一个陷阱或一个考验?她不想明白这件事。
但她跪在这里,手里握着沉甸甸的灵魂宝石,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他跳崖前做的那个安抚状的鬼脸。
不幸的是,这话让她言中了。
这也正是她所害怕的事。
一段传说,一生守护。
这正是“皮特罗”的办事风格。
“我们的未来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阿尔赫娜只觉得筋疲力尽,哪怕倒下来躺在水潭中央,闭上眼就能想到“他”的诀别。
宝石很快就会被她彻底集齐,整个未来还处于未知状态,包括对赫卡柏的复仇。但她害怕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害怕她又被打败,害怕再次一无所有。
这一切都是定数吗?
如今一切已经步入正轨,她还要因复仇的私心再次将世界卷入黑暗中吗?
为了这些,值得吗?
但这一天的古怪事还没有结束。
霍华德怪鸭什么也没发现,但身后的天边传来刺眼的亮光,所以他只好换了个方向,向那里奔跑,有人叫住了他,“小鸭子!”
鸭子?哪个混蛋在叫他?
一个身穿蓝黑色作训服的年轻人朝他挥着手。
“鸭子,这边!小鸭,我在这里!你看到刚才的亮光了吗,伙计。”
霍华德怪鸭朝这个年轻人走过去,他可能才刚过二十岁。他在迪尔梅德面前站住。“所以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他肯定地说。
迪尔梅德摇摇头,退后了一步,接着又点点头,“我们得去看看,伙计,”他说,“阿尔需要帮忙。”
他的话一出口,他们就跑了起来。
霍华德怪鸭刻意跑慢了一点,猛地扑了上去,抓住迪尔梅德的头发的衣服,揪着他的脑袋把他撂倒在地。他把自己全部的体重都压到了迪尔梅德身上。
迪尔梅德的脸憋得通红,消瘦的身体使劲挣扎着,并对霍华德怪鸭大叫道,“艹!艹!收藏家关着你是有理由的!快他妈滚开!阿尔现在说不定有危险,我们得赶过去帮她!死鸭子,我希望我们成为队友而非敌人!”
霍华德怪鸭看着他的眼睛。“别叫我鸭子。”
霍华德怪鸭现在正压制着迪尔梅德。不是为了杀死或虐待这个年轻的人类男孩,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绝非他口中的“臭鸭子”、“死鸭子”。那种感觉非常奇怪。
争执现在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迪尔梅德——当然,他并不想和霍华德怪鸭起冲突。结果,这也正好暴露了他的怯懦本质。
绝对不能跟恶棍进行交易。霍华德施加更大的压力,这让迪尔梅德知道不能妥协。
哈,霍华德能杀死他。他很乐于强迫并折磨这种笨蛋。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可以预见的。
他在藏宝库被关了数百年。压抑、扭曲。他觉得自己就是这场游戏的大赢家。离开阿尔赫娜的这个小家伙怎么能跟他比?所有的优势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没有任何道德能够阻挡得了。谁能阻止他?
他回过神来,低头俯视迪尔梅德,像是挤压皮球一样轻轻使劲。
迪尔梅德大喊道:“我们让你解脱,为什么要背叛我们?我真该让阿尔宰了你。”
可随后,这个人类男孩又笑了,“阿尔不会有事的,伙计。你给我带来了坏消息。我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阿尔很快就会发现你的所作所为。离我远一点。阿尔是非常危险的人物。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她会为我报仇。”
阿尔赫娜。
霍华德其实久闻她的大名,如雷贯耳。
从他第一次从坦利亚-蒂万那里听到这个名字起,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阿尔赫娜是华纳海姆处决罪犯的行刑者,也是个非常恶劣、极其危险的人物——她无法掌握自己与生俱来的魔法,为华纳海姆带来无尽危险——说得轻点。
霍华德只知道近几百年的事情,大家叫她“灾厄”。和传说不同,她并不丑陋,也不残暴。但双目如同死水,她过分耀眼的外表与冷漠强大的行事方式,貌似非常符合他的身份——一个游走在宇宙的阴暗边缘、靠杀戮而满足私欲的神。
大家给过她很多称号——没有灵魂的杀戮者、罪恶的引导者、恶魔的执行人——但没有一个能真正准确地描述她。
她只是为她所杀害的人提供一次选择,去肆无忌惮地追逐他们的野心与**,而那人性中与生俱来的邪恶显然并不能归咎于她。
无论他们如何诋毁他、攻击他的道德品行,阿尔赫娜处事立世的原则犹如恒星般亘古不变。她建立自己的信誉——还有信徒——靠的就是两条黄金法则:
永远不做无法兑现的承诺。
永远不对敌人手软。
永不。
从他被蒂万关在藏宝库中以来,关于这个人的传说中她从未食言或失约——一种绝对的保障——就算做出一些让她后悔不已的决定,背弃约定也绝不是她的选择。
正是她过去所做的决定缔造了她的现在。
在此之前,她的决策让她一次又一次地从危机中全身而退,并大获成功。她干任何事都会精心谋划,排除一切小概率随机事件的干扰。她的专长就是控制——预见每一种可能,预备每一步反应,从而改变现实来获得想要的结果。
她做事从未失手,盛名之下,华纳海姆威名扩散开来——若非诸神之父阻断了联通各界的桥梁,必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华纳海姆也不会落得如今惨淡下场。
当霍华德怪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华纳海姆的统治者已经是阿尔赫娜的名号,但前人所建立的帝国置于分崩离析的危险之中。
听说她向一个错误的神明允诺错误的条件。
但那个时候,她根本无从预见这一切:这一步走错,未来艰难险阻汹涌而至,她的国度前途叵测,逼着她带着“不计一切代价”的指令,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然而,这样让人敬佩又恐惧的人,在为自己的国度力挽狂澜之后,结局却让人前所未有地泛起身在高位如履薄冰的感觉。
得罪这种人,无异等同于找死。
霍华德壮着胆子作这种十分危险的行为,已经不是头一次了,这突然袭来的震颤,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
尽管每次面对危机时他都竭力抵御,但这次他却在这荒唐可笑的恐惧,如此毫无来由地袭击面前败下阵来。
灵魂宝石是连蒂万都不愿接触的东西,他大胆猜测没人可以从中活下来,他分明可以杀了这个人类然后离开。
然而这第一阵恐惧,这确实也包含着急不可耐的心情的恐惧,却在人类的威胁中更加强烈了。
没过多久,当他好不容易压下这股心思,那神秘的恐怖便又涌上心头,他直打寒颤,这里掺杂着深感无力反抗的惶恐不安和这样一种痴呆的幻觉:似乎宇宙中每一个活物的目光都直直逼视着他,并且对他慌乱的举止毫无礼貌地威吓着。
这种预感引起的时时增长的不安,在他掐紧人类脆弱的脖子的最后几分钟就盘踞着他整个的心灵了。
要动手的时候,他的两手由于精神紧张而哆哆嗦嗦颤抖起来,他心不在焉地听着迪尔梅德的话,急切地制止他的恐吓在临死时爆发出来。
霍华德几乎不敢低头看,因为他怕看见对方目光中自己的狐疑神情,然而却很有必要检点一下,看是否由于慌张会在这个人类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把这恐惧的时刻泄露出去。
接着有时那些临死前白费唇舌的自欺欺人的嘲讽话语,由于恐惧霍华德一句也没听进去,那几秒钟他正在犹豫是否松开手。
但现在已经潜伏着恐惧了,它焦躁地抓住他,粗暴地使他的心停止了跳动,他只好狼狈地放弃这项选择,直到他感到那神经质地积聚起来的力量完全用尽了才抬起头来。
霍华德松开桎梏住迪尔梅德的手,重新站起身时,那无名的恐惧又猛然揪住了他的心。一个像陀螺似的黑色的东西忽然在他眼前旋转着,嗡嗡地响起来,两个膝盖冷得硬挺挺的,他不得不赶快抓住面前人类的胳膊,免得一头栽下去。
于是,他闭着眼睛站了一分钟,贪婪地吸了吸半明半暗的荒芜星球此刻凉爽的空气。
这时,面前的人似乎是准备报复了。但没有。
霍华德吃惊地震动了一下,赶快睁开眼睛,两只发抖的手往下垂。
现在,那最后的可怕时刻又在威胁着他,使他不敢想象等那个远近闻名的杀神回来,说不定会将他以更为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也许会陷入比之前更惨烈的混乱和危险中。
他像一个准备助跑的跳远运动员一样低下头,突然下了决心朝着反方向的小路疾跑离开。
然而一转身,他跟刚好会面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霍华德盯着她,一脸惊慌失措的神情。
突然身后传来迪尔梅德懒洋洋的打招呼声,像是嗓子不舒服似的咳了几下。听上去,应该是刚才被他掐住喉咙带来的不适感。
几乎与此同时,霍华德听到内心的一道厚门被重重地撞开。他盯着女人,直到看清她的脸。
是阿尔赫娜。
全身上下裹在黑色的作训服之中。她肌肉结实,身型健康,火红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她大步流星,双脚仿佛没有触地一般,直奔迪尔梅德而去。
迪尔梅德见状,毫不犹疑地走过来。
被人掐住这么久,突如其来的轻松让他顿时足足有十秒钟不适应,但很快恢复过来。
当他的双眼习惯这颗星球黑暗的环境后,他看到阿尔赫娜手里有根权杖,一丝亮光从权杖的缝隙里渗透出来。
迪尔梅德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地面的枯枝石块吱吱嘎嘎地响。他知道不会有危险,也猜到将要看到的一切。
霍华德之前对他说,他只是选取了自己的方向。现在他把自己叫做杀手和疯子这两种可怕罪孽的行家里手,他是单单通过观察而对阿尔赫娜产生恐惧的吗?
恐怕不是。
迪尔梅德猜想,霍华德曾是收藏家的回收品,也许现在还是处在被胁迫的心态,他刚才对自己的行为也与此相符。
至于想要杀了他,霍华德怪鸭颤抖的身体、无神的双目就暗示了他曾做出这种具有毁灭性后果的选择。他现在还要戳穿这怪鸭的真面目吗?
他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这个自称来自其他宇宙的鸭子,在他迄今为止所引起的他对鸭子的恶意中,又加入了相当大的纠结的成分。
他是因为什么而对阿尔赫娜的名字如此恐惧的啊?跟他之前所认识的她相比,在其它种族眼里,所见所经历的一切又是怎样?
他最后说“刚才你发生了什么”的语气使那个陷入恐慌的鸭子不再颤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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