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狱厨房的化工药剂泄露事故过去十五年了，但某些夜晚，马特·默多克依然感觉自己再度陷入了那阵萦绕不散的灼人烟雾。此刻，哥伦比亚大学校友晚宴的奢华大厅里，另一种香水、雪茄、昂贵酒精混合成的社交迷雾正将他包围。水晶吊灯的灼热、交响乐器的嗡鸣、数百人同时交谈的声浪、真情假意的交叉碰撞……在他脑海中的感官满斥令人眩晕的光影。
福吉·尼尔森，马特精力充沛的室友兼未来律所合伙人，正兴致勃勃地走在他身边。“说真的，马特，校友会向来是成功人士炫耀、名门子弟社交的舞台，我们这种‘普通学生’，”福吉瞥了一眼马特保持温和微笑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姿，立刻改口，“——好吧，‘你’可和普通不沾边，从头发丝到成绩单都是——但本质上就是来凑数的。所以放心，我们转一圈就走。”
马特嘴角微扬：“这是我今晚听到的最明智的见解。”
“但是！”福吉眼睛一转，语调多了种发现目标的愉快，“‘拓展人脉’对未来律师来说，值得各种手段。看，那边是曼哈顿地检办公室的助理检察官……那位女士的项链足够买下我们整栋公寓楼！”
马特微微侧头，避开了福吉试图让他面向某个方向的意图，嘴角带着一丝无奈：“我没法‘看’。另外，你是打算和她聊聊廉洁从业原则之类的？”
“嘿……好吧，”福吉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就，你负责保持你这种‘遗世独立又引人探究’的姿态。我去负责锁定一两个真正有价值的目标。”他拍了拍马特的肩膀，立刻换上职业性的灿烂笑容拉着他朝人群走去。
好在福吉很快开始展现出他尤其擅长的社交天赋。马特像个合格的背景板站在一边安静点头微笑，开几个没有廉洁从业那么冒犯的玩笑，然后福吉在找到适合对象后总算大发慈悲地允许僚机“去边上清净会儿”，他得以循着相对安静的空气撤向了宴会厅的后门。厚重的橡木大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大部分喧嚣，走廊里只有应急灯微弱的绿色荧光延伸向尽头，那对他毫无意义，却带来一片珍贵的、相对黑暗的宁静。他靠上冰冷的墙壁，头微微侧向门内，愉快地听着福吉和多位客人——女士——的交谈——确实是各种手段。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后门打开又合上，另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不同于厅内大多数人的虚浮或沉重，它稳定、有力，像精准的机械节拍，却因此透着一股疲惫和压抑，如同拉满到紧绷的弓弦。随之而来的气息是清爽的古龙水混合着一丝香槟味道，以及昂贵羊毛西装拂过空气的柔软感，但底层却顽固地渗出一种微妙的苦橙味，某种类似实验室试剂特有的酸涩味道。
脚步声的目的地似乎是走廊尽头，但带着突然看到人的惊讶在他面前停下。马特没有动，但微微偏头，礼貌示意自己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
“宴会厅太吵了？”对方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倦意，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同病相怜的试探。
马特轻笑了一下，没有否认。“音乐和香槟对社交很有帮助，但对我来说有点……过量。”
“过量。”对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一丝微妙的共鸣。“确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干脆人手一份祝酒辞记录什么的，为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节省点时间精力。”
马特挑眉。这不像是一个习惯于觥筹交错的名流会说的话。他微微侧身，朝向声音的来源。“听起来你并不享受自己的主场。”
“我的主场是实验室，不是酒会。”对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轻轻补了一句，“不过这种话不该在社交场合说，对吧？”
“社交场合的规则是看谁在说。”马特微笑，“只要你足够重要，我们会假装没听见。”
对方被这句话逗乐了，逸出一声低笑。“你很擅长规则。”
“职业习惯。”马特耸肩，“法律是由规则和漏洞构成的。我的工作就是确保规则能被遵守。”
“你是……法律系的学生？”对方的目光扫过别在他衣襟的在校生徽章，声音里多了一丝欣赏。“看来你对自己的职业很有信念感。”
“……不完全是。”马特觉得话题已经有点远，但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规则和漏洞都是相对的，那不重要，法律本身只在于如何保护该保护的人。”
短暂的沉默。对方似乎在打量他，尽管马特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
“你知道吗，”对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了些，“有时候技术也是同理。它可以救人，也可以伤人，取决于握在谁手里。”
马特微微眯起眼。这句话里的沉重感不像是泛泛而谈。他正想回应，对方却像是突然意识到话题的走向过于私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重新换上社交口吻。
“抱歉，职业病。哈利·奥斯本。”
马特顿了一下，随即微笑。“马特·默多克。”
“默多克……马修·迈克尔·默多克？”哈利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惊讶，原本向走廊尽头微微偏转的身体停住了。“十五年前的地狱厨房化工泄露事故？你为了救那个老人……”他没有说完，但马特能听出那声音里的复杂情绪——惊讶、敬意，还有一丝微妙的歉疚。
“你记得那件事。”马特平静地说。
“你的勇气令人印象深刻。”哈利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同样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有那时蒙着双眼的孩子——那是整个行业漠视安全标准造成的错误，还有他内心深处那个模糊却强烈的信念：科技的力量，必须用于守护人的健康与安全，而非成为灾难的源头。他重新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对于你的伤……我很遗憾。”
马特摇头。“不必遗憾。我听说那场事故之后很多企业改革了执行标准，有更多人因此获益，这才是重点。”
所以，这就是“规则或漏洞不重要，只要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哈利有些出神地看着马特站在他面前，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自信。能作为在校学生出现在哥大的校友会，本身是对他能力和价值的无形肯定。这样的形象与他记忆中新闻上符号般的受害者重叠，渐渐生动起来。那场灾难带来的创伤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阴霾或怨怼，这证明了他在危难时刻迸发出的勇气，在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也始终从未缺席。那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支撑他战胜了失明带来的巨大艰难，最终站到了这里。
“你说的对。这也是奥斯本工业的目标。”哈利最终说。“这些年我们也在努力做一些事，希望能减少悲剧的伤害。”
马特当然知道奥斯本工业的目标。在哈利·奥斯本——奥斯本工业的年轻总裁——几年前继承了已故父亲的资产和实验室，把奥斯本从低谷重新带回巅峰之后，奥斯本工业就远不止于技术领域那些令人瞩目的突破，或因此在股票市场上闪着金光的招牌。这个名字，在纽约无数致力于帮助失能人群的公益组织和互助会里，同样是声名卓著的存在。
“奥斯本工业在公益项目上的投入也令人印象深刻。“马特接上，声音平和而真诚，“你们的实验志愿者补偿和后续保障，可以说是我见过最慷慨和周全的，奥斯本先生。”
哈利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将马特归入了受助者行列，语气更加温和：“你尝试过吗？那我很高兴能帮助到真正有需要的人。”
“我要是尝试的话……或许需要等待你更新的技术突破了。”马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但现在我会提供一些法律志愿服务，帮人申请项目，准备资料，审阅合同，也跟踪过一些案例的进展。”他语气轻松坦然，“起码在社区康复救助中心，每过一段时间，我们总能听到一些振奋人心的故事。事情正在变好，不是吗？”
“你在社区救助中心做法律志愿者？”哈利有些意外，随即赞赏地点点头，“那可是另一个战场了，我猜卡普拉教授一定很为你骄傲。”他想起法学院那位以严厉著称的教授，“他还是会冲你们喊‘都给我滚去实践，不然就等着挂科吧’嘛？”
“卡普拉教授认为我挤占了修改论文的时间，”马特耸耸肩，带着点调侃，“有的时候我需要看你们的‘感官代偿辅助设备’或者‘非侵入式神经信号耦合算法’之类的论文，他觉得这不算是社会实践。不过法律工作有时得理解技术背景，尤其是涉及实验合同和风险告知的时候，才能更好地保护参与者的权益，我觉得时间花得值得。”
“你还看《神经工程研究》？”哈利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我的股东们估计连目录都没怎么翻开过……那几篇论文的技术细节确实相当催眠。”他看着马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赞赏和好奇。“我之前选修过卡普拉教授一学年的课，说起来，我不记得教授会为了拓展专业领域而责怪学生，除非……你不会是他今年的完美论文吧？”
卡普拉教授每年都会揪出一篇他最喜欢的毕业论文，逼学生改到自己满意为止，而每年荣胤完美论文殊荣的学生……大概率会在毕业前迎来一场赶死线的地狱。马特听着面前人忍不住的笑声，突然有了和学长聊熟悉八卦的实感。“我已经在努力了，但确实有点难。”他在哈利的笑声中叹气：“我的选题大概类似于技术创新升级带来的法律应用问题，卡普拉教授自己也在关心前沿实验……刚才你在里面提到的‘涅槃计划’延期，教授也觉得很惋惜。”
提到“涅槃计划”，哈利的心跳瞬间乱了一拍。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却难以察觉地绷紧了一线：“谢谢理解。确实，技术……遇到了些意想不到的瓶颈，需要更多时间验证。”
在马特的世界里，瓶颈两个字如同水面上的波澜——那一瞬间对方的心跳和血液流速出现了极其不自然的紊乱。这居然……是个谎言？马特不动声色：“瓶颈总会突破。我记得你们之前有报道提到已经解决了血清V的神经突触，这是应用前的最后一个难题？”
“技术和应用，永远是两回事。”哈利有短暂的沉默，马特感觉到了他的压力，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近乎痛苦的复杂情绪，“血清V的本质是找到了一把能打开神经元再生大门的钥匙。但瓶颈在于如何避免短时过载后的再生紊乱或崩溃。神经修复再生只是第一步，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耦合算法，还有配套的人工智能模型和应用辅助设备，抵消血清的过度刺激，引导神经系统朝着稳定、可控的方向发展，而不是坠入失控和崩溃的深渊。”马特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长久地流连在自己的墨镜——和墨镜遮掩之物上。”涅槃意味着重建，意味着安全，稳定和长效。短暂燃烧然后化为灰烬——那不是涅槃，不是……技术。”哈利叹了口气，“但是我的董事会希望它尽快上市，尽快——体现在收入报表里。这就是矛盾所在。“
“安全性和有效性永远是第一位的。对利益的追求有时会模糊这一点。”马特表示理解，“所以你才叫停了涅槃计划？”
“看来我泄露了不少商业机密。”哈利故作轻松地笑笑。“在我真正解决技术应用之前，我无法重启涅槃计划。”
噢哦。马特讶异地侧了侧头。——这居然又是一个谎言。
“血清V是把双刃剑，在它变得可控之前，绝不能握在那些……短视的人手里。”这一句倒是真的。“如果应用算法和设施的研究进度一直停滞……”谎言。“我宁可涅槃计划就此消失。”真实。“起码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心跳还在加速，但……真实。
所以这种超英漫画的既视感是什么情况，一个尖端发明和妄图利用它毁灭世界的阴谋？马特差点被自己不切实际的想象逗笑，但是……他倏然警觉起来。有什么不对。
走廊尽头门的另一侧，一个极其轻微、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的呼吸和心跳，如同幽灵般出现了一瞬，又诡异地消失了。不是错觉。马特屏息凝神，将感官的灵敏度推向极限。终于，在死寂般的背景音下，他听到了一个若有若无、刻意放缓到近乎停滞的呼吸节奏，像是冬眠的毒蛇。
……上帝。不是吧。
马特深吸了一口气，不确定的问：“……你说的那些短视的人，就是技术绝不能握在他们手上的那些人，有没有谁恰好倾向于采取一些……极端措施？”
“你怎么……”心跳陡地飙升，哈利下意识地想要掩饰，强行挤出一个干涩的玩笑：“如果极端措施是指让我被无尽的股东会淹没的话，那他们已经做到了。”
谎言。很好。奥斯本不仅知道，而且很清楚来者不善。
马特叹气，把注意力集中到外面。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体温心跳，连刚才的呼吸声仿佛都不存在。马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错觉。直到——
“咔。”
极其轻微，如同冰层裂开第一道细纹。那是金属门把手被压下的声音。
二代绿魔x夜魔侠
剧版马律师和电影版杂糅了漫画版以及各种私设的哈利
我一直觉得（或者希望），马律师当年遭遇的事故在化工行业里会引发一些波澜。所以在这里，哈利在敏感的少年时期看到了新闻，记住了马特，这对他面临一些不同道路时的选择产生了一些影响。。。这算是最初的一件好事发生吧。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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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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