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抓住我,存在本身被抽空。
电话亭,街道,崩塌的建筑,全被纯粹的黑暗吞噬。我像被扔进无光的深海。
场景强行拼凑出来。
2018年,我家客厅,我刚结束MIT的毕业典礼。
灰袍还没换下,红蓝相间的毕业绶带搭在肩头。我啃着一个苹果,手里捏着几张offer,瘫在沙发边。妈妈膝上摊着她的书稿手写本,空气里有残留的香槟味和我的兴奋。
“妈妈,等你书出版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我咬着苹果,含糊地说,用脚尖蹭了蹭她的小腿,“我给你把关,筛掉所有秃顶和啤酒肚。”
她作势要用手稿敲我头,眼睛笑得弯起来。
伸手,习惯性地帮我捋平肩上那条有些滑落的绶带,指尖拂过丝滑的料子。
“我现在已经拥有全世界了…你说,什么样的能入你老妈的眼?”
我刚想再贫两句。
下一秒。
笑容僵在脸上。苹果脱手砸在地毯上,指尖开始,皮肤,肌肉,骨头,连同那身袍子,像被风吹散的沙,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消失了。沙发上只留下一个凹陷,地毯上剩半个苹果,还有那条掉落的毕业绶带。
时间卡壳,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粉碎,只剩下纯粹的空白和茫然。那只替我整理绶带的手还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她的目光在我消失的地方、地上的苹果、那条绶带、膝上的书稿之间疯狂地、无意义地来回扫视,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无声的恐慌像实体一样砸下来。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抓住那本书稿和那条绶带,整个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喉咙里挤出压抑破碎的抽气声。
窗外的阳光刺眼地照着这瞬间被彻底掏空的废墟。
我想冲过去抱住她,可在即将要触碰到她的瞬间。
场景崩坏着切换。
冰冷的病房,妈妈躺在床上,瘦得脱了形,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蒙了灰的玻璃。心电监护仪单调地嘀嗒,护工给她喂水,水从她嘴角流下。
床头柜上是照片:我们在沙发上笑着。
一个干瘪发皱的苹果核,放在小碟子里。还有那条毕业绶带,深红褪了色,搭在相框旁,落了一层灰。
她的视线艰难地挪过去,停在绶带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片耗尽的死寂,她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一滴浑浊的液体滑出眼角,没入鬓角的白发。心电监护仪的绿线拉直,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场景再切。
熟悉的CIA地下B7层,苍白的荧光灯嗡嗡作响,灰尘在光柱里跳舞。无边无际的灰色档案柜。我穿着制服,手里捏着报销单,边缘割破了指腹,一点血珠渗出来,晕开在“德方丹- 艺术水晶甲护理 - $500.00”的字样旁。旁边是堆成山的单据,头顶的灯管稳定得令人窒息。
克劳奇站在档案柜的阴影里,那张永远看起来不友善的脸。他扔过来一个薄薄的蓝色文件夹。“粉碎机。立刻。午餐前我要看到确认条。”
文件夹划了个难看的弧线,砸在我脚边。“午餐要Naya的饼配鹰嘴豆泥,不要希腊酸奶。”
我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文件夹冰凉的表面。
阴影里的克劳奇突然动了,快得不像他。那张刻薄的脸扭曲成纯粹的恶意,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陶瓷匕首,直刺我弯下的后颈。
我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
“砰!”
一声闷响。不是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是金属撞击骨头的重击。
克劳奇整个人向后猛飞出去,“咚”地一声巨响砸在后面的档案柜上,柜门瞬间凹陷,玻璃哗啦碎了一地。他瘫软下去,没了声息。
我猛地抬头。
巴基站在克劳奇刚才的位置,左臂还保持着击出的姿态。
他看着我,没有疑问或惊讶。好像他早就知道克劳奇会在这里,会在这个瞬间对我动手。
“走。”
他扯着我的胳膊,将我拉离那堆灰尘和碎玻璃。
就在这时,混沌再次降临,比之前更猛烈。眼前的档案室、克劳奇的瘫软身体瞬间扭曲、崩解,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一片巨大而破碎的玻璃悬浮在虚无中,玻璃的倒影里,是一间昏暗的实验室。
幽暗冰冷的灯光,皮带紧紧勒住一个年轻男人的手腕脚踝,深陷皮肉,金属器械闪着寒光。毫无情感的俄语机械重复着,砸进意识。
“Желание(渴望)”
他整个人猛地紧绷。
“Ржавый(生锈)”
挣扎着,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痛苦、愤怒和被强行抹杀的绝望。
“Семнадцать(十七)”
我的毕业日湮灭,妈妈的凋零,CIA档案室,还有此刻倒影中,冬日战士血淋淋的洗脑台。
“Рассвет(黎明)”
我们最深的阴影**裸地投映在对方眼前。没有言语,只有倒影中彼此最不堪回首的回忆。
他看到了我的,我看到了他的。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及时出现,他早就在这里看见了我的全部。
巴基猛地砸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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