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那句“只要他在哥谭，就在我的庇护之下”像一块巨石投入蝙蝠洞凝滞的空气，激起的涟漪无声却深远。
提姆和阿尔弗雷德都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分量，这不再是单纯的调查和怀疑，而是蝙蝠侠划下的底线。
瑞奥的哭泣渐渐止息，变成细小的抽噎，他依旧紧紧抓着布鲁斯的披风，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布鲁斯没有推开他，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安抚，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座黑色的堡垒，承受着来自内外的压力。
接下来的几天，韦恩庄园表面平静，暗地里却绷紧了一根弦。阿尔弗雷德将庄园的安防系统提升到了应对大军压境的级别，无形的感应器和有形的防御工事层层嵌套。
提姆则把自己埋在了数据海洋里，试图从那个诡异的“逻辑修正”数据包和“欧米伽计划”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但进展缓慢，对方的反侦察手段高超得令人咋舌。
瑞奥表现得异常乖巧。他按时吃饭、休息，在阿尔弗雷德的指导下学习使用各种家居物品，甚至开始尝试阅读一些简单的绘本（虽然提姆怀疑他早已识字）。
他不再轻易靠近主控台，对蝙蝠洞里的各种高科技设备也只是投去好奇的一瞥，从不主动询问。那种小心翼翼的、试图融入新环境又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惧的模样，足以软化任何坚硬的心肠——除了布鲁斯。
布鲁斯的监控更为严密，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瑞奥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眼球的微小转动，都被记录下来进行分析。
然而，瑞奥就像一块纯净的水晶，除了那几次“巧合”，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他没有再“许愿”，没有试图接触敏感信息，甚至对花园里的喷泉能否喷得更高这类孩童可能感兴趣的事情都显得兴致缺缺。
这种过分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布鲁斯心中的疑窦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确信瑞奥在等待，在观察，在酝酿着什么。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阿尔弗雷德需要外出采购一些特殊食材，提姆则在瞭望塔与维克多进行数据同步，蝙蝠洞里只剩下布鲁斯和瑞奥。布鲁斯故意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显示着哥谭市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图，其中几个节点被标红，是近期异常能量活动频繁的区域。他假装全神贯注，实则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身后那个看似在安静画画的身影上。
瑞奥坐在小桌子前，面前摊开一张白纸，手里拿着彩色铅笔，正在画……一只蝙蝠。线条稚嫩，但形态抓得很准，黑色的蝙蝠展开翅膀，占据了大部分画面。他画得很慢，很认真。
突然，他手中的红色铅笔“啪”一声，笔芯断了。瑞奥看着断掉的笔头，愣了一下，小声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要是能有只新的红色笔就好了……”
声音很轻，带着点孩童式的惋惜。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布鲁斯手边一个专门放置零散文具的笔筒里，一支一模一样的红色彩铅，“咔哒”一声，从一堆笔中滚落出来，掉在控制台上，声音清晰可闻。
布鲁斯的动作瞬间定格。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支突然出现的红笔，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没有空间波动，没有能量信号，没有任何物理传递的痕迹。它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出现了，仿佛它本来就应该在那里，只是刚刚被注意到。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瑞奥。
瑞奥也正看着那支笔，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计划得逞的微光？不，布鲁斯再定睛看时，那光芒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开心。他放下断笔，跑过来，仰头看着布鲁斯，怯生生地问：“布鲁斯先生……这支笔……我可以拿吗？”
布鲁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剖开瑞奥每一寸表情肌。是试探？是示威？还是又一次精心计算的“巧合”？
他拿起那支红笔，触感冰凉而真实。他检查了笔筒，里面确实少了一支同款的红笔。但这支笔是如何跨越几米的距离，精准地出现在他手边的？
“你做了什么？”布鲁斯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瑞奥被他吓得后退了一小步，眼神慌乱起来：“我……我没做什么……我就是……就是想要一支新笔……它……它自己就……”他看起来快要哭了，那种脆弱感无比真实。
“想要？”布鲁斯逼近一步，“只是‘想要’？”
“……他们……在实验室……有时候我特别想要什么东西……比如水……或者……不打针……那样想的时候……东西有时候就会……就会出现……”瑞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又是实验室。又是将能力限定在被动、微小的范围内。
布鲁斯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少年，再看向手中那支凭空出现的红笔，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侦探头脑和科技手段，可以对付穷凶极恶的罪犯、外星入侵者甚至神明，但却无法理解这种近乎“无中生有”的现象。
瑞奥的每一次“展示”都恰到好处地踩在“可能”与“不可能”的边界线上，让他无法彻底证实，也无法断然否定。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不能失控，尤其是在瑞奥面前。
“……笔你拿去。”他将笔递给瑞奥，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紧绷的下颚线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以后需要什么，告诉阿尔弗雷德。”
瑞奥接过笔，小声道谢，抹着眼泪跑回了自己的小桌子，继续画那只蝙蝠，只是这次，用了新的红笔给蝙蝠的眼睛上色。
布鲁斯坐回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哥谭的地下管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支凭空出现的红笔，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认知体系里。
瑞奥背对着布鲁斯，用红色铅笔小心地涂画着。蝙蝠的眼睛被点成了红色，在黑色的背景下，显得诡异而醒目。
他成功了。又一次在蝙蝠侠坚固的理智壁垒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他没有使用强大的力量，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一支笔。但正是这种微不足道，这种日常生活中的“奇迹”，才最具颠覆性。
他感觉到蝙蝠侠的困惑和那一闪而逝的无力。这种情绪，这种认知被挑战时产生的能量波动，比任何恐惧或愤怒都更……可口。
他轻轻舔了舔嘴唇，继续作画。红色的蝙蝠眼睛，仿佛正透过纸背，凝视着这个它即将翱翔的黑暗世界。
布鲁斯沉默地坐着，阴影笼罩着他半张脸。他意识到，与瑞奥的较量，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危险的层面——一场关乎现实本身定义权的战争。而他现在，连敌人的武器究竟是什么，都还没有完全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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