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田凉最终还是没有收下山姥切国广的花,主要原因是花束太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拿,单是包着就可以把她整个上半身淹没。
再次站在家门口,一个没有钥匙,另一个更不可能暴力砸门,于是就变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境地。
最终两人只能选择在走廊撑着伞,躲在伞下,依偎在一起蜷缩着躲雨。
“好傻啊——我们。”
井田凉却突然笑了,可能是因为雨中的那一遭,让她对山姥切国广没有太多的抵触,此刻躲在山姥切国广的披风里,也显得亲昵了些,“明明可以躲在楼梯口的嘛。”
“……好像也是?”
山姥切国广答得有点迟疑,只要一面对井田凉的事情,他的脑子就会变得木讷。
这个时候说点俗套且煽情的话,其实比这句话合适,比如——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直到世界末日、宇宙尽头。”
“全世界在下雨,在喧嚣,可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可若是真的想出了这样的话,也会被堵在喉咙里,在身体里转悠一圈,最后只化作最简单的一句“好像也是”。
对他而言,无论躲在哪里其实都一样,只要能和井田凉一起,那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好、最幸福的地方了。
井田凉的头发还滴着水,她不太在意一并将其捋到脸颊两旁。
这个天气衣服湿透其实还是冷的。一阵风来,她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往山姥切国广的手臂又靠了靠。
山姥切国广注意到她的动作,也就迟疑了一下,从振分荷物中取出了披风。
在拿出来前还用手摸了摸,确认没有被雨打湿后,才将披风覆在井田凉肩头,又仔细把系带系好,确保没有风能够传透进来,才将帽兜给井田凉戴上。
“披着吧。”
井田凉没有推脱,不过她将披风的另一侧掀起,把山姥切国广一并容纳进来。
“这样会暖和很多吧。”
风忽然小了一点,起码是能够回暖了,山姥切国广却在此时不动声色地更靠近她了一点。
两个人就这么在春风的沐浴里,呼吸交织着。
然而,这份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井田凉下意识抬头,目光也不过是亮起一瞬,片刻后又暗淡了下去。
不是她家的门,是隔壁的邻居。
那是井田凉从未见过的面庞。
一位站在灯下的年迈老人,这个年纪肯定是畏寒的,所以穿得十分厚实,她的头发已经发白,面上还带着一副老花眼镜。
老人见两个人在走廊上打伞,扮演蘑菇躲雨也是稀奇,不过出于礼貌也没有多问什么,反倒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哎呀,怎么淋成了这样,外面的很冷吧。”
“你一定没见过我吧……我儿子去北海道工作了,前不久刚搬走,我过来照看一下房子。”
“你们是住这边的吧?”
井田凉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说:“是……我们住在隔壁。”
“下这么大雨,怎么不回屋呢,是忘记拿钥匙吗?”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几步让出点空间,“进来坐会儿吧,喝口热茶也好呀。”
她将门推开一点,露出屋内柔和的灯光和冒着热气的水壶,“我刚烧了水,正好给你们暖暖身子,小孩哪能挨冻呢。”
井田凉有些迟钝地踏进屋,脚下接触到有地暖的地面时,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冷。
山姥切国广将伞收起来放在门口,见井田凉恍惚地看向自己,便坐在她的边上。
他握住井田凉的手,发现凉得不行,于是在确保老人给他们倒的水,温度不会很烫后,便将杯子塞进了井田凉的手里。
“先捂捂吧。”
井田凉低声道着谢。
她抱着手里的茶杯坐在榻榻米上,望着陌生的客厅,一时间竟有点恍惚。
这个情节就像故事书里面才会发生的,但童话故事她也已经不看了。或许是年纪逐渐增加,也终于明白故事书会变成儿童睡前读物的理由。
孩童总是对于世界充满懵懂的好奇和期待的,哪怕磕磕绊绊,但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感受。
她低头,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水。
虽然不及冲个热水澡来的效果好,但胜过于没有,身子在暖气和热水的加持下,回暖得很快。
这个世界,偶尔还是会善待她一点点的吧。
虽然不太明白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是源自哪里,但或许,善意从来就不需要太多理由。
“往里坐坐会更暖和一些哦。”
老人笑眯眯地递上毛茸茸的毯子,可能是刚刚烘干过,上面还有洗涤剂的味道。
井田凉注意到自己滴着水的头发,对于递过来的东西有些犹豫。
“披上吧,这样会暖和很多。”
井田凉低低应了声,接过那条毯子。
这个时候也确实不需要太多推脱,两人并排坐着,滴落的水就足以浸湿榻榻米,晕出一圈圈的水渍。
山姥切国广将发带解下,湿漉漉的刘海被他别在耳后,出于礼节他没有脱掉湿透的外套,而是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感谢您的照顾。”
“哪里的话,我孙子也和你的妹妹差不多大。”老人笑着摆手,“要是遇到这样的雨天,多少都会帮帮忙的。”
客气的话或许大家都爱听,起码氛围没有一开始那么生分了。老人从桌屉里取出一盒曲奇,打开盖子的时候还笑眯眯地分享自己的事。
“我的孙子很爱吃这个牌子的曲奇,以前只要不给他吃,就能哭闹一下午。”
“可到了换牙的年纪,牙齿蛀得厉害,晚上疼得直打滚,才慢慢戒掉了。”
“不过和我那混账儿子一起走得仓促,也没拿走。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太甜的,只能托你们帮着尝一尝。”
“您这是哪里的话。”山姥切国广认真地回复着,在此前他端正了身子,虽然湿漉漉得看起来很狼狈,但他看着十分的诚恳认真。
“我们已经很感谢您愿意让我们在屋内取暖了。”他说得认真,身子也微微向前倾斜,“这点心已经是莫大的关怀了。”
尽管如此说着,山姥切国广却第一时间将曲奇递到井田凉的手里,体贴的先剥去了外面那层塑料包装。
见井田凉道着谢吃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乎的水。
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寒意。
毕竟身体的素质摆在明面上,即便身上湿透,也似乎不觉得太冷。但比起这种理由,他更希望自己被解读成,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井田凉的身上。
老人笑着摆手,“我这年纪啊,最怕的就是屋里太安静。有你们在,连雨声都热闹了些。”
“年轻真好啊。”她感慨着,“下再大的雨,冻再久的手脚,也还能靠彼此暖起来。”
山姥切国广没应声,只是偷偷地用眼角去瞟了井田凉一眼。
她此刻正低着头咬着曲奇,嘴角还挂着糖粒,曲奇屑零零碎碎地落在她的衣服上。
可她没有拍去,一杯热水下肚,她的心暖得发烫。
或许是因为房间的温度终于在此刻包裹了她,哪怕此刻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她却忍不住笑着说着谢谢。
虽然这句谢谢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但这句话落下的时候,窗外的雨声渐小了些,像是潮湿的日子,也终于要过去了。
老人替他们添了一些热水,叮嘱着别让水凉了,又说着或许年轻人喜欢喝点抹茶,就又去厨房拿抹茶粉了。
井田凉见状,连忙起身想跟过去帮忙,“我也来帮忙吧……”
可话才刚出口,她的手腕便被轻轻拉住。
山姥切国广的手心很热,等井田凉垂下眼望向他时,却看到类似于小狗般乞求的可怜兮兮的眼神。
“再陪我坐一会吧,就一会……好吗?”
井田凉怔愣片刻,再次坐回原位。
谁会拒绝这样的眼神呢?
那种格外期待又祈求着爱的眼神。
山姥切国广向她倾斜了身子,将她身上的毛毯裹得更加严实。
他不是没注意到她袖口下露出的一道道红肿发青的痕迹,也不是没看见她拿杯子时,使不上劲的手。但他紧抿着嘴,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再将视线往上面停留。
他总是担心出错,所以常常衡量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十分笨拙。
井田凉对于他来说,是什么呢?
是他的持有者,是他的主君吗?
他也曾一度这么以为的。
可直到她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他才终于明白,那些称谓都太轻也太淡了,根本不足以承载她的重量。
那是连绵不断的金色巨浪,是看一眼就眩晕的夏日艳阳,是无法逃离、苦苦追寻的太阳踪迹。
他就这么久久地、苦苦地追寻着,在经历了整整数百年的光晕,才最终迎来了他的太阳。
于是,他试着用最普通的方式靠近她,动作再自然些,语气也尽量放得轻松些。
“你……”他开口,或许是觉得语气没有预想的好,于是又顿住了,“……还冷吗?”
井田凉摇了摇头,然后她去握住山姥切国广的手,“你淋了那么多的雨,你冷吗?”
我冷吗?
山姥切国广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冷的吧。
可那冷意早已不是肌肤的普通感知,而是从某个更深、更不可见的地方渗透出来的。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她额前还未干透的发丝,又落回到他们交握的手指间。
和他记忆里的大不相同。
那是更瘦小、更纤细的手指,她的掌心有些潮湿,却仍旧紧紧地握着他。
阿凉,你又什么时候才能一如从前那般抚摸我呢?
他作为器物中觉得这一生中有太多白天,以至于觉得晴天也是一件寻常的事,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旭日也都是夕阳。
它有照耀人的一天,也有落下帷幕的一天。
可那又会是哪一天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高跟鞋在瓷砖上磕磕绊绊的回响。
还没等人觉得这杂乱的声音过于吵闹,楼道那头先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阿凉……你在哪,阿凉……”
然后便是缠缠绵绵的抽泣声,像是杜鹃啼血,断断续续地:“对不起……对不起,阿凉……”
井田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她的眼神是惊喜的,她将茶杯一放,便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可当那句“对不起”响起时,她却停滞了动作。
“我……”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第二个字。
“是你的妈妈吗?”老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哎呀,真是可惜,我都将茶拿出来了。”
或许是害怕别人觉得自己扫兴,井田凉立马低声说了句“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老人倒是笑眯眯的,“可以给哥哥尝尝嘛。”
“唉?”山姥切国广一愣,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哦,等一下,马上就好了。”老人说着,便又转身进了厨房。
可见井田凉起身要走,山姥切国广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随动作而鼓动的披风就像一朵飘忽不定的云在眼前掠过。
但好在这回——
他抓住了。
当井田凉回头看他时,山姥切国广却一时间找不到话头,窘迫令他耳尖发烫,在短暂的沉默中,他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明天……”
“我可以送你上学吗?”
井田凉望着他,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对于她而言,山姥切国广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位旅客,又或者是夏季短暂的蝉鸣,在耳边喧嚣的响过,便会归于沉寂。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很多时刻不必过多的追问,只要接受就好。
虽然那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门被打开时,走廊尽头站着她母亲,满脸都是水痕,或许是雨水,也或许还有泪水,她分辨不太清。
只知道靠近的时候被抱在了怀里,那是属于妈妈的,温暖的怀抱。
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是曾在夜里想象过的温度和气息,如今真实地包裹住了她。
井田凉闭上了眼睛,靠在妈妈的怀里,一动不动,但这一次她伸手拥抱住了妈妈。
她只觉得眼睛一阵发热,但她没有哭,只是肩膀随着呼吸起伏着,风吹过走廊,雨声也渐渐远去。
她不知道这一刻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否足以抚平她曾经的伤痛。
但她站在这里。
这就已经是她的答案了。
在快进入黄昏的午后,她回到了家。
灯光打开的一瞬,井田凉被晃得闭上了眼,不过片刻,她就被推着进入浴室,手里也被塞了一捧干净的衣服。
“去洗澡吧,不要着凉了。”
妈妈笑着对她说着,她的声音轻柔,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嘱咐。
尽管这个时候看去,她的眼眶还是红肿的,但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种氛围,就好像普通母女悉数平常的瞬间。
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无法触碰的裂痕。
仿佛,这一切本该就是这样。
浴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雾气就像云一样裹挟住她的身躯。
老化的热水器并不能第一时间放出热水,所以井田凉将水放置,直到变得温热后才冲洗在身上。
尽管如此,身体在一时之间也不能快速适应这种温度,还是打了个哆嗦。
浴室内已经彻底的热了起来,她仰头可以看见在水雾里缓缓朝灯飘去的尘埃。
被雨浸透的衣服已经脱下,可红肿的伤痕却还贴在皮肤上,被热水冲洗得发烫。时间一久,伤口的边缘被水泡得浮囊,已经有点泛白,摸上去还有些拉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湿得贴在脸边,眼眶还泛着红,身上旧伤填着新伤,看着残破不堪极了。
这样的我,也能拥有爱吗?
她难免产生出一些怀疑。
可这世间上的所有情爱,从不该被划分或定义。因为爱本身是不可分类的流动与挣扎。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镜中的女孩轻轻眨眼,像是在问:“如果你的心永远在下雨,那你还愿意期待春天吗?”
水雾遮住了镜面,一切又变得模糊不清了,井田凉低下头竟真的开始思考起来,片刻后她才伸手抹去雾气。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像在回答,又像自言自语。
“可我想试试看。”
洗完出来时,浴室雾还没散尽,灯光柔和地映照在妈妈的脸上。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梳子,身侧放着干净的毛巾,此刻正招呼着井田凉过去。
“来,我帮你梳头。”
井田凉坐下,她没有拒绝。
毛巾包裹住湿透的发丝,一点点地擦去滴水的水珠,等看着不再滴水时,干燥的风透过她的发丝,沾在脸上的一缕头发也在一点点的被吹干。
“很痛吧。”
她听见妈妈呢喃着,但眼下吹风机的声音太对于嘈杂,于是又听不清了。
直到头发干透,耳边的声音才得以平息。
梳子顺着发丝滑过,妈妈的动作意外地轻柔,但又有些笨拙,或许是从未如此亲昵过,显得格外手生。
“头发还是这么软。小的时候,每次睡醒都打结,自己梳头也会泪汪汪地掉着眼泪。”
其实妈妈说的没错。
很小的时候头发都是奶奶早早替她梳好编上小辫,于是在来到东京的一段时期,她确实打理不好头发。
那个时候头发又长,手短根本梳不到尾。父母感情不合,吵架也是从早吵到晚,有点时候根本顾不上她。
于是她就一鼓作气地将头发剪到了耳后,但奈何技术实在有限,看着和狗啃差不了多少,第二天到幼稚园被同学笑了好一阵子。
和奈好像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小小的和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就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对,最后嘴瓢了连话都说不清,急得嗷嗷哭。
也正因为这样,把那些笑话她的同学全都吓跑了。
虽然自己也哭得狼狈,但还是一把抹了眼泪,第一时间对她露出一抹笑来。
那个时候的和奈就像太阳,就这么照进了她的心里,到现在也依旧闪闪发光着。
房间很是安静,妈妈用梳子为她一下下梳着头发,手指再次穿过她的发丝时,却硬生生地停住了。
在这过分寂静的环境里,只有老旧灯泡轻轻的嗡鸣声,灯芯连同微弱的光线一起颤动着。
“我的孩子,我本该好好保护你的。”
“阿凉,我让你痛苦,我很抱歉。”
可是苦痛又是什么呢?
是无声的压抑,是沉在水下的挣扎,还是日复一日的等待与无望?
井田凉望着妈妈映在墙上的阴影,在这一刻妈妈好像摆脱了所谓的世俗身份,也不过是活生生的人罢了。
随着近乎十几年的人生长河,她感受到妈妈的心在下雪,那里有着独属于冬天的透心寒冷。
可她无能为力。
妈妈的手最终又回到她的发间,梳子继续缓缓移动,但这一次,有几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她的后颈。
那一晚,她们谁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那样平和的温馨,就好像一个无边无际的梦,又好像是梦幻泡影般的幻想。
她无法确认这是否是真实,却又舍不得从中醒来。
第二天的清晨,天还未彻底得亮透,井田凉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她揉着眼睛,下意识坐起身,顺着声音望去。
客厅的灯没开,昏暗中,她看见妈妈在镜前捋好头发准备出门,但这次又和以往有所不同,妈妈的手边有着一个很小的行李箱。
那是一只旧得有些发白的行李箱,已经有些坏了,轮子滑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出于对未知的本能,井田凉连滚带爬地从被褥间爬了起来,脚步踉跄,左脚绊着右脚这才一把抓住了妈妈的衣袖。
“母亲又要出门了吗……我先给你做个早饭好不好?”
她扬起一个小心翼翼的笑,语气软得不行,见妈妈真的垂眼看她,她又露出祈求的眼神。
可她的讨好并未换来回应,妈妈倒是显得冷漠,她的面上宛若结了冰霜,一点点地掰开了井田凉拽着她衣服的手。
“不用了。”
井田凉无措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就像是被堵住了,就这么木讷地一起走到了玄关。
妈妈看起来很不耐烦,仿佛昨天到温馨不过是井田凉做得一场美梦。
玄关的灯打下,冷白的颜色落在妈妈的脸上,落在暗沉的木地板上,也落在她心里,没有任何温度的灯光,只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淡。
眼看妈妈要走,井田凉连忙去拉行李箱上的杆子。
“母亲——”
可她的手才刚触碰到那杆子,便迎上了妈妈冰冷的视线,她又讪讪地缩回手,无措地低着头站在那里,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妈妈……”
可这回,回应的她只不过是急促地关门声,还有渐行渐远地脚步声。
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仿佛将她的心一路碾碎,她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玄关处的灯发了好一会呆,直到眼睛酸痛这才放弃。
其实她想说的,并不是“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种问题。
她想说:“妈妈,你还爱我吗?”
可这句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当她转身回到客厅时,这才注意到茶几上多出了一封信。
并不是母亲留下的字条,而是来自鹤丸国永的。和以往一样,上面压着金色糖纸的糖果。
纸张有些旧,边缘微微卷起,像是经历了漫长旅程后,才漂泊着来到她面前。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信。
鹤丸国永说,他已经到达了镰仓。
“是吗……”
她哽咽地说着。
可片刻后,她又将头低下,豆大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和信封上,字迹也被迅速晕染开来。
“那真是太好了,可是——”
“可是……”
鹤球,我感觉我要枯萎了。
可枯萎这件事,本身也并不剧烈。
就像窗边忘了换水的花,被一点点腐蚀、干枯,叶片开始失去原本的颜色,可这种变化太过于细微,以至于很少有人注意到它的改变。
她望着指间那封被泪水浸湿的信,眼睛涩得厉害,却怎么也无法再哭出声来。
她和鹤丸国永说,她最擅长等待。
其实不然,她并不擅长等待,从小到大,她唯一学得最好的事,莫属如何摁灭胸中的期望。
她很早就知道,期望会带来失望,等候会磨光信念。
可现在,她却又重新站在了等待的边缘。
但是等待……
是的,等待才是最可怕的。
它不像伤害那样清晰可辨,不像疼痛那样短暂剧烈。等待是缓慢的,是无声的,是灵魂斑驳的锈迹。
她将信纸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抓住信纸上残留的温度。
可是她又好冷。
是从身体深处渗出来的冷,冷到意识开始麻木,冷到她既没有彻底死去,也没有彻底活着。
雨越下越大,天彻底黑透了。
然而,明天……还会再次降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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