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时,怀里的猫咪也觉得无趣闹着跑远了,井田凉一直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那是和药研一般大的少年,靛蓝色的斗篷,衣摆还滴着未干的雨水。他低头整理斗篷时,那些垂落在发间的宝石与彩色羽毛头饰便若隐若现。
好像是为了第一次见面留个好的印象,所以他背过身去整理了好久着装。
先是确保斗篷的每一道褶皱,然后又反复调整着头饰的角度,最后就连垂挂着的羽毛弧度都要摆弄到完美。
“这样到底行不行嘛……”他嘀嘀咕咕得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早就知道不这么早爬上来了。”
“啊——好后悔。”
井田凉听见他克制地跺了跺脚,宝石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碰撞清脆声。
单看他那独自气恼的背影,居然有些像无论怎么样都梳理不顺自己的羽毛,而开始闹着脾气的鹦鹉。
“那、那个……”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虽然打断别人的行为不太礼貌,但是她觉得再不给鹤丸国永抢救一下,他应该就快死球了。
“……要不您先转过来说?”
都忍不住用上敬语了呢。
但她看见那个背影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做了十分夸张的深呼吸动作,肩膀随着长长地吐气就这么垮下来。
就在井田凉觉得这是个难沟通的人时——
“抱歉让你久等了——”
少年突然转身,他扬起一个绝对算得上是灿烂夺目的笑容,精心打理过的宝石头饰随着他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仿佛方才所有的局促不安都是幻觉,此刻的他就像鸟类般,张扬地展示着自己华丽的羽翼。
“我是太鼓钟贞宗——嘛,叫我小贞也可以啦!”
好闪——
哪怕在这种阴雨天,看着也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听到鹤先生生病了,我就赶来了。”他自顾自地说着,“真不让人放心啊,那个家伙。”
可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热络,于是视线从她的身上越过,突然眼睛一亮,“五虎退,你也在啊。”
“……太鼓钟先生。”五虎退倒是立马礼貌地打了招呼,但还没等他们寒暄,井田凉就领着太鼓钟贞宗往屋内走去。
“退,你不进来吗?”她回头问道。
“啊……”五虎退在门口踌躇不前,直到井田凉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才如梦初醒般,犹豫地点了点。
鹤丸国永的情况还算好,起码脸上的潮红退了下来,但冷汗却止不住地往下淌,起码看着没有那么痛苦了。
“看起来真是狼狈呢——”
太鼓钟贞宗夸张地感慨着,动作却利索地放下手里提着的医药箱。
好像华丽得有点过头了——
注意到井田凉打量自己服饰的目光,他倒是露出爽朗的笑容来:“衣服就是要自己都觉得夸张的程度才好,不这样就不起眼了,不是吗?”
说着他突然凑近,手抓着井田凉的衣角看了又看:“你的衣服太朴素了,等以后我来给你选衣服吧?”
“啊……呃……”
他说这话时倒是显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让井田凉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才来得好,只能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要、要不先看看鹤丸吧?他好像……情况不太好……”
见太鼓钟贞宗转过身去打开医药箱,当真认真地看起鹤丸国永的情况后,井田凉才得以默默地松了口气。
好热情,好自来熟。
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已经被她揉搓得皱皱巴巴了,布料上还留着几道明显的指痕。
其实她根本不擅长应对热情的人。
这种扑面而来的热情让她不知所措无法应答,就像突然被阳光直射的夜行动物,本能地想要找个阴影躲起来。
于是她起身去倒了几杯水,好在烧水壶的保温效果还不错,倒出来的水温刚好适口。
“谢谢。”
五虎退小声地道谢,他低头看着杯里晃荡的水,杯子边缘还有些破口,但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一个了。
他悄悄抬眼,看见井田凉正用着更旧的杯子喝水,粗陶杯口已经破损得坑坑洼洼薄厚不一了。
他都担心那些破损的边缘会划伤井田凉的嘴。
他不曾来过井田凉的家,又或者说井田凉成为审神者后,几乎就很少回现世了。
虽然也有不可避免需要回去的情况,但带的都是本丸的打刀或者太刀比较多。
说起来,鹤丸先生可真是受宠啊。
那个时间也是,现在也是。
若说五虎退心中没有半分嫉妒又或者是羡慕,那自然是假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每个清晨特意绕远路去后山采摘最新鲜的花。精心挑选过的花朵永远是被他扎成小小一束,带有着晨露和混杂着泥土的花香。
又或是趁着烛台切光忠不注意时,悄悄取走那份专为井田凉准备的点心。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不过是为了能多一个理由,多一次机会,光明正大地站在天守阁前,轻轻叩响那扇关闭的纸门。
“打扰了……”
每每说出这句话时,他都会控制不住地紧张,衣摆也因此被抓出褶子来。在听到屋内传来的“请进”回应时,又抑制不住好心情,就这么得扬起嘴角。
想要被井田凉注视、渴望被井田凉爱着的心情,就像花瓣上的露珠,既怯生生地躲藏在花与花之间,又忍不住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尽管本丸里的天气已经开始越来越差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五虎退和井田凉相处总是沉默的,哪怕有小老虎的作伴也依然是沉默的。
可哪怕如此,他们之间的寂静在连绵的雨声里,又显得总是柔软的。
唯独在那天,井田凉开了口——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话多到不可思议,又很没有逻辑。
就这么支离破碎地涌出,以至于到现在五虎退都回想不起来太多,只记得她哭得发抖的手指和他被攥紧了的衣袖。
在这一瞬间,五虎退才意识到,他的主人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哪怕已经成长成为大人,看着如此的成熟、如此的稳重,内心依旧惶恐着、不安着。
“我爱你,主人。我很爱你,”他急急地回应,“很爱很爱你。”
他将鲜花捧上,将老虎献上,甚至笨拙地低下头,就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双手奉上。
可是,井田凉却笑了:“你对我的爱,总会有尽头的。”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尽头。”
……
可是退啊,我感受不到爱了。
她就这么望着他,流泪过后的眼睛却没有像洗尽的琉璃,而是灰蒙蒙的。
她的难过、她的痛苦就像一层烟雾。而穿过这场雾,往后便是一场永不停歇的雨。
如此沉默许久,她说:“退,明天你来当近侍吧。”
“你走吧。”
五虎退就这么离开了,哪怕有许多未能说出口的话语。
纸门合上的声响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在门前久久停留,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井田凉面对五虎退送来的东西,就这么沉默着。
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茶点和花的香气,让人无法喘息。
突然她伸出了手,捧起扎好的花束,就这么胡乱地塞进嘴里。花瓣因为咀嚼而碾出苦涩的汁液,花梗刮擦着她娇嫩的喉咙,引起一阵阵生理不适。
可她依旧囫囵吞枣地吃着,咽着。
如果感受不到爱,那就将爱拆吃入腹吧。
这种荒谬的念头驱使着她,引导着她。直到胃部传来剧烈的绞痛,她才狼狈地爬起来,踉跄着冲进洗手间,跪倒在地上吐得撕心裂肺。
她一边吐着,一边哭着。
她发现——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了。她所期待的爱,就这么仓惶地,堂而皇之地吞噬着她的生命。
未来就像一场盛夏的大雨。
可她不会有未来了。
而那些爱意和许多未能说尽的话,终究就着花瓣的残渣,一起被冲进了下水道里。
太鼓钟贞宗并不像药研一样专业,又或者说他根本就连个赤脚大夫都算不上。
井田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抄起一块方方正正、泛着奇怪光泽的块状物,不由分说就往鹤丸国永的嘴里塞,也不管他到底能不能吞的进去,反正塞就对了。
“那个——”
井田凉实在是看不下去,于是尝试着打断太鼓钟贞宗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太大块了?还是敲小块一点好吧……”
“哎呀,说得也是呢。”
于是太鼓钟贞宗恍然大悟般应道,随手将那块不明块状往地上一撂。
清脆得宛如金属的声音在木地板上发出脆响,井田凉都替鹤丸国永觉得牙疼。
就这样,敲碎这个不明块状物的工作落到了井田凉和五虎退的身上。
也没什么趁手得工具,只好拿着本就命途多舛的水杯进行这项工作,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茶几旁,你来我往地叮叮当当敲打着。
等他们两个终于把东西敲碎成东一块西一块后,手和脸上也变得黑乎乎的了。
好奇怪的东西。
井田凉看着前面被分配好的碎块沉默着。
感觉刚刚好像敲了一块木炭。
她盯着手上被染黑的部分,越发觉得这事情不太靠谱。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太鼓钟贞宗已经从医药箱里掏出了一瓶液体,就是看起来颜色和光泽都不太妙的样子。
“这是……?”
井田凉停止把材料递给太鼓钟贞宗的动作,为了防止大白鸟真的被折腾死,她不得不再次询问。
“嗯?”
太鼓钟贞宗拧开瓶盖就直接往鹤丸国永的嘴里灌,见液体从嘴角淌了下来,他用勺子接着又继续灌着,“是冷却材哦。”
“……”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小贞。
井田凉不得不求助地看向在场唯一靠谱的人,而在她的注视下,五虎退十分坚定地点了头。
这真的不是什么奇怪的报复吗?
总觉得氛围有些格外不对劲的井田凉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咳咳咳——”
也不知道是不是灌得太急,鹤丸国永剧烈地咳嗽着,等井田凉着急地来到他的面前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贞坊……我要被你治死了……”鹤丸国永有气无力地说着,尽管都已经病到声音嘶哑了,还不忘调侃着太鼓钟贞宗的医术。
“抱歉啦,鹤先生。”
太鼓钟贞宗看着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愧疚之心,反而笑得挺灿烂的,“能够看到鹤先生病成这样,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啊。”
他边说边打量着鹤丸国永苍白的脸色,忽然若有所思地补充道:“说起来,要是在临终时穿着很随便的衣服,那旁人就会觉得这个人活得都很随便吧?”
“鹤先生现在这副样子——”太鼓钟贞宗拖长音调,上下打量着鹤丸国永被汗浸湿而变得皱巴巴的衬衫和黏黏糊糊耷拉在脸颊上的银发,“看着真不体面啊。”
“……”
“劳驾,我暂时还没活够呢。”
鹤丸国永虚弱地摆了摆手,他瞥了一眼在井田凉身后冒出来的浅色脑袋,“啊,五虎退也在啊,代我向你的兄长们问好?”
“兄长们……”五虎退小声嗫嚅着,却十分不留情面地说着不客气的话,“不是都特别欢迎您,鹤先生。”
出乎意料的,人缘惨淡呢。
井田凉忍不住侧目。
鹤丸国永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和伤心,好像五虎退的回答正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慢吞吞地撑起身子,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目光扫过井田凉黑乎乎的手和脸颊,忍不住笑:“这是哪里来的小花猫呀?”
他说着便想掏出手帕给井田凉擦擦,结果五虎退就这么利索地把脑袋顶了过来,插在了他和井田凉之间。
“啊……阿凉,我来给你擦擦吧。”
五虎退小心翼翼地捧起井田凉的脸颊,用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污渍,“弄疼了要告诉我哦。”
完完全全被人截胡了。
而且是彻彻底底、毫无反抗余地的那种。
不仅如此,这个视角下他也只能够看到五虎退毛茸茸的脑袋,井田凉整个人都被挡得严严实实。
鹤丸国永挑了挑眉,下一秒他就假意咳嗽了起来,配合着病恹恹的脸色和单薄的肩膀,看起来整个人确实随时会散架似的。
待井田凉担忧地探身过来时,他立刻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腕,像撒娇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枕在她的腿上,弱不禁风地说着“这里痛,那里也痛”这样的话。
话说完又剧烈地咳嗽着,眼尾都泛起了薄红。
就在五虎退也想侧目去看几眼的时候,鹤丸国永又开始他的蛮不讲理:“阿凉……人好多,好吵……”
“我的头好疼……能不能让他们都回去,我想静养——”
……
“……真逊啊,鹤先生你。”
太鼓钟贞宗忍不住吐槽着。
他哪能不知道鹤丸国永的把戏。这一刻,他的心就跟明镜似得,不过他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侧身收拾着医药箱。
听到太鼓钟贞宗的话,五虎退这才从被鹤丸国永的撒泼中反应过来。
他咬了咬下唇,难得一次觉得压切长谷部说的没错,鹤丸国永还是当场压切比较合适。
当他想去摸腰间的刀柄时,指尖却只是触碰到柔软的布料,这才想起今天为了显得乖巧些,特地穿了内番服。
而一抬眼,就对上了鹤丸国永调侃的眼神。五虎退耳尖发红,这下是真的不知是出于懊恼还是窘迫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默默记下鹤丸国永的黑帐,打算在未来的几天添油加醋一番。
预计下次鹤丸国永回到本丸,手合室应该会热闹几分。
但鹤丸国永都这么说出口了,井田凉也不好意思再留人。
她只好对五虎退以及太鼓钟贞宗说着“抱歉,欢迎下次再来”这样的话。
哪怕确实心中不舍,但五虎退也没有在额外表现出什么。
他只是勾着井田凉的手,然后听着她作出“无论什么时候找她玩,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承诺后,这才暗暗放心下来。
“那……请摸摸我吧。”
站在门前的五虎退又一次轻声请求。
他已经乖顺地低下了脑袋,银白的发丝垂落,露出纤细的后颈。
他其实比井田凉要高一些,为了方便抚摸,还微微屈了腿。
“这样……就能多停留一会了吧……”
他闭着眼睛想道,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再次落在发间,睫毛也在此时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太鼓钟贞宗站在一旁倒是没有怎么撒娇,他只是就这么望着两个人的互动,也没有过多的催促。
直到五虎退念念不舍地说着走吧,他才矮下身拿起医药箱。
还没等直起身子,就被小心翼翼地摸了头。
井田凉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发间,指尖穿过那些彩色的羽毛装饰,温柔地揉了揉。
“抱歉……”井田凉见他惊讶地抬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看你一直盯着我们,我以为你也需要。”
是啊,我也需要。
太鼓钟贞宗低垂着眼,片刻后他也微微低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么也请摸摸我吧。”
真温柔啊,あるじ——
这个句话如同含在舌尖,但终究也没有说出口。走廊的灯光落在他颤动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直到就这么告别,太鼓钟贞宗还是异常沉默的,而五虎退站在廊下,对着井田凉的背影望了又望,直到门被彻底合拢,发出一声轻响。
两人才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长廊上,哪怕下了楼,空气还是十分安静,只有鞋底在走动时发出的声响。
“糟糕透了——”
太鼓钟贞宗突然打破沉默,他忍不住抱怨,又控制不住地踢了一脚脚边的碎石。
五虎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而是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
然而,这种天气,甚至连月亮都躲藏在云里。
五虎退低下头,缓缓摊开手。
糖果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是临走时井田凉为表示歉意给的。
太鼓钟贞宗也收到了一颗,此刻正因为走动而在布料下窸窣作响。
雨滴突然毫无征兆地落在脸颊上,五虎退被冷得一哆嗦,这才恍然惊醒般。
“下雨了。”
他轻声说道。
走在前方的太鼓钟贞宗脚步顿了顿,他这一次没有选择解下斗篷罩在身上,而是蒙着头往前走着。
其实雨不大,只是心脏生出了青苔,它便只在心口淅沥得下。
如果觉得一切都冰冷得可怕,那就到明天去吧。
井田凉回到鹤丸国永身边时,发现他又陷入了昏睡,仿佛刚才苏醒过来的插科打诨只是井田凉的错觉。
只不过这一次鹤丸国永睡得不太安稳,井田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烧退下去了。
但他的表情看着仍是痛苦的,眉头紧紧蹙着,睫毛也不停地颤动着,仿佛正被困在某个醒不来的梦魇里。
明明看着已经退烧了。
井田凉轻轻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而鹤丸国永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脸上无意识地蹭着,嘴唇翕动。
等井田凉想凑近听他说些什么时,一个干燥又滚烫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
井田凉突然想起之前那颠沛流离的梦,梦里的混乱感与手腕的触感重叠在一起,她猛地挣脱开束缚抽回手,一瞬间如同被火灼烧一般跌坐在地。
“……阿凉……”
鹤丸国永在失去触碰的瞬间发出不满的呜咽,也在这下她才听清鹤丸国永说了什么。
“好痛……”
她呆愣地望着鹤丸国永变得急促的呼吸,等终于回过神来时,才惊觉鹤丸国永的情况不太好。
她起身想再找点外用的退烧药时,却发现太鼓钟贞宗医药箱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忘记带走了,还是特地留下的。
那是刚才敲碎的块状物,不过比敲碎的更为完整,甚至更加多,而且按照不同形状的分类摆放得十分整齐。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拿起一块查看,然后发现指腹立马沾上细密的碎渣,黑色的粉末就这么在手上晕开,在皮肤上留下污渍。
甚至不需要捻开,就染黑了一大截手指。
果然是木炭吧。
井田凉又将木炭放了回去。
虽然她不太清楚到底要怎么才能让鹤丸国永好起来,但是比起这种略微显得不靠谱,又不像能入口的东西来说,她还是选择相信一下人类的智慧产物吧。
然而,这世间大多数的时刻,是没有选项,不供人选择的。
命运其实早被写好了答案。
就在井田凉松开手的刹那,那块看似普通的木炭突然泛起微光。
细碎的光点如同夏夜里的萤火虫,从木炭中流淌而出,连同那些说不上名字的块状物一起,化作无数闪烁着的光点。
而那些光点如同拥有意识般,缓缓向鹤丸国永汇聚而来。它们附着在鹤丸国永皮肤的表面,又亲昵地落在他的脸颊上、唇上、锁骨上。
井田凉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光芒正随着鹤丸国永的呼吸而明灭起伏着。
这是……什么?
井田凉满腹疑惑。
但鹤丸国永紧蹙的眉头肉眼可见地渐渐舒展开来,那些近乎痛苦般的梦魇仿佛消失了,面色也开始逐渐红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睡梦中的平静。
“嘶——”
井田凉感觉到脖颈处一阵灼烧般的滚烫,可当她伸手去触摸时,手心里传来的却是寻常的温度。
“哦呀?”
突然间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狐狸腔调的嬉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尾音上扬近乎轻佻。
“刀剑乱舞——”
“居然来迟了吗?”
……
又是这句话。
当她疑惑地来到窗外想看个究竟时,却一无所获。只能够看到被月光照得发白的石板路,轻微的雨水以及扑至鼻尖的潮湿气。
就在她侧目,忍不住想再看看鹤丸国永的情况时,却突然注意到放在茶几上杯子,杯壁上的水珠正违反重力地向上滑动着。
“汪汪——”
窗外传来犬吠,有远即近般的急促,可井田凉只能感受到一阵突兀的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风掀起挂着的衣服,衣架被风搅得胡乱地碰撞着发出清脆声响。
等风渐渐平息她再寻声望去,也只能窥见窗外一轮弯月。
而就在此时,鹤丸国永睁开了眼。
五虎退在整理着井田凉的遗物时,找到了一封写给他的信。其实井田凉给很多人都些了信,甚至会按照她对每一把刀的印象,信封也会多做调整。
就这么的,五虎退在井田凉的榻前,就着孱弱的光线,一点点读了起来。
直到读得泪流满面,直到泪水浸湿脸颊,在往后就是一滴又一滴,泡湿了信纸。
落在井田凉涂了又改的话上。
五虎退,我希望你能快乐得成长着。
虽然这句话对于刀来说,十分的微妙又有点轻飘飘地残忍。
可是每当看到你对着我微笑,我也总能生出几分迎接明天的勇气来。
你是我锻出来的第一把刀,心思总是敏感又细腻。有的时候看着你,我总会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跌跌撞撞走向未来的样子。
我或许无法给予你真正的快乐,因为我总是痛苦的、总是挣扎的,但我又希望你能快乐。
很自相矛盾吧。
我总是幸运的,接任这个本丸也好,成为你的主人也罢。但同时我又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你漫长生命里的某一片刻、某一瞬间,又或者是夏季里说下就下的一场暴雨。
可我又时常想,我要怎么样度过余生,是这么愤愤不平地忍受着痛苦,还是如此走向虚无。
所以,我做出了选择。
修行时,你给我写的手信我都有回信,但你总说,自己没能打败五只老虎,其实我不在乎。
无论你能战胜几只老虎,只要你还是你,就已经足够了。
就这么走向未来吧,退。
可是,我的主人,我的阿凉。
五虎退轻轻合上信纸,因为哭得脱力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我又该如何向他人提起你的离去?”
“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诉说,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墨迹因为他的泪水而晕开成花,他慌忙用袖子小心翼翼地去擦,然而还是将字蹭糊了半边。
雨水砸在木板上的声音太过于喧嚣。
他盯着积水里破碎的倒影,可抬头只有被雨打落的山茶花,湿漉漉地黏在土地上。
“若他们问起你——”
“我是否该说,你只是化作了清晨的雾、连绵不绝的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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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N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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