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井田凉所说的,好的天气不需要等待,而坏的天气也同样不请自来,周末的这两天都是在下雨。
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的像泪痕,整个世界都仿佛浸泡在潮湿的寂静里。
井田凉再一次被雨水拍打在窗户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因雨水的晃动而闪烁的光斑。
鹤丸国永在隔层上没有任何动静,或许睡得沉没有被雨声吵醒。
井田凉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去。
窗外只能看见连绵的雨幕将世界切割成模糊的色块,除了永无止境的雨声,或许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难以辨认。
“怎么了?”鹤丸国永的声音从隔层上传来,他好像没有从梦镜里脱身,声音听起来沙哑又疲惫,“被吵醒了吗?”
“嗯。”井田凉翻了个身,她抬头望了一下,却只能勉强看到鹤丸国永睡乱的发丝,“我吵醒你了吗?”
“不,没有。”
鹤丸国永清了嗓子,这样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会亮很多。尽管如此,他说话的声线还是低的,和他那张童颜实在相去甚远。
“是伤口疼里吗?”
隔层穿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鹤丸国永起身穿着衣服,井田凉能看见他在暖灯下也显得白晃晃的手臂。
“还是饿了?”
鹤丸国永从隔层上探头,他穿衣服倒是挺快,就是有几根难以驯服的头发,此时倔强的翘起。
他倒是无所谓,随便顺了一下就翻身下来。
其实都没有。
井田凉垂眼,她其实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或许春天还未到来,她就已经开始感到困倦。
鹤丸国永见井田凉没有出声,支棱着一只腿托着下巴看她。“啊,我知道了。”他露出笑意,“是寂寞了吗?”
寂寞吗?
井田凉终于坐直了身子,她的手碰了碰鹤丸国永的指尖,然后握住了鹤丸国永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这拉了拉。
“鹤球的手永远都很凉。”她搓着鹤丸国永的手,可能是见没什么奇效,又从被中掏出了尚还温热的热水袋, “神明也会怕冷吗?”
“或许会吧。”鹤丸国永享受着井田凉的关心,他眯着眼,像是一只被顺着毛流方向抚摸过的猫,“……谁知道呢。”
窗外的雨还是落着,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井田凉见鹤丸国永的手终于暖和起来后,才放过他那被揉得发红的手。
她低垂着眼,看着鹤丸国永的手发起了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热水袋边缘。
“在想什么?”
鹤丸国永伸手将她过长的刘海别到耳后。尽管如此,还有几根不长也不短的依旧会垂在鼻间。
“在想……”她顿了顿,“神明也会感冒吗?”
鹤丸轻笑一声,伸手替她裹紧了快滑落的被子:“说不定哦。”
“毕竟我也是拥有人身了嘛。”
井田凉一愣,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被鹤丸拽住手腕:“别动,好不容易裹好的。”
他的掌心依旧微凉,却比刚才暖和了些,井田凉没再挣扎,任由着被包裹成一个蛹。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鹤球。”她忽然小声唤道。
“嗯?”
“如果神明感冒了,是不是也要喝姜汤?”
鹤丸沉默了一瞬,随即笑得肩膀轻颤:“那你要煮给我喝吗?”
井田凉没回答,只是悄悄把热水袋往他那边推了推。
“姜太辣了,”鹤丸国永突然嘟囔着,身子一歪就倒在井田凉的腿上,他一翻身面对着井田凉,“我要蜂蜜柚子茶。”
“不能这么挑食啊。”井田凉下意识反驳,片刻后又有点不习惯的偏了一下头。
她很少能够俯视看人,或许营养不够,她比同龄人都要小和矮上许多,等到了需要摄入大量营养的生长期,她其实更多时候都是饿得慌的。
她眨了一下眼,发现在昏黄的灯光下,鹤丸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眼下明显的青色,让他看起来意外地疲倦又脆弱。
她想了想,用手覆盖在鹤丸国永的额头上:“你也做噩梦了吗?”
噩梦吗?
鹤丸国永感受着井田凉手心到来的温度。
作为器物,他的体温向来比人要低上很多,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是初次被锻于人世时熔炉的温度,再之后便是赋予肉身所带来的温度的感知。
所以他总是贪婪的,也总是依恋的。
对于他来说,井田凉是水,而他则是依附于水才能游走的鱼。
可当鱼离开水时,又会怎么样呢?
他闭着眼,蹭着井田凉的手心。
他想,或许他从遇见井田凉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命运就这么掉了下来,一秒都容不得他选择。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生命是极其滑稽的,因为它那样地贴近死,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和痛哭的余地。
他睁开眼,看着井田凉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想,这或许就是他的命运。
“不逗你了,要吃饭吗?”鹤丸国永起身独自往厨房走去,他敲着脖颈仿佛躺得劳累,“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再不吃饭,我就要变成‘菊苦菜’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也不需要井田凉的回应,在空荡荡的灶台处停顿了一会,然后打开了冰箱,“我记得上一次光坊做了亲子丼放在哪里了呢……啊,找到了。”
自然不可能是所谓的上一次的,他每天都会趁井田凉睡着的时候回本丸一趟,除却偷挖野菜外,还会顺走烛台切光忠为井田凉准备的饭。
为了伪造出“这些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假象,他都会提前放进冰箱里。
有次差点被起夜的井田凉撞见,吓得他抱着便当盒在厨房看不到的角落蹲了半宿。
他熟练得开火热着米饭,其实二次加工后的食物远没有热乎的好,但确实条件有限,他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或许让光坊来照顾阿凉,会更好一些吧。
他盯着火焰,难得的发了一次呆。
其实井田凉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确实是做了噩梦。
其实作为付丧神是很少做梦的,可是鹤丸国永总是做梦,他总是梦到井田凉的死。
但不是这一世,是比这更早的上一世——
鹤丸国永眯了眼,仿佛是被火焰灼烧了眼睛一般。
梦里总是那场大火,比夕阳更刺目的赤红,吞噬着破神社的每一寸木梁。
早在最初显形的时候,他并不能如此随心所欲的行走,更多的时候就像地缚灵一般,只能在神社的范围里踱步,连门前的石阶都迈不过去。
“今天也走不出结界吗?”
巫女跪坐在褪色的缘侧上,她听见鹤丸国永来回踱步但在门口跳脚的声音,只好摸索着拉了拉鹤丸国永的衣袖让他冷静。
“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翻身就趴在最高的那根横梁上,望着远处山脉起伏的曲线。
“听说山那边的樱花开了,真想看看啊。”他低头看着巫女擦拭着他的刀身,本体被抚摸过的酥麻感让他整个人打颤,“别擦了,我可是很锋利的哦。”
“等明天吧,我去给你折一枝樱花来吧。”她停下动作,指尖一点点地抚摸刀背,确定没有遗漏后将刀收了起来。
鹤丸国永托着下巴看她,眼睛弯成月牙:“好啊,阿凉。”
“好期待明天啊。”
鹤丸国永。
一把过于漂亮而被争夺的刀。
从贵族墓葬的淤泥到神社供桌的尘埃,终究逃不过被争夺的命运。
命运大概都是这样,喜欢重复、推演、偶合。
当偷盗者点燃火焰的那晚,他除了滚滚浓烟再也看不见分毫。
那是怎么样的火呢,连同连绵不绝的后山仿佛要把天空都照亮。
“鹤丸殿下?”
“鹤球?”
他听见巫女在找着他的本体,她本就看不见,却固执地用手掌拍打着每一寸灼热的地板,直到指尖烫出焦痕。
“快走啊,笨蛋!”
浓烟中他只能听见自己破碎的喊声。
“……你的本体在哪里?”
浓烟吸入肺腑,呛得人连喘气都不行,巫女只能唔着口鼻寻找着,烧断的房梁砸下来时,她甚至没发出痛呼声。
等鹤丸国永终于摸到爬俯在地上的巫女时,鲜血从她膝盖下蜿蜒而出,在滚烫的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说什么责备的话,鹤丸国永伸手想要搀扶起她时,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一瞬间他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只觉得冷,渗透进骨髓的冷。
“……不会的,不会的……”
他知道自己会有灵力耗尽回到本体的一天,却唯独没有想到会如此的突然。
他近乎语无伦次,一次又一次地触碰着巫女的身体,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阿凉。
阿凉……
谁来救救我的阿凉啊。
偷盗者也好,统领者也罢,来救救她吧。
鹤丸国永想要流泪,可他发现哪怕他真的流泪,泪水还没落到地面,就被高温无情地蒸发掉了。
巫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染血的手指终于抓住袱纱一角,尽管在高温中已经有些卷曲焦黑。
但此刻,她是笑着的。
“看啊……找到了……”
巫女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生理性的反应让她想吞咽口水,只不过是白费功夫。
鹤丸国永只能看见她咽喉处痉挛的弧度,那是窒息者徒劳的吞咽。
“鹤球总说想看看春天的景色,那么——”
巫女拿着他的本体对着他安抚地笑着:“在死之前,让我为你铺一条生路吧。”
“这次……一定要……”
火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像鹤丸教她投壶的那些午后。
那时她总偏左三寸,箭矢擦着壶耳飞过,惹得他扶额叹气。
在冲天火光中,她将鹤丸国永的本体贴着额头轻触像祈祷一般,然后用力掷向鸟居外的夜空。
刀身穿过那道被火光照亮的缝隙,精准得像是命运最后的慈悲,又残忍得像神明开的玩笑。
火舌在这一刻吞没最后一片屋檐,神社轰然倒塌。
因为投掷而散开的袱纱,刀身在焦土上滚来一圈,亮堂堂地映着火光。
直到看到刀身一道道符纸,他才明白原来阿凉早已做好和他一起看山那头樱花的准备。
一片雪花落在刀身上,接着是一片又一片,一团又一团,这场倒春寒来得又迟又急,像是要把这场大火扑灭。
鹤丸跪在雪与火的交界处,呆楞地看着雪花穿过自己透明的掌心。
万籁俱寂。
他忽然意识到,她的声音消失了。
原来死亡最残忍之处,不是失去形体,而是失去声音。那些曾习以为常的低语、笑声、呼唤,全都在此刻归于寂静。
他张了张嘴,想唤她的名字,却只呼出一团白雾。
阿凉。
阿凉……
鹤丸国永就这么匍匐着地痛哭着。
“鹤丸殿下啊……”记忆中巫女的笑声突然清晰起来,她指尖轻触他垂落的银发,“一起期待明天的樱花吧。”
焦土之上,他徒劳地想要抓住,却只握住一捧刺骨的寒冷。
此刻他望着自己的掌心,终于明白——
不会再有春天了。
他的山茶花,凋零了。
“鹤球?”
井田凉担忧的声音将鹤丸国永拉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加热的饭已经有些焦了,“抱歉抱歉。”
他连忙翻了个面,但是有些依旧没有幸免于难,鸡蛋烧焦后是难闻的苦味,他只好关了火把鸡蛋挑出来。
“你真的还好吗?”井田凉担忧地看着他,“还是我来吧。”
她搬来一个踩脚凳,鹤丸国永识趣地站在了一旁,看着她熟练地处理这加热失败的饭。
鹤丸国永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缄默着。那些未说出口的恐惧在喉间翻滚,每当靠近井田凉时,他的每根骨头都在因为回忆而隐隐作痛。
可他会放弃回忆吗?
想来也是不会的,哪怕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坏掉,还是一种痊愈。
“热好啦。”
井田凉将热好的饭分在两个碗中,她吃得向来不太多,所以鹤丸国永的那份叠了高高一层,冒出个米饭尖尖。
她将两碗饭放在茶几上,回头去拿筷子的间隙,发现鹤丸国永还在看她,“怎么了?”
她见鹤丸国永不回答,只好拉着他坐下:“已经把焦了的鸡蛋挑出来了,这么吃着就不会有苦味啦。”
小小的茶几,两个人自然很难并排坐。于是鹤丸国永坐在了她的对面,此刻正安静地看她低头吃饭。
鹤丸国永今天怪怪的。
井田凉咀嚼着嘴里的米饭想着。
米饭固然很香,但此刻的氛围实在是让米饭难以下咽。井田凉将筷子放下,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样的开场白来的比较合适,可斟酌了半天,也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是因为我吵醒你,所以没有睡好吗?”
鹤丸国永倒是没有想到井田凉会这么想,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可眼里却凝固着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
片刻的沉默后,他忽然笑了。
只不过笑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等抵达唇角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温度,只留下难以述说的疲惫。
“变得有些不像鹤了。”
他呢喃了一句,然后垂眼看着眼前被盛好的饭,叹了口气:“小孩子还是要多吃鸡肉啊。”
他将碗里的鸡肉都夹给了井田凉,仿佛又回到了井田凉所熟悉的模样。
“阿凉。”
“嗯?”
井田凉巴眨着眼看他,嘴里塞着米饭,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鸡肉小山,满满当当的几乎要盖过下面的饭。
见鹤丸国永只是看着她笑不说话,她便疑惑地歪了歪头,几缕刘海滑落到眼前。
她随手把头发别到耳后,确认对方真的没话要说,就又低头继续吃饭了,腮帮子也因为咀嚼而一鼓一鼓的。
我爱你。
在落雨声中,鹤丸国永描摹着她的轮廓。
他凝视着井田凉咀嚼时微微鼓起的脸颊,低头时垂落的刘海,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睫毛。
我说,我爱你。
但爱不是安慰物,爱是骨头中的一根钉子。
他想,或许,他该去修行了。
和本丸里那些早已修行归来的同僚不同,鹤丸国永确确实实是少部分未修行的刀,其实他明白自己为何迟迟不愿修行。
他是被困在回忆里的,所以他总会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巫女惊慌失措地接住从天而降的白鹤,而他化为人形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她睫毛上未干的泪珠。
他是有私心的,修行意味着改变。
他想让阿凉从始至终都记得他们相遇的第一面。这种自我欺骗的感觉就像孩童紧紧攥着最后一颗糖,仿佛不拆开包装,甜蜜就永远不会消失。
井田凉已经吃完了饭,她见鹤丸国永一粒米都未动的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没有收拾。
难道是春天来了,所以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吗?
井田凉洗着碗想着。
鹤丸国永望着井田凉收拾碗筷的背影,热水冲进碗里腾起的雾气中,她的轮廓变得模糊。
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其他声响。
老旧的水管并不能很好的控制每一道水的流量,突然加大的水流打湿了她的袖口,在棉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鹤丸国永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将手帕悄悄放在料理台边缘。
“一会修剪一下头发吧。”
“……嗯。”井田凉下意识拨弄额前的刘海,发现已经长到能垂至鼻尖。
好像确实有些长了。
上一次就说要修剪,但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虽然平时也能别到一边,但这个长度实在是有些尴尬。
井田凉将洗好的碗筷擦干并且摆放整齐,转过头时发现鹤丸国永早已将剪刀准备好了。
“找个地方坐下可能会好一些。”
听到鹤丸国永的建议,井田凉看了一圈,将脚下踩着的凳子擦了擦,拖至光线好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坐到了窗边,这里的光线算是全屋最好的了。
因为下雨,为了防止发潮,晾衣杆上的衣服都收了起来。歌仙未干的斗篷只能移至卫生间,那里有排风扇,或许会干得快些。
“要剪到哪里?”
“眼睛……能看见的程度就好。”
听到她的回答,鹤丸国永将她的发丝被轻轻撩起,剪刀贴着眉骨游走,碎发簌簌落下。
遮盖在眼前的头发一点点被剪去,当最后一缕多余的发丝飘落时,鹤丸国永的呼吸忽然滞了滞。
她的眼睛完全露出来了。
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眉眼,就如同擦开水雾的镜面,一点点、一寸寸的暴露在他的眼前。
鹤丸国永仓皇别过头去,却看见两人在地板上所投下的阴影,靠得那么近,看起来十分亲昵。
可她的轮廓那么清晰,而他的边缘已经开始模糊。
“……编个头发吧。”
鹤丸国永沉默了一会,干涩地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另外一边的刘海拢到耳后,一点点地编进侧边发丝里。
“这样就好多了。”
鹤丸国永深吸一口气,然后笑着拿出镜子:“看,是不是超——级——可爱?”
确实哎。
井田凉惊奇地看着镜子里编得十分精致的头发,忍不住左右看了又看:“我以为鹤球不会编头发的。”
“为什么这么说?”鹤丸国永见她喜欢,于是替她梳理了一下刚剪好的刘海,“我不是挺会照顾人的吗。”
“毕竟同撩里也会有年纪比较小的,平时头发也会轮流着打理。”
——原来如此。
井田凉偷偷看了鹤丸国永一眼,不过这个视角下,她只能看见晃动的手腕和雪白的衣袖。
但鹤丸国永长得就像是一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啊。
“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呢。”
可能是她腹诽的表情太过于明显,鹤丸国永忽然俯下身子,狐疑地看着她。
被抓包了。
“没、没有!”她慌忙后仰,差点撞上后面的玻璃窗。第一次干坏事被抓了个正着,她的脑子里甚至没有狡辩的语料库。
“不过嘛,原谅你了。”
反倒是鹤丸国永笑了,他凑了过去,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井田凉的鼻尖:“如果是给阿凉编头发,我倒很乐意哦。”
有点太近了。
近得能数清井田凉睫毛上细小的碎发,看清浅色虹膜里自己的倒影。
他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是轻声说道:“有碎发沾在睫毛上了。”
指尖悬停在井田凉眼前,带着片刻的迟疑,而当手终于抚上眼睑时,她出于身体本能地闭上眼睛,睫毛在指腹下轻轻颤抖。
在雨声落下的敲打声中,鹤丸国永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根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晨间将散的露珠。
“好了。”
还没等井田凉迟疑地睁开眼,她就感觉腿上一重,发丝透过裤子布料扎得腿有些痒,她还未反应过来,鹤丸国永得寸进尺的声音便传来:“阿凉——快摸我。”
在撒娇吗?
可能还不太习惯别人的撒娇,她僵了身子。半晌,她才迟疑着将手放在鹤丸国永的头发上。当指尖陷入柔软的银发时,她察觉到鹤丸国永轻轻蹭着她的掌心。
“真好啊。”
鹤丸国永嘟喃了一句。
尽管这个动作十分变扭。因为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差得还是太多,这个动作牵着腰部发力,显得辛苦。
可鹤丸国永不在乎,哪怕身躯别扭地蜷缩着,却执意要将脸埋进她的膝间。
感受手放在头上的温度,他难得感到安心。
“是春困吗?”
“……那睡一会吧。”
井田凉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将遮挡住脸的发丝别在耳后。片刻后,他感觉到井田凉用手掌盖住了他的耳朵,“这样就听不到雨声了哦。”
可是,阿凉。
他闭上眼。
所谓的春天离我还是太过遥远了。
鹤丸国永有话要说:如果这场雪终究不会停止,那就让他一直为阿凉下雪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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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NO.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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